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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氣千幻錄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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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穿窬香度情留掌下 擲石功成恨托疆邊

第八回 穿窬香度情留掌下 擲石功成恨托疆邊

「你……」鍾荃詫異地回眼瞧她,只見她踣倒地上,再也站不起來。立刻住口,正想過來扶她起身,卻忽又躊躇止步。
「歲月和命運會教你明白的。」她道:「我們何嘗不是如此?好啦!我要走了,省得明兒人家見了,你可難以解釋。」
方母「啊」一聲,訝道:「相公原來是鐵手書生何老前輩的師侄,當年先父還不敢和何老前輩比肩並排,說起來老身還得尊相公一聲前輩哩!請相公以後千萬別像方才那樣稱呼才好。」
方巨又含糊地叫道:「你真是小好人,師弟!」他竟學章端巴叫起師弟來。
方母道:「巨兒哪,媽快要到地下找你父親去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聽鍾相公和那位密宗大師的話……喏,孩子你別哭啊……」
鍾荃連忙攔住,命他好好侍奉母親,自個兒立刻動身入城。他可不知章端巴住在什麼地方,根本也不識這城中道路,仗著在山上時,自小學會無數邊疆方言,於是只好逢人便詢問一聲,可知道紅衣喇嘛的下落。
「媽!我給小和尚磕頭去!」方巨忽地插嘴。
章端巴搖頭道:「這怎麼行?你媽的病,要銀子才能治好呀!」
「伯母,」鍾荃忽然打斷了她的話:「你休息一會再說罷,時候多著呢!」
鍾荃讚道:「若不是碰著師兄乃是密宗高手,他這金鐘罩再也練不成,真是他的好運氣!」他轉面向方巨問道:「方巨,你的混元功,是誰傳授的?」
鍾荃問道:「章師兄,你到底怎樣認識他的?他那身橫練工夫太俊啦!」
她喘息一下,道:「誰要他的藥?我不要……」
「這不是更可以證實了麼?」她道:「雪山豺人可以用巧言支使他邀我乾杯呀!」
她輕輕嘆一口氣,但跟著又用平靜的聲音道:「近來但覺全身已麻痺不堪,就快連心臟也沒感覺,那時一定完了!老身衰朽之軀,原不足惜,只放心不過巨兒。他一向便是這麼憨憨渾渾,什麼也不懂,咳……」
笑聲如雷爆發中,他哪還忍得住,足尖點處,輕巧如飛鳥投林,逕自穿入林中。他的身形在樹林中,左閃右避,腳下輕登巧縱地點在枝上,絲毫沒有發出半點聲息。眨眼之間,已堪堪到了園心。他隱在枝葉叢中,定睛看時,不由得驚愕難言。
鍾荃雖然生性淳厚,這時聽了他們的對話,以及那方巨憨頭憨腦的樣子,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尤其方巨對章端巴的稱呼,竟然叫做小和尚,那麼其餘的人,可都要變成小小人哩!
章端巴為難地望鍾荃一眼,不知所措。
方巨十分聽話地站起來,章端巴又道:「而且,給你買了這身衣服回來,這是挺大的尺碼了,你試試看。」
鍾荃道:「師兄你去他家裏一趟吧!他的媽既是病了……」
只見他笑聲雷響間,驀然把石頭向空中一扔,跟著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霎時間,那塊大石直砸下來,正好結結實實地砸在他的背上。本來已經零碎破爛的衣服,這刻被石頭一刮,整幅扯下來,已經不成衣了!
章端巴微咳一聲,道:「師弟你要提防點,這女人不是好東西。」
鍾荃心中可大不贊成,但這時只好微微點頭。
鍾荃在後面瞧著方巨半截身,是那麼魁偉巨大,想起了師叔形容過雪山豺人的話。兩下拉攏一比,不禁暗中點頭。同時也發覺方母另外一點苦心,便是始終不肯讓方巨練武去殺雪山豺人,因為到底其中有難言的不便處!
她掙扎一下,想爬起來,看來卻沒有成功,她道:「你扶我一把行麼?」
蠍娘子徐真真美豔的面上,閃過一絲不安的光芒,但立刻又倔強地道:「你不會懂得的,這世界你可以裝睡,任得我點你的穴道,不生氣也不還手,但我卻不能夠,這不僅是我氣量淺狹,而是我的功夫也抵受不住呀!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鍾荃期艾地道:「他是章端巴師兄,是很好的人,姑娘千萬別誤會。」他歇一下,又道:「這兒有他的靈藥,你服下便可以復痊……你站得起來麼?」
兩人正談論間,那司閽人見到他們,便道:「客人你不必等了,大少爺吩咐下來說不見客了。」
她嚥下丹藥,但覺香生齒頰,一道熱氣,直流下丹田,再由丹田冒起,遍走全身,將奇經八脈完全打通,方才那種真氣反逆,氣力不繼的現象,立刻消失。
方母「啊」了一聲,她真料不到這位崑崙高弟,竟是那麼俠義為懷。要知雪山豺人名滿天下,豈是尋常人敢捋虎鬚的?尤其是鍾荃乃是崑崙門人,豈不知雪山豺人的厲害?當年稱為天山二老的彭易道長,也不敢直說替她報仇,那是因為那雪山豺人太厲害之故。於是,她流下幾滴眼淚。
那司閽人不耐煩地道:「隨你便吧!」說著話,已踅回大門內。
她的面色漸漸泛青,難看之極。鍾荃心中大駭,眼看這婦人一口氣快接不上,連忙從身上掏出一個小指大的羊脂白玉瓶子,拔塞倒出三粒紅色小丸,命方巨立刻給她服下。
維克扯扯他的衣角道:「鍾爺,依小的看來,那波斯人不似有病!」
鍾荃連忙遜謝,道:「令郎昨晚遇到章端巴師兄,如今已練成金鐘罩功夫。章師兄乃是西藏密宗第一高手智軍大師的入室高弟,並且是有道高僧,為人最是厚道熱腸不過,昨夜奉贈的銀子,務請伯母收下,決無妨礙。」
驀地方巨慌慌張張衝進屋來,把這裏兩人都嚇得一驚,但見他一語不發,在屋角找到桶子,又慌忙地出屋去了,敢情他去打水,卻忘了帶桶子。她又道:「老身原來姓紀,先父便是關洛武師紀騰,和彭道長最是交好。他老人家歿世多年,相公怕不會知道……」
剎那間,方巨母親面色緩和過來,睜開眼睛,居然有點精神。方巨失口號叫一聲,卻立即掩嘴止住,可是拇指般大滴的眼淚,卻直掉下來。
他終究是少年心性,忍耐不住好奇心,便一骨碌爬起來,腰腿和_圖_書挺處,飛落在那破洞邊,身形輕巧之極,著地時直如風絮飄墜,毫無半點聲息。
鍾荃又伸一下舌頭,忖道:「原來他渾身的衣服是這樣破爛的。我見他方才背上現出白痕,敢情是練成了『金鐘罩』的外門硬功!可是錯非是這傻大個兒,世上也難再尋出一個人,會把金鐘罩練成這個樣子,硬往自己身上打石頭,別的人即使有金鐘罩護體,可也給打扁哪!我鍾荃這趟下山,可真算大開眼界,遇見天下唯一的大傻子!」
原來這園子中,橫七豎八地倒著許多樹木,全都是枝幹殘斷,剩下了一片三丈大小的空地。
他這一趴下,章端巴又發現他腦袋中有一圈淡淡的白痕,正是必須童身才能練成的「油鐘貫頂」功夫。章端巴也高興地道:「起來,我早已看見你的表演啦!」
不過方巨母親的情形,便不能一概而論,因為這「火靈丹」只能治刀兵之傷,並非能醫百病。只是鍾荃一時慌忙,忘了這些,連忙倒出三粒給她服下。
鍾荃心中忖道:「怪不得人家送個外號叫蠍娘子,果真和蠍子一樣毒辣。」
她忽然命方巨去打水燒茶,待得方巨被支使出去後,又繼續道:「不瞞相公說,老身近些日子來,早已發覺賤軀情形不妙,老身意思不但指遏止內傷的藥已用完,更糟的是那多年痼疾。」
「那麼我明天再來,看看情形怎樣。」
章端巴搖頭吁一口氣道:「她傷了麼?已經累我忙了一整天,好容易才追上……」
鍾荃自個兒在燈下愣了好一會,心中有點煩亂,因為他這時開始隱隱感到,人世間的繁雜錯綜,遠出乎他往昔所想像以外,而且,其中的不幸也太多了,許多事情,都是難以用正常的道理解釋。
忽聽那邊樹林中一個人雄壯地吆喝一聲,現身出來。鍾荃一聽聲音,差點叫出口來,移眼看時,果然是章端巴喇嘛。
章端巴道:「昨夜我離開你,便在城外碰見他,他正好半夜偷偷練那混元功,雖則未練到頂點第三層,卻已達到第二層,而且根基非常牢固,尤其『油鐘貫頂』的功夫已經練成。我一時高興,便指點他從原有根基,改練金鐘罩功夫,約定今日在這裏會面。這便是全部經過情形了。」
方母鄭重地道:「老身這些年來,一直躺在床上尋思,覺得那天月圓晚上的事,決不是千日香張大郎所為。因為他既有預謀,在酒中下了迷|葯,何以又會在房中留下他特有的香味?最笨的人也不會留下這種證據啊!何況以張大郎的聰明,也決不會自露形跡地使用那種藥酒,那樣即使沒有迷香味留在房中,也可以尋到破綻的,相公以為對麼?」
「對了,我還未告訴你一事。那冀南雙煞和玉郎君李彬又追趕我來啦!哼!真不要臉,我一直向這方遁避,今天早上,在城外河邊遇見他們兩個手下,是我把他們誘到一個山坳裏,用游絲毒針把他們打死,為了怕被人認出,便剝掉他們的衣服,還用劍把他們的面孔劃爛。忽然那和尚出現,把我的劍給打飛了。幸虧我輕功不錯,往山裏鑽去。那和尚一直在找尋,我躲在一個岩洞裏,動也不動,直到天黑,才悄悄溜出來,打算進城找個地方歇息。哪知他仍然守候著,一直追來。」她續說道:「我在城中繞了幾個圈子,把他弄丟了,可是自己也疲累之極,正想鑽入這破房中躲一宵,不料你睡在這兒,累我連連兩次真力,點你穴道,你一到底是哪一派的?功夫這等厲害!啊,你是得到密宗真傳麼?」
章端巴解釋道:「他說給你揍哩,師弟。」
鍾荃應道:「師兄你為什麼傷了她,還苦苦追趕?」
章端巴走到大個兒身邊,叫道:「方巨,你在地上打滾幹嗎?快爬起來!」
她不解地問道:「有什麼難求的?」
方巨連連點頭道:「是,是,小和尚的話都對,我記住在心裏。」
鍾荃道:「那冀南雙煞,我倒是聽人提過,你怎會跟他們結下怨仇,一直追到這麼遠的地方?他們的功夫實在不錯哪!」
方巨正好進來,一見母親淌淚,一下摔掉手上的茶碗,衝過來跪在床頭,著急地叫道:「媽,你為什麼哭了?」
當下她張開嘴巴,鍾荃暗中皺皺眉頭,實在拿她沒法,只好用掌心托住那粒丹藥,送到她口邊,然後掌心一挺,那丹藥便跳彈入她口中。
「到清醒之時,只見亡夫立在床頭,恨聲對我說,已經把禽獸不如的張大郎殺死了,這時我也覺渾身寸縷不存,四下還飄動著令人迷惘的香味,那正是張大郎馳名江湖的『千日迷香』。當下我羞憤交集,正想尋死,卻被亡夫苦苦攔住,還安慰我說:『這不是你的罪過,我決不會擺在心上。』後來我又知道,當亡夫發現我的情形時,那雪山豺人仍醉睡未醒,只有張大郎沒醉,神色間顯得不安,加上房中的香味,除了他還有誰,況且他事前還弄了那藥酒給我喝下,分明是存心行事。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大少爺這幾天太忙了,恐怕不會有時間見你!」
鍾荃被他這種至情至性激動得鼻子酸酸的,安慰他道:「方兄弟別著急,你看伯母不是好轉了?」話聲中帶著濃重的鼻音,生像患了大傷風的人說話。
探頭望時,外面也是黑暗一片,天上只有極微弱的星光,周圍也沒有燈光露射。但他目力極佳,只見那人身影嬝娜,緩緩走出巷中,行動之間,顯得十分軟弱乏力。他吃一驚,連忙鑽出牆外。
倚在木門邊,抬眼忽見天氣已是未牌時分,反身入屋,向方母道:「小侄忽然想起章端巴師兄,乃是密宗高手,也許懂得治病,小侄現在立即入城,請章端巴兄來一次。」
鍾荃連忙道:「姑娘你要是碰上那班人,千萬小心,並且設法通知我,我一定趕去幫你。真奇怪,那些人何以會食言呢?」
方巨卻當以為真,搖手道:「小個兒別生www.hetubook.com.com氣,我給你出氣便了。」
不久工夫,便來到一座牢固而粗陋的木屋,雖然大部分是用木頭建造,但四面仍有大半丈高的砂磚。
鍾荃不知怎樣回答才好,歇了一刻,道:「伯母說曾受內傷,不知是遭誰毒手?」話一出口,猛又覺得這一問直是失言,登時臉紅起來,岔開道:「天山彭老道長答應過幾時再來的?」
鍾荃覺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問道:「這法兒誰教你的?真不笨的主意嘛!」
老婦人「嘎」了一聲,鍾荃連忙趕上一步,恭敬行禮,然後道:「小侄鍾荃,叩見伯母。」
「你當然不懂。我的意思是說,人家悅愛我的色相,我便以此換來他的絕技。這有什麼不公道的?你說對麼?」
鍾荃恍然地大點其頭,但眉頭依然鎖住,顯然其中仍有未解之處。
鍾荃怔了半晌,問道:「那千日香張大郎不是已經死了,還怕什麼?彭道長又哪兒去了?他不知道已消耗了兩年的丹藥?」
「姑娘未免太偏激了!」他委婉地道:「我卻以為但求心之所安,別人的閒話,管它幹嗎!」
空地當中一個魁梧大漢,身上衣裳完全破碎不堪,露出一身黑黝發亮的肌肉,頭上閃閃發亮,沒有半根頭髮,倒是個天生的和尚。再看他面上和手足間,滿是泥污,形狀煞是駭人。這時他正彎腰去拾那塊大石頭,只見他垂著兩臂,輕輕便將那塊巨石拾起來,身軀伸直時,比之鍾荃要高出兩個頭,手長腳大,筋強骨硬,儼然是巨無霸再世。
「當時我本想拚出死命,也得為夫復仇,可是忽然覺得其中似有蹊蹺,便悄悄躲閃在地窖中,挨了四天,才溜出來,一徑逃到天山找彭道長。在路上時已發覺好像內臟移位,受到暗傷。而在天山上,又受到雪封山洞一旬之苦,雖然總算找到彭道長,可是除了內傷之外,又加上麻痺之症。彭道長耗費了無窮心力,合成兩瓶冰魄丹給了我,可以服用二十年,但在坐褥之時,體力支持不住,連耗了兩年的丹藥,才保住這條殘命。為恐那害我的人,仍然跟蹤加害,便逃到這兒來……」
「彭道長也是這樣推測的。」她作了肯定的結論。
他說的是漢語,榻上的婦人「啊」了一聲。
她說到這裏,忽然把聲音拖長,眼睛裏閃出一絲夢幻似的光芒。
方巨道:「我媽說,一定不可以胡亂收下人家的銀子,情願她……哇……」他忽然哭將起來,繼續地道:「情願她病死……」
鍾荃嗟嘆一聲,道:「我也相信你是不願意的!」
鍾荃只好和維克兩人,在附近蹓躂。他們繞著宅院走了好久,鍾荃一味低頭想著心事。終於又走回大門前。
「哦?也許那些年輕的一輩,和這最老的沒有很好的感情!大家庭裏往往會有這樣情形。」
方巨的家,乃是從這林子再過去五六里路,地方相當偏僻。鍾荃展開腳程,立刻發覺方巨原來天生的一對飛毛腿,迅速得異乎尋常,心中稱異不止。
鍾荃道:「那寶劍主人本身既然富有,銀子自然打不動他,那麼我有什麼辦法呢?」
鍾荃接過丹藥,用漢語道:「姑娘,你認得我麼?」
那人手指觸處,但覺軟如棉絮,竟然毫不著力,不覺大駭,霍地起身後退數步。
這回她被說服了,因為練武的人,最怕的便是受了難治的內傷,以致本身武功受損。尤其密宗「大手印」奇功,天下聞名,教她焉得不怕?再者她本來也不是不肯服用,不過藉這題目撒撒嬌罷了。這是女性的天性,倒也無足深怪!
於是在這瞬息之間,他像驀地懂得了許多許多。他以同情的眼光,瞧著榻上的老婦人,理解了她為何能夠堅忍地抵受心靈上的磨折,捱過了這漫長的歲月!
鍾荃摸摸下巴,自個兒吐一下舌頭,想道:「我的佛祖呀,怎的有人能夠把這石頭,拋得像彈丸似的?這種神力,豈不是更在我兩臂力氣之上!」
鍾荃肅然起敬,誠懇地道:「原來你是個大大的孝子,我不揍你了!」
方巨「啊」一聲,一把抓住鍾荃的肩膀,哭笑難分地叫道:「人家都笑我傻,只有你……哇,哈,哈……」
細論起來,鍾荃未免太過粗心,也不想想在這邊荒之地,會有漢族婦人隱居,並且認識武林中的人,她的身世,也就大有思量之處了。可是鍾荃心地厚道,閱歷又淺,總沒有帶著三分防人之心,又認定天山是武林正派,這婦人既和天山二老彭易道人有瓜葛,定必也是好人,於是一無隱瞞地將自己的底細抖露出來。
「你應該叫他師兄的!」章端巴糾正道。
「再說回來,張二郎的武功雖是與雪山豺人齊名,厲害無匹,但他哥哥張大郎卻平常得很,全憑張二郎的名頭,才在江湖上吃得開,故此憑他未必有使我負上這種明毒內傷的功力,這點也就夠人猜疑了!」
方母振作一下精神:「媽心裏太高興!這回死也能瞑目了!」
鍾荃未及回答,他又道:「你大概已知那寶劍主人患病的消息,恐怕要耽些日子,我現在先回去,明兒再聯絡吧!」
驀然一聲暴喝,林中飛出一條人影,宛如大鷹橫空,輕飄飄落在方巨身旁。章端巴喜叫道:「師弟是你……」
章端巴一點也不在乎他的稱呼,卻非常慎重地道:「你這一身金鐘罩功夫,雖然刀槍不入,卻禁不住人家架火燒你。還有一些人的手掌是紅色或是黑色的,你便留點心,不要隨便給他摸到你身上,只可以硬給他碰掌,知道麼?幸而你先練了十幾年天山派的『混元功』,加上金鐘罩,除了絕頂高手之外,便不怕人家點穴,等明兒請我的鍾師弟,指點你幾手掌法,也就差不多可以了!你要知我密宗的掌法,十分難練,短期內無法學會,鍾師弟是武林正宗的崑崙派,他們的掌法套數較多,可以揀些厲害而易練的教你。」
「可是現在已經太遲了!」她也輕輕地嘆www.hetubook.com.com息著:「只要一旦做錯了,便注定終身背負臭名,尤其是我們女人!我已想開了,反正是這樣,我便這樣下去……」
方巨放開巨靈也似的手,乖乖地站在一旁。
方巨一骨碌爬起來,身軀雖然龐大,卻是十分敏捷俐落。他嘻開闊嘴,在章端巴面前一站,竟比魁偉的喇嘛還高出一頭。他道:「我把這手玩意練成啦!小和尚你真行!我給你磕頭……」說著,撲地跪倒,用力磕起頭來。
兩人進得房中,鍾荃連忙燃著油燈。
卻見雙扉緊閉,一塊巨石堵在門口。方巨過去挪開石頭,然後叩門叫道:「媽,兒子回來了!」叫完後,拉開門扉,大步走進去,鍾荃也緊隨而入。
「得到相公一言,重於九鼎,老身豈敢不信?只是既承大和尚傳授絕技,又蒙賜巨金,此恩此德,如何能夠報答?」
方母道:「彭道長應該在年頭時便再來,這是他親口答允的。可是,他終於沒有來,老身真不敢想像!」
「但是……那杯藥酒,卻是千日香張大郎給您喝的呀?」
只見他這時高興得大笑不止,忽地躺在地上,手舞足蹈地滾將起來。地上原本橫著許多樹幹,吃他亂滾一氣,他的衣服固然更加破得只剩下幾塊碎片,那些樹幹也壓得拆裂斷折,再不煩斧頭加工,便可以拿去燒用了。
他只搖搖頭,沒有回答,心中卻想道:「你說得輕鬆,可是即使你替我弄來寶劍,我也不肯接受,這點你可想不到了!」
方巨愣了一下,問道:「你說什麼?」
「什麼?要小弟去一趟?」
「小侄知道!」鍾荃忙道:「紀老前輩的外號不是龍泉劍麼?敝師叔鐵手書生何浩曾經對小侄說過,紀老前輩乃是劍術大家……」其實當時何浩只對他說,龍泉劍紀騰的劍術,有些別出心裁之處,但並不曾十分推崇。
她歡然道:「那和尚到底走了,你讓我到房子裏休息一會兒成麼?」
婦人輕喟一聲,道:「老身久聞崑崙派是一等的名家正派,代出高人,如今得見相公,果然不虛,只恨福薄緣淺,迄今方始識荊……」
「她也許正在回憶著當年和丈夫的快樂日子吧?」他想道:「計算起來,她不過是四五十歲的人,但卻是如此的衰老暗淡,沒有半點生命的光采……」
方母在這氣氛中,一時倒不知是悲是喜,歇了一下,才能夠開口。她道:「鍾相公古道熱腸,急人之急,老身感激難言。方才慨贈的丹藥,敢是貴派刀圭藥火靈丹?當年彭道長也曾提起過,說及此丹寶重非常,與他特為老身配製的『冰魄丹』,雖是一寒一熱,卻是殊途同歸,甚至更具靈效,可以根治老身所受的內傷,不過……」她頓一頓,終於說下去:「不過老身另有痼疾,卻仍無法祛除,恐怕有負相公贈藥之恩了!」
鍾荃愣了一下,他倒是真不知道大惠禪師在江湖上,有這麼高的身份:「小侄既與令郎論交在先,還是這樣照舊為是。」
他期艾地應一聲,章端巴寬袖一拂,身形飛縱而起,轉膦間越屋而去。
「我說你是孝子,那是最好的人,我怎能向你動手?」
「唷!是你,」她聲音微弱地道:「那野和尚凶得很,直把我追趕了一天……」
這地方自然沒有廳房之分,更沒有陳設,但屋中卻光亮得很。靠右首牆邊,擺著一張木榻,床褥被衾十分豐厚。一個婦人在枕上側轉頭,瞧著他們進來。這婦人雙鬢俱白,容顏枯老,但面龐的線條輪廓,仍使人覺得相當清秀。
鍾荃全然不理不睬,仍然躺著不動。耳邊又聽到喘息之聲。歇了一會,黑暗中響起衣裳曳壁的「窸窣」聲,卻是那人又從破洞中鑽出去了。
鍾荃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本想不理她,可是面皮太嫩,總覺得難以啟齒,便道:「好吧,你爬進去便是。」
鍾荃覺得她聲音十分誠摯,立刻鬆口氣對她笑一下。
兩股力量,一觸即收,那條長大人影,也自墜地現身,敢情正是章端巴喇嘛。
鍾荃立刻問道:「那麼貴少主什麼時候才會客呢?我有件事非見到他不可。」
轉過一座小丘,丘後卻是一片丈許高的矮林,四下還有籬笆圍住,他便隨地張望兩眼,正想走開,忽然「呼」的一響,園子中心飛起一塊大石,最少也有四百來斤重。那石頭飛上兩丈有餘,直上直落,向園子中心砸墜,傳來「噗」的一聲大響,似乎砸在什麼軟物上。接著升起一陣笑聲,那聲音之雄壯,的確是前所未聞。
方巨用葵扇般的大手掌,笨拙地比比鍾荃的高度,然後一語不發,放聲大笑。
「住嘴!」章端巴不悅地叱道:「你笑什麼?」
章端巴大步踏過去,鍾荃忙也跟著。章端巴道:「不妨事的,她是受我『大手印』掌力所震傷,以致真氣逆運,我這兒有丹藥,師弟你讓她服下,歇一會便沒事了。」
她坐在床沿,只管瞅著靠在桌邊的他,歇了一會,她嘆口氣道:「你兩番救了我的命,我心中實在感激得很。你放心好了,我雖然聲名不好,但決不會糾纏你。」
「不!不必了,現在我一點不累,再坐一忽兒,我便走哪……」她忽然激動地道:「你是我生平所遇到唯一的真正君子,面對著你,使我不得不把心底的憎恨收起……我一向認為天下男兒不是好東西!」她慘淡地微笑一下,彷彿記起許多不幸的往事:「想起以往的事,真使我作嘔不已。咳,我也是不願意背著臭賤的名聲的呀!」
他瞧見方母含著眼淚,向他點頭道謝,當下忍受不住這種悲哀的氣氛,緩緩走開。
要知鍾荃他本來天賦異稟,小孩子時他氣力已大得驚人,加上正宗內家真力的鍛鍊,更是厲害。可是要叫把這麼一塊大石,輕易地拋上天空兩丈多高,似乎還不可能。橫著拋去,大約還可對付,這乃是運力方便與否的關係,除非像白眉老和尚,已練成「般若大能力」,袍袖拂處,則此石還不止www.hetubook•com.com飛起這麼高!
風力如山,堪堪壓頂而下之際,倏地一股大力從側面拂身而起,把頭頂的極重風力托住。救她的人,正是崑崙高弟鍾荃。他叫道:「師兄,是小弟在此!」
「直到二十年前,那雪山豺人忽然來到,身負重傷,當下在我家調養,這一養便是兩年,看看也快痊癒了。就在一個月圓之夕,千日香張大郎來到我家,於是他們三人飲起酒來,約摸到半夜時分,我將一切安排好之後,正想歸房就寢,忽然千日香張大郎走來,手拿著兩杯酒,嘻皮笑臉地要我和他乾一杯。我一向最怕見到他這種油頭粉臉無賴的樣子,卻不過只好乾了。回到臥房,但覺天旋地轉,立刻失去知覺。
他隨手將燈芯挑起一點,房中便變得光亮起來。
原已不寬大的街道,加以兩旁儘是販賣零碎雜貨的攤子,更把街心擠成擦肩摩背才能通過的小巷。他擠進去,人潮洶湧,汗味熏人,相當難受,卻是站不住腳探問,給人家擁過了七八個攤子。這時又不便施展出功夫,心中正在大費躊躇,忽地在人叢身軀碰撞中,臂上一緊。他本能地一掙一彈,卻沒有把手臂掙出來,不由得心中大駭!跟著身軀一歪,竟被人家扯了過去。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眼前便是烏蘭烏蘇河,夾岸沃田千頃,一片蔥綠,近午的太陽,曬在田地上,發出一種特別的氣味,使人嗅了覺得陌生而舒服。他在小路上順步走著,不知穿過了多少頃田。走著走著,心頭開爽了許多。
鍾荃「噢」了一聲,沒有再說話,眼光慢慢在她面上移動。她的頭髮已經完全雪白,面上的皮膚,也顯示衰颯不堪的皺紋,但那秀氣的輪廓,和此刻充滿夢幻光芒的眸子,可以想像得出她當年的樣子,以及這些年來心中所受的折磨。
「我媽教我的,她不准我得罪人,人家一生氣,便要我挨揍賠罪。」
老婦人震動一下,睜開眼睛,苦笑一下道:「那都是假的,今早媽都倒掉了!唉,彭道長逾期不來,恐怕是凶多吉少……」
「小侄敬慕令郎是個大大的孝子,故此不揣冒昧,徑來謁見請安,並代章端巴兄解釋一事,請伯母宥恕唐突之罪。」
她微弱地道:「阿巨快搬椅子請相公坐著。」她說的也是漢語,「咳!自從十二年前,見過天山彭道長一面之後,至今未曾接晤過我族的人……」她的眼中,已是淚光閃閃。
在城中左繞右轉,不一會走到藏人區集居住地區,他心中甚喜,忖料這番必定能夠探問出來。
「胡說!你見到他要恭敬點,要是胡亂喊他,他可要揍你!」
他不覺黯然了!對於愛莫能助的受苦難者,是特別容易令人同情和哀傷的!尤其她那雙充滿了夢幻的眸子,使她彷彿記起誰的眼睛!那是在痛苦已經麻木之後,追憶懷念起甜蜜的韶光時的眼色,像夢一般朦朧飄渺,永遠永遠不能真實地獲得!
鍾荃沉吟道:「以色換藝?你的意思是……」
鍾荃狼狽地蹲下身軀,解釋道:「姑娘你別這樣……他真是很好的人!喏,你服下這粒靈丹,一會兒便會痊好!」他發覺她在黑暗中注視著自己,便又道:「章師兄『大手印』掌力,非常厲害,請你快點服下這藥,免得後患棘手,停會兒我替他向你行禮賠罪……」
方巨點點頭,氣息粗大地喘著。
方巨已搬來一把椅子,給鍾荃坐著,自個兒卻坐在母親床頭的地上,用那巨大的手指,替母親揩拭淚珠,一面道:「媽,你哭啦……師哥是最好的人,他一聽我孝順你,便不肯揍我……」
方巨壓低聲音道:「媽,這是我師哥,小和尚說的!」
這一瓶紅色的小藥丸,乃是崑崙歷代秘傳的續命刀圭聖藥「火靈丹」。任何槍刀拳掌的嚴重創傷,只要服了,立刻保住丹田一口氣,不致立刻斃命,以便從容醫治。如是輕傷,則幾乎可以合口生肌,立刻痊癒。
「是的,師兄好人,小和尚也是。」他連忙改正。
這一著實出他們意料之外,鍾荃不知怎樣說才好,心中卻非常感動。
鐵手書生何浩英挺的臉容,像電光似地閃過心頭,他的眼睛……「我記得了!」他在心中對自己大聲喊起來,同一剎那間,他彷彿看見另外一張男性的面容,用那深邃而堅定的眼光,牢牢地瞧著什麼。「這不是你的罪過,我決不會擺在心上的……」那男的面影喃喃地說。
「這是最好的了,他的母親是漢人,你去正好合適。」
念頭一轉之間,只見那石頭又飛起來,也像方才一樣,打落在什麼物件上,傳來沉悶的聲音,卻不似打在泥地上的聲音。
他連忙接過那些衣服,穿上身卻短小了許多,可是他快活地左顧右盼,十分興高采烈,那樣子是要章端巴稱讚他一聲才成!章端巴果然讚道:「喝,漂亮得很!但你要小心啦,別再弄破了,便沒有好衣裳給人家看了!」
翌日早晨,他和勇士維克,一同走到那波斯巨賈的門前。那司閽人一見是他,便道:「客人,你來得太早了,且等一會兒吧!」
鍾荃心裏一陣慘然,站起身來大聲道:「伯母,你老人家放心,小侄一定盡力照顧方兄弟,章端巴師兄也會的!」
「好了,你別大叫大嚷,我們好好地說一會話吧!」
鍾荃坦率地道:「只懂得一點,還是不大明白!」
鍾荃哼了一聲,狠狠問道:「方巨,你敢瞧不起我麼?」他雖裝出狠樣子,但心中沒有半點怒意,故此裝得一些也不像。
「彭道長在巨兒八歲那年,」她虛弱的聲音打破了房中的沉寂:「來過最後一次。他老人家本想傳授巨兒武功,後來又覺得不大妥,於是只教他練天山派秘傳的混元功。之後,他說要親自去找雪山豺人,查個水落石出。並且說會在我丹藥用罄之前,再來此地。可是直到如今,還不見他老人家的面,恐怕又是老身不祥,連累了古道熱腸的老人家了!」
鍾荃又暗中皺皺眉頭和-圖-書,只好伸出雙手,托住她雙肘,一齊站起來。她軟軟地依在他臂上,腳下一點也不肯用力,以致他放手不得。
方巨聽了,立刻破涕為笑,叫道:「小和尚會治病?我去找他……」
方巨道:「是個老道人,那時我大約七八歲,我的媽苦苦央求他,他摩挲我渾身好久,不住搖頭嘆氣,卒之教我每晚這樣練,於是我便一直練到現在……呃,對了,小和尚,你昨夜給我的銀子,我媽不准我隨便收下,要我還給你,並且代她謝謝你。銀子就擺在那邊地上!」
鍾荃奮然站起來,肅穆地道:「小侄遲些日子,要南下江西,只要那雪山豺人未死,小侄總要替伯母找到他,查明彭老道長的下落,並且要為伯母報卻此仇!」
她軟弱地閉上眼睛,方巨連忙從床頭處掏出一個瓦罐,探手一摸,忽然叫道:「媽,怎麼一點點都沒有啦?昨兒不是還有半罐麼?」聲震屋瓦,顯然心中十分著急。
章端巴擺手截斷他的話,皺眉道:「我生平最怕和婦人說話,這……行啦!師弟,你幫幫師兄的忙,就是你去一趟吧!」
鍾荃岔開話題道:「伯母方才提起的,是不是天山二老的彭易老道長?小侄也曾聽家師提過……小侄是崑崙派的!」
他們只好又往回路走,鍾荃心中有點煩,便命維克先回去,自個兒洒開大步,直走出城外。
「好吧!我先謝謝你……」她站起來,投他以感激的一幣,很快地走到牆邊,但見她如一縷輕煙般,從破洞中飛出去。
「揍我?哈,哈!」方巨彷彿抓住什麼把柄地大笑起來。
那女人在巷中掉頭四顧,顯得倉皇不安。驀然一聲怪笑,隨著笑聲,一條長大人影,凌空飛墜,挾住一股極大風聲,迎頭罩下。她「喲」地一叫,正想後退,卻被那風力捲住,不能移動。禁不住軟弱地踣倒地上,閉目待斃。
「他是什麼東西?」方巨怔怔問道:「也是個小和尚麼?」
這人影正是鍾荃,他聽了對話,當下覺得有替章端巴樹立威信的必要,雖則此刻他一點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
鍾荃詫異地瞥他一眼,他又道:「方才小的看見宅子內的花園裏,有好些衣著華麗的人,男女都有,像是那波斯人的兒孫家屬,但全都嘻嘻哈哈,一點也沒有悲哀的氣築。」
「姑娘你要是疲累,便在這榻上躺著吧!我可以到隔壁去!」他的聲音十分誠懇。
「可是,後來他喝醉了酒,誤斃一人,於是在匆遽中決定遠走川滇,避開這場殺身官非。我們兩人到了川滇交界處的敘州,安頓下來。後來家計稍窘,他便變得非常愛喝酒,盡日價昏昏沉沉,稍有清醒之時,則結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江湖人,頓然間便有許多銀子收入。我屢屢勸他不來,實在沒有辦法。這時來往得最密的便是武林敗類『千日香』張大郎和雪山豺人,他們的樣子,瞧一眼便儘夠討厭噁心了,倒不知亡夫何以會和他們這般要好。甚至常時在我家中寢宿,特地為他們備了兩個房間。
「他們麼?還不過是替人跑腿賣命,有什麼了不得的?我雖是以色換藝,卻比他們乾淨得多哪!」
她道:「我便是江湖不恥的蠍娘子徐真真。」她歇一下,見他沒有什麼反應,便繼續道:「你不知道麼?也好,其實我自己卻覺得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我知道許多人為了不能得到我,所以硬派了許多壞事在我頭上,哼,我才不怕咧!」
「哦?」鍾荃怔一下,道:「是漢人麼?那小弟便去一遭。」
「那麼……難道是雪山豺人……」他禁不住瞪大眼睛,駭異地追問。
蠍娘子徐真真「噗哧」一笑,道:「你是名門正派的崑崙弟子,才有這麼死板的想法,這也難怪!嘿,若不是我自家亡命天涯,尚難自保的話,這等事還不是手到拿來,你也不必擔心了!」
「阿巨,這不是叩頭便能夠報答的恩德!你要知道……」
鍾荃暗中搖搖頭,想道:「這大個兒連褲子也滾破了,等會兒難道光著屁股往外面跑?」
他坦白地搖頭,道:「不是,我是崑崙派的,那位章師兄不過來幫我的忙罷了!」她用那雙俏眼詢問地瞅住他,他便解釋道:「我奉了師命,求取這城中一位波斯巨賈的高王劍,章師兄認為這件事不容易,便自願來助我一臂之力。如今看起來,那劍恐怕真個難求哩!」
方母像是不願多耗氣力,只搖搖頭,便繼續說:「細論起來,先父的『梅花劍法』,倒沒有什麼超凡出奇的地方,但他一柄龍泉寶劍,倒是希世重貴,能夠削鐵如泥,故此佔得不少便宜!後來先父做主,把老身許配與夫方致遠,他乃是老身的師兄。婚後的生活,本來過得很好……」
章端巴道:「師弟你怎的阻我……啊,莫非就是她麼?」
章端巴見他義形於色的樣子,禁不住微笑地拍拍他的肩膊,沒有再說。當下兩人又談一些關於劍主波斯巨賈之事。據章端巴所知,那巨賈果真病倒了。於是約定明日再繼續聯絡,現在便分手,鍾荃由方巨帶路,逕自出林而去。
「除了小和尚你之外,誰敢揍我?哈,哈……」
她逕自又道:「我雖然是個娘們,以色相事人,但骨頭比許多男人都硬哩!誰敢當我的面,嘴巴上不乾不淨,我總會要了他的命,即使是赫赫有名的,為了一句瞧不起我的話,我也敢要他的命!」她傲然自負地挺挺身軀,卻沒有說出那人姓名。
「隔了不久,千日香張大郎的死訊,不知怎的傳出江湖。他弟弟九爪神猿張二郎尋上門來,指責亡夫不該擅下毒手。因為千日香張大郎雖以迷香馳名江湖,而且無惡不作,但有一樁,他卻從不採花,寧願費盡心機和銀子,去勾搭那些無恥婦人。憑這一點,他便非替兄長報仇不可。當下動起手來,亡夫武功雖然不弱,但怎敵那和雪山豺人齊名的九爪神猿張二郎?終於被他以『神猿鋼爪』的功夫,破胸裂心而死。雪山豺人躲在一隅,並不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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