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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神傳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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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靈警藝高魔焰大挫 溫柔阱險俠氣微消

第八回 靈警藝高魔焰大挫 溫柔阱險俠氣微消

她又為之驚訝一聲,史思溫忙忙轉身,訥訥道:「我……我真該死……但現在請你聽著,我馬上就要去和玄陰教內三堂香主之一的陰陽童子龔勝比武,後果難以想像,因此必須戒備,免得玄陰教又把你擄去。」
他又是一愕,忖道:「是啊,我為何不早點兒說?啊!我是因為她對我真好,因此一時感動得說不出來……」於是他坦率地告訴她說:「你剛才為我著急,我十分感動,因此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車伕哼一聲,顫一顫手中細長竹子,發出嗡然一響。史思溫忖道:「這廝已得清江釣徒樂予的真傳,平時我雖不怕他,但此刻卻毫無反抗之力……」於是又冷笑一聲,道:「你擋住我車去路作什麼?」
可是房內尚無聲響,她側耳貼門一聽,房內傳出沉重粗大的呼吸聲。她微感驚慌,想起他昨夜面色不好,本來要把原因說出來,後來一岔,便沒有再說。現在聽他的呼吸,分明不是正常現象。
趕車的聽了此計,瞧瞧靠田邊的那塊石頭,果然有一處空隙,可以插|進木棍,便歡呼一聲。
上官蘭眼光一偏,見他面色蒼白,不由得玉容失色,驚問道:「你……你怎麼啦?」
上官蘭道:「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上官蘭這時才知自己失言,吶吶一會,道:「那是……那是……我表哥以前認識的人,其實我並沒有見過……」
史思溫現在縱目四望,只見大道一邊是四野,一邊卻是山丘,丘上叢樹處處。若果有人潛伺樹後,絕對無法發現。
這陰陽童子龔勝數十年修為,功力非同小可,只見他身在半空,但降落之勢甚緩,而且似左還右,捉摸不定他究竟要墜向哪一方。
史思溫搖頭道:「還好,但再來這麼兩趟,便非露出破綻不可了!」
卓棟疑惑地瞧瞧他,然後道:「認倒是認得,不過……」史思溫突然一招手,截住他的話,道:「你又可認得這件東西?」
於是他透過一口大氣之後,便又臥好,把叢樹移回原來位置,掩蓋住身形。他從樹葉中可以望見天空,一縷縷的白雲飄浮而過,偶爾還有鳥兒橫空飛過。
上官蘭默然半晌,然後不服氣地道:「固然你可以不怕死,但難道你處此危境,卻也不害怕那災難的來臨麼?」
上官蘭眼看大夫瞠目結舌,便知不妙。那高大夫按了病人額頭,觸手冰涼,不由得連聲呼怪。
上官蘭嘆口氣,道:「真糟糕,還有一天路程,這一關即使捱過去,但人家一定不肯死心!」
史思溫放下簾子,突然身軀一軟,躺倒在上官蘭懷中。上官蘭低頭一看,駭了一大跳,敢情他的面色蒼白異常。他艱澀地道:「你叫車子快走,盡力趕點路……」上官蘭忙忙如言吩咐車伕。
大車突然大大跳一下,顛得上官蘭整個人趴在史思溫身上,這兩個年輕人立刻為之爆發出響亮的笑聲。
美少年應一聲好,陡地揮劍直戳過去,出手極快,倒把陰陽童子龔勝駭得心頭一凜,使個詐步,向左欲跨開去,哪知右足發力一蹬,身形反而向右邊挪開三尺。
再繞過去一點,大石上端有一道凹槽,剛好可以讓一個人蜷曲地躺在裏面,但石上毫無掩蔽,若然臥在其中,地勢增高,反而教敵人更易發現。
史思溫眼光到處,恰恰瞧見上官蘭羊脂般雪白的肉體,這時剛好全|裸,原來她在換衣服。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背轉身軀。上官蘭被他冷不防闖進來,駭得芳心無主,竟然不曉得趕緊穿衣。
史思溫的劍法的確精奇,這刻抽回長劍,復又一連三招,竟使得陰陽童子龔勝的陰陽扇上下翻飛,才真堪堪架住。
上官蘭等得不耐煩,輕輕叩門叫道:「思溫,思溫……」一叫出口之後,突然自己吃一驚,原來她這兩天,常常念叨著他的名字,因此無意間竟然真個叫出口來。現在自己發覺不妥,不由得面紅心跳!
上官蘭一想甚是,便央他們代雇一輛大車。其實店家可是怕客人死在店中,便得大大麻煩一番。
他愕然反問道:「我為什麼要騙你?」
「為什麼你能夠這麼肯定?」她奇怪地問。
兩人都快活地笑起來,上官蘭道:「這柄扇子最能抵禦暗器,即使是玲姑娘的奪命金針也擋得住。」
這時身在半空,趕緊使出看家本領,陰陽扇一搖,發出一股烈風,自身便借那反震之力,出乎對方意料之外地斜墜左邊。
於是她試試推門,「呀」的一聲,木門被推開。她一直走進去,撩起帳子,只見史思溫的頭顱歪倒在一旁,口角還流出白沫。氣息十分粗大,生似體內炙熱不堪。她心慌意亂地伸手摸在他的額上,觸手一陣冰涼,竟然毫非發熱的徵象。
上官蘭道:「我真不明白,那廝是什麼來歷?」
卓棟舉目一看,敢情是把摺扇,一面漆黑,一面雪白。不由得啊一聲,道:「這是龔香主的陰陽扇啊!」
但史思溫並非愚蠢之輩,這刻忽然失驚忖道:「這廝分明是發出暗號,召集幫手,我決不能任他詭謀得逞。」
「人家就是拿來試試咱們呀!」史思溫說:「恐怕那卓棟一離開咱們,便已疑心起來,不過還看不準,是以不敢親自現身攔截!」
上官蘭在後面瞧見他的手掌,一時悟不出他的意思,不由得發起怔來。
「我這次出門,帶有一位女眷,你們可不得仗恃人多,趁我不在而胡作亂為!」
那掌櫃的啊一聲,道:「既是如此,令弟貴體不適,何不立刻雇輛大車上路,好在已不甚遠,大約兩日可到。等到了那邊,有人照應,這才放得心下呀!」
轉眼間大車落坡,不但瞧不見後面的那輛馬車,連史思溫隱沒的那片森林也看不見了。
高大夫喃喃道:「此脈時張時弛,或又忽然中止,或又六脈俱和,竟是怪純脈象,老夫平生未見……」當下又換病人另一隻手的脈,更加失驚,原來那邊居然六脈調和,居然沒有絲毫病徵。
「咱們只好如此了!」史思溫淡漠地道:「你不要這麼驚慌,反正一切事都不會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卓棟實在懾於史思溫的威勢,只因憑本教中的內三堂香主陰陽童子龔勝,昨晚尚且擒不了他,雖然卓棟不知龔勝大敗之事,但光是從擒捉不住對方這一點推想,已可知這位石軒中大俠的高徒,身手如何厲害。
上官蘭輕輕呵慰道:「你不要著急,我們現在趕往天柱峰去,屆時你的怪病,便可以請血印禪師醫治了……」她又簡略地把大夫診治他的情形說出來。
史思溫奮力一劍戳來,但聽他一叫,劍尖微微搖擺,雖是微小得不足道的搖顫,但哪能瞞過老魔頭的眼睛!他陰陽扇揮處,化出數十團或黑或白的扇影。轉眼捲住史思溫的身形,口中冷嘲道:「小娃娃你猶疑不決,莫非想逃?」
史思溫大聲道:「車子別走,我還有話請教這位朋友!」接著他便轉向卓棟,問道:「尊駕可識得陰陽童子龔勝麼?」
只見大車去路,已被另一輛大車阻擋住,自己那個車伕執著鞭子,手已舉在半空,欲落未落。
大石那邊也是沒有縫隙洞穴,同時再過去竟是一片廣場,綠草如茵。這一來他更沒有地方可以躲避,史思溫額上沁出熱汗,和圖書又焦急,又緊張。
念頭尚未轉完,蹄聲驟歇,卓棟果然在大石前勒馬,倏然飄身下來,伸手摸摸那塊大石。史思溫雖然不安,但仍然不動,注意地傾聽那廝的動靜。
史思溫趕緊定神,把眼前那具晶瑩雪白的肉體忘掉,同時撤出長劍!
「也許大石旁邊會有可供藏身之處。」他想道:「不管怎樣,我得過去瞧瞧……」於是他四肢並用地爬過去,一面小心地不讓地上留下任何痕跡。
寒光冷風交相摩蕩中,忽聽「啪」的一響,史思溫長劍盪開一旁,說時遲,那時快,陰陽童子龔勝的扇子已到了史思溫胸前。這一記危殆絕倫,只要他扇子直拍,史思溫登時就得胸骨盡折,吐血身亡。
這時教他如何敢逞強,但又不甘就此退走,詭笑道:「史少俠何必亟亟,在下的點穴,雖屬獨門,但想仍難不到少俠。」
於是他登時興致索然,打個呵欠道:「現在已沒有什麼時間好睡了,我得趕緊去休息一下!」說完,回轉自己房中,躺上床去,閉上眼睛。
走了一程,史思溫忽然大大喘口氣,睜開眼來。他的神智一恢復,便立刻明白自己在大車之中,但覺一片軟綿綿,香氣襲鼻,定神一瞧,敢情是枕在上官蘭的胸前。一種極為奇異的感覺,泛上心頭,使得他一方面面紅耳赤,心跳加速,一方面又真想閉上眼睛,再睡一會。
又過了一會,驀聽蹄聲急驟,筆直馳來。眨眼間那卓棟復又現身,縱馬疾奔過廣場,雙目凝視著大石。
「瘋子,起得好一個名字,可惜小娃娃,你已來不及把這個名字向世人宣佈了!本座乃玄陰教內三堂香主陰陽童子龔勝是也,你如不想驚動世俗之人,咱們到僻靜的地方去解決。」
馬蹄聲已直向這方大石走來,馬上之人正是清江釣徒的大弟子卓棟。他手中持著幼長的細竹竿,雙目如鈴,四下察看。
史思溫自個兒嗟嘆一聲,上官蘭卻應道:「你小心點把車拉過去,我們不下來了!」
史思溫忽地舉手道:「別說話,那輛車好像又不追趕咱們了。」
史思溫久聞這干魔頭作惡無數,孽重如山,能夠殺死他們,等如積下一場大功德。是以決不肯稍稍放鬆,劍出如風,又快又辣。
「你看,玄陰教的人若然要現身,應該已經出來。因此他們一定反而被咱們的計謀哄住。闖過這一關,他們哪敢再嚕囌!只可惜那車伕無法搬動那三塊大石!」
陰陽童子龔勝口中冷笑連聲,手上招架得嚴密無比,心中卻在忖道:「等這廝銳氣一折,我便得抓住機會,方能生擒這廝,哼!只要抓住這小娃娃,何愁我老童子不名利雙收?」想到這裏,喜動顏色。
要知老魔頭的扇子一面漆黑,一面雪白,故此稱為「陰陽扇」。
史思溫著他在店門稍候,自己走進上官蘭的房間,這刻因時勢急迫,他已來不及敲門,推門進去後,因內間是用簾子隔住,他急不及待地飛縱入去,裏面呀的叫一聲。
房門突然開了,敢情上官蘭就站在門後,她驚喜交集地道:「哎,你終於回來了,可真把我駭死……」
「小娃娃!我又讓三招有餘,如今你死而無怨了吧?」
史思溫已知自己威名已露,便微笑一下,暗中手到背後,攤開手掌。
「那麼我們怎麼辦呢?總不能坐以待斃啊!」
上官蘭嚶一聲,把他抱住,道:「你乖乖躺下,現在可不能逞強哩!」她轉變了一個姿勢,把史思溫的頭擱在自己的大腿上。
上官蘭低聲道:「你可覺得辛苦?」
他搖搖頭,道:「咱們得認栽了,那車伕如何搬得動這些石頭,要不然咱們過了這一關,一定可以平安抵達天柱峰。」
史思溫緩緩道:「話雖是這樣說,但你出那個主意,雖然把大石撬開,卻反而收到相反的效果而已,你再想想看,假如咱們真的沒事,豈會耐煩命那車伕這樣子去撬石開路,而又如此可憐地通過那缺口?誘敵也不是這樣誘法呀!」
史思溫故意裝出失驚之容,道:「原來你就是陰陽童子龔勝,但咱們從未見過面,有什麼事要解決的?」
然而此刻的史思溫,神威凜凜,迥非早先的那個,掌上長劍宛如神龍出海,滿空劍氣瀰漫。十招之內,陰陽童子龔勝低哼一聲,肩上血流如注。但因仍非要害,故此身形仍不稍緩。眼看再過十招八招,這個一代魔頭,將要喪命在一個年輕後起好手劍上。
大車轔轔而行,上官蘭不住地催促,走了十餘里路,車子忽又停住。車中兩人不覺都為之微驚!
上官蘭大為驚佩,那鼎鼎有名的老魔頭,居然敗在一個二十左右的少年劍下,真是武林中一宗大事。她伸手接過那柄扇子,只見一面黑得漆亮,一面白新如雪,入手甚是沉重,只因不但扇骨全是特煉精鋼所製,便那扇面也顯得十分奇突,異常墜手。
且說史思溫縱入樹林之後,一陣劇烈的暈眩,使他摔在地上,昏迷過去。幸好林中的地面甚是柔軟,因此他沒有摔傷。
「……要我出手阻止追來的人,勢難辦到,究竟如何是好?」
上官蘭並不知道他心中有什麼感覺,伸出玉手,道:「噯,仍然可以上車來了,別再著了涼,更加糟糕!」
老實說,末後這一點,才是她最關心的。她必需要對方明白她尚是小姑居處才成。於是她鼓起勇氣,道:「我要告訴你,我一直欺騙你……」
史思溫不知他出這麼一著險招,有何深意,不肯冒失,立刻變招。驀覺五官一涼,心頭一震,劍光湧起,一式「星臨八角」。內力從劍上湧出,在身前布了一面無形的牆壁。
他向上官蘭揚揚手,便縱入樹林之中。上官蘭忽然一陣愴然,生像他們這一別,人天永隔,再也難以見面。想起他的俠膽豪氣,不由得痴痴凝望著那片樹林!
史思溫的面頰貼在她豐|滿香軟的大腿上,登時一陣顫慄,傳過他心底。
現在癱臥荒林,耳聽馬蹄踏在柔軟的泥地上,輕輕地走進樹林。但他卻沒有反抗之力,任人宰割,故此心中這份難受,真比立刻死掉還要痛苦。
車行數丈之遠,漸上斜坡,上官蘭從車後張望,忽見來路不遠處,一輛馬車停在大路中心,隱約還可以辨認出那個御車之人,正是清江釣徒樂予的門徒卓棟。
兩人懷疑地交換一下眼色,上官蘭正要轉身掀簾而看,卻被史思溫扯住。他慢慢起來,悄悄道:「你在背後扶我一把,不要教人看出來。」
上官蘭已發現了他回醒,歡呼一聲,道:「我的天,你終於醒來啦!」
老魔頭這一驚非同小可,但覺平生從未陷入過如此危險狼狽之境,此時別說要抓牢扇子這一件事來不及,便光是躲避下盤的一劍,也不知來得及與否?只見一道黑影,飛上半天,原來是那鼎鼎大名陰陽童子龔勝的陰陽扇,平生第一次給對方打得飛出手中。同時之間,劍光砉然劃過他腿上,裂帛一聲響處,褲管飄揚!
對面那車伕道:「我不過是好奇罷了,你的眼力倒也不錯,我姓卓名棟,乃是清江門下大弟子!」
陰陽童子龔勝詫想道:「這廝說他愚笨,卻又想得十分周到!」這時既然史思溫已提出來,江湖最講究的是不www•hetubook.com.com能對婦孺施暴,他豈能不答應。是以點點頭,道:「這個自然,走吧!」
史思溫立刻明白對面那車伕,一定是玄陰教中的好手,不但以大車攔住去路,甚且以手中的細長竹子,把自己的車伕點住穴道。
話一說完,勉逞餘力,矯健地跳下車去。上官蘭立刻大聲叫他,史思溫故意愣一下,然後回到車旁。
史思溫便進房去,在桌子前的椅上落座,桌上的油燈照在他的面上,把他的面容十分清晰地呈現出來。
他隱隱覺得這塊大石有點奇異,大石上端長著一叢茂密的雜樹。不過他這時志在隱入樹林中的史思溫,故此沒有停留,一徑越過廣場,沒入對面的樹林中。
史思溫連忙示意教她別作聲時,已來不及,只好連話也不答,倏然伸手揭簾。
這本是一樁小事,但在史思溫的想法中,卻生像是件非常了不起的大事,任何人委屈了他,都不大要緊,但她,意味便大大不同!
史思溫在心中嘆一口氣,因為他已被她底真摯的情感與及溫柔的動作所感動,因此縱然心有所疑,也不願意詰問出口。
陰陽童子龔勝襲敵無功,他這種混元一炁功最耗真元,不敢怠慢,立刻逃走。若然史思溫此時乘勢追擊,立可發現對方功力大弱的情形。
對面那跨在車轅上的人,面目凶悍,一手持韁,另一隻手卻非拿著馬鞭,而是持著一根細如小指的竹竿,其長卻足足有一丈以上。
上官蘭聽了,笑容從淚痕中透現出來,宛如在滿天陰霾中,忽然透射出可愛的陽光!她喃喃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我們這一趟非找到血印禪師不可啦!」
想起了那位堅毅俠義的師父,他不由得嘆口氣,心中浮起一陣內疚之情。只因石軒中數年來是這麼殷切地期望他能夠承傳衣缽,回到崆峒去,清理了門戶之後,便代替石軒中留在崆峒,掌理上清宮觀主之職。日後發揚光大,聲威永垂於武林的責任,完全要他負起。他記得自己當時虔敬無比地在祖師神位前立了重誓,一定要替師父石軒中出家,肩負起崆峒掌門的重任。其時雄心壯志,自以為精誠所至,無堅不摧。這個志向與願望一定可達到。
她突然心跳加速,驚慌地想道:「假如他被玄陰教的人捉住,他一定會被那些惡人殺死!他是這麼硬骨頭的人,因此他決不會向那些惡人低頭輸口……哎,他的危難,乃是因我而起,在這最危險的關頭,他已負了內傷,毫無抵抗能力。我能夠置他不顧,自個兒直上天柱峰麼?」
這樣車子已勉強能通過,趕車的一手牽住馬轡,回頭道:「兩位客人可要下車,仔細車過時不小心倒下田去,那時便得弄了一身泥水哩!」
史思溫那顆心直跳,也忘了催她穿衣,隔了一會,他又怕陰陽童子龔勝等不及,便猝然轉身。誰知上官蘭自怔怔呆立,豐軟雪白的胴體,完全呈露眼底。
大夫倉促起立,慚然道:「此症經中不載,實在無以奉告,唯有請你另聘高明,恕罪恕罪……」說完之後,抱頭鼠竄而去。上官蘭惶急萬狀,便要茶房再去請別個大夫來。
上官蘭道:「你下去把石頭搬開不就成了?」
大車不久便雇來,兩個茶房把史思溫抬上車裏,上官蘭一想,自己騎馬反而不好,便將兩馬繫在車後,自個兒也鑽在車廂裏。
這一招神速異常,陰陽童子龔勝左右俱無退路,大喝道:「這是第三招了!」喝聲中聳身一躍,飄上半空。
史思溫深深吸口真氣,挺身坐起來,但覺頭腦間一陣昏眩,卻咬牙挺住。
史思溫捏住她的手,但覺一陣熱流直襲心頭,有如觸電似的。眼光掃過她的眼睛,只見她眼中也閃射出一種奇異的光輝。
史思溫見她愛不釋手,便道:「你可要這柄扇子?不過日後那老魔頭知道,便會替你惹禍呢!」
史思溫凝目望著天空,忖道:「他只要一移開這叢小樹,我便大喝一聲,好歹教他失驚一下。」想到這裏,忽然發覺那卓棟已轉到大石後面。
那趕車的聽命下車,走前去盡力搬那石頭。上官蘭注視著史思溫,其他的一切她都有如不聞。但她立刻便被史思溫那種漠然的神態,把她從綺思中驚醒。那位英氣勃勃的男兒,竟然流露出一種莊嚴的,冷漠的神色。生像一位嚴謹無比的聖者,又像石頭雕刻成的塑像。她的心直往下沉,一種十分不祥的陰影籠罩住她。
上官蘭俏眼一轉,叫道:「趕車的你去弄根木棍,便可以把旁邊那塊石頭撬開一旁。」
過了好一會,但覺腦袋如醒如睡,始終沒有睡著,往日他只要一閉上眼睛,哪怕外面萬馬奔騰,他還是照睡不誤!
史思溫緩慢地道:「那老魔頭的混元一炁功好生厲害,想不到僅是一絲餘氣,還能沾附在我五官不散,俟隙侵入。」
史思溫聽出她聲音中的關切,大為感動,朗朗笑道:「你不必慌,就在這裏等我……」說著話時,轉眼瞧她,忽然發覺她仍然像隻白羊似的,縷縷幽香,送入鼻中。登時那顆心又大大跳起來,失措地道:「你快穿上衣服,在這裏等我,不要亂跑。」
思路忽然轉到上官蘭身上,那張清麗脫俗的面龐浮現在眼前,登時令他心情紊亂起來。
史思溫點點頭,道:「正是如此,我料不出一盞茶的工夫,玄陰教的人必定出現!」
「你就是江湖閱歷太淺,這才會被店家誆上路。那廝分明是玄陰教中人,因聽得我病倒消息,大概龔勝不好意思親自出馬,故此命這個姓卓的前來。他本也是把好手,但陰陽童子龔勝還敗在我手下,他即使逃走,也算不了丟人。」
猛聽「波」的一聲,他手中陰陽扇為之大震,如被萬斤大錘著實一擊,震得五指痠軟,那柄扇子直欲脫手飛去。這還不說,下體冷風相繼襲至,耳中已聽到劍尖嘯風之聲。
史思溫聽他提起師父,登時神色一凜,道:「原來如此。好得很,咱們找個地方,但有一樁,想你是個成名多年的人,必定會答應我!」
不過對面那車伕乍然見到史思溫雙目炯炯地瞪著他,頗感意外地愣一下,一時沒有說話。
上官蘭見他和氣,便道:「我們是要到天柱峰的烏木禪院去。」
她登時如獲救星,急忙道:「夥計你快點去請個出名的大夫來,我弟弟病倒啦!」原來他們投店時,報的是姊弟關係。
她此時一聽史思溫又要去拚命,以前她曾聽過朱玲提及那陰陽童子龔勝的厲害,是以芳心震恐,竟然忘了一切,撲上來摟住他的臂膀,驚慌地道:「你為什麼要惹上這個老魔頭呢?我和你一塊兒去好麼?」
陰陽童子龔勝聽他如此一說,心中甚悅,忖道:「到底石軒中心中還有我這麼一號人物!」於是道:「什麼事要我答應,且說出來聽聽!」
上官蘭道:「我們再來一次空城計,故意要他們認為我們是引他們現身。」
大車在路上顛簸得很,上官蘭見史思溫半屈住身軀,顛得甚為劇烈,芳心疼痛,便也倒下去,用手臂把他的頭抱住,放在自己的肩胸之間。這樣便可免得史思溫的頭老撞在車上,發出咚咚的聲音。
史思溫不理睬他,使出大周天神劍www.hetubook.com.com的絕妙招數,霎時劍光平地湧生,把那形如童子老魔頭困在其中。無奈內力不夠沉重,對方一味防守,竟迫不動人家半步。
史思溫心中微驚,忖道:「不好了,那廝敢是發覺石上長著這叢雜樹,不大對勁,因而窺破我匿在這裏?」
史思溫哈哈大笑,聲傳數里,竟然掩蓋住蹄聲。上官蘭趕快推推他,道:「你敢是完全好了?笑得這麼大聲!那廝也真奇怪哪……」
趕車的小心地拉馬前走,車輪緊緊靠著中間那塊大石邊緣擦過去,弄出吱吱的刺耳聲音。
史思溫悵然微笑,想道:「可惜你已是有夫之婦……」當下奮然坐起身,猛可一掌擊在她後背心的「靈台穴」上。
出了店門,見到陰陽童子龔勝,兩人便一同向北門走。陰陽童子龔勝見他神魂不定,以為他心怯,不由得更加大意。
上官蘭暗暗焦急,問道:「大夫,他怎麼啦?這病是昨日才起的呢……」
對方不但受愚,而且現在一劍刺來,被他以陰陽扇架住,敢情那少年出劍雖快和路數精奇,但內力相差一倍有餘,登時大大放下心,完全認定這美少年身手雖佳,無奈年齡所限,並不足以震駭江湖!
然而他們的笑聲立刻便中斷了,因為他們感覺出這輛大車已經停止。
因此他自己也覺得奇怪起來,思路一轉,粘上早先上官蘭不說真話的那一點,便想道:「她說得一清二楚是玲姑娘的奪命金針。細想普天之下,並沒有第二個女性以奪命金針見重於武林,只有一個人,便是師父的心中愛侶『朱玲』。師父雖然有一次感慨地說過,此生此世,已不能和她廝守。但我知道他實在片刻也不能忘懷那位朱玲姑娘!石大嫂怎會認識朱玲姑娘?又怎的不肯對我說出實話?難道至今她尚看不出我是好人壞人?」
他沒有立刻下來,因為一則他所躺的石槽,十分舒服,同時石頭上的冰冷熨得他十分暢適。二則敵人此去未遠,說不定會轉回頭。他這個地方隱藏得甚好,不要另尋別處。
上官蘭緊張地瞧著,好不容易捱到大車安然通過,這才嘻笑一聲,道:「我們畢竟過了這一關!咦,你為什麼沒精打采?你不是說,我們只要闖過這一關,便可以安然直抵天柱峰麼?」
史思溫一擊掌,道:「好極了,我一跳下車,你便喚住我,向我嘀咕一番。於是我便再上車,命那車伕盡力去搬,玄陰教的人見到咱們這樣做作,必定反而疑心起來,不敢出現!」
史思溫見他不敢逞強,心中更加料定對方必已投效玄陰教,是以得知自己受傷昏迷上車,於是中途來攔截。但此時卻不可說破,希望能夠嚇得他讓開。這時立刻接口道:「久仰大名,在下史思溫,家師石軒中,與貴派素無恩怨。目下史某身有急事,要趕路前往皖山。煩請尊駕將貴派獨門點穴解開,俾便上路!」
陰陽童子龔勝好不容易佔到正面位置,冒險伸手一扣,用大擒拿手抓摘敵人腕脈。
這一對少年男女坐車坐丟了,誠然出奇。但車把式反倒暗唸一聲觀世音菩薩,獨坐揮鞭轔轔而去。只因這一雙青年男女失了蹤,他本身便不會有什麼危險。
要知上官蘭所學甚雜,是以一扇在手,隨意揮動,也自成章法。
那位高大夫三指按住病人腕上的寸關尺,一面閉上眼睛。可是他的手指一按下去,便良久不能提起來,兩道眉頭越鎖越緊!
「來得及救你麼?」她的面色變成蒼白,只因她又想像到史思溫獨個兒被擒之後,被玄陰教的人殺死或施刑的情形,因此臉色為之蒼白起來:「不,不要這麼冒險,最多我們死在一起……」
那匹馬在草場上吃草,卓棟轉到大石後面,不知在幹什麼。史思溫想道:「他也許從那邊縱上來,我便無所遁形了。」
上官蘭啊一聲,這才完全明白,不由得十分欽佩地瞧著這個聰慧的男兒。但對於他的身體,又十分擔心起來。緩緩道:「都是我不好,把你連累成這個樣子。但願上天保佑,能夠及時治癒你的傷勢,我縱使死了,也十分甘心!」
史思溫見她這麼關心,情感自然流露,登時心頭十分溫暖,因而更加豪氣起來。
「啊,你已聽到了!」她稍稍一頓,忽然鼓勇道:「現在我們無疑已陷入危境,已沒有多少時候,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史思溫一劍得手,豪氣沖霄,長嘯一聲,奮劍追擊。陰陽童子龔勝居然僅僅褲管裂開,只傷了一點皮肉,流出鮮血,但並沒有傷筋動骨,因此還能忍疼縱躍閃避。
好不容易爬到那座巨石旁邊,忽聽低微的馬蹄聲已繞向自己這邊而來,不由得緊張起來!
上官蘭聽不到他的回答,便敏感地聯想到也許真不能救治,是以他緘口無語,當下為之愣住。歇了一會,淚水滴下來,剛好滴在史思溫的額上。
剛剛說了這兩句,史思溫忽然道:「我已想到一個方法,可能讓你安抵天柱峰!」
歇了一會,那卓棟全無動靜,若然史思溫能夠看見他挨在大石上,閉目不動,將會更感疑惑。
「你說得好像是個出家人似的,我不跟你爭論了!」她歇一下,忽然聽到後面有點異響,不由得向車後張望。
想到這裏,上官蘭已俯身抱住他的頭顱,悲哀地道:「你中了這種毒功,血印禪師可會救治麼?」
泥土發放出潮濕的和獨特的氣味,樹葉簌簌地響個不住,低微的馬蹄聲仍然不絕於耳。她的面龐兀自在眼前浮現,那純真美麗的笑靨,深深印在他心上。光是為了這個動人心弦的笑容,赴湯蹈火,亦所甘心!
史思溫見她已知自己回醒,吃一驚,猛可坐起來。但頭腦間一陣暈眩,竟然坐不住,伸手去扶時,雙手軟麻無力。
史思溫舉手摸摸臉,觸手冰涼,倒不知自家變成什麼樣子,急忙問道:「好像什麼?」
上官蘭這一驚非同小可,忙忙把他的頭扶上枕頭,忽聽腳步之聲,她回頭一顧,原來是茶房來了。
「哎,有了……」他突然面露喜色,慢慢仰起上半身,一面想道:「玄陰教最忌的是師父,我又曾把那陰陽童子龔勝打敗。是以這一路追兵,一定集中注意在我身上。假如我不被他們發現的話,他們必定先全力找尋我,然後才有餘暇去顧及她……」
史思溫聽到他說出龔香主三字,便斷定自己所料無差,這卓棟一定是玄陰教中人。於是微微一笑,道:「煩你傳語與龔勝,這柄陰陽扇我史某要留為紀念。」
史思溫面色微變,但不置答,叱喝一聲,繼續猛攻。
車下有根堅實木棍,那車伕抽出來,插入石隙中,用力一撬,大響一聲,那塊大石掉向田裏。
史思溫微微惕然,忖道:「她怎會懂得這麼多?可見她的來歷必定有問題。」
「嘿嘿,小娃娃別驚,算你命不該絕,我可不取你性命,要留活口回碧雞山審訊!你加點力氣吧,否則可就來不及了。」
史思溫哼一聲,那柄劍本已盪開,但飄然硬收回來,這一手非有極高造詣的內家功夫,不能辦到。但縱然他收劍回來,卻已來不及挽救。
史思溫道:「有輛大車迫將上來,大概是那卓棟!」
原來剛才他感覺到五官一涼,登時心中和-圖-書震駭,只因這個老魔擅長「混元一炁功」,能夠取敵性命於無形。當時他立刻使出大周天神劍中的「星臨八角」之式,一堵無形的牆壁,封住身前的空間。
陰陽童子龔勝道:「小娃娃你先發招吧?我年紀大你一大把,總得讓你一招!」
想到這裏,心跳得更厲害,深深吸一口氣,但覺因為車行過速,震盪得連仔細想想也辦不到。
史思溫坐好在車門當中,然後突然伸手掀起簾子。
他放任地讓自己貼在她的大腿上,嗅吸到她身體的溫暖。一種無可抗拒的力量,使他回覆了小時候的自然動作。這使得他看起來更加依戀著這位美麗的女郎。
上官蘭道:「你騙我的。」
陰陽童子龔勝厲笑一聲,騰身而退,轉眼間已沒入黑暗中。
卻聽史思溫喝一聲,挺劍疾撲,敢情又撲錯了方向。但總算他發現得還早,又撲回來,長劍光芒一閃,已然戳到陰陽童子龔勝身上。龔勝舉扇一擋一搭,架住對方長劍。
又是十餘招過去,史思溫已現出沉不住氣的模樣。陰陽童子龔勝仰天而笑,笑聲甫歇,便叫道:「小娃娃可要小心了,我馬上改守為攻啦!」
上官蘭默不作聲,她兀自在享受著早先那一陣奇異的感覺。她的心裏有無限溫馨,已被觸發。
史思溫噓口氣,道:「你真把我駭慘了,我還以為變了形狀哪!剛才那陰陽童子龔勝,只因起初被我愚弄,對我甚是輕視,因此終於敗在我劍下,連有名的陰陽扇都撒手,你看這可不是他的扇子麼?」
卓棟登時面都駭白了,倉惶道:「在下如有機會,一定替少俠轉告……」話一說完,揚竹驅馬,滾滾而去。
史思溫苦笑一下,回眸瞧上官蘭一眼。上官蘭恍然道:「對啊,我竟忘了他不會武功,若在平時,這三塊石頭算得什麼!」
史思溫暗中吸一口氣,然後宏聲道:「你是清江釣徒樂予的什麼人?」
一切都十分恬靜,自然界所有的景象,都蘊藏著平淡安靜的生趣。
卓棟倏地撮唇尖哨一聲,他這種內家好手,中氣充沛,因此哨聲尖銳悠長,遠傳數里。
「生命也可以不要麼?」她帶點諷刺地問。但話一出口,忽又後悔起來,恐怕會刺傷他的自尊心。
耳聽上官蘭又因發現了此事而低低驚叫一聲,他可顧不了這麼多,衝出房去。
他傲笑一聲,拾起扇子,就奔回客店。直到踏入店門,他面上五官仍然覺得有點涼沁沁的,不由得暗驚那老魔頭這門毒功之厲害!他先到上官蘭的房門外,叫道:「石大嫂,我回來啦!」
上官蘭聽過朱玲講究這種奇門毒功,不由得驚慌起來,失聲道:「是混元一炁功麼?那怎麼辦呢?聽說被這種功夫傷了,便全身僵凍而死,絕無可救……」
巨石就在前面不遠,他心中一動,驅馬奔過去。繞著大石轉過去,那面是一處廣場,再看那塊大石,只見通體渾成,毫無隙穴。
這王大夫一切脈,再摸摸病人額頭,便趕快告退,自認倒霉,白白走了一趟。
上官蘭坐在他對面,端詳他一眼,忽然唉地叫起來,把史思溫嚇了一跳,以為她椅上有什麼東西,把她給傷害了。
上官蘭只好閉嘴,只聽他說:「現在我跳下車,匿在那片樹林中,玄陰教之人瞧見了,定然不敢追趕上來。他們一定以為我要殲滅他們,故意這樣從後面攔截。你趕緊直赴天柱峰,找到烏木禪院,拜謁血印大師,立刻請他老人家來找我。」
史思溫剛一張口,老魔頭怕他口出不遜之言,忙一增加壓力,登時迫得史思溫只記得舞劍護身,忘了作聲。
上官蘭微微變色,道:「那麼我們反而暴露了弱點啦,對麼?」
要知他並非膽怯怕死之人,但他這刻既然動念必須匿蔽身形,此念一動,便全心全意務求達到目的。此際的焦急緊張,僅僅因這個目的能否辦到而使然,並不關乎他怕死與否。
到他回醒之時,忽然感到一匹馬穿林而入。他努力振作一下,先設法讓頭腦完全清醒,然後想站起來。但四肢疲軟,完全不聽他的指揮。他苦笑一下,想道:「命運真是奇妙,任你有通天本事,但若果注定要你死在一個凡人手中,你縱然千方百計地逃避,也不中用!」
這一剎那間,兩人心靈震盪,彷彿已經相通,可以用眼光傾訴心曲。但又宛如跌落在奇異陌生而又令人興奮的夢境中,使得整個人都為之飄飄然起來。
時間越久,他便越發肯定自己後來恍然而悟的想法不錯。試想自己若果居然被一個帶傷的小夥子,嚇得急急逃走,日後還能在江湖上混麼?因此他又重複追蹤。他胯|下之馬沒有鞍轡,乃是解下駕車的馬,輕騎追來。但他騎術甚佳,故此進退自如。
大石上端簌簌微響,只見那叢雜樹移動了一下,露出一張面孔。這張面孔不用說也知是史思溫了,他在萬般無奈之時,忽然靈機一動,使用出這個瞞天過海之計,居然避開敵人耳目。他慶幸地微笑一下,回想起早先就在生死的邊緣徘徊,那味道真不好受!
史思溫登時如被火炙,悵惘地嘆口氣,道:「你別哭,我傷得並不嚴重,只要有一位像血印禪師那等功力深湛之士,以本身一點真火,助我運真氣行遍腑臟百骸,把那一絲混元一炁之氣趕出來,立刻就不藥而痊!」
這時掌櫃的可就進來了,他先安慰上官蘭好一會兒,然後問道:「兩位這趟出門,竟是要上哪兒去?」
只見大車前面杳無人跡,但趕車的卻望著路上發怔,原來大道上橫攔著三塊石頭,俱都高及兩尺,長度是三塊拼起來,剛好把大路攔斷。
茶房立刻銜命而去,不久工夫,便請了一位大夫來。那位大夫姓高,年紀相當老。上官蘭心中較覺安慰,一面替史思溫捲袖露腕,以便大夫按脈,一面忖道:「這位大夫年紀已有一把,定然見多識廣,不至於胡亂用藥。」
茶房趕緊去了,一方面報告掌櫃,一方面果真去請大夫。第二個大夫姓王,年輕一些,他早已懷了戒心,因為茶房已告知他那高大夫早先窘狀。
她又問道:「大夫,我弟弟怎麼啦?」
幾年來跟隨著師父石軒中,在嶺南遁跡苦練的情景,歷歷掠過心頭。
趕車的大聲道:「大爺,這三塊石頭一定是有人故意擺在路上的。」
他輾轉反側,胡思亂想,一時十分生氣,一時又覺得應該原諒上官蘭。直到天明之時,他才睡著。可是日上三竿,他仍沒有睡醒。
出了城外,兩人找到一片樹林後面的平地上站定,陰陽童子龔勝道:「小娃娃把劍亮出來吧!」
當他出發來時,本是知悉史思溫已經昏迷,這才會單槍匹馬前來。誰知史思溫神采奕奕地坐在車門,反而那同行女人不曾露面,這一點便令他懷疑起來。懷疑的是本教消息有誤,昏迷的人並非史思溫,只是那個女人。
史思溫瞧著她顰眉的樣子,忽然覺得她更加美麗。這種美麗,特別令人覺得深刻,因此挑動了最隱秘的心弦。
好個陰陽童子龔勝的是名噪一時的老魔頭,反應之靈敏,世罕其匹。他的扇子到了對方胸口,本來一拍便可斃敵,但因一心生擒對方,是以緩得一緩,便欲斜掃對方胸下暈穴。哪知一見對方收劍時m•hetubook•com•com的功力,事實上比他所估計的,要高出一倍有多。登時已醒悟對方從開始至今,俱是使詐。
時機迫促,她努力地平靜一下紊亂的思潮。但她辦不到。
「也許應該害怕。」他說,口吻變得十分老練和智慧:「但凡心有所求者,必有患失之懼。我們只要冷靜地想一下,我並不要求任何東西,那麼還有什麼害怕呢?」
這時,一條人影輕靈地從樹林中閃出來。
「那麼你為什麼不早點說?」
史思溫一愣,道:「你說誰的金針呀?」
史思溫忽然顫抖一下,收回目光,四顧之後,便跳上車內。他大聲道:「喂,趕車的你下去搬石頭吧,搬不動也不要緊,盡力試試看。到了皖山,我會多賞你銀子!」
史思溫木立一會,為的是試試自己體內是否已受傷害,但並無異狀,便放心地回去。剛剛走了兩丈,忽見那柄陰陽扇就在眼前。
「是的,這具臭皮囊,終須解脫,我又何戀之有。不過世人痴迷不悟,是以營營役役,永無稍安之時而已!」
她已經道:「我的天,你的面色為什麼蒼白成這樣子,好像……好像……」
卻見那塊巨石通體渾成,毫無縫隙,心中叫一聲「苦也」,盡力繞爬過那邊察看。
那童子果然是大名鼎鼎的老魔頭陰陽童子龔勝,如今年紀已近七十,但外表看來,還像個十四五歲的孩童。手中一把陰陽扇,招數有鬼神莫測之機,同時練就混元一炁功,能夠從口中吐出極淡的白氣,專傷敵人的內家真氣,並且侵焚對方內臟,端的陰毒異常。昔年碧螺島主于叔初力戰玄陰教六位香主,其時陰陽童子龔勝便曾施展這樁絕技,于叔初當然識貨,不敢疏忽,以全力運劍擋住他的混元一炁功!其厲害可想而知。
史思溫劍快異常,繼續揮劍戳去,卻刺個空,但聽陰陽童子龔勝嘿嘿冷笑之聲。當下一回身,咬牙切齒,一式「大愆如環」,劍光圈襲而去。
龔勝實在對他有點輕視,大意地道:「那我就讓你三招。」
史思溫嗟一聲,道:「你別這樣說,只要我得救,你也決無問題。」
但事實上他連站也站不起來,遑論阻緩追兵。可是這史思溫生性堅毅異常,仍然不折不撓地大動腦筋。
她囁嚅一下,道:「好像剛剛死掉的屍體一般,面色太慘白了!」
史思溫閉目調息了一會,這才道:「我妄運真氣,差點兒又昏迷過去。但總算嚇退那廝……」
史思溫微笑想道:「這位大嫂憨得天真,倒像個不懂事的大姑娘……」口中卻道:「當然是真心送給你!日後那老魔如果找上你,你可以叫他先找我,贏得我之後才有資格向你討扇。」
龔勝手中的陰陽扇,招數又穩又辣,這刻雙腳釘牢在地上,沒有動一下,卻都把對方劍勢擋住。
「小娃娃別裝相了,你師父幹的好事,難道你不敢承當?」
史思溫發覺她話中有假,心裏極為不高興,忖道:「我向來便以一片真心待你,更為你上天柱峰求藥,可沒有半點害你之心,但你卻藏著一些什麼秘密?哼……」
史思溫凝目虎視,竟然毫不亂動。陰陽童子龔勝暗自凜駭,刷地打開摺扇,猛然扇將出去。身形突然斜斜向左方電急墜地。
趕車的舌頭一伸,道:「這些石頭每塊哪怕沒有三四百斤重,小的哪裏弄得動!」
上官蘭又為之大吃一驚,她天性純真,感情直率真摯,這三日來,對於這位拘謹有禮而又本領高強的少年,早已十分傾慕,但史思溫因她是有夫之婦,同時又年輕美貌,唯恐日後被人說閒話,是以非常拘謹。
史思溫持劍戒備,等了一會,知敵人真個已退,這才舒口氣,劍尖垂下來,指住地上。就這樣子木立不動。歇了一會,他又舒口氣,收劍往回路走。
直到現在為止,他已完全放下心,估計出這少年的功力畢竟如何。原來他身在半空之時,忽見對方如此沉凝待敵,直有一代名家的風度,不由得暗中惕然,生怕早先那少年所為,皆是使詐,到他身懸空中之際,才施絕藝。這也是他這個老魔頭,才會這麼靈警多疑。
躺臥了好一會,他自覺心情平靜的出奇,同時也覺得石頭上的冰冷異乎尋常,但對他卻正好因這種冰冷之感而舒暢起來。
上官蘭咳一聲,吐出一小塊血團。史思溫喜道:「我雖不曾為你盡解那鄭敖所點的穴道,但這一掌已治好一半,足可以奔上天柱山頂了!」話聲一住,大車已馳到林邊,史思溫暗運真氣,勉力縱下車去,身形敏捷如常。
史思溫俊眼一轉,故作盛氣之態,道:「我從來沒聽人讓過一招的話,要不就不讓,要不就大方點,多讓幾招!」
趕車的已是驚弓之鳥,這時不待人家吩咐,拚命揮鞭。馳驅了數里之後,忽覺車輛拋蕩得特別厲害。心中犯了疑,回頭向車內張望。只見車廂裏空空如也,哪有人影。
兩人側耳傾聽,果然車聲漸微。上官蘭忖道:「不管怎樣,我也得把我扯的謊說出來。縱使他和玲姑姑是對頭,但他一定不會對我怎樣!那麼,他也不會再叫我做石大嫂了……」
他這次接到雪山鵰鄧牧的飛鴿傳書,立刻匆匆追敵,直到南昌府才碰上。一看這少年反應遲鈍,不由得心存輕視之念。
史思溫微驚,忖道:「我一出手,他便瞧得出我身上負傷,真氣不純!」當下仍然十分鎮定,故意不悅地哼一聲,道:「這等事如何可以見戲,人家一個賣力氣的苦哈哈,若是傷筋動骨,以後日子如何過得?」
卓棟敢情也怕他真動怒,立刻頷首道:「少俠說得對……」竹子一揮,拍一聲擊在那車伕脅間,那車伕哎一聲,恢復了自由。但這時可就不敢作聲,愣愣地瞧著他們。
她喜孜孜道:「不怕,他如果找上我,我不把他罵回去才怪哩!除非老魔頭不要臉。你可是真心給我的?」
在史思溫的心中,並沒有一絲情慾,他僅僅是沉溺在一種溫柔之中。這原來是屬於母親的溫柔,不論什麼大英雄大豪傑,也將不隱藏他的依賴。不過在可愛的女性,不論是情人或妻子,她們都會具有這種母性的溫柔,因而羈縻住鐵石一般的心。
上官蘭心中大感不解,卻十分順從地移到他背後,雙手推住他的腰部。
這個想法入情入理,他游目四顧,只見自己坐在一叢矮樹旁邊,身形甚是暴露。忽見右側不遠處,有塊大石,巨如小丘。
「現在她還去得不夠遠。」他用心地想:「她是個女人,又長得漂亮,因此一旦落在敵人手中,必定不能一死了之。我務須想個法子,阻延追兵才好。」
心念一動,陰陽扇便繼續直拍出去。這裏敘述得囉囌,其實他們的變招感應,都不過是一剎那而已。只有那陰陽童子龔勝欲變招而尚未變,便又改回心意,可見得當時其實極快!他一扇拍去,潛力如山湧出。這樣縱然對方身手高強得出乎他意料之外,能夠抓住他緩了一線的機會,及時退開,不被扇子拍上,但也得吃他的內家真力撞上胸口,也非重傷不可!
上官蘭伸出玉手,拉住他那寬大有力的手掌,道:「你進來把經過說給我聽聽好麼?」
他越想越生氣,一時怒火沖天,但覺自己太過被上官蘭委屈,使得他忍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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