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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洛風雲錄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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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蕩漾春心無定據 淒涼經卷祝誰人

第十六回 蕩漾春心無定據 淒涼經卷祝誰人

正是:怪力亂神子不語,飄零羈泊氣難平!請看下章分解。
約摸過了半個月,他和月華的感情已經是如膠似漆,而李府中自從兩個放蕩的姨娘啞癱之後,再沒有出別的舛錯,李光鴻漸漸安心,便正式宣佈大小姐月娟許配與鍾靈為妻的消息,同時又收下現任吏部尚書孫子誠的二公子孫懷玉的庚帖聘禮,確定了月華的終身。兩個女兒,都一併定在明春出閣,月華不過較月娟遲兩個多月。這一下子,把李府鬧得人仰馬翻。那大小姐猶自可,因為鍾靈無家可歸,便準備長居李府。但二小姐則大不相同,一來夫婿家門正是當朝顯赫,二來又遠在京師,這份嫁妝就說不了忙壞多少人,才能辦妥。
他忙應道:「還有一柄大刀哩!」
他眼中微微透露出凶光,忖道:「哪有什麼狐仙?多半是個會高來高去的人假扮的吧!好傢伙,他吃膩了,卻留給我,這大小姐準不是好貨!老恩公想是怕將她嫁出之後,人家也是大門戶,當然不肯吃啞巴虧,鬧出來不好看,才不肯替她定親事,剛好我來了,便扣在我身上。想我大丈夫恩怨分明,情知內幕如此,也不能反口推辭,唉!料不到我命途多舛,一至於此!若是那狐仙回來,我非要拚全力與他周旋一下不可!」
他一眼看見房中隱隱尚有微光,暗忖道:「她這刻還不睡,在幹嗎?難道……」心裏想著,腳下不停,繞到房後,在窗縫間偷窺。他不禁微吃一驚,原來那房間的佈置,已大為不同,全不類閨閣深室,卻似小小的庵堂。這時正有一人,在當中壁上供著的觀世音菩薩像前,俯首膜拜。香煙繚繞,佛燈明暗,倍覺得一種淒涼況味。
雲兒卻因今晚首次破瓜,心裏又害怕又緊張,也覺著有些快活,熱血已沖昏了頭,這時尚未覺察。鍾靈探手一戳,她但覺眼前一黑,昏睡過去!
在內房門縫處瞧看,只見房內一燈如豆,雖然昏昏暗暗,卻能夠看得清楚。只見婉兒頭髮蓬鬆,面黃如蠟,全非以前妖嬈形狀,她瞪大眼睛,氣忿兇狠地望著對面暖炕上。他隨她眼光瞧時,只見那暖炕上,正有兩人躺著,這大冷的天,仍是赤|裸身子,一|絲|不|掛。他不覺暗中握拳,喉嚨中低低咆哮半聲!原來炕上那男人,正是李謨,只見他一手掩著那女人的嘴,一手卻上下亂摸,那女人似乎有一點點抗拒的意思,卻又不曾真個抗拒。
鍾靈怔一下,搖頭說不知道。原來他前兩夜倒是有起來,到處溜溜。昨夜卻因連夜沒好睡,日間又被綠芸來一趟,鬧得六神不定,到了夜裏,便不覺好好睡了一覺。只聽李光鴻道:「賢婿身體不適,怪不得不知道,昨夜裏,內宅鬧起狐仙來,就在月娟樓上,拋瓦飛磚。三位師傅冒險上樓,卻被那狐仙攆下來了!唉,真個家門不幸,竟招了妖魅回來!」他說完,盯視著鍾靈,看他有何反應。
鍾靈一急,驀然手滑如蛇地一縮,抓著她兩邊臂膀,倏然舉起來,眼光過處,只見她下裳已解,羅帶鬆落。卻不管這許多,坐起身來,將她放在地下。
鍾靈沉聲道:「我奉老大人之命,懲戒了你,現在可知悔麼?」婉兒大驚,在枕上連連點首。他又道:「此事你不得洩露半句,也不得難為雲兒,趕緊將她遣出府嫁掉便算。李謨七天之內,咯血而死,便是你的榜樣了!聽清楚了沒有?」婉兒一骨碌下床,跪著不住叩首。鍾靈不慣這樣子,一手扯著她,如提小雞般放回床上。轉身到那邊炕上,夾脖子將李謨拿起來,不敢瞧雲兒赤|裸的肉體,口中道:「婉姨娘,記著我的話,這廝我拿回外宅去……」話聲未歇中,他已如一縷輕煙般,出了房門。
花槍王作道:「老三,你一記力劈牢山,無人抵擋得住,如今江湖上,哪一路的朋友不知道?可惜那妖魅不能跟他動武,否則不劈他做兩片才怪呢!便是我花槍王作,也要搠他幾個透明窟窿哩!」
他的心中充滿了同情之意,竟沒有半絲兒妒念,頗堪令人玩味!當下他已看清楚這大小姐,比之月華稍為遜色一點點,但那豐腴銷魂的體態情貌,卻別有妍豔迷人處。他輕飄飄地落在樹下,仰頭看那四肢軟垂的花槍王作一眼,冷笑忖道:「你這廝且在樹上爬一回www.hetubook.com.com吧!過一會穴道自解,看看還敢不敢再爬上去窺看!」想罷,身形一伏一縱,大雁橫空,幾個起落之間,已到了倚琴樓下。他躊躇了一下,見窗間也是有燈光露出來,靜夜之中,似乎還聽到她啜泣嗚咽之聲!他的心猛然痛楚起來,忖道:「我明知故犯,做成此不解情孽,正是聚九州之鐵,鑄成大錯!如今怎生是好?若不進去見她,我心不能安!若進去見她,卻又無益,徒增悲懷!咳!她夫婿又不知是個怎樣的人,識否消受這天香國色,蘭心蕙質的人兒呢?」
一連躺了三天,月華都沒有來,只綠芸來過幾次,一見了他,眼眶便發紅,想掉下淚來的神氣。只因這時他已是大姑爺,李光鴻的側室柳氏便派了兩個使女來服侍,而且一些內眷也不必怎樣迴避,常常有人來探看。於是他連半句心腹話,也不能跟綠芸說。
月華柔聲道:「老師年紀輕輕,前途如錦,快莫說這等頹喪話,奴家……」她忽然臉上一紅,沒有再說下去。鍾靈已知她的意思,那顆心無端活動起來,不覺伸手去握她的手。綠芸看到這情景,抿著嘴唇,跑出房門站著。
雙鐧將楚大江也跟著吹牛,三個人互相吹捧,聽得李光鴻連連點頭,十分惋惜。認為若不是人力不能和妖法抵敵,憑這三個人,便千軍萬馬來都不怕!當下他道:「老夫有時疑惑那妖狐,怕是人假扮的,如今聽三位師傅一說,那就決不會是人了!幾位法師如法術不靈,我便託人重金請江西龍虎山張天師真人來築壇驅妖便了!賢婿你可放心,這妖魅的東西,不是人力所能抗衡。月娟無事便罷,有事則老夫多分家產與你,另外廣置姬妾便了!」
他憤怒峻急地瞪她道:「有人來啦!你快整理衣裳!」她和他目光一觸,吃了一驚,心中也明白過來,便趕緊繫好羅帶,扯直衣裳,抬手掠鬢道:「你這麼兇幹嗎?讓人看到了,便索性跟你離開這兒,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側耳聽著,那步履聲雜亂地走過暖紅軒,一徑到前面去了。估量這沉重的步履聲,該是新來那三個護院。當下道:「你說的容易,老爺讓你一乾二淨地離開麼?那三個護院多凶,不把我們宰了才怪哩!」
上章說到小鶯一面探手入衾內,胡亂摸索,一面在鍾靈耳邊低語。聲音甚是淫|盪挑逗。鍾靈驟然覺得全身血脈賁張,她的手好像有什麼魔力,所至之處,炙熱一片,使他立地劍拔弩張,一股暖氣,從腹下直升上來。他忖道:「以前我見到她和另外一個少姬婉兒時,便奇怪老恩公那種厚德凝重的人,怎會有這樣蕩意迫人的姬妾,這事使我念念不忘。哼,此姬果然羞辱李家門楣,如此飢渴和急不可待的樣子,就像從未見過男人……」他心想著,下面卻受不住她玉手的侵擾,便驀然側身,兩腿一夾,把她的手夾住。小鶯吃吃笑著,想將手抽出來,卻難移動分毫。他道:「喂!仔細有人來瞧見了,不是耍的,哎!婉姨娘來啦!」
綠芸奉命來了,雖知他不是真病,但那種細心慰帖,使他覺得好像真個在病中。
鍾靈咬咬牙,張臂把她擁住,問道:「你可知那漢子是誰?」
鍾靈對著兩朵解語名花,那虛空了的心靈,慢慢充實起來,晚上也睡得安寧了。三天之後,他便起床繼續教書授業,月華天天到暖紅軒來,和幾個小侄兒一道,聽他講解。從彼此偶然交換的眼色中,流露出密意柔情,愛情又使鍾靈恢復了活力。
他堅持道:「那漢子是誰?快告訴我!」
鍾靈再也忍耐不住,伸手按著那扇門,微微一震,裏面的門閂便折斷了,發出「咔嚓」一聲!他身形如旋風一卷,已閃進房去,駢指疾點如電,正好點在李謨腰間。李謨聽到聲音,正待回頭,這時驀然癱瘓無力,爬伏在雲兒身上。
李府中除了李光鴻之外,誰敢去管這位寶貝也似的二姑娘?縱使背地有些閒話,也不敢傳到李光鴻耳中去,何況那些閒著無事的妞兒們?這時正有別的好話題,原來那小鶯忽然啞了之後,婉兒也忽然癱瘓了,連指頭也不會動。她們背地都說是因為李光鴻請來護院,夜間巡查不歇,把狐仙打擾激怒了!www.hetubook•com•com李光鴻心煩得很,整天對著側室柳氏嘆氣,連鍾靈的病也給忘懷了。
他關住房門,一縷輕煙地從後窗飛縱出來,徑撲奔碧岑樓。這時因為又鬧狐仙,更加暗無燈火,所有的人早就躲到被窩去了。
她朝他肩頭又咬一口,道:「也好,我晚上尋個空兒來找你。那大小姐哪裏會死?後來她變得容光煥發,體態也豐腴得多了,自從半年前,那狐仙忽然不纏她,她才偶然下樓,但誰也別想跟她說話,就像啞了似的!」
果然在次日,他就高臥稱病,儘管這刻李府外正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熱鬧非常,可是他卻不受半點干擾。
鍾靈不掩形跡,回身走到婉兒床邊,伸手一拍,婉兒「哇」地叫了一聲,驟覺四肢百體,都恢復了氣力。可是看見眼前人是新姑爺鍾靈時,卻忘了爬起來!
她道:「有些小丫鬟說偷瞧見過,有時是個高大結實的少年,有時則青臉獠牙,我聽著都怕了,哪敢去偷窺。大小姐話也不說半句,誰知是什麼一回事,那狐仙怕是吃膩啦,到別處換換胃口。」
他聽著二更已經打過,便換了一套黑色的衣服,袖子和不利落的地方,都用布帶紮住,把辮子盤在頭頂,戴上圓頂皮帽,再找塊黑巾蒙住鼻嘴,只剩下骨碌碌地動著的眼睛。他想道:「今晚要十分小心,不要讓他發覺而動手,否則一用真力,內傷發作時,便完蛋啦!」
只見那丫頭坐著聽了好一會,微嘆一聲,又復睡下,身材甚是成熟豐|滿。他眸子一閃,足尖松處,化為「風颺落花」之式,鍾靈如上林紫燕,已飛落在軟榻前,更無半點聲息。他舉指一戳,點在她「甜睡穴」上,那丫頭立刻睡著了。
那三個護院已喝過幾分酒意,當下照規矩輪流巡視。到二更的時候,輪到花槍王作。他腰間懸著一柄朴刀,沿著規定的路線,慢慢走著,經過暖紅軒時,忽然眼角像瞥見黑影一閃,凝神四看時,卻沒有可疑形跡。便吐一口唾沫,咕噥道:「想是夜貓子,沒的把老子嚇了一跳,哼,這酸丁太好豔福啦,財色兼收!老傢伙何以不看中我王老大?偏讓那小子獨佔鰲頭?使人好生忿恨也!老子還要替他巡夜,真個……咦!我王老大何不偷偷去……」他急忙自己掩住口,沒說出來。當下只見他精神陡增百倍,大踏步沿著規定的外廊,穿繞過內宅,一直來到後園。
一直到了晚上,去請的法師都沒有來,鍾靈心知那些法師是上次給打怕了。當下暗調真氣,靜攝元神,準備去探探那狐仙究是何人。他心裏雖然努力不去想這件事,因為他已知道那假扮狐仙的人和月娟情深眷戀,正如他自己身受一般,那是極為悽楚惆悵的苦戀!他應該同情他們,甚至設法成全。可是最深心底仍然有微微的妒意和不舒服,月娟到底是他名分上的妻子啊!
「啞了!」他心裏電光石火般一掠,觸起一個念頭,便笑吟吟道:「那狐仙有人瞧見過沒有?他為什麼不出現了呢?」
花槍王作道:「這樁事若不是妖魅,小人兄弟三人,準能力保全宅平安,可是那些邪門外道,小人等便無能為力了!」
鍾靈正如熱鍋上螞蟻,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方面還得應酬著,不讓人家看出神色來。那三個護院這刻態度大不相同,一個勁兒擠眉弄眼地奉承他,使他覺得更加煩厭,卻又作聲不得。好容易到了歸寢的時間,他如同得到皇恩大赦,裝著醉態可掬地回暖紅軒去,把房門緊緊閉住。
他呆呆地想了許久,忽然跺腳想道:「罷!罷!一錯不容再錯,萬一相擁對泣時,羅幃燭暗,鴛帳衾溫之際,一個不能自持,更誤了她終身……」於是撤步抽身,反向後宅飛躍,經過一處偏院時,忽然停步在暗陬中,想道:「那婉姨娘半月前被我治癱,不知現在如何?且順路去瞧看!」
他雙眉微軒,似有所悟,順口問道:「老爺好端端地請護院來幹嗎?以前有沒有請過?」
他這一病,躺了三天沒起來。綠芸奉李光鴻之命,日夕服侍他,月華也天天來,兩人的神情,透出十分親熱。這位嫻靜飽學,恪守閨訓的小姐,竟然陷在情網中,不顧一切,來暖紅軒裏和西席先生親近。「情」之一字,實在不能以常hetubook.com.com理解釋。
這天客人已走淨,他的病也好了,便到李光鴻書房去,只見三個護院在書房裏,跟他說著話。李光鴻見他來到,甚為喜歡,可是煩惱之色,依然掩遮不住,精神也顯著頹喪和憔悴。
那雲兒哼哼唧唧地斷續道:「啊喲!……哼,你這時還想那賤貨?人家才不似我哩……」
他哪知這時正有一條黑影,腳尖輕輕踏在他頭上一支小指般大的枝葉上,瞪大眼睛,向窗內望去。燈光映在這人臉龐上,正是這碧岑樓女主人的未來夫婿,俏俊書生鍾靈。他眼光到處,只見一個體態較為豐腴,形容風流的美人,雙蛾緊蹙地倚在床邊,目光注視著手中撫弄的東西。他相距不遠,目力又超異常人,看出是個玉環,雙面雕刻雲雷紋,刀法雄勁圓厚,漢白玉地,色沁黑裹紅,竟是漢代精品雲雷環。他眉頭忽皺,記得自己看過這枚玉環,那玉環當中穿著一條紅綵帶,繫著一個三指大的象牙牌,那牌兩邊都有字刻著,一面是篆書,一面是真書。只見那大小姐月娟捏住那象牙牌,幽聲閉目唸道:「道門三洞,壽哲黈益!」語聲清晰地送入他耳中,鍾靈不禁一震,明白了那東西來歷,卻又驀然大惑。只聽她又唸道:「涉江兮采菱,登高兮遙思!夙昔之不能忘,與子同心兮永修此好!」聲音甚是清曼哀婉,活活表露心中渺惻之思!他不覺同情地輕輕噓一口氣,忖道:「這幾句該是另一面刻著的真書!情深若此,是誰送給她呢?決不是傳說的狐仙,這是我敢肯定的。她已唸得爛熟,自是情深一往,嘸!可把我難為死了!」
她微微有點喘息,輕輕咬他一口,道:「你問來幹什麼?難道你呷她的醋?」她說著話之間,已經將下半身鑽入衾內,貼向他下體處。
李謨道:「你別呷乾醋,我是為了她已窺破我的私情,才想弄上手,不要在這幾個月當中,洩露了我的勾當!她隨小姐一嫁,就乾淨了!」雲兒不再說話,卻弄出一種奇異的聲音來。
他吸一口氣,貯在丹田,屏住呼吸,躡足走到門邊,卻好那房門閉得不嚴,還有一道小縫,便眯眼偷看。
李光鴻一捋白鬚,神色略寬,因為他甚怕鍾靈還有別的話,規避這門婚事,這時忙答道:「賢婿所見甚是,老夫已請了幾位法師,今午便可來到。另外已著人去請楊旭師傅來,幫忙細查……」他倏然嚥住,又去捋頷下白鬚。
他的念頭尚未轉完,猛覺腦後辮子讓人揪住,緊緊繞在樹幹上。他冷不防又驚又痛,險些喊了出聲,這時頭顱已轉動不得,忙張開雙手亂舞亂撈。忽然脅下被什麼碰了一下,便手足軟癱,不能動彈,可是他依然側耳靜聽,卻聽不到半點兒聲息,使他心裏一陣駭然,暗自驚想道:「我的媽呀!王老大今晚劫數臨頭,碰見妖魅了!這條命玩完啦!」原來他認定這樹幹別無立足之地,除了鬼魅,哪有人能站在半空綁他的辮子,而且使他像夢魘般手腳無力,噤不能言?
鍾靈接口道:「原來如此,這些護院來到之後,婉姨娘的姦夫便不敢來了?老爺的錢總算不曾白費!喂!那姦夫到底是誰呀?」
他沒有再想,咬咬牙根,逕自回到暖紅軒去。他往來內宅後園好幾次,卻是神不知,鬼不覺。當下他回到床上,解衣臥下,忽覺胸前隱隱痛楚,似乎讓什麼東西壓住,像要窒息似的,暗暗吃驚,連忙起來,盤膝趺坐,調神運氣,做起玄門內家吐納功夫來。
他不到那後窗去,卻在側面,使個「倒捲珠簾」之式,腳尖勾著屋簷邊的水道,探頭在側窗內望。不料這裏是第二進套房,沒有點燈。這時卻看見一個年約二十的大丫頭,坐在軟榻上,似是傾耳去聽裏房的話聲。因為她朝牆壁坐著,故此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她的嘴此刻忙於吻他,沒有答話,一雙手已迫不及待,大膽地去解開衣服。鍾靈心中波濤起伏,懷中這個豐|滿放蕩的尤物,觸發他那種強烈的獸|欲,一團烈火正在他胸腹焚燒著!昨夕殘餘的酒精,也使他神智有點糊塗,他覺得自己已無力去抗拒她的挑逗!
「什麼?她姘漢子?你別胡說!」他這際宛如在大海飄流之中,忽然瞧見燈塔的微光,懷著飄渺的希望,努力追尋。
他搖頭嘆氣道m•hetubook.com•com:「二姑娘,我太感激你啦!我實在沒病,不過有點心事便是!唉,你又何必對我這麼好呢?小生一身孽債,已經被折磨得筋疲力盡,你若是……唉!反正我比死了的人,只多一口氣,我的心,早就如槁木死灰……」
鍾靈忖道:「他到底沒說出這是老狐仙來!那三個小子大概是給嚇住,不敢上樓!」當下他裝出十分驚異之容,道:「真有這等事?妖魅之物,人力哪能相抗?小婿以為泰山大人應該招請術士,降伏妖邪為是!」
忽然有沉重的步履聲,在院外長廊上響著,他吃一驚,本能地鬆開手,推她道:「真個有人來了,快起來!」小鶯渾身搖顫,媚眼如絲,在這弩張劍拔,一觸即發之間,哪聽到他說什麼。
一株橫椏斜斜上伸,正好在那窗邊,他猶疑一下,便緩緩地向這橫枝爬去。只差幾尺,便到那瑣窗,他已看到雕刻得十分精巧的天花板,和窗上紫紅色的厚帷,帷邊垂著金線流蘇,還微微晃動著。忽然腦後被人吹一口冷氣,不禁全身顫慄一下,猛然回頭一望,哪有半絲人影,暗笑道:「我王老大幹這鑽穴逾牆的勾當,也非新手,怎麼今晚會膽怯上來?真是活見鬼……」
那膜拜佛前的正是小鶯,雖是穿著一身寬大樸素的衣裳,卻仍能夠感到她的青春和充沛的熱力,他不由得忖道:「這個尚是花信年華的少婦,從此青燈黃卷,永絕塵緣,難道是命該如此。不應得到人間歡樂?可是我也沒有做錯呀!她是應該受懲罰的。那麼是誰的錯呢?」
只聽她又道:「老爺大概是請那幾個護院,晚上到處巡查,好教那狐仙不再回來,這老傢伙真是多此一舉,以前卻從來未曾請過!」
岳雄這時才接口道:「昨晚我被那妖狐砸了一瓦在頭上,疼得我差點暈倒,這一下如換作普通人,腦袋都得開花啦!那狐狸好狠,若是個人,我不揍死他才怪哪!」
鍾靈沉下臉色,細細考慮這句話。月華見他面容有異,便道:「老師,你面色不好,這番讓我看看你的脈息,別要真個病了!」
小鶯用胸脯在他身上揉著,眼也不抬,道:「婉姨娘來又怎樣?她姘漢子我也沒告發……」
雙鐧將楚大江道:「楊師父過幾天便能趕到,請大人放心!」岳雄像是回想著什麼,忽然哼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但他到底是練過玄門內家功夫,漸漸收攝住這種淫邪放逸的心猿意馬。可是舊恨新愁,又兜上心頭,把他緊緊壓住,他無奈地用被蒙住頭臉,想哭也哭不出來,難受之極!不久工夫,李光鴻得到他生病的消息,便來探望他,和藹而關切地慰問他,並且命綠芸來服侍他。
他怒氣勃勃地忖道:「這李謨真個罪大惡極,百死不足蔽其辜!把婉姨娘的侍婢也弄上手,那婉姨娘也真報應,白瞪眼發怒,受這風流活罪,卻無可奈何,看你還悔改不?」忖想間,只聽李謨又道:「我的雲兒寶貝,你比那淫貨有趣得多啦!幾時連綠芸也勾上手,那就快活死人了!」
他應聲道:「棟兒麼?我今天不大舒服,且歇一天課,你告訴他們去!」進房來的,正是他的學生李棟,聽說不用上課,便高興地走了。他揮手道:「鶯姨娘,你也回去吧,歇一會老先生必來,撞見便壞事了!」
李光鴻呵呵一笑,道:「老夫現在真的放心了!」
她微微點頭,承認道:「那三個殺手的確凶得很,你讓他戳一指頭,恐怕也受不了!趕明兒趕走他們,省得婉姨娘也吊在半空,心裏乾急!」
談了一會,那三個護院便告退回去休息,剩下李光鴻大為高興,和鍾靈談了一會,便回內宅休息。
他又想道:「聽說明天懷慶府府台和許多縉紳,都來萬柳莊拜候道賀,這種酬酢,一來討厭,二來我山野之民,未識許多繁文縟禮,怕會丟了面子,不如又詐病,躺他幾天,也許月華知道了,會來探我!」
那窒息之感,本來漸漸沉重,到他坐定了一會,真氣緩緩流轉,立刻遏抑住。於是他平伸雙手,慢慢地向空中左右劃起圈子來,立刻覺得血脈加強,真元凝固,那窒息和痛楚漸漸消逝。
那天消息一宣佈,月華便芳蹤杳然,一整天也沒有下樓去見鍾靈。這時鍾靈也正式變為姑爺,不再授業上課,陪著李光鴻,整天飲和-圖-書酒,聞風來賀的親友,絡繹不絕,差點使門檻為穿。
只聽那李謨喘著氣低聲道:「雲兒,你可別嚷叫,我不是說過,現在怎樣?可覺得快活麼?」他說著把嘴上的手移開,那雲兒哼哼唧唧地微呻著,沒有答話,動作之間,顯然仍有害怕退縮之意。
她這刻又撲倒在他身上,道:「我說了你可別跟人家提起!兩年前這府裏鬧起狐仙來,把大小姐給魅住啦!老爺暗中請了好些法師,都讓那狐仙拿屋瓦鐵枝給砸得頭破血流。抱頭鼠竄。大小姐起初甚是憔悴,一步也不下樓……」她說著話,又鑽入衾內,臉上春泛眉梢,蕩意媚聲地亂動,似乎又去解褪羅帶下裳。鍾靈聽她提起大小姐,大感興趣,不容她再解衣裳,伸手抄住她雙臂,兩腿輕夾,小鶯便全身動彈不得。他道:「你別心急,一會兒便是上課時候,幾位小少爺定會來這裏尋我,不如待晚上再……現在我們且談一會,那狐仙後來怎樣?大小姐沒讓妖狐弄死麼?」
那三個護院見他進來,立刻停口,不再說話。李光鴻招呼他落座之後,便道:「賢婿你來得甚好,老夫正為一事煩惱,要跟你說說!」那三個護院聽了,便要起身告辭,但被李光鴻止住,他道:「唉!這話說出來,也許賢婿你要見怪,但老夫此時是非說不可了!昨夜裏內宅鬧了一點事,賢婿可知道麼?」
小鶯駘蕩地吻他,發覺自個兒的手已經能夠移動,便又摸到那處地方去了!
傍晚時分,月華竟然又來探他。鍾靈訕訕地招呼一聲,不敢再放肆了。她們說起小鶯忽然啞了之事,都十分詫異,綠芸發狠道:「二姑娘,你嗟嘆什麼,這位啞了,那位也癱了,就更好啦!」
他猴頭猴腦地到處張望了一會,見四下都黑沉沉的,抬頭望時,那碧岑樓上尚有燈光,打窗間照射出來。便緊張地躡足走近樓下,站著傾聽了好一會。他看到一丈遠處,有棵大樹,比碧岑樓更高,便微笑一下,走過去向上一躥,躥了大半丈高,雙手一抱樹身,手足並用,嚇嚇連聲地爬上去。
小鶯妖冶地笑著,飛他一個媚眼,款款地走出房去。他驀然起來,那褲子霎地褪落,他也不去繫好,一把扯著褲頭,腳尖點處,巧如飛燕般飛出來,見院中無人,便拾了一粒砂子,身形冒處,已躍到牆頂,只見那小鶯款擺腰肢地在走廊上走著,他一揮手,那粒小砂子如疾箭激射,打在小鶯身上。當他手中小砂發出之時,便自飄身下地,退回房中。爬上床去。一面繫褲子,一面想道:「這淫|婦被我打中啞穴,夠她受了,今晚定然不會纏我!啊,那粉團也似的酥胸,那媚眼和纖手,撩人的體態,險些兒令我不克自持,墮入溫柔陷阱中!」想起方才旖旎淫|盪的情景,不覺神魂不定,胡思亂想起來。
她瞟他一眼,道:「好吧!告訴你也無妨,那廝是……」她的話未說出來,已被一個聲音打斷。只聽有人叫道:「鍾老師……鍾老師……」一面走向房來身鍾靈動作如風,聲音剛入耳,已將小鶯舉起放在地上。她連忙掠鬢扯襟,弄平衣服上皺摺。
他又垂下雙手,仍然是眼觀鼻,鼻觀心,靜靜地坐了好一會,方始下床輕輕運動一番,忖道:「這可惡的內傷,只一提氣運功,便會復發,幸虧方才沒用多少真力,否則怕不和當日一樣,昏迷不醒?」
來到碧岑樓下,他眼珠一轉,知道決不能落腳在窗外的樹上,便打樓側一躍而起,衝天直飛。他的輕功本來絕頂佳妙,江湖罕見,但這刻唯恐行動真力過度,便連換了兩次力,才上了屋頂。
他氣哼哼地將李謨擲回外宅房間,原來他對於這廝偷|歡行淫之事,並不十分憤怒,只因李謨說起要弄上綠芸,他才大冒真火,下那殺手。至於雲兒,他不過點了「昏睡穴」,一個時辰後穴道自解。當下他身形不停,撲回內宅另一個偏院,那兒正是小鶯姨娘所住之地。
鍾靈道:「小婿乃讀書明理之人,決無別念,請泰山大人放心!」
鍾靈細心一看,果見他頭上隱隱腫起一個大瘤,心中暗笑,故意道:「這個自然,若是人還擋得住岳師父的拳頭麼?」
當下折轉身形,飛縱入偏院內,輕車熟路,一直摸入內房。外間有熟睡鼻鼾之聲,他料是以前來時見過那蠢丫頭,便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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