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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奇譚

作者:黃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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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牢囚無蹤

十九 牢囚無蹤

高天祿道:「你本來在什麼地方?」邱順道:「卑職本來帶四個手下在大牢圍牆之外逡巡……」高天祿接問道:「有沒有遇上可疑的人?」邱順道:「一個都沒有。」高天祿道:「哦?」常護花即時插口道:「你們本身又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邱順望了常護花一眼。這人聲音陌生,人同樣陌生,卻是與高天祿、杜笑天、楊迅走在一起,來頭當然也不會小的了。所以他還是回答,道:「說奇怪,有一件事情實在奇怪。」高天祿催促道:「快說。」邱順道:「卑職等九人,不知道什麼原因,初更過後就特別覺得疲倦,不住打呵欠,未幾甚至連眼蓋都無法睜開。」高天祿追問道:「然後又怎樣?」邱順道:「守在門前的四人不知,卑職與隨同到處逡巡的四人先後挨著牆壁躺下,卑職是最後的一個,卑職合上眼之前,他們四人已先我臥倒。」
杜笑天一看見這種情形,面色就變了,頓足道:「糟!」他隨即一個箭步,縱上了石階,正待走近其中的一個守衛身旁,楊迅那邊已拍掌大叫:「醒來醒來,全都給我醒來!」他的嗓門向來都夠大,現在這一叫,只怕連棺材裡的死人也不難給他叫起來。那九個守衛並不是死人,他們竟然似乎真的是入睡,給楊迅大聲一叫,全部醒轉。其中的三個更嚇得跳起來。一睜眼看見非獨正副捕頭,連太守高天祿都到來,那幾個守衛腿都軟了。不等高天祿出聲,一個個便自跪了下去。高天祿沒有作聲。楊迅大聲叱喝:「你們睡得好!」九個守衛面面相覷,似乎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已入睡。高天祿鑑貌辨色,揮手阻止楊迅再說話,兩步上前道:「你們都不知道自己睡著了?」九個守衛個個都搖頭。高天祿接問道:「誰是領隊?」一個守衛膝行前一步,道:「卑職邱順。」高天祿道:「你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邱順叩頭道:「卑職該死。」高天祿淡笑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邱順道:「卑職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卑職甚至不知道怎麼會睡在石階上。」
張大嘴果然還有氣,但已很微弱。這時,高天祿、楊迅等人亦已相繼進入。高天祿目光一掃,驚訝道:「發生了什麼事?」杜笑天方待回答,突然聽到了一聲嘆息。這一聲嘆息竟然是來自張大嘴。杜笑天剛要出口的話不由就咽回去,瞪著張大嘴。張大嘴https://m.hetubook.com.com的眼蓋即時一陣顫動。杜笑天脫口呼道:「張大嘴!」張大嘴臉上的肌肉應聲一跳,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終於睜開眼。他的眼球布滿了血絲。杜笑天連忙叫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張大嘴的眼瞳,露出了驚懼之色,啞聲說出了一個字:「蛾!」杜笑天追問道:「什麼蛾?」張大嘴眼瞳中的恐懼之色更濃,又說出了一個字:「酒……」杜笑天一怔,道:「什麼酒?」張大嘴斷斷續續地道:「蛾酒……血紅的蛾酒……面龐不……不停在剝落的蛾精,吸……吸血……」杜笑天青著臉道:「吸血蛾?」張大嘴渾身一震,突然大叫一聲道:「吸血蛾!」語聲也是充滿了恐懼,他突然從地上坐起身,一坐起又倒了下去。常護花、杜笑天扶都來不及。「砰」地張大嘴後腦碰地倒下,一動也不再動了。他的眼仍然睜大,瞳孔已失去神彩,周圍的血絲卻更明顯。
篝火「嗤嗤」地猶在燃燒,火舌飛揚,眾人的投影相應不住在變動。最少有一半的人忍不住偷眼望身後——沒有鬼。高天祿沉吟半晌,倏地道:「無論怎樣我們現在都應該進去瞧瞧。」常護花、杜笑天、楊迅不約而同地一齊點頭。高天祿隨即一聲呼喝:「來人,將門打開!」大牢的鎖匙在楊迅的腰間。楊迅總算還沒有忘記應聲走前去。他用三柄鑰匙打開了那扇鐵門。每一柄鑰匙大小不同,次序也有分先後,一弄錯次序,門非獨無法打開,而且會因此牽動門附近的一個大鐘的發條,發出一連串奇響的鐘聲,引來整個衙門的守衛官兵。大牢設在衙門的中央,由外面進來,最少要經過三度圍牆,四重守衛。好像這樣一個地方,應該是萬無一失的了。所以看見鐵門並沒有異樣,楊迅幾乎就完全放心。
常護花急探張大嘴的氣息。他的手一樣突然停頓。杜笑天忙問道:「怎樣?」常護花說出了兩個字:「死了!」楊迅不由就插口問道:「傷在什麼地方……」話才說到一半就給高天祿打斷。高天祿脫口大喝一聲道:「先看犯人怎樣!」不等他開口,常護花人已從地上飛起來。他的語聲落下的同時,常護花人已落在胡三杯的屍體旁邊。杜笑天居然也不慢。相繼竄到常護花身側。常護花往鐵柵內望去。牢房並沒有人。他不由問道:「人是否關在這個牢房之內?和-圖-書」杜笑天點頭,道:「易竹君關在這裡頭。」常護花道:「記清楚了?」杜笑天答道:「我的記憶,向來都很好。」常護花道:「現在人呢?」杜笑天啞口無言。常護花檢查鐵柵上面的鎖。鎖仍然鎖在鐵柵上面,沒有異樣。杜笑天也看在眼裡道:「我們搜!」常護花卻道:「且慢!」杜笑天道:「發現什麼?」常護花一指房中的桌子。一柄鋒利的長刀,正釘在那桌子之上!刀尖下赫然釘著一隻蛾!鮮血一樣的眼睛,碧玉一樣的吸血蛾!
杜笑天卻不在乎出醜與否,他已經採取行動。常護花比杜笑天更先一步。他的手握在劍柄之上,劍卻始終沒有出鞘!即使他的手沒有在劍柄之上,他的劍亦可以迅速出擊。練劍十年,他最少有兩年只是練習拔劍。他拔劍速度之快,已達到了人力的極限。杜笑天並沒有常護花這種本領。他自己也明白,所以一舉步,刀就「嗆啷」出鞘。兩人一步又一步,先後跨過了門檻,終於踏進了牢內。牢內的惡臭仍然濃郁,沒有蛾,近門的地上卻有一灘蛾血水。血水在燈光下閃著妖異的血光,並沒有凝結。惡臭正是從血水中散發出來。一個手握利刀身穿官服的人倒在血水之上,面仰起,一臉的血污。——張大嘴。
三更,常護花、高天祿、杜笑天、楊迅四人來到大牢的時候,已經敲響了三更。大牢門外的篝火燃燒得正猛烈。火舌嗤嗤地作響,靜夜中聽來份外清楚。門漆黑,是鐵門,上面嵌著十餘顆銅釘,火光中閃動著令人心悸的寒芒。鐵門的上首有一個鐵打的虎頭,在篝火的照耀下留在閃著光。一片肅殺的氣氛。門外卻沒有守衛逡巡。九個守衛,全都集中在門前的石階上。五個站著,四個坐著。站著的手執纓槍,身子卻挺得比槍還要直。坐著的抱膝而坐,頭垂下,似乎已入睡。常護花他們迎面而來,坐著的四個守衛竟全無反應,站著的五個也是視若無睹。莫非他們都睡著了。
常護花道:「那麼易竹君的屍體在什麼地方?」楊迅指著刀下的那隻吸血蛾,大叫道:「在這裡!它就是易竹君!」這句話出口,非獨他變了臉色,就連常護花、杜笑天的面色也鐵青了。他顫聲接道:「易竹君本來便已經準備變回原形,飛出牢外,給胡三杯發覺一刀擊殺,就是想變回原形也不成了。」易竹君是被關在這個牢房內,現在鐵柵既和*圖*書沒有損毀,人卻已消失不見,牢房內卻多了一隻吸血蛾,釘在胡三杯的佩刀之下。人怎能夠消失?蛾何以會如此出現?這件事難道就真的一如楊迅所說?常護花實在無法下一個判斷。杜笑天也一樣,卻問道:「那麼胡三杯又何以會死在牢房前面?」楊迅道:「我們莫忘了易竹君這個蛾精之外,還有一個郭璞!」
邱順居然也不慢,應聲馬上一個箭步竄到高天祿身旁,手下八個守衛相繼亦圍了過來。高天祿卻是雙手一分,將他們分到兩旁,手旋即落在腰間。在他的腰間,掛著一柄裝飾華麗的佩劍!他手握劍柄了無懼容。從他握劍的姿勢,已可看出他在劍上也曾下過一番功夫。他面上雖無懼容,鼻子已皺了起來。無論什麼人,對於那種惡臭都不會感覺好受。夜風吹飄,惡臭在風中逐漸淡薄。牢內燈光昏黃,一片寂靜。惡臭中並沒有吸血蛾飛出,一隻都沒有。常護花已放開抓著楊迅肩膀的手,楊迅卻仍然沒有採取任何行動,碰一次釘學一次乖。牢內說不定真的藏著一大群吸血蛾,一有人踏入就蜂擁撲上去。他實在不想再出醜了。
常護花在那蛾血之前收住了腳步,道:「這個是不是被派來牢內看守的兩個人之一?」杜笑天仔細地打量了一遍,點頭道:「他就是張大嘴。」常護花道:「那邊的一個想必就是胡三杯了。」左邊第一間牢房的鐵柵邊,倒著另一個。那個人也是一身官服,卻敞著胸膛,一大半鈕子沒有扣上。杜笑天急步走過去。那個亦是仰面倒臥,他的面上卻沒有血污,比張大嘴當然容易辨認得多了。杜笑天隨即點頭,道:「他正是胡三杯。」他蹲下半身,伸出手按著胡三杯的胸膛。胡三杯的心房已停止跳動。他渾身不由一震。常護花看在眼內,道:「怎樣?」杜笑天道:「死了。」常護花道:「張大嘴還有氣。」「當真?」杜笑天應聲一個縱身,躍落在常護花的身旁。常護花雙手已在張大嘴身上穴道推拿起來。
高天祿的目光轉落在還留在原地的其他四個守衛的臉上,道,「你們四個守在門外?」「是!」「你們又如何?」「與他們一樣。」那四個幾乎就是異口同聲。他們的話雖然稍有出入,意思卻相同。九個人當時的情況竟一樣,未免太巧合、奇怪。高天祿一臉的迷惑之色。常護花沉吟不語,杜笑天雙眉緊鎖。三人顯然都大感頭痛,一時間不知道應https://m•hetubook•com.com該怎樣解釋這件事。只有楊迅例外,他面色一變,忽然叫了起來道:「這豈非就是被鬼迷的樣子?」常護花三人沒有作聲,也沒有否認。無論楊迅是怎樣說話,目前他們也只有暫時接受。邱順與八個手下入耳驚心,全都怔住在當場。也不知是否因為楊迅這句話,他們忽然都覺得周圍的環境已變得詭異起來。
話一出口,他的面色又一變。杜笑天失聲道:「郭璞?」他們現在才想起郭璞!楊迅第一個轉身衝了出去,杜笑天是第二個。常護花比他們還快,他最後一個衝出牢房,卻是最先一個落在對面牢房前面。可惜他並沒有鑰匙,所以他只有站在那裡。他當然先探頭內望,那間牢房之內同樣沒有人。郭璞人哪裡去了?莫非他真的也是一個蛾精,已變回了原形,飛出了牢外?桌上沒有刀,大牢內只有張大嘴、胡三杯兩把刀,張大嘴的佩刀仍握在手中。桌上也沒有吸血蛾,地上好像也沒有。楊迅只比常護花慢了兩步,他走到鐵柵面前,隨即用鑰匙將門鎖打開。三個人急不可待地衝了進去!
杜笑天面色由青轉白,死白。他霍地回首,大叫道:「快拿牢房的鑰匙來!」在他的身後正是楊迅,他簡直已忘記了楊迅是他的長官。他叫得這麼大聲,大大地嚇了楊迅一跳。楊迅一時間也忘記了自己是杜笑天的上司,應聲上前去,拿鑰匙將鎖打開。杜笑天一手推開鐵柵,三步變作兩步,衝入牢房,衝到那張桌子的面前。這麼近,他當然絕不會看錯。方才他也根本就沒有看錯,一隻吸血蛾正是被那鋒利的長劍釘在桌子的上面。蛾身已幾乎斷做兩截,斷口的附近一灘血水。鮮紅的血水,透著強烈的腥臭。這莫非就是蛾血?蛾血又怎麼會是紅色?紅得就像是人血一樣。杜笑天霍地回顧胡三杯的屍體。屍體的腰部掛著一個刀鞘,刀卻不是在他的手中,也不在附近。杜笑天回頭仔細地再觀察釘在桌面上的那柄利刀。
常護花道:「當時你是否發覺周圍有異?」邱順道:「我當時根本沒有注意周圍,一心只想著睡覺。」常護花道:「隨同你到處逡巡的是哪四個?」邱順還未回答,在他身後的四個守衛已越眾移前。高天祿目光一掃,問道:「是你們四個?」那四個守衛一齊應道:「是!」他們仍跪在地上。高天祿似乎是現在才想起,揮手道:「都起來說話。」邱順與八個守衛應聲,誠惶誠恐和-圖-書地一齊起了身子。高天祿目光仍然徘徊在那四個守衛的面上,說道:「你們當時又有什麼發現?」那四個守衛一齊搖頭,各自道:「卑職當時的情形與邱頭兒一樣。」高天祿擺手道:「給我退過一旁。」那四個守衛應聲退開。
常護花即時問道:「這是否胡三杯的佩刀?」杜笑天道:「我看就是了。」常護花道:「這柄刀顯然就是脫手擲出,飛插在桌上。」杜笑天道:「從屍體的姿勢與及刀插的角度來看,顯然是你所說的一樣。」常護花道:「他的眼力實在不錯。」楊迅突然道:「就算他的眼力並不怎樣好,也一樣可以擲中。」常護花道:「哦?」楊迅解釋道:「因為他本來的目標並不是這樣小。」常護花道:「那麼有多大?」楊迅道:「有人那麼大,他本來就是一個人。」常護花道:「誰?」楊迅道:「易竹君!」他的面色跟著變了,瞪著那隻吸血蛾,道:「他與張大嘴兩人正在牢中逡巡,忽然發覺易竹君在變,於是就衝到鐵柵面前。易竹君當時勢必準備向他襲擊,他因此一刀飛出,擊殺易竹君!」
楊迅看見就有氣,嘟喃著道:「他們到底在看守大牢還是在睡覺,實在太不像樣了。」高天祿忽問道:「平日他們是不是這樣子?」楊迅連連搖頭道:「如果是這樣我早已不用他們看守。」高天祿道:「這就奇怪了。」常護花一旁即時接口說道:「只怕已出事!」高天祿不由頷首。四人幾乎同時加快了腳步。一走近大門,他們就發覺,站著的那五個守衛全都閉上眼睛,似乎已入睡。他們站立的姿勢並不自然。神態雖然自然,卻非常奇怪,有兩個分明在說話,其他的三個卻是在聽別人說話的樣子。
但到鐵門一打開,他放下的心不由又吊起來,他的面色旋即亦變了。鐵門一打開,一股異樣的惡臭就從牢內衝出,這種惡臭在他已並不陌生。在發現崔北海的屍體之時,在踏入雲來客棧那間飼養吸血蛾的廂房之際,他嗅到這種惡臭,先後已兩次!印象猶新!常護花、杜笑天亦變了面色,他們同樣沒有忘記那種惡臭。常護花縱身一掠丈半,飛鳥般落在鐵門之前,右手一伸,抓住楊迅的肩膀,將他拉往一側。惡臭之後,也許就是一大群吸血蛾!他擋在楊迅身前,另一隻手已握住劍柄。那邊杜笑天幾乎同時一聲暴喝:「邱順,帶著你的人小心保護大人!」語聲一起一落,他人已飛身落在鐵門的另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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