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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神傳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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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攜豔入山卻非尋樂 望門投帖原是來仇

第六回 攜豔入山卻非尋樂 望門投帖原是來仇

五人如言落座,厲魄西門漸獰笑道:「崔偉你眼力真不錯,這位正是敝教內三堂香主之一,人稱火判官秦崑山的便是。」
三人對望一眼,鄧牧首先發言。他道:「崔偉!你是不是身體不適?」
上官蘭欣慰地吁一口氣,退回床沿坐下。一雙美眸,凝視著這個淳樸方正的少年俠士。
上官蘭遲疑一下,真想把自己並非有夫之婦的內情揭穿,後來回心一想,玲姑姑昔年和武林中正派人物,都多半結有仇隙,若然這史思溫正好和玲姑姑有仇,豈不糟糕?便道:「我複姓上官,名蘭。外子姓石名靈,此次出門,乃是與外子到衡山縣探親。」
火狐崔偉後來已明白石軒中冤枉,其實自己乃是被石軒中兩個不成器的師兄所騙,甚為震怒。只因自己武功全失,不能親自上崆峒替老友清理門戶,便日夕等候石軒中重整師門的消息。
史思溫簡直不敢再想下去,眼看著這位甜美純潔的美人,卻極可能和粉燕子燕亮有什麼交情,這真是太可怕的事!怪不得師父石軒中不時會告誡自己說,看人決不能單看外表,尤其是女人,更是絕大多數不能信任。以前他老是以為師父這些話,未免太過偏激了一點兒,但現在回味起來,的確含有至理!
雪山鵰鄧牧哪把什麼鏢局放在眼中,冷澀地道:「湖湘鏢局的總鏢師于某人,見到本座,也得恭敬行禮……」言中之意,不啻說總鏢師尚且如是,何況副總鏢師?事實上他的話也不是自誇,崔敏在江湖上能夠卑亢自如,全仗的是火狐名頭。那姓于的雖然位居總鏢頭,但靠山不夠硬,自然不敢驕矜。
史思溫微怒想道:「你不肯說實話,我也不要知道!」心裏一不高興,面上便露了出來。
鄧牧立刻接口道:「你的功夫散了幾日?是前天還是昨天?」
三人齊往大廳走去,只見廳中坐著一人,身量偉岸,年紀雖大,但面色紅潤,兩鬢角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極足。這客人正是玄陰教外三堂香主中的雪山鵰鄧牧,只見他坐得四平八穩,氣度不凡。
火狐崔偉哼一聲,道:「他也來得真快,怪不得玄陰教能夠稱雄天下。」
這厲魄西門漸長得身高體魁,有如一座小山。頭如笆斗,目似銅鈴。塌鼻之下,一張血盆大嘴,彷彿連世界也能夠生吞入肚中似的。這副身量和相貌,尋常膽小一點的人,見到可就得駭個半死。假如午夜間驀然見到,不為之魂飛魄散,以為遇到鬼魅者幾稀。
鄭敖慍聲道:「我鄭某頂天立地,說話豈能不算數?你回去見到那妞兒,可轉告她說,我鄭某本無意傷她,但是她的劍法激怒了我,同時形勢也迫得我出手。她腹間的『外陵穴』被我以小指點傷,此穴屬『足陽明經』,七日之後,方現紅腫痕跡,但到發覺時,雖是大羅神仙,也無法挽救!如今我先告訴你,你是石軒中傳人,當然曉得如何施救,這可算不得我陰毒了。」
崔敏常年在江湖行走,當然知道這碧雞山雙小的惡名,但反正今日大概不能善罷甘休,當下冷笑一聲,也自怒目相向。
史思溫道:「尊夫不是與你一道出來的麼,現在他在何處?」
尹右挺身起座,怒目瞪住崔敏,澀聲道:「師尊可許弟子收拾這廝麼?」
原來這一干人全都是功夫既好,閱歷又深的大魔星,剛才崔偉不笑還可,這一放聲長笑,立刻聽出崔偉笑聲雖說相當宏亮,但毫無含勁斂氣的那種功力。說什麼也不是一個內家好手的笑聲。座中之人,以鄧牧最為疑惑。只因前三日他來崔宅時,也曾聽到崔偉朗笑,那時候雖然覺得已有點不大對勁,卻無今日之甚。
那厲魄西門漸的形相,天下武林無不知曉。這個魔星所至之地,總掀起滿天腥風血雨。是以崔家爺孫兩人一看到他,登時已知今日必死無疑。還有那一雙孿生兄弟,也自在武林中大大出名,這兩人不但武功得到乃師真傳,便行事作為也和其師相似,因此也是血腥滿身的煞星。
崔敏也道:「你不須帶兵器了,鄧牧此來,多半不會動手。」
且說西門漸到達之後,聽完兩位香主得到的各種消息。細想一下,也判斷不出石軒中是否本人在此?他悍然道:「咱們如今馬上到崔家去,石軒中那廝如若不在,咱們把崔家上下殺光,然後再點一把火。這樣石軒中一旦得訊,還怕他不露面報仇麼?」
不過在鄧、秦兩人看來,這邊的石軒中可能是假的,因為雪山鵰鄧牧已從火狐崔偉口中,得悉石軒中的徒弟史思溫曾經住在他家。是以可能火燒方家莊,擊斃全莊教友之舉,乃是史思溫假師父之名而為,故意擾亂玄陰教視聽。這個想法入情入理,不過那史思溫既有此功力,也就夠他們咋舌驚奇的了!
「承你事先見告,史某先代她道謝。」
其實他老人家這兩日都沒有睡好,是以今日可就在笑聲中把原形完全抖露出來。
到了第二天傍晚,火判官秦崑山已經趕到。但同時之間,忽又接到飛鴿傳書說,石軒中十日之前在關洛那邊出現,將玄陰教外三堂香主之一的冷面魔僧車丕擊斃,死狀極慘,兩臂完全被利劍卸下,然後被對頭用上乘內家毒手,點了殘穴,以此冷面魔僧車丕輾轉痛號了三晝夜才斃命。這是後來發現屍身時,由留守山中的鬼母座下三大高弟黑無常姜黃趕去查驗,方始看出來。在屍身發現的附近處,有一方青石板,上面用劍尖寫著石軒中三個大字。每個字都足足有一寸之深,普天之下,除了石軒中,誰還能有這劍上功夫和能夠這樣子弄死冷面魔僧車丕?
其實他不免誇大一些,當年崔偉雖然也是武林中知名之士,但如果淨是論及武功,他一定比不上雪山鵰鄧牧。不過他的火器天下第一,故此縱然以雪山鵰鄧牧的身手,卻也得忌他三分。
他一頓腳,暗自嘆道:「罷了,這廝的劍法,已窺天人之境,我功力雖高一籌,卻難逞兇毒!這樣打下去,再鬥一千招,仍是無濟於事……咳!想不到我鄭敖苦練數年之後,剛一出山,便又遭此挫折!我如今不走,更待何時?難道還能賴著丟臉麼?」
厲魄西門漸濃眉一皺,目射凶光,道:「縱然那老兒磕頭求命,本座也不能放過他們一家!凡是與石軒中有深厚淵源的人,本座決不輕恕!」
崔敏立刻白他一眼,道:「你叫什麼,難道你比爺爺和我都想得高明麼?」
那魔頭雪山鵰鄧牧說完話後,逕自離開崔宅。剩下崔家祖孫三人,面面相覷。
她垂下頭顱,沒有回答,歇了一陣,她軟弱地道:「我想,你一定有點討厭我帶給你的麻煩!」
「那燕亮把我抬到那邊一個破神廟中,誰知鄭敖就在裏面,便出來趕跑淫賊。那時方家莊的假莊主惡樵夫金穆趕到,被鄭敖殺死!」
當下決定了應付之方,崔敏之妻疏散到一個同行好友家中,以免將來無人照顧崔智。
這位老人居然叫名滿天下的石軒中做孩子,可知他輩份和年紀都甚高。書中交代,這位老人家乃是昔年與石軒中師父霞虛真人為方外至交好友,姓崔名偉,外號人稱火狐,一身火器,天下第一。當年只因對石軒中有所誤會,取了石軒中的青冥寶劍,此劍乃是崆峒派鎮山之寶,途中被大內高手攔劫此劍,用詭計先騙取了他的火器,然後下手。卒被尊為大內供奉的紅亭散人以紅花指毒功打傷。當時都以為他已死掉,誰知峨嵋三老碩果僅存的一位赤陽子老前輩,禪功深湛,因與他昔年在苗m.hetubook.com•com疆時結下一般淵源,便命天柱峰烏木禪院住持血印禪師趕去,將他救返天柱峰,為之施救,結果救活一命,但武功已全失。
崔敏勸了老人家一會,見他火氣已平,便進言道:「爺爺你老還是到天柱峰上暫住一會,等這件事平息了,孫子才去接你老回來……」
上官蘭見他問得認真,打個冷戰,竟不敢告訴他自己剛才說的多半是謊話。「不是!」她道:「就是那粉燕子燕亮。」
鄧牧道:「敝座除了約請你和西門香主來此之外,另外已就近去訊請龔香主攔截那史思溫,據說那廝是赴天柱峰……」他話中提及的龔香主,便是內三堂中的陰陽童子龔勝。此人練就先天一炁功,一柄陰陽扇招數深不可測。
鄧牧冷冷白他一眼,道:「尊駕剛剛返家,最好暫勿太過肯定!」
卻聽少年史思溫沉聲喝句「好劍法!」隨著語聲,也自挽劍起舞。銀雨暴射中,浮起一道淡青劍氣,不徐不疾,從容盤旋。
鄧牧冷冷道:「鄧某三日後此時,再來拜晤!」
鄭敖冷哼一聲,道:「那麼擒住你也是一樣。」
火狐崔偉道:「好說了,鄧香主有命,老朽自當遵命。」
史思溫來到湘潭,謁見到火狐崔偉,稟說師父將於日內重入江湖。屆時第一件事,便是先來叩見老人家。火狐崔偉心中甚喜,因史思溫須在湘潭等候其師,便將園中的一幢獨立精舍撥給他居住,以便朝夕練功時,不受外人打擾。
崔敏俯頭一瞧,只見井底發出一團火摺黃光,隱約可以看見兒子仰面而望。片刻之後,魏家花園復又歸於沉寂。
「錚」的一聲長鳴,鄭敖手中劍如被萬斤大錘橫擊一下,但覺直欲脫手飛去。這一驚非同小可,趕緊旋身卸力,再運全身內力,硬生生抓緊白虹劍。同時之間,他尚能分心兼顧,左手一動,兩道白光在空中連連掣動,一前一後,夾擊對方。果然阻擋住敵人追擊之勢!
這個消息傳來,火判官秦崑山和雪山鵰鄧牧登時又改變了看法,推翻了早先以為此處僅有石軒中門徒史思溫攪鬧的想法。只因飛猿羅章乃是唯一得傳衡山猿長老猿公劍法的人,在後起的年輕高手中,算得上是個甚為出色的人物。石軒中若不是親自出手,他的徒弟再大的道行,也不過是數年功力,如何能贏得那個年輕劍客?於是連忙又將這個消息飛鴿傳報碧雞山。
崔智抗聲叫道:「爺爺,我……」
雪山鵰鄧牧起立道:「崔兄盛譽滿江湖,鄧某不過是個邊地野夫,何足蒙此錯愛?」
上官蘭哪知史思溫想得這麼多?她瞧著少年的模樣,十分淳樸老實,認為一定能夠騙過他,因此侃侃而談。這時聽他一問。芳心忽然一震,忖道:「像他這麼一個正直老實的俠士,我不該瞞騙他啊……」於是真想把實情重新說出來!
上官蘭睡在床上,她自服了史思溫的靈丹之後,便覺得舒服得多,於是她只有兩個念頭困擾著她,一是史思溫出去和鄭敖比劍,不知安危如何?她已認定鄭敖是個凶毒的人,武功又甚為高強,以史思溫這麼年輕,縱然身手高強,總難贏得過著名的魔劍鄭敖。
崔敏怕老人家怒氣傷身,雖然心中也是十分恐懼,但這時卻故作鎮靜,道:「爺爺你老人家何須光火,石師叔既然向玄陰教下手,事先必定已有佈置。相信正因此故,才不來咱家……」
史思溫深深吸一口氣,抱劍為禮,道:「鄭老師請!」
老人慢慢起來,定一定神,忽地恢復昔年豪邁,揮手道:「走,咱們去瞻仰一下玄陰教的高手!」
越想越覺得憂慮,不由得坐起身來,忖道:「我無論如何,也得支持著出去瞧瞧,現在天色又亮,那位史俠士既未回來,玲姑姑他們也不會久等。」
「干你什麼屁事?」鄭敖洶洶說,身形也迫前一步。
上官蘭大吃一驚,方自尋思。只聽史思溫又道:「鄭敖還請我轉告你,他並非有心打傷你,只因當時你的劍法激怒了他,同時時機凶危,他非用重手不可……你用的是什麼劍法,竟會激怒他?可以告訴在下麼?」
這時荒園中夜風蕭蕭,黑影幢幢。崔敏先把包袱垂下去,然後悄聲對兒子吩咐道:「你緣繩溜下去,若是三日之後,不見我來引你出來,你便大聲叫喊,引人來救你出來。你母親雖然避居王伯伯家裏,但她也不知你藏在此處!這是我避免賊子們用刑而洩露你的行藏的意思,現在你可明白為父一意要保全你的苦心麼?」
父親在黑暗中默然片刻,輕輕喟嘆一聲,道:「你下井去吧!」
崔偉自知失言,但在這情形之下,勢不能替石軒中丟人,也自大聲道:「他姓史,名思溫。剛剛出發到天柱峰去,香主你如能把他截回來,老朽當即命他去找他師父出面。」
「你真老實,我也得教你高興一下,待會兒我決不用這三手劍法,那樣你定必心服口服!」
「這便是我和鄭敖碰上的經過,後來我們打起來。剛好一個人經過神廟,使得一手極高明的猿公劍法,自稱是飛猿羅章。他和鄭敖本來有仇,兩人打起來,我乘機跑了,半路上看見方家莊火光燭天,正要繞路回去,鄭敖又追上來。我那時被他打傷,結果我逃到這裏來!」
翌日清晨,刑堂香主厲魄西門漸已然趕到。他和石軒中真有江海之仇。第一件心上人被奪,第二件他曾在碧雞山上,趁石軒中面對萬仞深淵沉思往事之際,加以暗算,豈知因他流汗滴在地上,發出些微聲息。石軒中霍地轉身,雖然受了一掌之傷,但也把他制倒地上。直到三晝夜之後,穴道自解。這個苦頭吃得既大,仇恨也就越深。現在一聽到石軒中出現的消息,他便兼程晝夜不息地趕來。
火狐崔偉沉思半晌,頷首道:「此計大妙,但依我之見,莫如索性讓他多熬兩天,更加安全不過。」
她戛然住口,史思溫閉嘴等她再說下去,因為鄭敖到底何故恨她,還把她打傷了?這原因她尚未說出來。
火狐崔偉明知已成定局,反覺從容,側顧道:「敏兒你呆站著幹嗎?快命人送香茗上來。」崔敏領命去了。他一轉眼,卻見三個大魔頭正在交換眼色,不知他們要鬧什麼玄虛,便停口等待他們發話。
史思溫為之微愣,只因點穴之道,千頭萬緒,武林中手法繁瑣,縱使是一代高人,也難盡識解救之方。但說句良心話,這鄭敖真算得上是個光明磊落的黑道豪傑。
「爺爺,我可是聞訊便急馳回來,一路上未曾歇息過片刻呢!」
又是五十招過去,魔劍鄭敖厲嘯一聲,身形忽定,只見他劍勢稍慢,然後運足十成功力,連施五絕招,每一劍都罩攻對方數處穴道,但主要還是針對著對方手中的長劍。「叮叮叮」一連三響過處,他每一劍都點在對方劍身上。但說也奇怪,他內家功力分明比史思溫高出一籌,可是點在對方劍身上,卻感到敵劍其重如山,根本紋風不動。生像對方的劍已與天地合為一體,已非人力所能破毀!
「哦?」雪山鵰鄧牧霍地轉身,凝瞥火狐一眼,道:「他徒弟叫什麼名字?此刻上哪兒去?」
崔偉一入廳子,首先宏聲道:「敢情真是鄧香主駕臨,寒舍何幸,增此光輝!」
這時鄧牧和秦崑山兩人,可以想像到碧雞山接到這邊石軒中破方家莊的消息時的驚訝情形,不下於他們接到這個消息。
史思溫哦了一聲,道:「石大嫂既然精通武藝,那麼貴親家中當然也不會和*圖*書對武功之道外行。歇一會在下立刻把你送到衡山縣去,你的傷勢得好好醫治才成。尤其是據那鄭敖臨走時說,你已被他點傷了『外陵穴』,七日之後,才現出紅腫,到那時便已不能挽救,大嫂你可得早想辦法。」
是以這兩案之中,必有一案不是石軒中本人所為。同樣的道理,兩案之中,也必有一案是石軒中所為。只因一則斷無那麼巧,出現了兩起高人,都恰好假冒石軒中之名。二則天下之大,雖是無奇不有,但要發現兩起人都具有和石軒中相同的功力,到底不易。
史思溫頷首道:「你根本不配和我師父動手,這回我得教你死心塌地!」
那鬼母號稱為武林中第一位高手,唯有她識得這三手劍法,乃是少林寺佚傳了百年的僅有達摩劍法。自茲以後,天下無不知曉石軒中有這三手天下無敵的劍法。
「咳!要是別人弄的手腳,我管他作什。但傳說是石軒中師叔所為,他一把大火,把方家莊都燒燬,我想石師叔事後必定會來咱家,但你老沒說,那就一定沒來,這樣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她一聽可就奇了,事實上縱然朱玲在此,也不會想到鄭敖的怒氣來得這麼曲折,竟然是因她之故,恨那石軒中另有女人。當時因上官蘭使出朱玲的玄陰十三式,鄭敖見了憶起朱玲,怒火便生。同時上官蘭使出第十一式「長虹吐焰」,迫得他猛施毒手。她吶吶道:「我……我也不知道……我懂得的劍法很多,不知是哪一套惹怒了他?」
話猶未說完,崔偉已朗聲一笑,道:「我老人家已活到這一把年紀,還有什麼可怕的。老實說,以鄧牧那等大魔頭,只要我到時不衝動,坦白說明我武功已失,他決不能夠對我怎樣?」
史思溫冷笑一聲,這聲音鑽入鄭敖耳中,真比刺他一劍還要難受。他陡然躍開尋丈,喝道:「你果真是石軒中的傳人,這達摩三劍,已足證明!我且問你,石軒中可在此地?」
哪知一等多年,石軒中連影兒都不曾在江湖上出現,心中頗以為慮,乃命峨嵋派第一位高手陰無垢設法打探。這陰無垢乃是他義子的媳婦,奉命自然多方探聽,後來輾轉由石軒中義姊易靜處得知消息,傳語請他來見崔偉一面。
秦、鄧兩個魔頭一齊頷首,秦崑山道:「我等也是這個主意,本來我們估料那崔偉老兒性情高傲,必不肯及早遣散家眷。誰知昨夜打探結果,他的唯一小孫子已失蹤兩日。即是鄧兄去後當天晚上便失了蹤。卻一時查不出逃匿去向,否則那老兒最痛惜這個孫子。咱們擒住了他,那老兒也許肯磕頭求免。」
這時恰好碧雞山中內外三堂的六位香主與及刑堂香主厲魄西門漸都已下山巡視各分舵,這是每年一度的總巡查。是以高手們都分佈各地。
崔偉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憤然道:「那麼老朽不能替香主引見,香主如何對付老朽一家?」
姓崔的老人藹然笑道:「你即管去吧,但別耽誤太久,你不是說,石軒中那孩子近日會由南粵來此麼?」
崔智又稟道:「孫子已將來客讓到廳中落座。」
他們一老一少甚是投機,因此火狐崔偉日常閒談時,把自己一生經歷告知這個少年。由此史思溫才知峨嵋三老碩果僅存之一的赤陽子,於今猶卜居天柱峰烏木禪院。更知道方今烏木禪院的主持血印大師,已盡得赤陽子一身所學,兼具佛道兩家降魔功行。本人則其實沒有見過這兩位高人。
崔智生澀地道:「爹!假如只剩下我一個人,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那尹左、尹右兩人久在西門漸與及一干魔頭熏陶之下,性情也甚是兇殘。尤以弟弟尹右為甚,大凡孿生的人,多半總是彼此性情相反,一個愛動的話,另一個就愛靜,一個愛說話,另一個就沉默寡言。至於在天性寬厚和殘忍這一方面,也不會例外。是以尹左做起什麼事來,雖說仍然夠硬心腸的,但比起弟弟尹右,可就顯出寬厚得多!
火判官秦崑山性情粗暴,怒罵道:「放屁!有這麼巧的事?」原來他以為崔偉故意說出沒有功夫,這樣他們便不能鬥上一場!
鄭敖又厲嘯一聲,倏然倒縱開丈許,定睛看時,晨光朦朧中,那史思溫捧劍直立,面容莊嚴無比,竟無絲毫鬆懈或不耐之色!
火狐崔偉白頭一搖,也自大聲道:「不在!」但他的聲音,比起西門漸震屋搖瓦的喝聲,就宛如大病初癒似的沒力氣。西門漸向尹右一頷首,尹右一跨步,已到了廳中。
火狐崔偉愣一下,但隨即明白人家疑惑什麼,冷笑一聲,道:「老朽很好。」
那口枯井大約有四丈之深,下面廣闊,崔敏算定這個孩子到時可能不安分,偷偷溜回家,故此靈機一動,想到這個地方。他明知崔智武功雖然不錯,但頂多也只能躍起兩丈餘高,因此他縱然想不聽話,也無法自己爬上來。
「鄭某可要走了,姓史的寄語石軒中,我鄭某終有一日,要在劍上與他爭雄!」
這時崔敏已回到大廳來,親自托盤端來香茗。原來他已趁這片刻時間,將家人完全遣離此宅。
史思溫「哦」了一聲,不由得滿腹疑雲。第一,他至今不知鄭敖為何要跟她打起來?按道理說,鄭敖既在採花淫賊魔爪之下救了她,怎會和她打起來?第二,上官蘭說她乘機逃走,何以不一直逃向方家莊,找尋丈夫下落?第三點可疑的,便是鄭敖既然能追上她,把她打傷,何以又讓她逃得出手?第四點最是可怕,那便是粉燕子燕亮死在此園中,而她也恰好來此園,世事果有這麼巧合的麼?
鄭敖把手中白虹劍一抖,力透劍尖,顫出十餘點劍尖出來。口中斬釘截鐵地道:「鄭某人向來說一句算一句!」
雪山鵰鄧牧首先宏聲道:「崔偉,石軒中可曾來了?」說時,五人已一齊步上大廳。
火狐崔偉哈哈長笑道:「諸位何必著急,先請坐下,咱們好談談,這位是西門香主,那兩位定是尹家雙豪。還有這一位,分明是內家高手,莫非也是貴教中數位香主之一?」
史思溫忖道:「我師父武功天下第一,我已學得七成,你如何可和我相比?」口中卻道:「那廝的本領的確高強,真打起來我便不成了!小娘子你貴姓呀?」
石軒中一生恭謹,既知這位唯一的師門長輩如此關心,便立刻派弟子史思溫來湘潭謁見崔偉。
崔家的準備並非庸人自擾,因為這時玄陰教的確十分緊張。信鴿一站接一站地飛個不停,全國都接到緊急戒備的命令。
崔智一聽為之愣住,原來他打算人家一搭腔,必無好言,於是他便可以揮拳相向。哪知人家答話大出乎意料之外,他沒有什麼閱歷,一時竟因之而愣住。
鄭敖一聽有理,登時頗驚這少年心思縝密。於是氣也平了,道:「那廝是淫賊粉燕子燕亮,你以為他可該死?」
魔劍鄭敖一跺腳,飄然自去。史思溫佇立了片刻,回身歸去,半路上忽然想道:「鄭敖既是誅殺淫賊,何以又與那姑娘牽連?難道她竟和那淫賊有關?」
「我的事你不要多慮,倒是這個小夥子,他可是咱們崔家的命根,你看教他先到什麼地方躲躲,才是正理!」
出了精舍大門,心中便有些後悔,悔的是他怎會真個答允帶她到遠地求治,也不怕路途跋涉!然而既然答允了,又不能改口,只好一直往前面去。
上官蘭發覺了,只好輕輕嘆口氣,因為事實上她的確無可奉告,史思溫聽見她的嘆氣聲,也瞧見了她那種無可奈何的可憐模樣和_圖_書,不知怎的,心頭一軟。便笑一笑,道:「你可覺得好些?我們馬上便得趕路啦!」
史思溫仰天長笑,道:「你說話算不算數?」
她感激地啊了一聲,凝視住他好一會,然後輕輕道:「謝謝你……」
史思溫來崔家住了好幾天,但史思溫為人忠厚淳樸,謹守師尊石軒中嚴命,決不輕易顯露真功夫。以此崔智對他是十二萬分的不服氣,同時因性情不投,日常甚少來往。此所以崔智一直不大明白天高地厚,以他的經驗,等閒一二十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還禁不住他一下子,這教他如何不自以為天下無敵?
史思溫恭謹地應了,拜辭出來。回到精舍,便攜了上官蘭上路。
那老人身量甚是雄偉,精神仍然相當旺盛。聽見史思溫故意放重的步聲,便睜開眼睛。見到是他,臉上便綻露出喜悅的笑容。
史思溫微覺氣促,已知敵人太強,急勝之心油然而生。忽地舌綻春雷,聲震四野,喝聲中,長劍往身後一揮,迭連架開兩柄短劍。這時前面門戶大開,鄭敖大喜,電急忖道:「我這一劍刺入,縱然對方左手有出奇功夫,也得讓我的寶劍削斷手指!」更不遲疑,白虹劍銀光如練,分心搠入。史思溫毫無懼色,等到劍上寒氣襲胸,驀然左手彈出一指。
史思溫收拾一下衣物,把長劍佩上,然後道:「請你稍等一會,在下到前面跟爺爺說一聲,便可動身……」他看見她點頭,而且眼中露出羨慕之色,覺得甚是奇怪,但沒有問她,一徑走出精舍。
史思溫仍然一言不發,看他還有什麼詭謀。只因他心神專注,誠敬無比。故此這刻雖然已捧劍不動,但戰意未收,劍上仍然不時閃出寒芒,一如舞動之時光景。
「別說傻話,崔家一脈,就繫在你身上,日後不准有報仇的念頭,記得麼?」
要知上官蘭年紀也不過十八九歲,感情豐富而坦率,這一下動作純然出於自然。史思溫心有疑念,反而眉頭一皺,躲開一點!但眼光猛一觸及她笑容綻開的臉上,卻又愣住,任得她抱住自己的臂膀。
崔敏肅然起立道:「鄧香主請聽在下一言。關於香主此來,家叔祖及在下均已猜出來意,但實不相瞞,香主欲尋之人,並未來過寒舍。」
鄭敖霍地轉身,目光如電,掃射在史思溫面上,冷冷道:「姓史的你若口不擇言,別怪我鄭敖手段毒辣!」
當然她可以返回括蒼山仙音峰上等候,但她心中相信玲姑姑將來一定不會和宮大叔返回仙音峰,這個想法雖沒有什麼理由,但她卻以為一定會這樣。那麼日後只見到宮大叔,她一個人能陪宮大叔住在仙音峰上麼?
崔敏也上來見過,彼此落座。
火狐崔偉見鄧牧態度咄咄逼人,而且言下大有瞧不起崔敏之意,不由得怒火上升,朗聲道:「敝侄孫雖然不才,但也是如今湖湘鏢局的副總鏢頭,說話自然算數。」
他並非單身來到,隨行尚有兩個年方十八九歲的少年。這兩個少年就在鬼母冷婀因與石軒中鬥罷,覓地養傷時,由西門漸收歸門下。乃是一對孿生兄弟,面目相肖無比。大的左邊鬢腳有顆紅痣,姓尹名左。小的在右鬢腳下也有顆紅痣,名字就單稱右。這尹左、尹右兩兄弟,被西門漸收歸門下時,年甫十齡。如今已練了八九年功夫。同時其後鬼母恢復一身蓋世功力之後,還以上乘內功和手法,替他們打通了奇經八脈。是以體質完全改變。練一年內家功夫,等如別人六七年。於是幾年下來,這對孿生兄弟功力已不同凡響。要知鬼母冷婀替他們打通奇經八脈的秘法,甚是傷耗施法人的真元。但鬼母因這兩兄弟面目韶秀,甚是疼愛,故此昔年她雖然連對西門漸也不肯用的奇功,竟然為了早點把這兩人訓練成器,竟自不惜犧牲自家真元。
雪山鵰鄧牧又道:「那麼你的功夫早已擱下了,是不?」
同時他的性情殘忍嗜殺,心腸正和面貌一般兇狠。尤其是對師父一人忠心耿耿,對任何人都鐵面無情。是以那麼大的玄陰教,會以他做刑堂香主,掌全教生殺刑責之大權。本教中人,縱然位居香主地位,對這個鬼母嫡傳高手也得忌憚幾分。下面的人,更是聞名色變。
第二個憂念是自己離開方家莊已經甚久,玲姑姑不知已救出宮大叔沒有。她曾見方家莊那面大火燭天,故此推測宮大叔一定已經脫險,然後放火燒莊。但正因此故,她更為擔憂,萬一玲姑姑他們兩人找尋自己不著!以為是已經遭了敵人毒手,或者以為自己已離開方家莊,於是也離莊尋訪,這一錯過,天涯海角,不知何處才能相逢?
家人忽然來報,有五個人洶洶地直闖入來,還未說清楚,西門漸秦崑山鄧牧以及尹氏兄弟五人,已出現在大廳前。
到了晚上,崔敏提了兩個大包袱,裏面有金銀衣服以及三日的乾糧,悄悄帶了兒子,潛入魏家花園。那魏家花園佔地頗廣,百年前乃是本城名園勝地。但如今魏家陵替,子孫零落。這個大花園荒置已久,早就面目全非。
火判官秦崑山道:「這樣好極了,但相信那小子赴天柱峰一說不可靠。明日咱們到崔家去時,那廝一定會露面,說不定另有能手,咱們務必多加小心。最好刑堂香主也及時趕到,便萬無一失了。假如崔家真個沒有能人,那麼收拾了他全家之後,也給他一把火……」
火狐崔偉道:「你早一點兒回來,還趕得上告知思溫,便可著他順便把血印大師請來,縱使鬼母親自來此,也沒關係。」
他決定再試她一下,便道:「好吧,那些糾紛都不管了,現在你的傷勢非同小可,七日之內,若不找個行家替你解穴,便無可挽救。」
兩人正說之間,一個玄陰教的人匆匆來報說,那飛猿羅章已傳出消息,說是被石軒中在方家莊大火時,比劍擊敗!
鄭敖哇地怪叫一聲,道:「你如不用那三手劍法,我還擒你不住,此生此世,決不和石軒中動手,誰在我面前罵你師父,我就殺死他!直到我能把你擒住,這個諾言才算解除!」
「孩兒記得,但孩兒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從命!」他堅決地回答。
崔敏喃喃道:「他可是玄陰教外三堂香主之一啊,爺爺你看,這回糟了!」
半晌,兩人都沒有說話。
魔劍鄭敖雖未見過石軒中,但他本身是個有名劍家,當然打聽出石軒中的五十手大周天神劍和達摩連環三式,大概是什麼樣子。此刻能道破史思溫劍法來歷,自不足怪。
不但冷面魔僧車丕被殺,而且青石上還留下一個「褚」字,畫個圓圈在褚字外面。這意思分明是第二個要輪到隴外雙魔之一的九指神魔褚莫邪。
雪山鵰鄧牧知道最近到湘省的人有刑堂香主西門漸和內三堂中第二位香主火判官秦崑山這兩人,已用信鴿約他們急速趕來。
雪山鵰鄧牧起座道:「咱們如立刻動身,敝座這就領路。」當下一行五人,直趨崔府。五個人都帶著一肚子血腥的殺意……
他的意思是要試試上官蘭,假如她為了療治傷勢,肯跟他去找尋高人求救,那麼她如何交待那失陷在方家莊中的丈夫?
片刻間劍光更盛,鄭敖可是連兩柄短劍都使出來了,不知不覺已鬥了二十招。鄭敖銳氣漸挫,苦苦思索破敵之計。現在他已看出對方的劍法,神妙無方,乍看時全都是平凡的招數,但打到現在,那史思溫的劍招老是蘊藏不盡,從不使盡一招。因此事實上前半招雖似平淡無奇,但其實下半招將變成什麼,他可沒有辦法和*圖*書猜測得到。試想以他們這等功力的劍家動手,直是電飛星轉,其快無比,如若不能測知對方下一招如何出手,哪裏還有取勝之理?
崔敏苦笑道:「爺爺說得是,可是就怕你老人家寧折不彎的性情,難以控制啊。」
雪山鵰鄧牧仰天打個哈哈,倏然陰鷙地注視著侍立一旁的崔智,慢慢道:「那麼咱們往後瞧好了,鄧某告退……」說著,霍然起座。
他對自己道:「她如是邪惡之輩,絕對不能有這麼純潔美麗的笑容啊!」可是心中總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卻不好意思詰問她。頷首道:「是的,那廝跑了。小娘子你傷勢甚重,不要妄動,且坐在床上,我把經過告訴你!」
「啊!你也知道,我們進莊之後,便被莊中機關埋伏困住,而且大家分散了。我正在著急,忽然被人在身後暗算,點住穴道。」
崔智一看情形不對,轉頭要走。崔敏喝道:「你上哪兒去?」
崔智又想抗議,崔敏面色一沉,道:「孩子你聽我說,玄陰教可是當今宇內最有勢力和收羅高手最多的一大邪派。那教主鬼母冷婀被公認為天下無敵,這且不提她。但玄陰教中人行事一向毒辣無比,以咱們這樁事而論,等如和他們正面為敵,大概此刻江湖已傳出風聲,謠言沸騰。咱們三日之後,只要一個應付不當,就招來滅門血禍。你是崔家唯一子嗣,崔家一脈,就賴你延續下去,你能不忍辱負重,聽我們的話以避這個大劫麼?」他說得義正詞嚴,崔智哪敢分辯,儘管心中咕噥,卻只有低頭的份兒。
且說史思溫稟告崔偉之後,崔偉生性粗豪,並不問他到天柱峰有何事情。在他想來,石軒中教出的徒弟,無論人品武功都是上乘之材,決不會替他老人家丟臉。此行多半與他師門有關,等他辦完事回來再聽也是一樣。當下道:「你早去早回,也許你一出門,你師父便來到了。記得帶上我的信號彈,烏木禪院中俱都認得。」
火狐崔偉等崔敏把茶擺好,然後沉聲道:「老朽決瞞不過你們幾位,事實上老朽一身功夫,早已失去!」
「怎麼不干我的事?異日地面上此案發作,宅主人焉能應付?」
這裏順帶敘明一筆,便是火狐崔偉當日在天柱峰烏木禪院被救回生之後,便在佛祖之前,聲明日後永不再動火器,而且寧可秘技失傳,也不授與任何人。故此崔智並不曾學到這門絕藝。不過崔偉本身的功夫已算不錯,加上由峨嵋心法中弄來的幾手絕招,的確也不同凡響。
鄭敖面色陰沉,哼了一聲,轉身欲走。
火狐崔偉粗聲笑道:「孩子別忙,咱們全家加上來,擋不住人家十招!」
史思溫發覺了,問道:「石大嫂你可是嘆氣麼?」
火狐崔偉忿忿道:「我老頭子若不是武功全失,早先就要教這魔崽子好看!」
崔偉接帖看時,只見上款本來只寫著火狐崔偉的名號,但旁邊又加上崔敏名號,墨跡尚未乾透,分明是臨時得知崔敏趕回,便匆匆加上。具帖的人名是「鄧牧謹拜」四字,這四字一入老人和崔敏眼中,有如一個響雷,直是觸目心驚。
「鄧某意欲一見的,便是石軒中!」
但有一點鄭敖尚可以引為自|慰的,便是史思溫此時神色異常莊嚴,一似已出全力的樣子!鄭敖本來的意思,便是以內力佔勝,目下史思溫劍法雖然出奇,但顯然也是須出全力,因此他一定還有空隙可乘。
玄陰教的幾個魔頭,不由得十分佩服這火狐崔偉,的確不愧是個老江湖,眼力高明之極。
「孩兒去把兵器帶上!」
史思溫道:「我師父他老人家不在此地!」語氣中顯得甚是恭敬師父,是以一提及師父,便鄭重回答。
火狐崔偉一聽此言,登時氣得渾身發抖,一語不發。要知雪山鵰鄧牧此言聽來十分刻薄,暗中是嘲笑崔偉是不是為了避免惡鬥,故此趕緊自廢武功。其實在鄧牧而言,卻是真心相問。只因他在三日前還聽不出對方有失去一身武功的情形。
這已是六七年前的事,火狐崔偉傷勢痊癒之後,便下山卜居湘潭,因為他的侄兒已由苗疆遷到此地,人口稍增,他老人家住在這裏,上下都有個照應。
「真的?」她猛可抬起頭,歡喜之情,流露無遺。她的確極願意被這個少年援助,同時她也覺得可以信賴他!
厲魄西門漸大喝道:「姓崔的聽著,本座只問你們一句話,便是那石軒中究竟在不在此地?」
上官蘭皺起眉頭,道:「我的武藝是我一個表哥從小教我的,外子對於這件事十分不高興,因此我早已和表哥斷絕音訊。現在他不知在什麼地方,衡山縣那裏沒有一個人懂得武功,我到哪兒去如何是好呢?」現在她迫不得已一直要把謊言繼續下去了,幸而昨晚上朱玲曾經用這些話瞞騙過惡樵夫金穆和陳雷,如今她信手拈來,正好合用。
鄭敖怒道:「我可不是受激,但我可以告訴你,若我擒不得你,日後碰上石軒中,我決不能跟他動手!」原來鄭敖自知功力比對方強勝一籌,久戰之後,相信可以尋到破綻,擊敗對方,是以他並非亂冒大氣!
崔智握握父親的手,發覺有點顫抖,登時鼻子一酸,流下兩行熱淚。他緊著嗓子,啞聲道:「爹你要保重,還有爺爺和娘……」他不說下去,突然跳入井中,雙手握住粗繩,滑到井底。
原來石軒中當年武功尚未十分精進之前,曾經和天下第一劍家的碧螺島主于叔初動過手,那時他被于叔初以竹枝作劍,分心刺入。石軒中便曾用達摩連環三式中的第一招「彈指乾坤」,一指彈開他的竹劍,逃入山中。那時節連號稱天下第一的大劍家于叔初,也不知他這一招叫什麼名堂。及後石軒中孤劍戰鬼母,他師父所傳的五十手大周天神劍,因極耗損真氣內力,當時石軒中功力尚自有限,又沒有寶劍助陣,是以抵擋不住鬼母的黑鳩杖。十招之後,全仗這達摩連環三式,支持到第十九招。這一場惡鬥訂明是鬼母須在廿招內贏他,而鬼母自知剩下一招,決不能破他這三手劍法。於是拚著大耗真元,也施展出絕世奇功「期門幽風」,硬把石軒中刮下萬丈懸崖(事見《關洛風雲錄》)。
史思溫雖在下意識中極力拒絕往壞處想,但現在他不得不問了。「石大嫂,後來怎樣呢?」
兩人正在發愣,忽然一個少年匆匆進來,手中拿著一張拜帖,這少年乃是崔敏的獨生兒子崔智。他先把拜帖遞給老叔祖,然後才向兩人分別行禮。
只因那石軒中武功再高,也決不能在短短的幾日之內,由遙遠的關洛那邊,做下那一票,然後又倏然在湘南出現。
這鄭敖可不是愛大驚小怪,須知他的劍法,學自萬里飛虹尉遲跋,天下都聞名是奇詭絕倫,有如波譎雲詭,無可捉摸。當年碧螺島主于叔初與之惡戰三晝夜,也得奇招盡出,才能打成平手。最後終以功力勝了半招。如今這史思溫出招平常,卻履險如夷,進退自如,焉能教他不驚?
史思溫全副心神馭劍禦敵,由開始時起,總是那麼誠敬不懈。這正是正宗劍法最主要的原則,所謂「不誠無物」、「夙夜敬止」。同時劍法不偏不激,永守常道。配合起誠敬之心,威力之大,天下莫敵。鄭敖劍法雖然奇詭蓋世,但終入偏道,自不能勝得史思溫這一套正宗劍法。
上官蘭欽佩地道:「那樣你的本領已經夠大了,我用盡全力,還被他打傷了。」
在他此行的意思,乃是想見到石軒中,儘量設法和石軒中約定,最好能約他上碧雞山m•hetubook.com.com。只因天下之大,恐怕除了鬼母之外,無人制得住石軒中。這樣一約定好,他玄陰教別處的分舵便不致遭受損失。
「那人是魔劍鄭敖麼?」史思溫問,心裏卻在想道:「若果你答是他,那一定是鬼話連篇。鄭敖和玄陰教不和,江湖皆知,他怎會跑到人家重地內的機關中?退一步說,縱使他這樣做了,但鄭敖為人何等驕傲,豈肯用背後暗算的手段?」
火狐崔偉氣得直吹鬍子,大聲道:「若不是石軒中的徒弟剛走,我老頭子就命他立刻找石軒中來。我老朽要瞧瞧香主的威風畢竟如何!」
崔偉道:「老朽隱居此地,以度殘生,未知鄧香主何事駕臨?」
史思溫也沉下臉,硬繃繃道:「我還要知道一事,便是那個在園中被殺之人是誰?」
他們等了兩日,還等不到石軒中來到,不免十分失望。但火狐崔偉一生經歷無數風浪,雖是失望,此時依然談笑自若。可是崔敏便顯得十分怔忡不安地陪著老人。
史思溫豪氣地道:「當然是真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鄭敖並不是輸了,不過他因為誇下狂言,說過一定要活擒我,我便全力防守,他見攻我不進,便自動收劍走了。」
鄭敖一面調元運息,氣納丹田,一面道:「憑你那三手劍法,用久了也會疏忽的!」他說的乃是真話,他也不須隱瞞,因為這是無法可想的事,縱然對方也知道的話。
崔敏昔年飽遭憂患磨難,這時仍然沉得住氣。反而年少氣盛的崔智,聽他恐嚇之言,登時怒氣沖沖,踏前一步,厲聲道:「崔家可不是好欺負的!」
崔智年少氣盛,雖然沒有說話,心裏卻氣得要死。他認為假如不是兩個老的怕事,早先就該命他和來人鬥上一場。管他什麼玄陰教外三堂香主,難道還強得過他崔家絕藝?
史思溫愣道:「大嫂此言何意?在下正想設法帶你去找一位高人救治穴道傷勢!」
史思溫肅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鄭敖你別信口胡吹。」
魔劍鄭敖三招出後,招老無功,不由得大為凜駭。他幾乎可以道破對方每一招的名堂,但他最大惑不解的,便是對方劍招無一算得上「奇絕」兩字,偏又足夠遏阻自己的攻勢。
須知這雪山鵰鄧牧平日殺人不眨眼,原本是關外的大魔頭,後來投效玄陰教,為鬼母出力。如今他之不貿貿然出手,其中大有緣故。昔年他和隴外雙魔,即是如今同列外三堂香主的九指神魔褚莫邪、冷面魔僧車丕等一共三人,一同在大內效力。石軒中仗著孤劍,縱橫宮禁,所向無敵,這一役天下為之震動。雪山鵰鄧牧雖不在場,但他比外間人仍然要知悉得詳細一點,因此他的確惹不起石軒中。否則以玄陰教之驕橫狂妄,他哪會弄張拜帖來這麼一套?
史思溫輕輕啊一聲,劍上寒光陡然收斂,他道:「鄭敖你得遵守諾言!」
崔敏一直走到火狐崔偉的院中,向老人見過禮之後,先說了幾句閒話,然後道:「爺爺,今早清晨時,我接到消息,說是玄陰教設在本城的巢穴被毀,據說教中兩名地位甚高的人完全身死。一是惡樵夫金穆,另一個是陳雷。」
現在他主要目的還是在於設法見到石軒中,至於崔家這幾個人,日後絕逃不出玄陰教毒手。
史思溫肅容道歉,道:「原來你是為世除害,史某失敬了。」
走到一座小花廳中,只見一個髮鬚皤白的老頭子,坐在一張躺椅上,後面一個小丫鬟,正在替他捶背。
上官蘭聽出他口氣有點冷冰冰的味道,不由得秀眉微蹙,輕輕嘆口氣。
正在猶疑之時,史思溫又問道:「是不是那鄭敖呢?」
鄧牧面上一冷,盯住老人和崔敏,道:「明人不說暗話,鄧某此來,只請崔兄引見一人!」
崔敏又道:「孫兒倒有個法子,便是著他過了兩日,暗中到魏家花園那口枯井裏熬個一日一夜。」
想到這裏,心中立刻不自在起來,眼前浮起那姑娘的明眸皓齒,這個美麗的臉龐是這麼純潔可愛,他確實不願意把她聯想到粉燕子燕亮。然而他又豈能詐作不知,哄騙自己?因此這位少年俠士,一直到跳入精舍內時,心中仍舊仿彷彿佛,萬分不安。
史思溫微笑道:「那是玄陰教的一處重要分舵。」
他前腳一走,一個年約四旬左右的清秀中年人匆匆進來。這人正是崔偉的侄孫崔敏,當日因得到火狐崔偉傳授武功一十五年,又有峨嵋派高人得加指點,因此他也有一身武功,雖說不上頂尖身手,但在一般武林人中,卻也算得上名手。目下在湖湘鏢局中任副總鏢師之職,尋常不大返家。
火狐崔偉雙目一睜,炯炯有光,大笑道:「這些魔崽子早就該有此報,你著急什麼?」
史思溫瞪大眼睛,暗暗舒口氣,想道:「她終於提及那淫賊了,幸而是這種關聯!」剛剛想完,忽然又覺得自己這種態度大有問題,他何必因此而感到安慰?而且最糟的是他自家極力抑壓住疑惑她的念頭,為什麼他要這樣?
崔敏也忍不住,把心一橫,怒聲道:「你們再胡說八道,別怪我崔某污言相辱!」他明白爺爺決不能解釋武功是如何失掉了,江湖人最講究的正是骨氣兩字,火狐崔偉如一解釋,縱然理直氣壯,也將落個貪生畏死,因而分辯的嘲譏。
原來火狐崔偉隱居此地,江湖人人皆知。而近數年崔偉多方打探石軒中下落,也是人人皆知。目下此事發生,適好人是石軒中,地是湘潭。玄陰教之人豈無線索,焉得不來崔家要人?
他這麼一鄭重其事,反而把鄭敖激得怒氣沖天,只因對方分明自認必贏,故此預為師尊稱謝之意。當下挺劍上前,採取攻勢,一上手連發三招,第一招「雪峰躍毯」,第二招「瞽人捫龠」,第三招「雁沖殘雪」。這三招全是萬里飛虹尉遲跋一生心血創出的十大毒招之內,只見劍光飛灑有如水銀瀉地,得隙即鑽,凌厲得無以復加!
史思溫陡然想起一事,立刻宏聲喝道:「鄭敖你且慢走!」
上官蘭歇了一下,才道:「我們昨晚來到湘潭附近,忽然一個人姓陳名雷,上來和我們搭話,他說那方家莊的莊主平生最是喜客,文武全才,莊中房舍又多。極力邀我們去投宿,我們便去了。哪知方家莊竟是個賊穴。」
驀見人影一閃,史思溫已站在床前。上官蘭這一喜出乎意料之外,跳下床摟住他的臂膀,欣喜無限地道:「你……你贏了鄭敖麼?」
火狐崔偉這天已起個絕早,和崔敏兩人,就在大廳上等候。
史思溫行個禮,然後在躺椅前站定,恭敬地道:「崔爺爺,我這就要趕赴天柱峰烏木禪院,請血印老禪師幫個忙。」
忽聽外面有人大喝道:「賊子們休得傷我爺爺!」喝聲中一條人影飛躍而至,現出身形之後,崔偉和崔敏都倒抽一口冷氣,敢情來人正是少年氣盛的崔智。
崔偉一怔,道:「是那孩子幹的麼?他怎不見面?哎!思溫也匆匆出門去了,不知與此事有無關係?」
鄧牧點頭道:「孩子你說得不錯,我也知你們崔家不易欺負!」
於是他又冷冷道:「三日後本座再來拜訪崔兄,那時候……」他轉眼盯崔智一眼:「……那時候孩子你有什麼話,慢慢再告訴本座!」
那崔智是獨生子,因此崔敏不想他異日又步上鏢行這條路,是以一直都未帶他涉歷過江湖。甚且江湖之事,也不大讓他知道。是以崔智對於複雜可怕的江湖,卻是個半瓶子,既知道一點而又不能深悉。
少年人只好憋住一肚子氣,悶聲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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