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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奇譚

作者:黃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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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異花之謎

十五 異花之謎

杜笑天看著他,笑道:「你並沒有取錯名字。」常護花一笑,忽問道:「你有沒有種過花?」杜笑天道:「年輕時種過。」常護花道:「小小的一顆種子,竟種出那麼大的一棵花樹,你是否覺得非常奇怪。」杜笑天點頭,說道:「的確是奇怪非常。」常護花道:「你有沒有想過牠們怎麼能夠這樣?」杜笑天道:「我曾經想過,但是想不通。」常護花道:「其實這有一種解釋——牠們就像人一樣,有生命,亦像人一樣,能夠生長。」杜笑天道:「是不是也就因此,你以為牠們亦像人一樣,有感覺?有感情?」常護花道:「我是這樣以為。」杜笑天道:「所以你不能折它?」常護花道:「那麼做我認為與殺人差不多。」他隨即補充一句,說道:「我討厭殺人。」杜笑天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他上下又打量了一眼常護花,道:「好像你這種人江湖上並不多。」江湖上的朋友最高興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常護花道:「這裡我還有事,現在我還不能夠回萬花莊。」史雙河道:「什麼時候你回去就什麼時候來拿好了,這個客棧大概還不會有賊來光顧,就算有也不會打這些花的主意,萬一真的會,亦搬不了這麼多。」他笑笑接道:「除非存酒全都喝光了,否則我大都不會離開客棧,即使這麼巧,你來的時候,不見我,也不必客氣,包管沒有人將你當做賊來對付。」常護花尚未答話,楊迅一旁突然插口道:「吸血蛾這件事便真的與你沒有瓜葛,這幾天你最好還是留在這裡,不要走開,官府可能隨時傳你去作證或者問話。」史雙河道:「還有這麼多麻煩?」楊迅道:「這不能說是麻煩,每個人都有責任協助官府破案。」史雙河苦笑。常護花亦沒有說什麼,逕自向原路走回去。
郭璞即使存在希望,結果也只有失望。史雙河聽說的赫然是事實。村裡很多人都認識郭璞,其中有幾個好奇心特別重,一直在留意著郭璞的行動。他們肯定郭璞每隔十天就駕車到來,在雲來客棧門前停下,從車廂搬下一個用黑布蓋著的籠子,再搬進客棧。村口茶店的那個婆子還說出郭璞第一次到來的時候,是由一車輛馬車送來,並曾經向她打聽雲來客棧的所在。那些村人無論怎樣看,都只像村人。他們不像是史雙河的同黨,因為史雙河一走近他們的身旁,他們就恐懼起來。那種恐懼的表情非常真實,似乎不單止小孩子,連大人都已將史雙河當妖道來看待。他們就像是一般村人,熱情而純樸,對於陌生人,通常都很友善。
他忍不住開口問道:「這又是什麼香味。」杜笑天應聲搖頭,道:「不知道,從來沒和-圖-書有聞過。」常護花亦是,他轉頭看一眼史雙河,還未開口,史雙河就已說道:「這是種花香。」常護花道:「什麼花香?」史雙河道:「我也不清楚,在下買下這間雲來客棧的時候,客棧後院就已經種著那種花。」常護花問道:「你沒有問過原來的主人?」史雙河道:「當時並沒有想起。」常護花道:「之後,一直都沒有再碰頭?」史雙河道:「到我想問的時候,人已經離開這個地方。」常護花皺了一皺鼻子,說道:「香味那麼特別,那種花想必是一種不常見的花。」史雙河點頭。常護花旋即瞟一眼杜笑天,道:「去見識一下如何。」說話出口,他就轉身舉步,既不等杜笑天答覆,也不管史雙河是否同意。這個人的好奇心,倒也不小。杜笑天目注常護花,滿眼的疑惑之色,卻只是稍作沉吟,便押著郭璞,走了過去。楊迅亦一臉疑惑,他似乎不想舉步,但終於還是舉步。史雙河相繼舉步,並沒有阻止。也許因為他心中明白,即使阻止亦阻止不了。
客棧的後院相當寬闊,但遍植花樹。花樹叢中,只有一條約莫三尺寬闊的白石小徑,由左面的走廊開始,沿著圍牆向前伸展,一折再折,折回右面的走廊。花樹全都未經修剪,人走進花徑,很容易被橫生的枝葉掩蔽。三面高牆全都高達兩丈,除非攀上牆頭,否則絕對無法看見牆內那些花樹。那些花樹事實亦不過丈許高下。花徑上長滿了尖刺,葉是羽複葉,花則是黃色,鮮黃色。常護花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花。他站在花樹叢中,端詳了片刻,喃喃自語道:「這種花只怕不是中土所有。」杜笑天正跟在他後面,聞言道:「你何以有此念頭?」常護花道:「你大概也聽說過我那個萬花莊。」杜笑天點頭。常護花接著又道:「我那個萬花莊,雖非名符其實,種花萬種,三四千種卻是有的。」杜笑天不由瞠目結舌,他原以為所謂萬花莊不過徒有其名,最多種著百來二百種花。事實要搜集百來二百種花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楊迅的目光,立時轉向常護花,搖搖頭,喃喃道:「這個人,實在有些莫名其妙。」杜笑天道:「他不過特別喜歡花。」史雙河道:「依我看,這一次不是那麼簡單。」楊迅霍地回瞪史雙河,道:「依你看怎樣?」史雙河道:「他似乎對於那些花動了疑心!」楊迅道:「那些花有什麼不妥?」史雙河道:「這就要問他了。」常護花竟全都聽在耳裡,倏地回頭,道:「那些花並沒有什麼不妥。」史雙河道:「我原就看不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只是方才看見你那個樣子,還以為自己老眼昏花,疏忽漏https://m.hetubook.com.com看了。」常護花卻沒有再作聲,一個頭亦已轉了回去。史雙河只好閉嘴。
楊迅當然想得通其中道理,他摸摸鬍子,正想說什麼,掌櫃的話已接上:「未知總捕頭這次到來有何貴幹?」楊迅道:「查案。」掌櫃一怔,道:「我們這裡沒有事發生。」楊迅道:「這件案也不是發生在你們身上。」掌櫃道:「那發生在誰身上?」楊迅道:「這位郭公子。」掌櫃奇怪地瞪著郭璞。楊迅接問道:「你是如何認識這位郭公子?」掌櫃道:「他是我們的顧客。」楊迅道:「是不是熟客。」掌櫃想了想,道:「要是我沒有記錯他只是來過一次。」楊迅道:「什麼時候的事情?」掌櫃道:「大約是兩三個月之前。」楊迅道:「到底兩個月之前,還是三個月之前?」掌櫃道:「這就記不清楚了,廣豐號並不是做一個人的生意。」楊迅道:「你對他的印象,是不是相當深?」掌櫃道:「對於與我們有過大交易的客人,我們通常都盡可能記下他的容貌,以便第二次到來的時候招呼,務求給客人一個良好的印象,這是做生意的一個秘訣。」
廣豐號的人在郭璞來說更討厭,那個掌櫃一見面,就將他認了出來。他們回城找到廣豐號之際,已接近黃昏,天卻仍光亮,那個掌櫃並不難看清楚郭璞的面龐。郭璞一踏進店子,那個掌櫃便從櫃台後站起身,道:「這位公子就是……」他一再沉吟,說話還是接不上,顯然就認識郭璞,一時間卻又想不起郭璞的名字。楊迅一旁忍不住說道:「他姓郭。」那個掌櫃應聲頓足道:「對。就是郭公子。」他霍地睜大眼睛,瞪著楊迅道:「原來是楊總捕頭。」楊迅道:「你也認識我?」掌櫃道:「總捕頭雖然從沒有進來,卻已不下百次在門外經過。」門外就是大街,楊迅又何止百次走在大街之上,掌櫃不認識他才奇怪。
楊迅一聲冷笑道:「你看到的了。」郭璞頷首。楊迅冷笑著又道:「這件事你又如何解釋?」郭璞道:「我無法解釋。」楊迅道:「你認罪?」郭璞搖頭道:「我沒有犯罪,這是一個預布的陰謀,他們陰謀陷害我!」楊迅道:「他們?誰?」郭璞慘笑答道:「我希望自己能夠知道。」楊迅道:「你已經知道,他們其實只是一個——你自己!」郭璞慘笑不語。楊迅道:「你還有什麼話可說?」郭璞無話可說。楊迅連隨一聲呼喝:「來人!」沒有人來。他話剛出口,才想起身旁只有杜笑天一個手下。杜笑天應聲上前,道:「什麼事?」楊迅揮揮手,道:「將他抓起來,先收押牢中。」杜笑天一笑。他一直就抓住郭璞的肩膀https://www.hetubook•com.com,現在卻並不是在衙門之內。
常護花又道:「即使真的是冤枉,在目前,也只好暫時委屈,待查清楚的確與你無關,官府方面一定會將你釋放。」郭璞嘆了一口氣。常護花還有話說:「是這樣或是那樣,事情始終有一個明白!」郭璞終於開口,道:「我知道你是一個正義的劍客!」常護花無言。郭璞徐徐接道:「我並無他求,只望你主持公道。」常護花頷首。一行人離開廣豐號,回到衙門之際,黃昏已逝去,夜色已降臨。
回到下面的店堂,舒服得多了,眾人的鼻端都似乎仍然嗅到那種腥臭的氣味。那種腥臭的氣味很快便被芬芳的酒香取代。楊迅特地走到桌旁,對著桌上那個沒有蓋好的酒罐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吸了這一口酒氣,他就顯得精神百倍,笑顧史雙河,道:「好酒。」史雙河笑道:「對於酒的選擇我從來都不馬虎。」他隨即取過一隻酒杯,道:「來一杯如何?」楊迅摸著鬍子,突然板起臉龐,道:「現在我是在工作。」史雙河笑笑。楊迅亦沒有再說什麼。一陣風即時吹來。風來自店堂的後面,吹散了酒氣,卻吹來了非常奇怪的香味。楊迅的鼻子本來就很靈,立時察覺。他轉顧常護花、杜笑天,兩人赫然都已經轉頭望著那邊,似乎兩人的鼻子比他的還要靈,亦已經覺察。
楊迅這下亦想起自己仍然在廣豐號,嘆了一口氣,道:「這個案件真是把我弄糊塗了。」常護花淡應道:「這件案也實在令人頭痛。」他的目光仍留在郭璞的面上。郭璞也正在望著他,眼神異常複雜。常護花試探著問道:「你是否有話要對我說?」郭璞道:「只有一句話。」常護花道:「說。」郭璞道:「我並沒有殺害崔北海。」常護花凝望著他。郭璞沒有迴避常護花的眼光,從他的表情看來,並不像說謊。常護花輕嘆一聲,緩緩道:「到這個地步,我實在難以相信你說的話。」郭璞沒有作聲。常護花接道:「不單是我,任何人只怕也一樣,一件事,兩件事都可以說巧合,事事巧合這就說不過去了。」郭璞仍然沒有作聲。
杜笑天只是一歇,隨問道:「你有沒有辦法知道這些花是什麼花?」常護花道:「拿朵花,拿片葉,去問一問,相信總會問出來。」杜笑天道:「拿去問誰?」常護花道:「我有好幾個朋友,對於花這方面都甚有研究。」杜笑天道:「你那幾個好朋友,住的遠不遠?」常護花道:「有遠在邊陲,有遠在異域,但也有一個,就住在隔縣。」杜笑天道:「這個好找。」常護花道:「只可惜這個朋友不大戀家,希望這一次例外。」杜笑天問道:「要不要我幫忙去找一找?」和-圖-書常護花道:「如果不戀家,就只有找他的人,沒有人知道他在什麼地方才可以找到他。」杜笑天笑道:「看來我能夠幫忙的就只有一件事了。」常護花道:「哦?」杜笑天道:「相信我總可幫忙你折枝花。」常護花道:「不必折。」他說著俯身從地上拾起一片落葉。站起來的時候,一陣風正吹過;吹下了幾朵花。他再用圍巾接住了一朵落花,道:「這就可以了。」
銀票早已交還史雙河。史雙河並沒有跟他們進城,不過票號與銀票開出的日期,他們都曾經過目,都穩記心中。銀票開出的日期是十二月十五,票號是豐字二百肆拾玖。湯掌櫃翻查十二月十五日的賬薄,再對照豐字二百肆拾玖那張銀票的存根。一切與史雙河所說的符合。完全事實,並非虛構。郭璞的確在十二月十五日的那天到廣豐號,兌了那張三千兩銀子的銀票!賬薄存根在櫃台上攤開,杜笑天、楊迅眼底分明,常護花同樣清楚。郭璞也沒有例外,他面色慘白,目光已凝結,呆望著櫃台之上的賬薄與存根。杜笑天、楊迅的目光卻開始移動,移向郭璞。常護花不約而同,目光亦轉了過去。郭璞仿佛完全沒有感覺。
常護花微喟,他隨即抽出一方手帕,將手中一花一葉包好,再放進懷內。然後他又舉步,沿著花徑走了圈,這一圈走過,並沒有任何發現。他上了右邊走廓,再從那邊走廊走回來,目注史雙河,倏地道:「送幾株給我如何?」史雙河一怔,說道:「你是說這些花麼?」常護花道:「正是。」史雙河笑道:「你若是喜歡,將牠們全都搬走都可以。」常護花道:「你不喜歡牠們。」史雙河道:「對於花草樹木我完全不感興趣,鳥獸鱗介也一樣。」他一笑,又道:「我感興趣的只是一樣東西。」常護花道:「酒。」史雙河道:「只是酒。」常護花道:「你雖然這麼闊氣,奈何我那個萬花莊離開這裡並不近。」史雙河道:「你可以分幾次搬走。」常護花道:「幾株已經足夠。」史雙河道:「那我就送你幾株。」他半轉身子,道:「你等我片刻,我現在去拿鏟子。」常護花搖手道:「我不是現在要。」史雙河道:「哦?」
行動詭異的陌生人卻例外,郭璞正是這種陌生人。所以他們對於郭璞既深懷戒心,也特別留意。他們的敘述比史雙河更詳細,兩方面敘述的事情,並沒有多大的出入。他們無疑是相當合作。因為他們之中不少人進過城,見過杜笑天、楊迅。知道杜笑天是什麼身份的人,至少有三個之多。這已經足夠。三個人,三張嘴。這個地方只是一個小地方,村人並沒有懷疑之處。杜笑天、楊迅身上穿著官服。官服所象徵的威嚴,村人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明白。官府的力量,在鄉間,尤其顯著,更深受重視。所以村人都有問必答。楊迅最高興的就是遇上這種人,郭璞似乎討厭極了。
常護花繼續說道:「生長在中土的花卉,除了那些根本不能夠移植,以及不常見,連聽都沒有聽過的之外,差不多我全都找來,在莊內種下,再加上我在花譜所見,我所認識的花卉,又何止萬種,眼前這種花我卻莫說認識,聽都從未聽說。」杜笑天道:「所以你懷疑並非中土所有?」常護花方待回答,杜笑天倏地上前兩步,壓低了嗓子,道:「你轉來這個後院難道就只是為了要見識一下這種花?」常護花想想,道:「可以這樣說。」杜笑天道:「並非完全是?」常護花頷首。杜笑天隨即又問道:「你還有什麼目的?」常護花道:「看看是否可以找到任何與那件案子有關係的線索。」杜笑天心中一動,道:「你方才一定已經有所發現。」常護花沒有否認。
杜笑天接又問道:「你到底發現了什麼?」常護花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不過方才我突然有一種感覺……」杜笑天追問道:「什麼感覺?」常護花道:「這種花與我們樓上房間中所聞到那種異香有些類似。」給他這一提,杜笑天好像也有了那種感覺,道:「想來的確有些類似。」常護花道:「但現在這裡看來,那種感覺對於事情並沒有絲毫的幫助。」他的目光回到那些花樹上,沉吟著接道:「或者知道了這些是什麼花,才會有多少作用。」杜笑天漫應著道:「或者?」他的話聲隨即壓得更低,道:「你不相信他的話。」所謂「他」當然就是指史雙河。常護花反問道:「你難道相信了?」杜笑天沒有回答,這種花並不怎樣美麗,買下這間客棧之後,竟由得牠們種在後院,長成現在這個樣子,既不將之剷除,更不加以修剪,豈非奇怪非常?
楊迅道:「那一次他與你們交易的數目是多少?」掌櫃思索道:「三千兩銀子。」楊迅點頭笑道:「很好。」掌櫃奇怪道:「什麼很好?」楊迅道:「這證明這件事並非完全出於虛構。」杜笑天一旁接口道:「如果想進一步證明,卻非要弄清楚確實的日期不可。」掌櫃道:「杜捕頭?」杜笑天道:「你有沒有認錯人?」掌櫃道:「驚動到兩位捕頭,這件事相信非常嚴重。」杜笑天道:「所以你們最好能夠盡量幫忙。」掌櫃道:「這個不用說,我們也曉得應該怎樣。」杜笑天道:「尚未請教……」掌櫃道:「姓湯,這裡的掌櫃。」杜笑天道:「湯掌櫃,關於日期那方面……」掌櫃搶著應道:「其實也簡單,翻閱這兩三個月的賬薄,就可以查出來。」他一頓又道:「當然最好就有那張銀票來照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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