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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劍

作者:黃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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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冷傲刺客

第四回 冷傲刺客

石頭兒怔怔的目送車馬去遠,吁了一口氣:「這樣心狠手辣的人倒是少有。」李驀然絲毫無反應,石頭兒轉望了他一眼,奇怪道:「你又怎樣了?」李驀然一雙眼仍直勾勾地望著車馬去向,一聲也不發。「雨點兒!」石頭兒振吭大呼。李驀然如夢初醒:「是妳叫我?」「怎麼?難道被那個人嚇呆了?」李驀然搖頭苦笑。「你看那個人練的是哪一門派的劍術?」石頭兒接問。李驀然又搖頭:「看不出。」「我還以為你一定發現了什麼,才那麼驚訝。」李驀然只有苦笑。
李驀然聽到了那一聲悶哼,言小語也聽到了,面色一變慌忙離開李驀然懷抱。「誰?」李驀然方待掠到窗旁,「砰」的一聲房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那個白衣人殭屍一樣挺立門外。言小語又是一驚,惶然站起身,李驀然目光一轉,一皺眉:「朋友。」「不是朋友!」白衣人語聲冰冷,左手拇指一推,「錚」的長劍出鞘,他的右手往劍柄一抹,那支劍便毒蛇一樣彈出,人劍齊射,飛刺李驀然的咽喉。李驀然偏身急閃,言小語急呼道:「陳鐵衣……」這三個字出口,陳鐵衣已刺出十八劍,將李驀然拿來封擋的一條凳砍成碎片。李驀然再閃三劍,輕叱道:「我已經一再相讓,你莫要迫人太甚。」陳鐵衣充耳不聞,繼續攻擊,一道道劍光映著燈光,就像是一條條發亮的毒蛇,襲向李驀然的要害。
「到底什麼事?」石頭兒驚問。李驀然苦笑:「我們不肯出去,那個人就拔劍將亭邊兩條柱子斬斷。」石頭兒一呆,李驀然目光轉向馬車去處,吁了一口氣:「他的劍很快,是一個用劍的高手,只不知什麼來歷。」「那種邪氣,我看他就不是好人。下一次遇上,總要讓他知道我們的厲害。」石頭兒不由自主的一握小拳頭。她這才發覺那隻右手仍然在李驀然左手之中,一張臉又紅了起來。李驀然卻沒有在意,石頭兒紅著臉,一面「噯」的叫一聲,一面將手往外抽,李驀然終於醒悟過來,忙將手鬆開,吶吶地道:「我……我不是有意的。」石頭兒垂下頭去,雨傘已張開,兩人在雨傘之下,已經很接近,李驀然看看石頭兒,再望望倒塌的亭子:「我們看來亦只有上路了。」石頭兒這才抬起頭來,臉上紅霞已消散,笑問:「雨點未停,你要去哪裡?」李驀然笑笑:「前面白石鎮,妳呢,石頭兒?」「也是。」雨這時已逐漸弱下來。
水碧山青,蓮花滿湖,小舟「欸乃」從蓮花中穿出,蕩出了無數的漣漪。兩個青衣女孩子對坐在小舟上,一操舟,一採蓮,間或掏一捧水,嬉笑連聲,嬌態十分可人。小舟漸接近湖邊,採蓮的那個女孩子俯身又掏了一把水,目光落處,突然一呆,脫口一聲:「妳看!」「看到了,妳的手很美,很迷人,那又怎樣?我可不是男孩子。」「說到哪裡去了,我是叫妳看看這水面。」「有什麼好看?」那個女孩子儘管這樣說,仍然轉頭望去,立時亦一呆:「哪兒來的血?」水面上赫然漂浮著幾縷血絲:「不要是死了人才好——香香,妳划過那兒去看看。」香香一連幾槳,小舟轉過一片水草,她們就看見李驀然倒在水邊一塊大石上,半身卻浸在水裡,一動也不動。他的一身舊衣已被血染紅,鮮血仍然不斷由傷口流出來,一縷縷在水面漂浮開去。
蒙面人悶哼了一聲,帶著一道血虹倒翻了出去,李驀然人劍緊追,貼著地面倒追前一丈,唰一劍裂衣而過,再一翻,在蒙面人的胸膛上劃了一劍。蒙面人想不到李驀然負傷之下非當絲毫不亂,而且身手仍然是那麼敏捷,出劍又陰辣,連吃了兩劍,心神不免亦一亂。李驀然看不透蒙面人的心,也看不到蒙面人神情變化,身形迅速彈起來。蒙面人拔起身子,他的劍與李驀然的劍亦同時刺向對方。兩劍交錯刺過,也就在快要刺到對方身上的剎那間,突然「叮」的分開。蒙面人身形飛舞,錐子一樣的長劍連環刺出了二十七劍,身形突然衝天拔起來撞碎了一片瓦面,疾竄了出去。一方黑布蝙蝠一樣凌空飄下,一角已經被鮮血染紅,李驀然以劍接下,亦身往上拔起,從那個缺口追出去。
他連接二十七劍,冒劍一劍刺入,擊在蒙面人的臉上,但是那方黑布還未掉下來,蒙面人已然拔起身子。那座月老廟已經破爛不堪,蒙面人輕易就將瓦面撞碎,到李驀然追出,整塊瓦面更就塌和-圖-書下來。李驀然已掠了下來,緊追在蒙面人的後面,蒙面人身形如飛,始終頭也不回,幾個起落竄入了一片林子內,一閃不見。李驀然追到林子面前,傾耳細聽,一些聲息也沒有,一咬牙,追了進去。林子內霧氣更重,風吹樹木蕭騷,李驀然腳步不停,一步步向前深入。那個黑衣人並沒有往前行,只是猿猴一樣藏在一株樹葉濃密的大樹上。他看著李驀然從樹下走過,並沒有出手襲擊,聽著腳步聲消失,才貼著樹幹滑下,向林外竄了出去。陽光正射在他的臉上,蒼白的臉龐更加蒼白——陳鐵衣。
李驀然接一劍還一劍,二十五劍接下,已能夠全面反擊。言小語追出欄外,一面的焦急之色,卻又無力制止。李驀然偷眼看見,心頭不由又亂起來,攻勢再不上去,但陳鐵衣的劍勢卻已被迫住。兩支劍相纏在半空,越來越快,交擊聲密如聯珠,響聲不絕。陳鐵衣的面上終於露出了驚訝之色,也就在剎那間,風聲「颼」一響,一個錦衣人凌空下落,手中劍當中一截,一連十九劍,將李驀然、陳鐵衣兩人的劍硬硬截斷,接一聲:「住手!」語聲一落身形一退,劍「叩」的入鞘,瀟灑俐落。他的人也很瀟灑,衣飾更華麗,簡直就和王侯公子一樣。陳鐵衣右手青筋畢露,但是終於收劍,一聲:「公子……」退到錦衣青年的身旁。李驀然目光一轉,還未開口,錦衣青年已一揖,道:「賤僕無禮,得罪了閣下,請勿見怪。」李驀然一怔:「閣下是……」「在下連環。」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語才接上話:「我已等了你七年,可是一點也沒有你的消息,爹娘很擔心,我也實在不小了。」「這都是我不對,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話好說。」李驀然關切地轉問:「妳嫁了之後,日子過得好不好?」小語的眼淚自然流下。李驀然不覺站起,走過去,輕按著小語的肩膀:「是不是他時常欺負妳?」小語搖頭,伏倒在李驀然的懷中,這正好給石頭兒在窗外看在眼裡。她輾轉反側總是睡不著,看見李驀然房中仍然有燈光,走過去,卻只見房門虛掩,人並不在房間內,探頭往窗外望去,竟見李驀然與一個女人在對面房間說話。一股難言妒意立時打從心底冒起來,不由自主越窗走進去。李驀然、言小語都沒有覺察,石頭兒本待闖進去,但細心一想,還是悶哼一聲,轉身離開。
「我們已很多年沒有見面了。」小語嘆了一口氣。「十年也有了。」「都已十年了,真快!」「我跟古柳先生學劍,十年才有成。」李驀然垂下頭。「你就是不說,我也明白你們學劍的人的心情。」小語看來是那樣感慨。李驀然有點詫異,沉吟著又道:「半年前我曾回去找妳,言家莊寨仍在,很多事物都變異。」「你沒有聽過十年人事幾番新這句話?」言小語苦澀地一笑。李驀然語氣低沉下去:「就是我們當年求神許願的那間月老祠也已經塌了。」「那是你離開後三年的事情。」言小語眼瞳中透出深重的悲哀之色。「妳那時都去哪兒?」小語無言頷首,李驀然茫然看著她,心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黃昏,白石鎮終於在望,石頭兒腳步更輕盈,走兩步跳一步,不時伸手一掠被風吹散了的秀髮,說不出的嬌媚。李驀然卻顯得有些失魂落魄。「那就是白石鎮了。」石頭兒抬手一指,又跳前兩步。李驀然一些反應也沒有,只是呆呆的往前行,石頭兒看在眼裡,不由自主的推了他一把:「你沒有聽到我的話?」李驀然呆一呆,有氣無力的應道:「妳說那就是白石鎮。」石頭兒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李驀然一遍,忽然問:「你有病?」「不是。」李驀然笑了一笑。「我看你一定有什麼事解決不來。」石頭兒面露疑惑之色。「沒有,只是……有點兒不舒適。」「那不如坐下來歇歇。」「不用。」李驀然繼續前行,石頭兒不覺伸手拉住了他的臂膀。想想石頭兒又問:「你對這附近好像並不陌生?」「嗯……」李驀然淡淡應一聲。
石頭兒又問:「你莫非就住在這附近?」李驀然感慨地道:「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你是回來探望你的朋友?」石頭兒眼睛一眨:「是不是一個女孩子,她說過等你回來。」李驀然只是笑,卻笑得那麼苦澀。石頭兒接問下去:「她一定很美的了?叫什麼名字?」李驀然終於開口:「和圖書過去了的事還說來幹什麼?」「那是說她已經嫁給了別人?」石頭兒噗哧一笑:「你也用不著愁眉苦臉,我伴你遊山玩水。」李驀然奇怪的望著她:「妳不用回家去?」「喜歡回去的時候我自會回去。」「就不怕家人牽掛?」「他們知道我能夠照顧自己。」「我是怕那些人追殺妳。」「有一個你這樣好武功的人在一旁,我才不怕。」石頭兒不再罵李驀然多管閒事。「是了,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可以告訴你的時候,我一定告訴你。」石頭兒狡黠的眨眨眼睛。李驀然也沒有追問。
拂曉,冷霧迷漫。老樹蒼涼,連在老樹的那座古祠更覺破舊,祠門已崩缺一角,那塊敗壞的橋匾上隱約角可以看見「月老祠」三字。李驀然呆立祠前,已經有半個時辰,神情落寞,冷霧已披濕了他的衣衫,他卻似並無所覺。又過了很久,他才發出一聲嘆息:「月老祠——」舉步走進去。祠內蛛網塵封,破爛不堪,月老的泥像已崩塌,李驀然目光落在泥像上,更加感慨。他伸手捧起了石爐的砂土,回憶著當年與言小語共拜月老時的情景,亦彷彿變成了一個沒有生命的泥像。砂土在他的指縫不停漏下,終於漏盡,他整個人亦開始崩潰。也就在剎那間,在祠一側的一堆破木瓦礫突然火藥一樣炸開來,一個蒙面黑衣人閃電一樣從中射出,射向李驀然。
「怎麼真的有人死在這裡?」「也許還有救,丁丁,妳去探一探他的鼻息。」香香將小舟泊近去。「我?」丁丁的臉龐有些發青。「妳平日不是自認膽子最大,什麼都不怕。」香香伸手推了推丁丁。丁丁只好大著膽子,硬著頭皮,跳上那塊大石,伸手往李驀然的鼻子探去。她那隻手不住顫抖,好容易探到李驀然的鼻子上,突然一呆,叫起來:「還有氣。」「那我們應該怎樣做?」「總不能見死不救。」「天知道他是不是壞人?」「看樣子就不像了。」丁丁沉吟著:「我們還是先救回去,由小姐決定。」
五個無賴你一言,我一語,一齊走前去,那兩個丫鬟已有所覺,眼中都露出了警戒之色。「小姑娘,妳們是那兒來的?」當先那個無賴倒也客氣。「為什麼要告訴你們?」兩個丫鬟異口同聲,語態都很冷。「不說就不說,反正我們的目的,亦只是想一見妳家姑娘的花容月貌,就勞煩妳們請她出來。」「不成!」兩個丫鬟攔在轎前。「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揭起簾子,不是一樣看得到?」五個無賴一湧而上,七手八腳將那兩個丫鬟推開,方待將簾子揭起,匹練也似一道劍光突然凌空落下,兩隻抓在簾子上的手剎那間斷下來。慘呼聲驚呼聲此起彼落,五個無賴惶然回頭,就看見那個白衣人槍一樣立在車旁。他倒提利劍,血尚未從劍尖滴下,「颼」的又刺出,又將兩個無賴右手斬下。那個還沒有斷手的無賴那裡還敢怠慢,怪叫一聲,轉身急逃。他才奔出三步,眼前白影一閃,寒光一動,右手就一陣劇痛,轉頭望去,那隻右手,已然齊腕斷下,一聲驚呼,當場昏倒。白衣人若無其事,一震腕,震飛劍上的血珠,身形猶如鬼魅一閃,已落在坐騎上。那個車把式捧著一盤餐點跟出來,都看在眼內,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兩個丫鬟亦駭得臉也青了。
她的衣飾非常華貴,但縱然荊釵布裙亦難掩飾她的美麗,就不知怎的,透著一股深得化也化不開的憂愁。她那樣恁窗望天已多時,月色迷濛,但若是能夠染白人衣,她的一身衣衫早已給染得雪白。敲門聲忽響,一下接一下,她總算聽到,緩緩地轉過半身:「是不是春蘭秋蘭?不用妳們來侍候了,沒有事就早點去睡覺吧。」她的聲音很溫柔,一些怪責的意味也沒有。門外沒有人回答,敲門聲又起。她輕嘆一聲,無可奈何地移步過去,推起門閂。「我不是說……」她將門拉開,才說了四個字,就目瞪口呆。站在門外的並不是那兩個丫鬟,而是李驀然,他癡望著她,也是說不出話來。
連環朗笑道:「相請不如偶遇,鐵衣,去與我立即吩咐店家準備酒席……」陳鐵衣尚未回答,又給李驀然截住:「連兄不用客氣,我與朋友也該走了。」連環顯得有些遺懇,卻沒有勉強,笑道:「既是如此,唯有再待他日。」隨即伸手扶住言小語:「小語這兒風大,妳身子單薄,還是回房間的好。」言小語微一頷首,轉望李驀然,眼www.hetubook.com.com瞳中無限哀愁,李驀然嘆息在心中,避開言小語的目光。連環即時又笑道:「李兄,明天我們就回去,你若是經過,千萬要進來探望一下小語。」他始終一面笑容,也始終那麼客氣,李驀然看在眼內,心頭也不知什麼滋味。目送他們轉過走廊,他才走向自己的房間,經過石頭兒的房間外,只見房門大開,一個店小二在執拾各物。「小二哥……」李驀然大感詫異,忙追問:「我那個朋友……」「公子不知道那位姑娘已經結帳離開?」店小二亦有些奇怪。石頭兒,為什麼不辭而別?李驀然怔在那裡。
白衣人目光一掃,冷冷道:「還呆在那裡幹什麼?」車把式應一聲,慌忙奔前,將那盤餐點交給那兩個丫鬟,自己趕快撲上車座。車簾子即時掀開,一個衣飾華麗,果然美如天仙的女人探頭出來,看了一眼,一聲嘆息,又將簾子放下。李驀然、石頭兒就在那邊樹下,他們原也看不過眼準備上前教訓那五個無賴一頓,見到白衣人現身才打消那個念頭。車中那個女人一露面,李驀然的目光便凝結,怔住在那裡。兩個丫鬟一入車廂,馬車又駛前,鱗轔車聲中呻|吟不絕,五個無賴仍亂成一團。白衣人策馬追在馬車之後,頭也不回,一身白衣在風中飄揚,即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肅殺。
半個時辰之後,李驀然已給安置在一間精緻的房間內,傷口亦已經給白布纏起來。他仍然昏迷未醒,死人一樣仰臥在繡榻之上。繡榻旁邊一椅一几,几上放著藥箱,一個老大夫坐在椅上,正小心替李驀然把脈。李驀然始終昏迷不動,老大夫一雙白眉時展時皺,終於放開手。香香丁丁就侍候在旁,看在眼內,忙問道:「怎樣了?大夫。」老大夫慈祥一笑:「只是失血過多,並沒有傷及內臟,妳們不用太擔憂。」「我這就去告訴小姐,讓她放心。」香香展顏一笑,雀躍著奔了出去。這小姐不知道是什麼人,但心腸絕無疑問必定是很好的了。
雨仍然是那麼大,一陣冷風吹在身上,女孩子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接了一個噴嚏。李驀然應聲又回過頭來,柔聲道:「妳這樣一身水濕透了,是很容易冷著,還是坐過來這邊。」女孩子喃喃道:「誰要你這樣好心腸?」李驀然笑笑:「姑娘最低限度亦看出我是出於一番善意。」女孩子並沒有作聲,偷偷瞟了李驀然一眼。李驀然接取過一瓶酒,混在熟透的山雞肉香中,嗅來更令那個女孩子飢腸轆轆。她咬著嘴唇,仍然不作聲。李驀然即時又道:「見面就是朋友,何況妳與我都是練武中人,又何必拘束?」「我什麼時候拘束了?」「這最好不過,所謂相請不如偶遇,何不過來吃一點東西,喝杯酒。」李驀然始終是那麼客氣。女孩子終於走過去。「酒能驅寒,姑娘,請……」李驀然斟下一杯酒,遞到女孩子面前。女孩子看看李驀然,伸手接了下,李驀然再以小刀割下一條雞腿,遞上前去,神態自然,女孩子本來就性格開朗,也不再客氣了。
好一會,她才恢復常態,脫口一聲:「是你?」「小語,真的是妳……」李驀然的語聲顫抖得更厲害。「驀然……」小語有所顧慮的往李驀然身後望一眼。李驀然卻沒有理會,接問:「我是否可以進來?」小語考慮了一下,終於一咬唇:「好,你進來再說。」李驀然舉步走進,小語將門掩上,移步到桌旁,李驀然目光始終停留在小語身上,看著她坐下,才在對面坐下來,吶吶地道:「想不到我們在這裡見面。」小語有點詫異地道:「你怎會在這裡的?」「白天在路旁亭中,在驛站之外,我已經兩次見妳掀開簾子外望,只是不敢肯定,方才在對面房間見妳恁窗外望,實在沒有可能有那麼相像的人,所以才過來一問……」
一夜過去,陽光才從窗外射進來,李驀然已終於醒來,勉強張開眼睛,四顧一眼,不由現出一面詫異之色,掙扎著便待坐起身子,一觸動傷口立時痛得一皺眉。香香丁丁一旁看見,左右忙伸手扶住,丁丁接道:「大夫吩咐過,還不能讓公子移動。」「妳們是……」李驀然的語聲是那麼地微弱。「是這兒的侍婢,昨天你傷重昏迷在湖邊,是我們經過將你救回來。」丁丁說著一回頭:「藥已經煎妥,公子這時候醒來是最好不過。」香香忙過去將藥捧來,侍候李驀然喝下,丁丁接替李驀然拉好被子。李驀然方待m.hetubook.com•com說幾句感激的話,丁丁已又道:「這兒很安全,公子請安心靜養。」李驀然忍不住追問:「這兒到底是什麼地方,妳們主人又是……」「公子傷癒能夠走動就清楚了。」丁丁一笑,退了下去。香香亦只是一笑,捧著盛藥的那隻碗緊跟著丁丁退開。李驀然目送二婢走出房間,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眼中詫異之色也就更深了。黑夜又降臨,李驀然仍然在床上,這一天,一半的時間他是處於昏迷狀態中。朦朧中他隱約感覺有一隻手加在額上,勉強張眼望去,就看見一個女人在紗帳外欠身站起來,往門外走去。隔著紗帳,那個女人看來是那麼不真實,窈窕的體態在淒迷的燈光下猶如煙霧一樣飄飛。李驀然方待看清楚,那個女人已消失在門外,只留下一縷淡淡的芳香。
進了房間,連環扶著小語坐下,看看那扇破爛了的窗戶,搖搖頭:「鐵衣這個人就是魯莽,我已經吩咐店家去準備另一個房間。」他看來非常溫柔,而且很細心,接著,又道:「聽說在驛站有些無賴要調戲妳,有沒有給他們嚇著?」言小語搖頭。「我其實應該時常伴著妳出入。」連環柔著道:「每一次妳回去探望父母,我都是很放心不下,路上壞人那麼多,鐵衣粗心大意,未必看得到,妳人那麼柔弱,實在很容易被那些壞人欺負。」小語垂下頭,連環笑接道:「今夜的事妳莫怪鐵衣,他不知道李兄與妳是青梅竹馬的朋友,只當他是那些狂蜂浪蝶。」「他是一個正人君子。」小語不由替李驀然分辯。「我沒有說他不是。」「已有十年多我們沒有見面了。」「那他為什麼不肯與我們一聚?」連環笑笑:「這個人武功雖然很不錯,待人接物仍欠磨練,只怕讀書不多。」「他本是書香世代。」「哦……」連環搖頭:「看不出。」一頓才接道:「他若是書香世代,就該顧慮到妳的名份不該半夜三更走進這裡。」「相公,你千萬不要胡亂推測……」小語惶然搖頭。連環淡然一笑:「算了,只是類似這種事,一次已經太多了。」語聲一落,他轉身往外走去,小語以目相送,一股寒意陡然湧上心頭。
李驀然一驚回頭,一支錐子一樣的利劍已閃電般刺至,一閃不開,劍就入左肩。血怒濺,李驀然一聲驚呼,倒退丈外,黑衣蒙面人緊追,「嗡嗡」的長劍抖動,飛刺前去。李驀然後背已抵在牆壁上,身形疾轉,「噗噗噗」的牆壁上一連串出現十七個洞。蒙面人第十八劍緊接刺出,李驀然已退至牆角,身形疾往上拔起,總算避開那一劍。他人在半空,劍出鞘,再接三劍,反拔高半丈,左後一翻搭住了頭上橫樑。李驀然接下兩劍,左臂的傷口一陣劇痛,不由手一鬆,身形飛墜,蒙面人的第三劍就刺在他的後背,刺出了一道深長的血口。李驀然著地一個蹌踉,貼地急一個翻滾,劍從肋下穿出,正好接下蒙面人刺來的一劍,他負痛風車般地凌空一轉,霍一劍疾刺在蒙面人腰際。
「劍公子?」李驀然又是一怔:「聽說小語嫁入了連家,莫非就……」連環目光一亮,道:「若是我沒有猜錯,閣下定必就是驀然兄了。」「不敢當……」李驀然回劍忙一揖:「連家劍公子名滿江湖,今宵得遇,三生有幸。」連環一偏身,哈哈一笑:「小語很關心你,很多時在我面前說及……」就著移步到言小語身旁。言小語神情惶惑,看看李驀然,看看連環,垂下頭去。連環轉顧陳鐵衣:「鐵衣,這位李兄乃是我們夫婦的好朋友,你怎能如此無禮呢?」陳鐵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屬下知罪……」「這相信都是誤會,李兄千萬不要介意。」連環語聲一頓:「鐵衣,還不快上前向李兄陪罪。」陳鐵衣眼中寒芒一閃,終於起步,但李驀然即時揮手截住:「小弟也有不是之處。」
亭外冒雨駛來了二輛馬車,一個頭戴竹笠的白衣人騎馬走在馬車旁。馬車在亭外停下,白衣人一騎亦勒住了韁繩,身形不知怎的只一動,已離鞍,落於亭前,走了進來。他走得並不快,才一步跨進,亭內便彷彿多了一股森寒之氣,李驀然、石頭兒亦似有所覺,目光都移到白衣人的臉上。白衣人衣白如雪,一張臉亦冰封過一樣,猶如抹了白霜,蒼白得怕人,額骨高聳,兩頰刀削,眼睛亦是刀一樣,細長而鋒利,還射出凌厲的光芒。掛在他腰間的卻是一柄劍。李驀然的目光由白衣人的臉移到他腰間的佩劍,和-圖-書一皺眉,白衣人即時腳步一頓,冷冷一聲:「出去。」石頭兒一揚眉:「你在對誰說話?」白衣人一字字的道:「你們全都給我出去!」「這莫非是你的地方?」白衣人搖搖頭,又重複那兩個字:「出去!」李驀然終於開口了:「不出去又待怎樣?」
李驀然劍終於出鞘,護住了整個身子,陳鐵衣再攻十一劍,又將李驀然迫退三步,一聲暴喝,人劍翻騰半空,一劍竟像要化成千鋒。李驀然不敢輕敵,連出十四劍,竟然不能夠將陳鐵衣迫退,身形一動,往窗外掠出。陳鐵衣緊迫在後,「嘩啦」一聲,撞碎了一面窗戶,漫天木屑中,飛魚一樣倒刺而下。李驀然半空中一仰身,「叮」的將那一劍接下,左掌一拍欄杆,掠入院子中,陳鐵衣人劍緊追,一劍比一劍狠毒。每一劍刺出,都發出「嘶」的一聲,人聽來毛骨悚然,李驀然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麼狠毒的劍法。他從容應付,看來還不怎樣吃力,連接二十七劍,突然問道:「你這是什麼劍法?」「殺人的劍法!」陳鐵衣一句話才五個字,已刺了二十五劍,沒一劍不致命。
白石鎮地當要衝,往來的行商極多,很熱鬧,客棧自是也不少。石頭兒走在長街上,東張西望,腳步倏地一頓:「我們就要這間客棧。」李驀然目光一轉,落在「大方客棧」那塊招牌上:「這間客棧好嗎?」「那些人也是選擇這間客棧投宿,相信差不了。」石頭兒手指停在客棧門前那輛馬車。李驀然已看見,很自然轉向那邊去。夜未深,李驀然房中孤燈獨對,默數窗外零落的更鼓,神態看來非常感慨。好一會,他終於站起身子,移步到窗前,推窗外望。窗外的那個房間亦有燈光,一窗半開,一個女人斜倚著窗櫺,若有所思。李驀然無意一眼瞥見,目光又凝結。那個女人卻沒有發現李驀然,恁窗望天,一面迷惘之色,就像是一個白癡。
雨終於停下,馬車亦停在一個花寮之前,車把式不在,白衣人也不在,兩個小丫鬟候在馬車旁邊東張西望。茶寮內聚著好些避雨的人,卻靜得出奇,目光都落在一個人的身上。那就是那個白衣人,他的頭上仍戴著那頂竹笠,坐在爐前,看著茶寮老闆將餐點從盤中拿出來,車伕們也就站在他旁邊。餐點方弄好,熱氣騰騰,那個老闆在白衣人凌厲的目光監視之下,更就手忙腳亂。簷前仍滴水,枝葉也是,幾個無賴從樹下走過來,向茶寮這邊走來,方待走進去,其中一個無意看到了站在邊旁那個小丫鬟,腳步立時停下:「你們看,這兩個丫頭多美。」其餘四人回頭一望,先後亦停下腳步來,一人隨即道:「丫鬟也這樣,那個主人不用說一定天仙化人。」「可不知是那戶人家的姑娘?」「問問那兩個丫鬟不就清楚了。」
白衣人目光落在李驀然的臉上,寒氣暴射,李驀然目光亦同時變得像劍一樣。四道目光像劍一樣在半空交擊,白衣人一聲不發突然轉身,走出亭子。剎那間,在他的身上突然閃起了一道光,閃電一樣的寒光。李驀然霍地長身站起來,白衣人彷如未覺,「唰」地掠上了馬鞍,向前奔出。馬車同時駛前,簾子開處,露出了一張臉。一道閃電即時又劃破長空,亦照亮了那張臉,李驀然一眼瞥見,怔住在那裡。車馬迅速遠去,風吹過,一陣奇異的聲音突然在亭內響起來,李驀然剎那間如夢初醒,一聲「不好」,一把拖住石頭兒的手,另一手抓住了亭邊的雨傘,急奔了出去。石頭兒俏臉一紅,但沒有掙扎。兩人才走出亭外,「轟隆」一聲,整座亭子就倒了下來。
李驀然自顧吃雞喝酒,看來甚為豪放,女孩子看在眼內,更吃喝得舒服了。「這隻雞烤得怎樣?」李驀然吃著笑問。「很好,你哪兒找來的?」女孩子的語氣已柔下來。「在附近獵的。」「看不出你還有這本領。」「出來走江湖的人,當然得學會怎樣照顧自己。」李驀然轉問:「是了,妳叫什麼名字?」女孩子眼珠一轉,以腳輕踢地上的石頭,笑了笑道:「我叫石頭兒,你呢?」「我?」李驀然一怔,舉頭往亭外一望:「雨點兒。」亭外暴雨如注,女孩子亦往亭外望一眼,鼻子皺得更深。「討厭……」她鼻子接哼一聲:「不說便不說。」話口未完,自己「咯」的笑了出來了。接著又笑道:「好,那以後你叫我石頭兒,我叫你雨點兒。」李驀然含笑點頭,石頭兒忽然道:「看又是什麼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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