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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蠶再變

作者:黃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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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十一節 短亭

第三卷

第二十一節 短亭

傅香君茫然點頭,梵音中帶著無可奈何的心情離開少林寺何去何從,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若是有緣始終會再見的。」
無為嘆了一白氣。「有緣無緣,上天注定,若是無緣,強也無用,否則始終會再見。」
「大師言重了。」
「今天是我們師徒二人在京城的第六天,雖然不能說是初到貴境,到底還是人地生疏,我這個徒兒的胃口又特別好,賺到的還不夠填他的肚子,現在非獨我這個師父,他這個做徒兒的肚子也空了,只好又來獻醜。」
「傅姑娘對你一片情深,你又何苦拒人於千里?」
「好、好——」無為忙點頭。「你身受內傷,千萬不要激動。」
「有些腳步虛浮。」
可是現在走在大街上,他非獨心境平和,而且笑容滿面,這當然完全因為憶蘭的關係。
他的表情也很多變化,時喜時驚,時怒時樂,大笑中突然來一聲驚呼,叫人提心吊旭,難得靜下來,卻是不忘拿起身旁凳子上的大紅葫蘆,「骨嘟嘟」喝一口酒。
「我知道配你不起——」傅香君又垂下頭去。
傅香君怔怔的望著樓外,喃喃自肅。「他走了,他走了——」
「那裡。」年青人轉向觀眾,伸手掩著半邊嘴巴,語聲也壓下來。「肚餓當然腳軟。」
「香君——」他的眼中也有淚光,一下嗆咳,突然吐出了一口鮮血。
雲飛揚一怔,脫口問:「你想出家?」
打鑼的是一個老蒼頭,鬚髮俱白,卻長著紅紅的,老大的一個酒糟鼻子,頭臉跟身子也都是圓圓的,兩條短腳,站在那裡就像個不倒翁。
雲飛揚又截道:「我一生中只喜歡過兩個女孩子,一個是師妹倫婉兒,還有一個是我的妹妹獨孤鳳——」
「大師—https://www.hetubook•com•com—」雲飛揚回顧無為,搖頭。
「雲大俠——」無為從那沒竹林驚呼著奔出,奔到雲飛揚身旁,忙伸手扶住。
傅香君終於忍不住放聲哭出來!雙手掩面,轉身疾奔了出去。
傅香君彷彿沒有聽進去,垂下頭一會,才說道:「我現在才明白師傅說的話。」
好像這樣的一個老頭兒實在令人難以相信身手竟然那麼敏捷,猴子也似的一時跳到東,一時跳到西,偶然還來一個「鐵板橋」,翻一個觔斗,手裡一面銅鑼敲過不絕,震天價響。
「大師,你一定要答應」雲飛揚心裡一急,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京城,大街兩旁多的是攤檔,林林總總,吃的玩的用的全都有,而人來人往肩摩踵接,大呼小喝,總是那麼的熱鬧。
雲飛揚聽著遠去,身心到底崩潰,揮拳痛擊在柱上,隨即抱著那條柱子喘息起來。
「師父,徒兒又說錯了什麼?」
「方纔你那幾下子好就是好了,可惜——」「可惜什麼。」
「錯了,這句話應該我說。」雲飛揚重重一頓。「只是你在我的心目中,一直以來都只是妹妹一樣。」
無為震驚道:「是不老神仙的七煞琴音。」
「不錯,但永遠活在我心中。」
憶蘭二歲喪母,並無兄弟姊妹,父女二人,相依為命,他這個做父親的忙於朝政,有空他當然會陪伴著這個女兒,憶蘭要到大街上看著,他當然不會拒絕。
「她們都死了。」傅香君不覺伸手扶著短亭的柱子,一個身子在顫抖。
月升月落,長夜終於逝去。
「大師有所不知,我身受內傷極重,命不久矣——」雲飛楊終於說出了這個秘密。
「沒什麼。」年青人https://m•hetubook.com.com一攤雙手。
「沒有說。」
眾人一陣大笑,老頭兒耳朵好像有些問題,隨即問年青人:「你跟他們說什麼?」
年青人腰身一直,竹竿頂上再來一個「倒豎蜻蜓」才翻身落地,面不紅,氣不喘,飛揚的散發令他看起來更覺得活力充沛。
「大師——」傅香君急問:「雲大哥他——」「已經離去了。」
人去樓空,傅香君正在奇怪,無為便出現了。
「我還有什麼好日子?」傅香君偷眼看著雲飛揚。
「出家人慈悲為懷,總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傅姑娘冰雪聰明——」
「你呢?」傅香君反問。
無為沉吟著倏的嚷起來。「本派藏有達摩祖師所傳易筋經,據說參悟其中變化便能夠洗髓易筋,脫胎換骨,只是非有相當內功造詣,非凡智能不易明白,雲大俠卻無妨一試。」
知客僧將傅香君迎進聽濤院小樓前。
雲飛揚點點頭,徐廷封轉向傅香君。「傅姑娘,目前不敬之處別記在心上,姓徐的生來任性,要改也改不了,這個玉墜還你。」
傅香君追隨左右,她實在害怕再失去雲飛揚!也到現在她才明白苦師太為什麼一直不肯讓她出家,對雲飛揚她實在情深一片,一見便不能自主。
「還未完全痊癒啊?」無為恍然。
徐廷封不慣走在大街上,不因為認識他的人太多,儘管他便服出遊,人又隨和,認識他的人仍然不忘施禮,乃因為人在京城便不由自主的變得很緊張,事都講求速度、效率。
難憶蘭隨即從人叢中鑽進去,她個子小,身手又靈活,自然是毫無困難。
憶蘭是他的女兒,今年才不過八歲,長得既美麗聰明,又活潑可愛,看出這個女兒他便很快樂,而快樂之餘www•hetubook•com•com,又難免有些傷感。
雲飛揚將徐廷封送出了少林寺,送到這座短亭前才停下來。
傅香君眼淚奪眶而出,一面搖頭一面往後退。
徐廷封一路走來保持沉默,現在才開口再問:「老弟決定了。」
「現在不想了。」傅香君搖頭:沉吟著接一句。「我習醫多年本就該替貧苦的病人盡此心力。」
「聽濤軒三年我經已習慣,還是留在少林寺好了。」雲飛揚語聲異常的冷淡。
這絕無疑問並不是她要說的,雲飛揚卻似聽不出,點頭道:「對,而且你還這樣年青,應該好好的珍惜,以你的善良,也總有好日子的。」
「爹,我要到那兒去。」憶蘭拖著徐廷封便要走過去。
「傅姑娘還未下山。」無為嘆息在心中,面上卻並無任何化。
「是以方才又斷在七煞琴音之下,一斷再斷,縱然再有千年斷續金針度穴這種靈藥妙術,也難以再續的了。」一頓雲飛揚突然一揖。「大師,我求你一件事。」
大街的前面圍攏著一大群人,鑼聲不絕。
「七煞琴音非同小可,貧僧早就看出有些不妥。」無為嘆息。「也所以才左右留意——」「我們先離開這裡——」
在他面前配合鑼聲表演的那個年青人卻也實在令人提心吊膽。
他探懷取出傅香君被七煞琴音震斷飛脫的那個玉墜子。
雲飛揚總算明白,面上掠過了一絲苦痛之色。「香君——」「我雖然在苦修庵三年,一顆心可是——」「香君——」雲飛揚截斷了傅香君的話。「我已經看破紅塵,不想再牽掛兒女私情。」
「師父——」年青人一敲銅鑼,接口:「是娛樂各位叔伯兄弟。」
憶蘭亦看得又叫又笑,一雙小手掌都拍紅了。
徐廷封打了一個「哈哈」。「今m•hetubook.com•com日一別,又不知何日再見。」
「大師——」「雲大俠既是爽快人,又何必多說,事不宜遲,快隨貧僧到藏經閣。」
「說我塵緣未了,不宜出家。」
少林寺一轉,請不動雲飛揚,回到京城來,他更有勢單力薄的感覺。
「不錯。」徐廷封笑接。「有天到京城你卻也千萬記得走一趟西域鐵獅子胡同,只問姓徐的,自會指點你找到去。」
「雲大俠對本派恩重如山,莫說一件,就是十件百件也——」
她眼中柔情萬縷,雲飛揚似無所覺,目光也只是停留在徐廷封面上。
她手上又是風車又是糖葫蘆,三步一跳的,笑得合不攏嘴,看見女兒這樣高興,徐廷封那還不快樂。
徐廷封只有在外面看著。
「她說了什麼?」雲飛揚有些奇怪。
「請說——」「香君若是再找到來,就說我已經離開。」
「雲大哥,你又何必這樣折磨自己?」傅香君眼中淚光閃現。「我知道你重情義,也別無所求,只想侍候你一輩子。」
與女兒相處的時間實在不多。
「去那兒?」傅香君追問。
「不全是。」雲飛揚嘆息。「當日玉皇頂一戰我雖然擊敗獨孤無敵,亦傷在他的天魔解體大法之下,得遇安樂侯,慨贈千年斷續,再送來少林寺由無我大師金針度穴,接通斷去經脈,三年下來,已恢復七八——」
雲飛揚無言點頭,心頭又燃起千重鬥志。
「我不要別人侍候。」雲飛揚霍地轉身。「我也不想再負累別人,你走吧——」他斷然拂袖。
傅香君呆坐在山巔高石上經已一宵,眼淚也經已流乾,看著那高昇旭日,冰冷的心深處又有一股烈火燃起來。
「那是賣解的,沒有什麼好看。」徐廷封搖頭,可是禁不住憶蘭又跺腳又皺鼻一頓撤矯,www.hetubook.com.com連咬帶求,還是走過去。
雲飛揚頭也不回,直立不動,非獨心腸,整個身子也像是鐵打的。
「這個——」
他的相貌令人有一種頑皮淘氣的感覺,卻絕不討厭,一面的笑容,一雙大眼睛亦是充滿了笑意。
「肯定有」「你是說不會再離開我?」傅香君喜形於色。
一樣是翻觔斗,那個年青人就像是沒有骨頭的,連翻百十個觔斗,一個身子仰變圓形,頭腳相接,皮球也似彈飛半空,落在插在地上,兩丈多長的一條竹竿頂上,隨即在那之上團團滾轉,突然像失手,滾跌下來,到了一半卻又滾回了竿頂上去?花式之多之深,也實在罕見,難怪圍觀的喝采不絕,大拍手掌。
徐廷封隨即告辭,目送他遠去不見,雲飛揚才回顧傅香君。「香君,事情已了,你有何打算。」
「你這個小子就是不怕笑話。」
雲飛揚淡然一笑。「侯爺何必再多問這一句。」
熱鬧的大街對小孩子原就有一定的吸引,何妨憶蘭這個小女孩生活在王侯府中,難得到大街上一趟。
傅香君霍地抬頭,脫口問:「你從來沒有——」
老頭兒待他落到地上才拉開那張略帶沙啞的嗓子「各位叔伯兄弟——」「叔伯兄弟!」,青人幫上腔,接取過銅鑼大力的敲了一記。
「侯爺言重。」傅香君接過玉墜,回顧雲飛揚。「早知道侯爺是雲大哥的朋友,焉敢冒犯。」
「大師出家人,又何必理會俗世兒女私情。」
「只是這幾下子便要討賣了?」老頭兒隨即拿起了插在旁邊的另一條竹竿。
她隨卻跳下高石,奔向少林寺。
「有勞大師。」雲飛揚仰首向天,眼中淚光閃現,他畢竟是性情中人。
在他的眼中,天下只是表面上太平,實在孳蔓難圖,京城內尤其危機四伏,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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