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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劍懸情記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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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情深恨深

第八章 情深恨深

他在剎那間想了很多很多,但覺心中毫無主宰,既不能下決心等到磬聲十八響之後,又不能斷然及早跨出圈外……
盧大刀望住數里外一處高地,那兒花樹雜生,在樹叢中露出一座白色的圓頂,頗似窯蓋。
徐尚武咦一聲,道:「奇哉怪也,剛才你明明神智受制,行動失去主宰,你現下覺得怎樣了?」
鍾秀哼一聲,道:「你敢不敢放開我作一場堂堂正正的拼鬥?」
眾人盡皆見識過那奇異隱者的厲害,當真不敢搶先前闖,再說此刻連東西南北都分不出來,也是無法闖起。
花玉眉不敢瞧看方麟,美眸不住閃動,在室頂上遊動,但她目光中十分空虛,只有無窮惶惑。她早已在心中自問過千百遍:「他將會作何以決定?我應該站著不動,等候方麟作出決定麼?」
她道:「我沒有什麼?」盧大刀過去頓足道:「剛才差點誤傷了你。到底你為何不加反抗,任他拖來拖去?為什麼?」鍾秀道:「那時我心中十分混亂,好像想起了許多事,一時忘了身在何處,以及正在發生些什麼事,唉,我也不知道為何忘了反抗?」
公孫博有點意亂情迷地向她打量個不停,地室中一片寂然。銀劍郎君方麟忽然怒喝一聲,震得眾人耳鼓隱隱生疼,接著岔然道:「你們看什麼!」
眾人都不知他們兩人嘀咕些什麼,連公孫博也疑惑地望住他們。徐尚武走上前去,道:「敢問公孫先生,你這連環渚白玉窯中可有什麼寶貝,足以惹起武林高手垂涎的沒有?」
銀劍郎君方麟忽然怒聲罵道:「公孫博你算那一門子好漢,只會趁人家落夥被擒時以刑具折辱,你可敢與我公平拚鬥一場?」亂世閒人公孫博冷笑道:「無知小兒竟敢口出大言,須知就算你父親方長恒見到老夫,也不敢如此放肆!」
花玉眉忖想一下,心中已約略明白。當下橫波望方麟一眼,暗想看他表面上不似怕死之人,便點點頭。
盧大刀等人都十分緊張,因此這公孫博神情氣度都自具一種威嚴,尤其是他竟敢將五個人的束縛一起解除,若非有恃無恐的話,除非他是個瘋子。因此推論,公孫博佔勝居多,如果這人只是個單純的武林人物,那還罷了。那樣鍾秀縱然輸了,未必當真就被他殺死。然而這個人滿面都是冷冰冰的神態,一望而知與世俗之人完全不同,此所以這一干武林高手幾乎都是斷定公孫博十招之內取勝的話,定然勢不容情,必殺鍾秀無疑。
對正入林路口,有一條較寬的田陌,似是道路,盧大刀當先走上去,眾人魚貫跟隨。
萬鬍子道:「你快點把話說出來,不然的話。只恐時間將逾半個時辰。」徐尚武道:「我向鍾姑娘借兩支金針,其一的末端弄彎,你們四位之中推派一人出來,若是拔到彎曲一支,那就是天意要我們委屈求全,苟活世上以報此仇。若是拔到直的一支,我們一齊自殺!」
皓首神棍徐尚武道:「我已打聽過這連環渚乃是私產,所以附近鄉人都不得踏上此地。如果此乃是隱居高人所買,這位高人大概還有些富貴朋友,不然怎生買得下偌大片地方?」
五人將馬匹寄放在附近村舍之後,便徒步走到湖邊,找到一處有好幾條船隻。徐尚武上前向那船上村民說明要渡湖到連環渚上,那些村民們一聽都目面變色,連連搖頭擺手。
駛出二十餘丈,只聽他冷笑一聲,取起身邊一支帶著鐵鉤的竹竿,伸入水中。鉤起一方木頭,木頭下面連接著一條粗如拇指的繩索,他放下竹篙,雙手交替收繩,不一會水波晃蕩,一件物事浮上水面,卻是一張大網,裹住兩個人在網內!
方麟點點頭,捏住剛才用火燒成一節焦炭,鋪一塊白汗巾在地上,寫上好多字,然後交給花玉眉,道:「這樣可使得麼?」
白衣羅剎鍾秀忽然覺得這人的話簡直無法抗拒,似乎具有某種神秘力量,左右了她的意志,當下惘然點點頭。
因此人人屏息不動,而所有的馬匹都是受過特殊訓練,居然也會靜立不動,毫不驚擾。這一干人如若經驗不足,詭計較少,必定會跟隨蹄聲衝出煙幕,那時許長勝余不敗二人,勢難如此從容遁走。
鍾秀道:「你的意思是說那人決非高人隱士,所以才會積聚財富買下此地是不是?何不直說?」
眾人一齊走到樹下,皓首神棍徐尚武舉起紫銅棍往那樹枝上一輾,「啪」地折斷,那白汗巾飄下來,被白衣羅剎鍾秀在馬上接住。她展巾一看,道:「這上面寫著不少字……」才說了這一句,黑衫盧大刀突然吼道:「怎的這麼臭?」眾人皆是武林名家,這時無不嗅到一股臭氣,趕緊閉住呼吸,運氣將早先吸入的臭氣從鼻孔逼出來。
花玉眉道:「我獨自策馬過去,諒他們不會攔阻!」
她的口氣倒像是官府審犯人一般,但銀劍郎君方麟卻似乎無暇注意到此,囁嚅道:「姑娘可否告我這是怎麼一回事?請告訴我吧!」花玉眉道:「這話不啻承認你父親囑咐過你了,但他卻沒有告訴你內情,對不對?」
事實上是白衣羅剎鍾秀身為女人,所以不會被花玉眉擅長的媚功所迷,甚且對於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覺得甚不舒服,是以說她「邪氣」。
銀劍郎君支吾道:「我……我心亂麼?」
萬鬍子插口道:「另一個堪以與司徒峰抗衡的是少林俗家高手竺公錫,他的一身武功,據說已經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冰重於水而寒於水!此人後來又投身苗疆野人山神魔門下,不消多久,又是青勝冰寒,神魔滿門俱毀在竺公錫手下。自此竺公錫便橫行天下,被稱為『綠林中的強梁,黑道上的惡霸』,可見得此人何等狠辣橫霸。」
眾人正在驚訝觀看之際,蹄聲忽起,花玉眉就在此時策馬向前走去。
盧大刀一手摟住愛妻香肩,一手提住大刀,道:「愚夫婦連累諸位,心中實在不安。我想這就由愚夫婦當先開路,諸位隨後跟來,說不定還有一線之機!」
徐羅萬三人一齊出聲反對他的意思,萬鬍子一拍胸膛,道:「想我們在武林中薄有聲名,那一個不是從刀槍縫中掙出來的萬兒?這等生死場面也不知經歷了多少,那裏還會放在心上!」
白衣羅剎鍾秀茫然道:「我認輸了,願意被公孫先生處死!」
花玉眉伸出玉手,輕柔地撫摸在青玉驄鬃毛上,反問他道:「你此生中恐怕這一回最是低首下氣的一刻吧?」她仍然不曾望過他一眼。
那蒼勁聲音應道:「不然,老夫所居的東渚之內,不許女性踏入一步,違者必須處死……」
那年青劍客瞠目結舌,看他那種震動驚愕的樣子,教人擔心他可能隨時栽跌馬下。
只見那匹宛如青玉琢成的駿馬馱住一個千嬌百媚的美女,緩緩掠過戰圈,接著從對方排列路上的陣勢中穿出,從容行去。對方眾人都心下茫然,不知如何是好。眼看名駒美人已經出去兩三丈遠,白衣羅剎鍾秀驀然醒悟,嬌叱一聲,素手迅揚,立時三絲金光作品字形向花玉眉後背電射而去。
等了一陣,亂世閒人公孫博忽又出現,只見他那冷峻瘦削的面上,怒意更盛。
又馳出數里,花玉眉勒住青玉驄,蹄聲響處,銀劍郎君方麟已經趕到,只見他跨下駿馬口吐白沫,全身汗如雨下。一望而知這匹千中挑一的良駒已經累極。
徐尚武微微一笑,也不搭她這個碴,道:「但此湖卻非私產,時時有鄉下人駕舟捕魚,我們沿岸向東面走去,定可找到一兩支漁舟木船。」
銀劍郎君方麟直到這時才冷冷瞥視對方眾人一眼,接著淡然揮手道:「許長勝余不敗何在?」
方麟到底等到可以表現自己的機會,當下拍拍腰間古劍,道:「好極了,到時姑娘為我押陣,看我把那一干武林高手一一擊退。」
花玉眉柔媚一笑,道:「公孫先生請說!」她這刻已沒有巨網籠罩,是以面部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所有的男人見到她冶蕩豔麗的笑容,無不心跳情搖。連公孫博亦復如是!
公孫博又道:「司徒峰家傳龍魂虎魂神功,天下無匹,這不說,更教人驚奇的是天生資質過人,舉凡武林各家派武功,都幾乎無所不識,一識便精,真是一代人傑,當世名家。」
花玉眉等了一陣,淡淡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可要走了,我有急事在身,不能再做耽擱……」
公孫博搖搖頭,道:「司徒峰曾經親口向百花仙子沈素心應承三次不殺竺公錫,雖然百花仙子沈素心不曾拿這諾言當一回事,但司徒峰平生言出必踐,這一次恰是第三趟,不然他那掌就足以取竺公錫性命,竺公錫自此便逃到北方,不知所終!」
銀劍郎君方麟面色大變,驚道:「連環渚,可是住在白玉窯中的人?」
這亂世閒人公孫博雖然身手迅速,功力深厚,但說要取勝白衣羅剎鍾秀雖是綽有餘裕,卻不見得在十招之內,必贏的驚人造詣。
方麟登時眉飛色舞起來,第一是她居然有意邀自己同行,這一路上自可接晤玉人,飽餐秀色。第二是這匹寶馬她強行騎走,也沒有法子可施、但她當面聲明借用,不會從此失去。這兩點自是令他歡欣若狂,喜不自勝,連忙應允。
後面兩騎應聲催馬上前,一齊朗聲答道:「小人在!」
眾人都覺得輕鬆起來,公孫博也莞爾一笑,道:「老夫活了這一把年紀,至今才被你一言驚醒。一個人同時愛上兩個人,並非不可能之事,這些情感也不一定不真,只是不另碰上就是,這且不提,你道百花仙子沈素心碰上那兩個人才曉是武學之道無涯無際,並非她天下獨尊。」眾人都不說話,事實上也無從說起,公孫博自家接著往下說道:「其一你們必定知道,那就是武林至尊當世大俠龍虎山莊司徒峰!」眾人都發出驚嘆之聲,表示知道這麼一號人物。
皓首神棍徐尚武在前面趕緊停上。聽田膝上一陣「隆隆」響聲過處,突然從地底升起一面木牌。這面木牌約是兩尺見方,漆黑底寫上白字。
銀劍郎君方麟此時也想通個中道理,原來公孫博他認定在情鎖中的男子一定以性命為重,所以如果至十八響磬聲以前出圈,這男子便輸了,如果堅忍卓立,寧挨利刀刺身之危,這男子便贏了。此舉自然是令人十分矛盾難決之事,本來為愛情縱然赴湯蹈火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但如此試驗之下,這男子為了表示愛意,堅持到利刀刺體之後,那時這男子的愛情果是不容置疑,可是人死了或是重傷至一生殘廢,又有何用?
又走了許久,依然在那一片水田之中繞來轉去,既不能到達那高地上的白玉窯,也退不回樹林邊。
眾人都不約而同的在心中透一口大氣,只見鍾秀白衣飄舉,忽地錯開七八尺遠,口中清叱一聲,纖掌揚處,一絲金光,一點烏芒以及一道暗赤色的光華一齊向亂世閒人公孫博身上三處部位射去。
銀劍郎君方麟忽然道:「家父曾經提及過姑娘令堂的大名,言下之意,極表佩服,我卻想知道令堂與家父所囑戒慎之論有何干係?」
盧大刀含怒縱上船去,白衣羅剎鍾秀叫道:「盧郎不可動手,你看不出此人不懂武功的麼?」
白衣羅剎鍾秀低低驚嘆一聲,道:「別說是一個女孩家,連我這老太婆處此境地之時,也要自動認輸……」
他拍一拍大刀,壯喝一聲,迅快奔去,眾人跟在後面,身入田疇之中,鼻端都嗅到了一陣淡淡的香氣,不知從何處飄送來,香得有點古怪。
方麟冷笑道:「這豈是用言語就能教人心服的,若要證明你的話,就放開我們比劃……」
其餘四人都隨後趕到,那村人道:「公子今日清早就命小人在些等候爺們……」
銀劍郎君方麟本來甚是耽心,此時又是歡喜,又是驚佩。歡喜是玉人終於望了自己一眼,並且含情道別。驚佩的是她一身武功,果然深不可測,要知白衣羅剎鍾秀向來以地下十二種兵器在武林中爭佔了一席地,這兩粒銀彈手法奇特,極不好擋。可是花玉眉不但接住,而且姿態美妙自然,如若無事,這等功力造詣實是罕見罕聞。
但是卻沒有人肯拉大便,到底他們都是極有身分地位之人,別說要吃屎喝尿,就算是當眾蹲下大便,也是萬做不出之事。
五人停住腳步,鍾秀大聲道:「徐兄可看得出這是什麼迷陣?」
盧大刀忽然感到一陣懼怕,覺得白衣羅剎鍾秀似乎已經離棄了他,遠遠的去了。一陣激動之下,唰地制出明晃晃的大刀,旋風般向那「亂世閒人」公孫博撲去,刀挾寒風,迎頭猛砍,口中大喝道:「我與你這惡賊拼了!」
眾人雖是當代名重一方的高手,可是關於這些前輩奇人高士,卻都從未聽過。若不是早先公孫博露了一手的話,他們也許hetubook•com•com不能相信和服氣。
銀劍郎君方麟微微一怔,心想:「你不提青玉驄還不說,還要吩咐我做這做那,算是那一門子的規矩?」然而他在花玉眉豔麗容光之下,又不敢出言頂撞,心中萬般委屈,當下嘆一口氣,道:「姑娘怎麼說就怎麼辦……」
白衣美婦螓首輕搖,道:「不行,須得挑出四人,兩人一組,用聯手招數……」
公孫博順著原有的一條道路,畢直走去,闖入沼澤地帶之後,便左旋右繞,忽進忽退,因此這一片範圍頗大的沼澤地帶走了許久才行穿過。
只見亂世閒人公孫博陸續點起壁上火炬,一會兒整座寬闊巨大的地下室明亮如晝。
花玉眉心中大感得意,原來她表面上雖然沒有什麼,骨子裏卻一直施展出馴服男人的媚功,從初次碰頭一直不看他一眼起,便暗中飛動媚功,以被神功巧妙手法增加她姿容的魅力,直到這刻她以智慧作殺手鐧,果然把對方完全馴服,已可以任意駕馭。
因此他淡淡一笑,道:「現下說到正題之上,老夫本來不必給予你們公平決鬥機會。如果你們堅求的話,卻有個條件……」
花玉眉淡淡道:「可是你父親跟你說過什麼話?你從實招來……」
一直不開口的日月鉤羅舉忽然道:「那公孫博說過此地不可亂走,兄弟推想他不全是恐嚇之言!」
亂世閒人公孫博冷喝一聲「好手法」,袍袖一揚,捲起一陣強勁絕倫的罡氣,但見那絲金光及那道暗赤色的光華立時震飛老遠,卻是一支金針和一支紅色的鋼梭,但那點烏芒,卻透穿這陣罡氣,沒入袖影之內。
盧大刀面上變色,搖手道:「不……不用啦……」
蹄聲響處,直向他們來路那邊馳去,煙霧中傳出盧大刀這方之人喝叱攔截之聲,都都紛紛向蹄聲追擊。
白衣羅剎鍾秀一時看不出對方用什麼法子擊落那三支金針,呆得一呆,蹄聲得得起處,晃眼又行了兩三丈遠。她陰森森地哼一聲,素袖一揚,右手卻在袖影中運勁發出兩枚銀彈。兩點銀光破空飛出,到了半路上忽然互相一碰,「叮」的一響,本是筆直飛射的去勢立是變作兩道弧形路線,一左一右分向花玉眉射去。
大家商議了一陣,還無頭緒,又過了一會,亂世閒人公孫博忽然出現,面上帶著一點點怒容,徐尚武鑒貌察色,道:「敢問公孫先生這一干擅闖禁地之人是誰?」
這一番話不但銀劍郎君方麟一時之間沒有聽懂,連那五個身在局外的盧大刀等人也聽得心下大是茫然。獨獨花玉眉輕輕嘆息一聲,似是一早就領略到這「情鎖心枷」的神奇感力,心中揣危,所以憂焚地嘆息出聲。
公孫博道:「簡單得很,你須得從始到終不說一句話!」
花玉眉道:「你既然這麼謙虛誠意,我不妨稍予指正。這兩人內功深厚,大約勤修苦煉了三十年左右,可是資質平庸,萬難達到『長勝不敗』的地步!」
徐尚武向那村人打聽渚上情形以及主人姓名來歷,那村人一問三不知,只告訴他們說公子和姑娘都在渚上的白玉窯等候他們。
方麟自覺處處被她制住,已無力掙扎,於是輕嘆一聲,道:「我也不必說了,你看著辦就是了!」
沒有人聽得懂她這句話,公孫博卻一豎大姆指,道:「老夫一死之後,天下就得讓你為尊!」言下之意,極是推崇欽佩。
最後走到白玉窯門之前,只見那座白玉窯是半圓球形,通體白色,宛如一個白色的大碗扣覆地上。
如此硬闖過十餘塊田,漸漸迫近中央突起的那處高地,白色的圓形窯頂更加看得清楚。
花玉眉淡然道:「我早已曉得了!」
忽然間地上冒出一陣白煙,又濃又密,蓬勃升起,轉眼間已將這一干人完全籠罩在其中。
那蒼老的聲音道:「如若要求公平,那就選取第二條路。老夫可以替你們除去腳上鎖鐐,你們可前赴西渚,為我送信,該處有一位武功與這相若之人,只要他們能活著回來,老夫自然準備船隻恭送各位離開,但這話只指四位男性,鍾夫人不在其列!」
方麟道:「我正是為此大惑不解!」
徐尚武也道:「以兄弟看法,那公孫博有意要我們出力辦事,所以目前決不會危及鍾姑娘,咱們還是稍安毋躁,靜待事態發展為是!」
公孫博也不答腔,引著眾人落下一道梯級,轉入底下的一層地室之內。他點上燈光,那根磷杖杖頭的綠光登時隱沒。眾人舉目看時,只見這座地下室十分寬大,當中有座石台,側邊有個水池,四壁安放著許多種古怪的刑具,暗淡燈光之下,浮動著一種陰慘可怖的氣氛。
皓首神棍徐尚武旁觀者清,細看鍾秀兩眼發出茫然之光,心中一動,叫道:「公孫先生你若用此法害死鍾姑娘,我們幾個人說不得只好一擁而上跟你拼命。你縱是武功蓋世,能把我們一一殺死,但你的事我們也不去辦啦!」
萬鬍子道:「徐兄足智多謀,但也把一頭黑髮弄白了,請問咱們有何法渡湖?」
耳中但聽公孫先生十分深沉有力的聲音道:「你服輸了,對不對?也願意依例讓老夫處死,對不對?」
花玉眉搖搖頭道:「假如你是個女人,處此形勢之下,試問想不想知道對方究竟如何決定?是顧惜自己的性命呢?抑是危立不動,直到十八響磬聲敲過?」
徐尚武正要開口,日月鉤羅舉忽然碰他,低聲道:「徐兄且慢開口,兄弟已經想出一點頭緒,咱們再商量商量,說不定大有妙用。」徐尚武心想這羅舉難得肯開金口,不知有何念頭,便鄭重地聆聽著。
公孫博道:「以老夫所知,百花仙子沈素心不但武功卓絕一代,並擅奇門遁甲,陣法埋伏以及醫卜星相,天文地理等雜學,為人卻極是正派,而媚功卻是邪門絕學,她不但不會,更不肯傳與女兒無疑。只昔年與百花仙子齊名的千嬌魔女白桃花才擅長這門媚功,是以姑娘身世,頗滋疑竇!」
他走到眾人身邊,從袖中抽出五支細如髮絲的小鋸,分別遞給他們。盧大刀等五人接住這支小鋸,心下都暗暗懷疑,可是,一動手便發覺這支小鋸威力奇大,眨眼間各人都將足踝上的鋼箍鋸開,恢復自由。
花玉眉不置評語,簡短地道:「我姓花!」
亂世閒人公孫博脫口道:「自然還有高明之士,卻是兩個女的,說出來你們也不會曉得這些高人異士,哼,老夫不信來人竟能潛脫這東渚上十一種羅網陣法。等著瞧吧!」
等到他們都靜下來,頹然磋嘆之時,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從樹叢後面透過來,道:「你們到此擾鬧,是何存心,姑且不論,老夫現下告訴你們兩條路,一是把你們五位安然送回,但老夫自會安排附近百里內的武林人物全部聚集在某地,迎接你們,由他們替你們設法解除束縛。」
鍾秀首先彎腰驗看,發出一聲驚叫道:「難道是真的麼?難道是真的麼?」
皓首神棍徐尚武道:「大家最好還是等一等!」
鍾秀神箭方自離筒射出,忽然被一支鋼鉗鉗住手腕,連同那支神箭一起箍住,疼得她眼淚也幾乎奪眶而出。原來公孫博剛才微錯開之勢竟是虛招,是以趕得及搶入來擒拿住她的手腕,連同那支剛剛離筒射出的神箭一齊抓住。
那年青劍客道:「那一干人來勢不善,恐怕要打一架!待會搭話時,他們勢必要問你姓名,在下如若不知,豈不笑話?」
公孫博把他們弄上那方平台,讓他們對面站好,相距只有兩三尺遠。
黑衫盧大刀卻喝令七虎將中無恙的五人過去將白馬抬到這邊來,之後眾人視看那方白汗巾,只見上面寫著:「字諭盧鍾徐羅萬五人知悉,汝等有勇無謀,合該挫敗受辱,今日略示薄懲。現因急事在身,備用盧家尊足代步,如若識進退之道,明禍福之機,所假腳力自當奉還。倘若不識時務,定欲找回場面,可赴開州西北之連環渚白玉窯,隨時候教!但該處寸寸凶險,步步危機,勿謂言之不先!」底下畫一柄劍,一隻麒麟,還有一個「方」字。
羅舉哼一聲,道:「這亂世閒人王八羔子的話是真是假還不曉得!」他一向不說話,一說就頗有見地,眾人都連連點頭。
徐尚武擂搔白頭,道:「諸位都可一死,這仇教誰報,我們那一個都不願忍辱偷生,對不對?」他目光掃過日月鉤羅舉,見他點頭,便又道:「但這等死法是誤中詭計,非是在堂堂正正的刀槍前身亡,教人好生不甘……」
只是公孫博似是已有防備,神色如常,冷冷道:「望住我,有話要告訴你!」他這話向著方麟說的,方麟當即轉眼凝望住他。
那黑衣大漢含怒大喝道:「沒用的東西給我滾開!」
花玉眉又回轉頭來,目光第一次掃到方麟面上,纖手招揚,嬌聲叫道:「公子珍重,後會有期……」衣袖隨著揚手之勢飄飄飛起,將兩粒銀彈一齊接住。姿勢美妙自然,一似根本沒有捲接暗器這一回事,純粹是回頭向方麟揚手道別光景。
他聲音響亮之極,震得雙方之人耳鼓都嗡嗡而鷗。但這銀劍郎君方麟卻宛如不聞,呆呆望住花玉眉嬌豔絕世的側面,胸中波濤起伏,心緒紊亂之極。
花玉眉道:「甚麼條件?」
他發覺她雖是靜靜地聽著,但明如秋水的眸子中隱隱閃動著嘲笑戲弄的光芒。他真想粗暴地向她怒喝,但卻做不出來,只好在心中暗罵自己沒用,不但不敢得罪她,甚至連平日的倜儻瀟灑風度都不知往那裏去了。
她仍然不露一點痕跡,神情口氣變得十分婉軟,道:「這樣好不好?我要趕時間,所以借用寶馬一次,你如果不放心,可以跟隨著我,待我見到那人辦好事情,便將寶馬交還!」
萬鬍子怒叫道:「我老萬也是寧死也不肯吃屎喝尿,丈夫死則死矣,何懼之有!」
眾人都拊掌大笑,當下安心定神,找到一條路徑,穿入森茂樹林中,眨眼間已穿過這片樹林,放眼一看,只見前面皆是水田,阡陌縱橫,田中綠禾油油,阡陌上更有無數垂楊絲柳。彷彿是處身於江湖水鄉之中,眾人怔了一下,都喝起采來。
盧大刀連忙使出「懸崖勒馬」功夫,硬生生煞大刀去勢,刀鋒只差絲毫便碰到鍾秀咽喉,只駭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卻又因鍾秀毫不反抗,任得人家拖來拖去而大感迷惘驚訝,當時不禁楞住。
徐尚武搖首嘆一口氣道:「據他說這東渚上還有二十一種羅網陣法,但咱們只見到了兩處,便糊裏糊塗倒下,看來想逃出此地,其勢比登天還難!」
公孫博半信半疑,卻不能不信。只因這千嬌魔女白桃花雖然武功甚高,但決計不會這等精深博大的陣法埋伏之學。花玉眉能夠出入自如,可見得已獲百花仙子沈素心真傳無疑。
黑衫盧大刀看罷,恨恨摔掉這方白汗巾,憤然道:「真真可惱,咱們非踏平那連環渚白玉窯不可!」
方麟道:「姑娘雖然學究天人,文武雙全,但他們不知底細,萬一出手攔阻,豈不……」
花玉眉又道:「你能衝過一干人,必是驟出不意,怕以他們措手不及。但許余二人想安然通過,卻大是不易,縱然衝得過,對方勢必緊緊追趕,是以我會問你他們是用什麼出奇手段突圍跟來?」
且說花玉眉正走之間,耳中聽到蹄聲,秀眉一皺,輕輕催動青玉驄,也就加快了速度。
盧大刀奔了一程,沿著阡陌左曲右轉,忽然發覺。前面的田陌甚是狹窄,而且長著荊棘,不能再走。
公孫博不知何時掌了一根短杖,杖頭發出綠光,賽門砰地關起,杖頭上綠光就更加惹眼。
看看又戰了二十餘招,銀劍郎君方麟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要知這黑衫盧大刀威鎮冀魯兩省,為當今有數風雲人物,大刀威力非同小可。銀劍郎君方麟雖然劍術精奇,超凡絕俗,可是一旦暗暗讓了先手,又不用全力反扳局勢,這刻卻是真真正正落在下風中。不過以他的家傳劍術及功力造詣,卻絕無落敗送命之憂。
他果是老練已極的武林高手,這一番推測,已經猜對了許多分。
盧大刀深悉愛妻的烏芒珠,專破各種氣功,任是最厲害的內力也不能隔空擊落。但因這烏芒珠,質料特別,費盡心力才製成三枚,是以她等閒不肯動用,生怕遺失。這時一見烏芒珠投入袖影之內,不覺喝得一聲采,叫道:「贏了,贏了,他一定傷啦!」
方麟冷忖想,一陣蹄聲遙遙傳入耳中,不一會已自馳近。花玉眉眼皮抬也不抬,道:「許余兩人來了,他們用是什麼手法居然不受阻攔?」方麟吭了一聲,訝異忖道:「她看也不看,怎生就確定是許余二人,又怎生知道他們使用手法突圍?」回頭看時,果是許長勝余不敗兩人。
公孫博探手入囊,忽然哂道和_圖_書:「老夫差點中計,這連環鎖可鎖不住煉成柔功之人,小姑娘你操之過急,所以反而生事!」
徐尚武卻皺起眉頭,迷惑地道:「這就奇了,然則難道說公孫先生你以前結有仇家……」一言未畢,公孫博已經朗聲道:「仇家自然會有,不過據老夫自己的推想,應該沒有膽敢尋仇之人……」
那徐尚武、羅舉、萬鬍子三人一齊還禮道:「盧兄何出此言,對方說不定是衝著我們來的。」白衣羅剎鍾秀沉吟道:「我們這些人多少年來一直在江湖上走動,卻想不出那銀劍郎君方麟的家數,傳出江湖未免賠笑同道,還有就是那個女子,除了武功極高之外,還隱隱帶點邪氣,這真是咄咄怪事!」
說話之際,四人一齊上船,那村人持篙推船,到了水深之處,便搖櫓前駛。
但他們都不敢久留,齊齊向上風處退過去,退出三丈許才敢站定,白衣羅剎鍾秀怒罵道:「那些小子們真不是人。唉,我早該防備到他們這一手才對,這種毒氣彈與那霧彈乃是同一系統的暗器……」
白衣美婦面色一冷,道:「我就是高興用白衣羅剎鍾秀之名,不准別人稱我做盧夫人,喂,盧郎他都不管,別人管得著麼?」她的話聲甚是嬌脆悅耳,因此雖是說得急快,大有罵戰之意,卻仍然十分好聽。
盧大刀眼睛一瞪,正要發凶暴脾氣,忽然聽到不遠處的湖邊傳來話聲,道:「爺們可是要渡湖的麼?」盧大刀當先尋聲奔去,十餘丈外的湖邊,停住條新的木船,船上有一個村人望住他又問一聲,盧大刀哼一聲,道:「是又怎樣?」
花玉眉淒然一笑,道:「但我活得到那時候麼?」她舉手投足以及一顰一笑,都暗蘊一種絕大魔力,這句話只聽得眾人都萬分同情憐憫,心旌搖搖,恨不得上去護衛她。
「噗通」聲,鍾秀所騎的白馬忽然摔倒地上,鍾秀飄落地上,柳眉倒豎,氣得說不出話來。
眨眼間七八招過去,黑衫盧大刀已平反敗局,力爭先手,一柄大刀如風劈斫,處處生威。
「他們?你幾時見過他們?」公孫博訝異詰問,「只要你們舉得出侵擾此地之人來歷或提供線索,而又不是同路之人,老夫一向恩怨分明,自然不再究責汝等擅闖之罪……」
過了良久,煙霧漸稀,黑衫盧大刀首先發現最心愛的黑駒無影無蹤,只氣得濃眉倒豎,怒火填膺,接著又發現七虎將中兩個受傷的傷勢雖是甚重,還不致送命。可是他們的健駿坐騎也同時失去。
萬鬍子怒道:「你又想安我們的罪名?」
花玉眉卻輕輕嘆一口氣,意似此圈不易跨出。公孫博隨即將她手足白線解開,完全恢復了自由。
當下都屏住聲息,悄悄向馳走的蹄聲追去,追出了四五丈,目下仍是一片迷濛,無法辨物。
局外之人自是看不清她的動作,只有盧大刀深知愛妻各種煞手毒著,此時一看鍾秀金劍疾剁,已知端的,不禁睜開雙眼看那亂世閒人公孫博如何受傷倒下。
方麟大感佩服,想道:「這本是簡單不過的道理,但別人偏偏想不出來。」
花玉眉道:「你不過是得到他們述說才猜出我的來歷,豈關我心急之故!」
公孫博打開窯門,眾人魚貫進去,眼前一片黯黑,如若不是窯門打開,透入光線,簡直伸手不見五指。
銀劍郎君方麟在網中掙動一下,大聲道:「算你沒有猜錯……」他竟不詢問是否無恙,原來他們在網中牽著手,所以不必開口,就曉得她沒事。
許長勝和余不敗兩人面上毫無表情,似是一點也不把對方放在心上,這等神態比喝罵侮辱還要令人難受。與他們爭持的四虎將全神貫注在生死搏鬥之中,還不怎樣,反而那黑衣大漢和白衣羅剎鍾秀都禁不住泛起怒色。其餘三人則訝異地查看許余二人的劍法來歷。
鍾秀心念一轉,忖道:「等盧郎服了下金汁玉液之後,我才死不遲……」於是迅快取出一個銀碗,又撿起一截竹片,以作拌攪之用,交給徐尚武。
他此舉驟出不意,對方諸人發覺之時,已被他從當中衝過,竟沒有一人來得及攔阻。
公孫博雙目一睜,道:「她……她去世了!」
黑衫盧大刀豪壯長笑一聲。躍下黑馬,腳尖才站地時,已從鞍邊抽出大刀,身手果不凡。
她丟掉綢帶,纖手一縮一張,掌中便多了一把長約尺半的金色短劍,迎著對方袖影掌勢,候忽間出七八劍之多。
公孫博面色一沉道:「不會,西渚的翡翠巢也只住著一人,數十年來沒有朋友過訪,甚至不曾離西渚一步,總之這東西連環渚上,絕對沒有第三個人!」
那蒼勁聲音道:「這個自然,總得教盧夫人死而無怨!」他說得冷峻堅定,一聽而知此事勢在必行,決難轉圜。眾人方自一怔,只聽這個躲在暗處之人又道:「只要盧夫人接得住老夫十招,便算贏了,老夫也恭送夫人安全離開!」
花玉眉不必細想,隨口道:「妙極了,虛者實之,實者虛之,那些老江湖心眼甚多,應用此法突圍,最是佳妙。」
徐尚武將此意說出,更無一人反對,當下仍是由他帶頭,鍾秀押尾,田梗上是荊棘說密不密,但樹幹彈性極強,而且不會折斷,踏彎了還會彈起來,因此五人無不撕勾破了衣襟褲腳。刮損了皮肉。最難過的還是白衣羅剎鍾秀,她那一身雪白曳地長裙已裂開好多,皓白的小腿露了出來。
亂世閒人公孫博冷冷一哂,右手從袖管中擊出。食中二指夾著那枚烏芒珠,道:「區區一枚烏芒珠就傷得了老夫,未免笑話!」當即摔在塵埃,騰身飛起,直向白衣羅剎鍾秀撲去。
方麟滿面飛揚的神情立刻消失,茫然道:「許敗不許勝?」花玉眉甜甜笑一下,道:「你們如此這般對付他們就行了……」方麟恍然地點點頭,微笑的又拍拍腰間古劍。
白衣羅剎鍾秀卻撿起白汗巾,揣在懷中,道:「姓方的率了許余兩人闖莊奪馬,此舉分明已知我大涼莊來歷,否則焉知莊中畜有上佳名駒,再看他們所踩路線,由北而來,又轉折向西北,兜個千里之遙的大圈子,其用心耐人尋味!諸位有何高見?」
次日上午辰時光景,他們一行五人已飛到一個湖邊。這湖乃是由衛河一條支流注滿,佔地甚廣,湖中心突起兩塊陸地,尖端互相連接,宛如連環銜結。
黑衫盧大刀怒聲道:「遲早總要抓住他們剝皮拆骨,方消我心中之恨!」
盧大刀仰頭望望碧朗長空耀眼陽光,雖然陷身在囹圄之中,但似這等不敢舉步以及無力保護嬌妻,卻使他泛起英雄落難的淒涼之感。
兩人談到此處,大路上鏖戰飛起,那個身量高瘦的許長勝迎戰對方七虎將中的大虎二虎兩柄大刀,又矮又肥的余不敗則接住三虎四虎兩人,也是兩把大刀。這許余兩人都是在大刀刀鋒幾乎觸體之時才突然撤劍封閉,出手之快,已是時下不可多見的劍家氣象。
花玉眉嫣然一笑,道:「說出來你不要見怪才好,那是因為令尊曾經敗於先慈生花筆下,先慈為恐令尊擾纏不息,是以說過下次若是見到青玉驄的話,便將奪走!」
磬聲綿綿不絕,那徐尚武手下甚慢,可是終究遲延不了多久,這時已敲了十響之多。
白衣羅剎鍾秀對於丈夫的大叫理都不理,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又似故意不理睬他。
方麟兩次三番把索回寶馬的話咽回腹中,吶吶道:「姑娘有什麼急事,可否賜告?」
但見青玉驄漸漸去遠,白衣羅剎完全楞住,其餘諸人也目不轉睛地望住花玉眉背影。銀劍郎君方麟忽然暗叫一聲「不好」,急急催馬,衝過對方陣勢,直向花玉眉背影疾馳追去。
亂世閒人公孫博驚異的瞧著他,道:「沒有,只有幾幅名家字畫以及十來件古玩玉器,是老夫多年珍藏之物,那也不值得武林高手垂涎,你這一問是何意思?」
盧大刀吼道:「什麼?要活就得一同活著,要死就一齊死!」
銀劍郎君方麟策馬狂馳,瞬息間已馳出二十餘里,只見那匹青玉驄一直在前面輕鬆馳驅,總是相距十來丈,方麟自然知道青玉驄腳程之快天下無雙,根本沒有希望可以追得上。然而相距十餘丈,冷風迎面急撲,縱然疾呼大叫,也不易聽到,這時只急得他一身大汗,一想如果那位姓花的姑娘稍稍催快一點,轉眼就要失去蹤跡,縱是天涯海角一路追去,害怕也難再見一面,他越想心越亂。不住暗罵自己該死,不該迷戀對方美色,以致把奪回青玉驄這麼一件大事都耽誤了。
他當前向樹叢中走入,眾人連忙跟著,穿出這一片樹木叢生之地,前面便是一片沼澤,怪不得異草縱橫遍佈,荊棘起處,還有許多飛蟲毒蚊。
鍾秀這才曉得亂世閒人功力深厚,遠出意料之外,柔軟的綢帶已施展不開,原來這條綢帶全憑內力貫注運用,但對方內力太強,反而失去作用。
旁邊另有一行小字,寫著的是:「附注:金汁玉液子即活人糞便三兩,調以童便半碗,若倉卒間童便難求,成人者也可代替,但須限於他人者!」
公孫博冷冷一哂,道:「老夫一看便知,你們且等在此地,可別亂走,否則落個不生不死,終生殘廢可就別怪老夫……」
花玉眉冷哂一聲,似是譏嘲萬鬍子的無知,接著幽嘆了一聲,道:「看來我已經輸了!」
眾人更驚訝,萬鬍子叫道:「他們詭詐得很,公孫先生小心他們暗算!」
黑衫盧大刀洪聲道:「對,到時自會水落石出。只是連累諸位嘉賓,教盧某夫婦心下好生不安……」
盧大刀當下命五虎帶了兩個受傷的同伴回曹州休息,要了他們一匹坐騎,便與其餘四人,一同飛向西北。
花玉眉直直望住他的眼睛,並不說話,方麟好不容易迫上了她,本是要索回青玉驄,此時卻感到難以開口,然而又不能讓氣氛沉默凝結,吶吶道:「這……這匹名駒本是黑衫盧大刀夫婦最心愛的『五駿騎』,在下為追查青玉驄下落,率同許余二人硬奪了『五駿騎』之三,一路追來,歷時兩晝夜,竟將這幾匹名駒活活累壞……」
眾人聞言紛紛低頭看雙腳,沒有一個不發現紫青色的傷痕。他們這一驚非由小可,鼻端已隱隱嗅到屎尿調合的臭味,但這時五人都沒有一點聲音,原來他們都暗暗運功查看是否已經中毒。他們運功查看還不到半盞熱茶時分,忽然個個睜眼皺眉咧嘴,似是十分難受,接著先後抱著肚子大嘔特嘔,幾乎連黃膽水都嘔了出來。
耳中只聽花玉眉道:「你不信我的猜測麼?其實簡單得很,第一從蹄聲可聽出是兩騎,其次來騎顯然甚是乏力。第二他們來勢不急,分明是見到我們並無動手之意,所以放緩速度!」
方麟雙眉緊鎖,道:「姑娘一定曉得此人來歷和他的種種怪規矩禁條……」
然後對花玉眉道:「老夫的情鎖心枷顧名思義,定非以暴力相加,內情自是不便說出,但有一點卻須特別提出來……」
亂世閒人公孫博陡然間目射凶光,冷冷喝道:「小心了……」忽地欺身撲入結帶影中,一手奪帶,一掌攻人。他身法奇快,那一掌更是威勢驚人,掌勢才發,自己發出一片潮捲濤拍之聲。
她迅剁七八劍卻只算一招,一記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亂世閒人公孫博果然如她所料般微微錯開少許,她更不怠慢,左臂一抬,壓在肘下的神箭立時發出,在這麼接近的距離之內,這一箭的確凶險萬分,任是武功比她高上十倍之人,也無法閃避。
此言一出,登時各人聲息寂然,這些老江湖們頓時明白對方的詭計竟是一反上一次急急逃走的做法,而是利用煙霧施計暗算。
皓首神棍徐尚武搔搔白髮,道:「這真是罕見的怪事,鍾姑娘的推測大是有理,不過這對年青男女可能原本不在一起,或者只是以前認識,姓方的兜千里之遙的一個大圈子,可能是追踩她的蹤跡,若是單單要揚名立萬的話,實在犯不著來這麼一手長途奔飛,究竟如何,待到了連環渚白玉窯便知分曉。反正我們也不是初入江湖之輩,那地方若是他們的巢穴,好說便罷,否則的話,我們還有力量足以踏平該地,斷斷不會中了他們嫁禍東吳之計……」
如此進進退退,始終是離那當中的高地約摸兩三里之遠,時候一久,眾人都壓不住火氣,盧大刀首先罵了出聲,接著便是另一端領頭的萬鬍子換位,白衣羅剎鍾秀代替盧大刀。
公孫博:「你們夫婦可要試試?」
白衣羅剎鍾秀只是冷笑,殺氣森森,其餘眾人無不羞憤交集,都覺得敵人詭詐狡猾,手段下流。日月鉤羅舉道:「哼,他們明槍明刀打不過我們,只會用這種下五門的障眼法逃生!早晚再碰上了,決不能再中他們詭計。」
花玉眉眼m.hetubook.com.com珠一轉。計上心頭,道:「你和我同行必須另換坐騎,我們就等那一干人追來,好搶他們的馬匹,你看怎樣?」
徐尚武一拍大腿,道:「這就是了,徐兄弟上前探探口氣,再作道理!」
銀劍郎君方麟尚未開口,花玉眉已接著道:「他怎生囑咐你?讓我猜猜看,大概是告訴你說,當今武林中,縱有戰過『劍中雙絕,南桓北方』之人,但亦已寥寥無幾,而這些人現下也不會再現身江湖,只有一個人,和他有一段解不開的過節,這人是用不著告訴你,只要記住凡是有人道破你的身世來歷,你就萬萬不可招惹……」
亂世閒人公孫博定一定神,仰天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想不到後輩之中,也有如此能手。請問花姑娘,昔年名震宇內,獨步武林的百花仙子沈素心與你是怎生稱呼?」
萬鬍子怒聲大叫道:「躲在窯裏的王八烏龜都給大爺滾出來……」他聲音響亮非常,遠傳數里,窯中之人無聽不見之理。
她身畔那位年青劍客見她如此情狀,更是迷惑,當下低聲道:「姑娘的尊姓芳名能夠賜告麼?」
盧大刀和萬鬍子空自一身功力,但陷在爛泥中,卻毫無辦法,又沒有敵人可以拼命。兩人口中不停咒罵,先後借紫銅棍之力回到田梗上。
徐尚武道:「各位用不著試啦!如果我們所帶的兵器能所動鋼鏈,焉會留在我們身邊?」
對方那位黑衣騎士又洪聲喝道:「呔,好大膽的狂徒,還不下馬送死尚復何時?」
眾人面上都露出恍然之色,徐尚武道:「這就是了!」當下將盧大刀如何失馬,如何碰上銀劍郎君方麟和花玉眉等人,如何被誘赴此地的經過詳情和盤托出。
一向沉默寡言相貌平凡的日月鉤羅舉忽然道:「對頭們高坐窯中,視看我們狼狽穿越這一片水田的景象,一定得意萬分。待會輪到咱們收拾他們時,可別給他們一個痛快……」
方麟抱拳道:「花姑娘博學多才,連騎術之道也具獨到之見。此駒本來也是罕見佳種,如此毀了實在可惜!」
那白衣中|年|美|婦發出銀鈴似的笑聲,道:「那小夥子已經著了迷啦,這可教我記起盧郎你當日見到我的情景,也是這樣呆頭呆腦……」
那四人互相推諉,終於推出白衣羅剎鍾秀。她神手指注一支針尖,想拔又不敢拔。要知目下處境大是難作委決,「死」固然是他們所厭惡的,但活著而要飲尿吃屎,也是不易接受的恥辱。因此所有的人都面色灰白,瞪目而視。
於是盧大刀也高聲叫罵,萬鬍子響亮喝和,罵了好一陣,窯中仍是一片靜寂,似乎無人在內。
眾人都沒有聽過「情鎖心枷」之名,不禁都瞪大眼睛,瞧瞧是什麼東西。
公孫博不再理他,游目顧現四壁刑具。耳中忽然聽到方麟向花玉眉喁喁細語,大概是在安慰她。心中突然一動,道:「有了,你們兩人若是擺脫了老夫的情鎖心枷,老夫就給你們一個公平拚鬥武功的機會!」
花玉眉哼一聲,道:「你老不妨問問方麟,當時我已指出擱在沙灘上的船雖是完好如新,但必有詭謀。但他不肯聽信,果然船行十丈,便散為無數破片,若是他肯聽從我的話,我們這刻早已遠走高飛了!」
亂世閒人公孫博道:「竺公錫橫行多年之後,激起武林公憤,高手群出,追蹤他蹤跡,卒於有一日找到了他,展開鏖戰,那竺公錫驍勇之極,連傷天下十三名高手,老夫也是其中之一,正在危急時,尚幸老夫預先佈下奇門遁甲,此時大家都退入陣內裹傷喘息,竺公錫幾次逞強闖陣,都被老夫擊退,這竺公錫心狠手辣,竟不退走,自去弄來飲食之物,便在陣外守伺,一面困住我們,一面研算破陣之法。老夫知他天聰超絕,這個匆促間擺下的陣法,早晚攔不住他。這時,久從江湖隱退的『劍中雙絕』南桓桓公玄、北方方長恒忽然一齊趕到。這兩位劍學大家彼此心存芥蒂,當時肯聯手攻敵的話,定必取勝無疑。但他們寧死也不肯聯手合力,先後敗走。竺公錫想是一心一意要殺死我們十多人,故此不去追趕南桓北方。如此過了兩日,竺公錫長笑一聲,說是已經窺破我佈下陣法的奧妙。隨即詳細說了出來,果然不錯,老夫百般無奈之下,正要施展一宗秘藝神功與他一拼。恰在這時,司徒峰聞訊趕到,在天下十餘高手之前與竺公錫動手,激鬥了五百餘招,終於勝了一掌……」
他們一行五人走近那片圍繞住白玉窯錯雜植生的樹叢,只見有條道路曲折通入去。
萬鬍子叫道:「現下咱們正好趁機闖出此地,這個老傢伙邪門得很,咱們還是走為上計。」
眾人定睛看時,只見牌寫著:「注意:請速驗看腳上傷痕有否紫青之色,如有此色,乃被苗疆移植此間的毒藜所傷,毒發時慘狀如中惡蠱。治法須即於中毒半時辰內服用金汁玉液,庶幾可免殺身之禍,慎之,慎之。」下面署名是「亂世閒人」四字。
白衣羅剎鍾秀雙手都暗暗扣住暗器,只要盧大刀敗局已定,無法招架之時,就發暗器替他解圍。
眾人都不表示反對,鍾秀便取出兩支金針給他,徐尚武雙手放在背後,一會兒就伸到前面,兩支金針藏在掌中,只有針尖在指縫中露出來。
徐尚武道:「這等事只好求助於天,若是天意要我們死,我們就死……」
花玉眉又道:「你何不取出著名的連環鎖來!把這面大網取開?」
黑衣大漢竟不敢違背她的意思,洪聲道:「大虎二虎一組,三虎四虎一組,過去試試這兩個小子有什麼出奇的劍法……」
銀劍郎君方麟仍然似是沒有聽見,花玉眉卻嫣然一笑,抬起眼皮向那中|年|美|婦望去。她的笑容雖是嬌豔媚麗之極,但那對明眸中卻射出懾人寒光。白衣美婦微微一怔,道:「哎!我白衣羅剎今日碰上對手啦……」
她的秋波一轉,掃過所有的人面上,人人都覺得她單單對自己暗送款曲,心中又是一陣狂跳。
公孫博冷冷道:「老夫這連環渚上,除去西渚不說,到處都有天羅地網,便是大羅金仙下凡,也難逃被擒之辱,凡俗之士何足道哉!」
兩人往當中一合,銀劍郎君先採攻勢。刷!刷!一連數劍,手法奇幻迅快,盧大刀雖然不十分重視對手,心中絲毫不敢大意,一上來就全力應付,可是幾乎阻擋不住對方的這迎面數劍,險象環生。
花玉眉緩緩道:「她老人家就是先慈!」
銀劍郎君方麟被她說得既不能急,又不能怒。一身傲骨驕氣都被她挫壓下去,心中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當下輕嘆一聲,道:「我也不知道……」
眨眼間兩把銀光四閃的長劍,敵住四柄精芒耀目的大刀,翻翻滾滾,搶佔先手。那四柄大刀招數威猛剛勇,激起一片劈風之聲,而且每組兩人的出手招數,必是一攻一守,法度精嚴謹密,正好彌補住刀法上過於剛猛的弱點。
公孫博面上沒有一點表情,因此眾入更猜測不透是什麼一回事,何以花玉眉束縛已解,反而自料已經輸了?
眾人定睛看時,網中裹著一對年青男女,可不是那銀劍郎君方麟和花玉眉!
亂世閒人公孫博極為小心傾聽著,又將方麟花玉眉許長勝余不敗四人的容貌樣子細細問了一遍,頷首道:「這線索已足夠了,雖然目下還測不透他們設法擾鬧老夫的動機何在,根據你們所述,姓許和姓余的大概是方麟的家人,至於這方麟和那個女孩子定然是老夫舊時相識的有限幾個人的兒女,姓方的必是玉馬銀劍方長恒的兒子,那方長恒昔年被武林高手公推為『劍中雙絕,南桓北方』之中的北方,以他的家傳劍學,方麟只要得到他父親真傳六七成功夫,你們就無法匹敵。這一個倒還罷了,只有那個女孩子面貌神情頗似昔年豔色壓天下,武功服群雄的一個巾幗奇人,尤其是叱氣落彈的功夫,正是她獨門氣功特徵。若要是她的女兒或者傳人的話,那就怪不得能夠潛入此地,通行無阻了。」
只聽樹影中透出一個蒼老沉勁的聲音道:「老夫數到五下,你如能不倒,就放你歸去!」話聲一歇,也不等羅舉答話,一逕唸出數目。
那兩人在馬上拱手以應,隨即飄身下馬,動作迅快異常。兩人逕往大路中心一站,連背上長劍也不撤出,舉手向對方眾人招一招,話都不說一句,態度之驕橫狂傲,可說是古今罕有。
眾人只好退回,這時便由押後的萬鬍子帶頭,轉到另一區的陌上,走了一陣,前路忽然又不通,眾人不願被荊棘扯破衣服,更不願弄得一腳泥巴,只好退回,於是又變成由盧大刀帶頭。
眾人面面相覷,一面憤恨這人心機譎詭,一面又暗暗慶幸自己幸而沒有當真中計吃屎喝尿,否則這等恥辱一輩子也難脫。
眾人一看現下已陷入極窘困恥辱境地,五個人變成一個圓圈。除了設法弄斷鋼鏈之處,決無逃生之途。是以面面相覷,都流露出十分難堪沮喪的神情。
羅舉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咱們可以如此這般,也許能反客為主,打擊姓方的那個小子!」
這一番話只聽得眾人莫名其妙,暗想花玉眉即使不諳武功,但這麼一個小小圓圈,只須輕輕一跳,便可出去,何難之有。
盧大刀洪聲道:「羅兄說得對,這些狗娘養的後生小子不從武功正途著手,卻專門玩這等陰謀狡計,佔人便宜,好生惱人……」
約摸過了一頓飯功夫,船已靠岸,眾人棄舟登岸,白衣羅剎鍾秀道:「要不要扣住此船?說不定這廝偷偷溜跑,可就找不到渡湖的船啦!」
在他們來路那一邊白煙接續升起,晃眼間十來丈的大道上盡是濃煙迷霧,伸手不見五指。
那知這一來為形勢大變,盧大刀本是氣勢如虹長驅直入。此時卻大見頓挫遲滯。
方麟低聲道:「黑衫盧大刀要親自出手了!」花玉眉哦了一聲,此人威鎮冀魯兩省,手中大刀頗有驚人造詣,他的妻子白衣羅剎鍾秀擅長十二種暗器,也不好對付。其餘三人一是皓首神棍徐尚武,一是日月鉤羅舉,一是鐵掌天羅萬鬍子,無一不是威鎮一方的當代武林名手,「我有急事在身,歉難奉陪,你最好設法別讓他們阻止我,待我過去……」
雙方都厲聲叱喝,許余二人早就看準地形,忽然閃開、那徐羅萬三人忽然失去敵手,記起上一次的情形,生恐對方又趁機逃遁,當下出聲聯絡,一面在煙霧迷漫中盤走搜索。
青玉驄的花玉眉低嗽一聲,發出動手暗號,許余兩人一齊掣出長劍,那邊廂徐、羅、萬三人都先後叱喝,躍將上來。
這邊廂的銀劍郎君方麟對於人家的調兵遣將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花玉眉自然更加不管這閒事。她低聲道:「我剛才道破你的來歷家世,你心緒大亂,竟是何故?」
盧大刀等人都禁不住瞠目色變,原來公孫博話中之意不啻表示他有用對方暗器反擊的本事。
花玉眉道:「這心枷好生厲害,我認輸啦!」
公孫博沉聲道:「各位跟住老夫,千萬不要走錯!」
萬鬍子忽叫道:「咱們死就死吧!大約已過了半個時辰,別吃了尿還活不成,那才冤呢?」
皓首神棍徐尚武頷首道:「這樣也好,若是激出對頭,便可設法迫他們真刀真槍的動手!」
只見他們下半身盡被泥污,形狀甚是狼狽。眾人面面相覷,但覺這幾塊不起眼的水田,似乎十分難辦,唯一之法,便是不管荊棘阻道,拼著腳上鞋褲毀損,皮肉勾破也得硬闖過去。
鍾秀道:「此人話聲雖然響亮,但毫無內勁,再者眼神遲緩,定然不是懂武功無疑!」
皓首神棍徐尚武趕緊遞出紫銅棍,道:「這田中爛泥太深,不宜行走,兩位先上來再作計較!」
方麟一直心亂如麻,簡直無法思考,這時忽然驚訝起來,忖道:「十八響磬聲已過了一半之數,我須得立下決斷才行,好,不管是對是錯,就這麼辦!」
花玉眉道:「我要趕去見一個人,他住在距此兩百里路的連環渚……」
公孫博走入沙灘,卻也是曲曲折折的走,好不容易走到那艘破爛木船旁邊,首先躍上。眾人硬住頭皮跟上去,不待吩咐,各各動手解纜開船,公孫博自己掌舵,向右邊湖面駛去。
花玉眉甜甜笑道:「白阿姨數十年來隨侍先母,我學到她一點心法,何足為奇!」
花玉眉忽然回轉頭向她一笑,櫻口中運玄功吹一口氣,那三絲金光剛好射到她面前尺許時完全自行掉落地上,卻是三枚金針,有如常見的繡花針般大小。
雙方馬匹完全停住,對方後面七八騎中縱出兩騎,其一掠過花玉眉他們向來路馳去,邊走邊喝,把路上行人都趕了回去。另一騎則向他們來路那邊馳去,也是禁止行人過來。
他當即穿和*圖*書枝拂葉去了,眾人等他去後,都衝到鍾秀面前看她,她瞠目道:「你們幹什麼?」
這兩粒銀彈份量沉重,故此可以遠襲五六丈的敵人。若是再遠一些,腕指之力就不夠強勁,必須借重彈簧之類。
公孫博哼一聲,沒有回答,徐尚武又道:「看來公孫先生雖有神鬼莫測之機,但來人似乎神通更大,公孫先生還是先用心對付他們為是!」
花玉眉道:「豈不什麼,諒他們這些蠢才一時也想不起出手攔阻……」
這時那黑衫盧大刀已經縱落馬下,掣出明晃晃的大刀,疾撲許長勝,大刀一起,就把許長勝如潮劍光完全接住,身形一轉,旋近余不敗那邊,左手驀地向余不敗長劍抓去。余不敗不知虛實,那肯教他抓住鋒刃,抬臂撤劍,三虎四虎趁機竄出圈子,這四虎接戰了三十餘招,都出了一身大汗。
皓首神棍徐尚武上岸後一直左瞧右望,這時開口道:「用不著了,就算這廝開溜我們仍然有法子渡湖!」
徐尚武用旁敲側擊之法,道:「嘗聞奇材異能之士,世不一見,如逢盛世,則風起雲湧,人材輩出,在下猜測與公孫先生同時精研這等『羅網』之學的人,未必沒有,只是公孫先生隱居世外,是以不知而已……」
他們都不必計議商量,立即答應走第二條路。樹叢中走出一個老者,身上罩著一件紫醬色緞面狐皮大褂,身量較常人略高,而貌清秀而略見瘦削,神情十分冷峻高傲,眼中神光極足,有一種令人震懾的風度。
羅舉抬目望去,只見到樹影中有條人影,還未看清那人長相,又是一陣極強烈的睡意湧上來,登時支撐不住,咕咚一聲跌倒,耳中還彷彿聽到那股聲音正數出「四」字。
眾人都點頭默認,但包括盧大刀在內,心中都不認為花玉眉帶著邪氣。在這些男人眼中,只覺得花玉眉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誘惑。但他們都是有名望身份的人,自是不便說出,何況還有白衣羅剎鍾秀在場。這時他們都認為只因鍾秀生出妒心,所以便說花玉眉有邪氣。
當下由徐尚武用金棍拿過大網,加上萬鬍子,扛起網中兩人,跟住公孫博向渚中走去。
花玉眉淡淡道:「為什麼要告訴你?」
萬鬍子打個哈哈,道:「這有什麼希奇,常言道是『有兩顆心沒有兩個肚子』,就是指一個人可以同時愛慕想念許多東西,但肚子吃飽了以後,決不能再吃一遍……」
花玉眉嗤地一笑,垂下眼皮,道:「還是鍾姑娘麼?」聲音雖細,但全場之人無不聽見。
公孫博心中一凜,嘆道:「此女聰明智慧不下於昔年的百花仙子沈素心,我可不能有絲毫大意,免得反而中計受辱。」他惕凜之心一起,便收斂起狂傲之態,也不再說,轉舵駛行岸上。
花玉眉拍拍青玉驄,道:「你就是此駒之主,姓方名麟,外號銀劍郎君,你父親就是玉馬銀劍方長恒,世居蒙山之麓,與二十年前名震江南的桓公並稱劍中雙絕。又稱南桓北方,我說得可對?」
這時別說中人之人方麟和花玉眉心湖中波瀾排蕩,連其餘的五人也都萬分緊張,徐尚武那麼老練的江湖,這刻擊磬雙手也緊張得微微發抖。磬聲一下接一下,清越遲緩地迴蕩在這座寬大的地下室中,除了磬聲之外,別無一點聲息,眾人連呼吸也將為屏息,雙眼瞪得又圓又大。
此時許余兩人的爛銀長劍盤旋飛舞,如奔雷掣電,已經佔盡上風,著著進逼。
亂世閒人公孫博道:「不是不敢尋仇,而是另有方式,絕不會擅自潛入此地,陷入老夫二十一種羅網陣法之中,這是因為凡是老夫的仇家都曉得老夫一個規矩,只須用老夫指定的法子傳出約定時地,老夫必往赴約,試想有誰願意自陷絕地而不在別的地方公平拼鬥?」
旁邊的人都不明事故,那個顯得畢挺的老人道:「鍾姑娘你說什麼了?」
余不敗見敵人逃開,既不追趕,也不出手夾攻黑衫盧大刀,彈劍冷笑一聲,走開一旁。
那年青劍客勉強笑了兩聲,道:「不錯,請問姑娘我到底是誰?」
那邊皓首神棍徐尚武,日月鉤羅舉,鐵手天羅萬鬍子三人,忽然一齊躍下地上,凝神備戰。原來他們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相形度勢,都想到對方既是失利,則那許長勝余不敗兩人定要出手搶救,這許余二人雖是家人身份,但武功奇高,若不預早戒備,只怕黑衫盧大刀也抵擋不住他們合力奮攻。
花玉眉道:「當然曉得!不過都是得自傳聞,是真是假,到時便知……」
亂世閒人公孫博果然抓住鍾秀退開幾步,轉眼望望他們,又看看鍾秀,忽然鬆手走開幾步,冷冷一笑,道:「你們一齊上來拼命也不管用,但老夫真想你們為我辦點事……」
這幾句話別人聽了不好意思笑出聲,但那被稱為「盧郎」的黑衣大漢自家反而縱聲大笑,白衣中|年|美|婦接著道:「喂,小伙子,要不要我們暫且退下,等你們交代清楚之後才動手?」
銀劍郎君方麟道:「過去把他們打發了!」
眾人都聽得心醉神馳,鍾秀道:「你們沒有把竺公錫殺死麼?」
徐尚武道:「這就更加不可思議了,不過我也覺得他們不是你的仇家。」
徐尚武搔搔白髮,道:「不錯,兄弟雖然早就想到,但這公孫博如此可惡,所以偏不告訴他!」
羅舉低低道:「那對年青男女至今不見蹤跡,看這公孫博這等陰沉古怪,這裏面定有文章……」
萬鬍子愕然大聲問道:「難道說你連這個小小的圈子也跨不出去?依我看卻沒有一點為難的地方!」
那年青劍客似乎不把來人放在心上,繼續低聲道:「然則姑娘可否讓告在下姓甚名誰?」
萬鬍子道:「管他什麼用心,縱使有意誘咱們入伏也得闖上一闖!」
公孫博卻喃喃道:「花姑娘,花姑娘……原來她姓花的……」他接著被鍾秀之言提醒,見到兩人攜手情狀,突然面色一沉,冷冷道:「你們既知老夫居此,此地的規矩諒你們也都曉得……」
花玉眉接過看了看。點頭道:「使得,你們把馬匹都交給我!」
鍾秀從腰間解下一條八尺長的綢帶,輕輕一揚,綢帶迎風招展,繞身旋舞,嬌聲道:「公孫先生,須得小心我的暗器……」
鍾秀一咬牙,拔起金針一看,末端彎了一節,當下心中不知是悲是喜。徐尚武用另外的手捏住指縫中的針尖,慢慢拉出來。末端畢直,他道:「唉,天意要我們苟活,那就只好忍辱偷生,那一位拉得出大便,還有就是我們須找到碗瓢之類的盛物器皿。」
黑衫盧大刀的聲音響蓋全場,喝道:「是我的手下受到暗算,諸位小心……」
她休息了一會,便走過去邀那亂世閒人公孫博動手。
盧大刀道:「拙荊留在此處等待我們也好!」
眾人知道他的厲害,那敢分神旁顧,都緊緊貼著前面的人走去。黑暗中只聽花玉眉低柔的聲音道:「我們剛才來過,好像沒有什麼埋伏佈置!」
公孫博取出一塊白堊,先在花玉眉腳下劃個徑尺圓圈,道:「待會有十八響磬聲,你在十八響磬聲完畢以前或是方麟勝負已分明前跨出圈外,就算你贏,即可與他一同安然離渚,離開之前,並可與老夫公平拚鬥一場!」
眾人雖知道他說得有理,可是仍然忍不住用各種方法試行掙脫或用兵器斬砸,結果果然無效。
且喜各人兵刃都在身邊,一件不缺。盧大刀拔刀出鞘。猛可砍在鋼鏈之上,發出一聲大響,火花迸射。他的大刀乃是百煉鋼加上一種稀罕貴重的金屬製成,不但鋒利無匹,而且鋒刃特別堅硬,絕難缺損,這一刀所下去,只是鋼鏈紋絲不動,大刀也不曾缺損,但這樣已夠他灰心。
盧大刀道:「這位巾幗奇人是誰?」
轉眼間余不敗也奔回來,道:「敵人很快到啦!」方麟道:「就怕他們不來。」這時他們三人並排站立,攔在路中心,只有花玉眉穩坐馬上,一手拉住另外三駒韁繩,一手捏住那條汗巾。
方麟心中長嘆一聲,忖道:「我費了無窮心血才想出這種簡便有效的障眼法,她一聽就明白其中玄妙,一口道出我利用老江湖多疑善詐的心理來脫身。如此聰慧之人,不但比我高明百倍,只怕舉世也找不出第三個……」
白衣羅剎鍾秀口中嘖嘖兩聲,道:「看,他們手拉手好生親熱,大有攜手同赴龍宮之意!」
那白玉窯在樹叢中露出雪白色的穹圓形頂蓋,一時真看不出門戶開向那一方。
眾人都同意這個推測,當下仔細打量,忽然間「咕咚」連聲響處,五個人之中跌倒了四個。只剩下那個面目平凡,沉默寡言的日月鉤羅舉,還屹立不倒。
雙方都不再言語,公孫博似是陷入沉思之中,過了老大一會,忽又匆匆走了。
這番話只說得那位年青劍客頻頻點頭,花玉眉莞爾一笑,又道:「當時你雖不便多問,但心中卻很不服氣,暗想有一天如果碰上這麼一個人,哼,哼,總要教他見識見識『銀劍十一變』的滋味,我沒有猜錯吧!那就行了,你現在如何對付我呢?」
花玉眉舉手指住心房,道:「不,但這兒已經被枷住了,這就是心枷啊!」
他立下決心,面色頓時恢復正常,目光也從花玉眉面上移開。
眾人都道這幾條縛住他們的白線雖是幼細,卻堅韌無比,具有伸縮性,不論他們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束縛。
當下又向前闖去,不一會就闖上那片高起的草地上,但覺陣陣草香撲鼻,個個精神一爽,直向隱在樹叢後面的白玉窯奔去。
黑衣大漢哼一聲,道:「在七虎將中挑出兩人上去打發他們便是!」
這老者道:「老夫公孫博,自稱亂世閒人。你們的來意不必說了。鍾夫人幾時可以出手,可告訴老夫一聲!」
她發覺敵人那清秀嚴峻的面孔離她只有尺許距離,不但看得十分清楚,特別是他那對光芒閃閃的眸子,宛如兩顆閃閃寒星般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公孫博冷笑哂道:「能夠從連環渚逃到湖上之人,一身武功必非等閒,自然會閉住呼吸,浸上一兩日決死不了!」
盧大刀洪聲道:「踏田涉水就踏田涉水,難道咱們就被這幾塊水田難住不成?」此人性子急躁,說出就做,砰一聲先踏入田中,萬鬍子大聲道:「兄弟也陪盧兄你先走……」砰地一腳也踏入田中,鍾秀正在躊躇,忽見盧大刀萬鬍子走了幾步之後,直陷入泥中,田中之水已淹到腰部,不禁大驚。
鍾秀道:「我有什麼法子,誰叫我們中計了!」
公孫博道:「這就是何以你要用情鎖而她卻用心枷之故!你且聽老夫道來:在你頭上將是一方巨石,倒插十五柄利刀,壓下來時,你全身皆是窟窿,非死不可!」
不久,這五人先後醒轉,發覺躺在草地上,四周都是樹林,烈日當空,已是近午時分。
這時人人視線不清,根本只能聽聲辨位,紛亂中只聽兩聲慘叫起處,有人跌倒地上。
公孫博怔了一下,面色陡然泛白,頹然嘆口氣,道:「直至如今,老夫也不知是否有愛慕之念,除非一個人有兩顆心,可以同時愛上兩個人……」
那年青劍客囁嚅一下,道:「姑娘不想知道在下姓名來歷麼?」
公孫博搖搖頭,道:「連環渚分為東西二渚,老夫的東渚白玉窯中,數十年來只有老夫一人居住,向無第二人足跡……」徐尚武道:「西渚呢?也可能從那邊來的呀!」
公孫博道:「現在馬上開始……」他指使徐尚武到牆邊敲擊玉磬,磬聲一起,他就以迅快手法,把銀劍郎君手腳上的白結解掉。
方麟面上一陣失色,他雖一向心高氣傲,這種辱及嚴父之言之平日決計忍受不住,但在花玉眉之前,卻說不出一句氣話。
那年青劍客面上迷惑之色變得更濃。正要說話。對面那十餘騎已迫近兩丈之內,只聽一個洪亮聲音喝道:「通通給我站住!」
萬鬍子大叫道:「這怎行,我們只是中伏被擒,如此羞辱大不公平!」
黑衫盧大刀果是名不虛傳,手中那柄大刀施展開來,凶狠迅快,幻起一片刀光,竟是潑水難透,許長勝劍法綿綿封拆,氣勢上已先輸給對方。忽地劍法一變,但見他左衝右突,東刺一劍,西劈一劍,大是散漫凌亂,毫無章法。
花玉眉點點頭,面上露出黯然之色。
她接著又道:「連環渚白玉窯這地名我連聽也未聽過。諸位也沒有談及,大概都不曉得。我想那地方可能就是姓方的和那妖女巢穴,是不是他們背後還有什麼人?說不定這年輕的一對想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所以找些成名人物作為登龍之梯!」
方麟訝異已極,道:「你受傷了嗎?」
眾人被他這一喝驚醒,都訕訕地移開眼光,花玉眉卻暗暗皺眉,忖道:「我正施展媚功……眼看他們即將入彀,卻被方麟壞hetubook.com•com了大事,真是氣人……」
他這時也覺得面目失色,但覺胸中昏昏沉沉,彷彿多少日未曾困覺,此時倦得眼皮直下沉,無法再支持下去。
對方一排的數騎中進出怒罵人聲,但前面的五騎卻不做聲,凝視打量路上二人,只見他們俱是四旬上下的年紀,衣著樸素,面目黧黑,若不是背插長劍,稍為裝作一下,準也以為他們只是平常莊稼人而已。
鬧了好一會,人人都嘔得頭昏眼花可是卻沒有一個忘記了半個時辰之後,白衣羅剎鍾秀叫道:「盧郎,你得留在世上與這復仇……」這話自有一種淒厲之聲,眾人都知道她的意思是說她決不能服食糞溺,寧可一死。
情勢頓呈混亂,許余二人乘機發射霧彈,跟著出手迅攻徐羅萬三人,方一接戰,只見白霧濃煙蓬蓬勃勃從地上迅速上升,轉眼間已經遮沒有三丈方圓的地面。
他們雖是經歷過無數風浪,見過形形式式的場面,可是像公孫博這種冰冷神秘的人物,卻是平生未曾見過,人人都在心中盤算,這兩人動起手來,應採取何種步驟以保存鍾秀性命。
他越說越興奮,眼中閃出熾熱光芒,白衣羅剎鍾秀忽然覺得心中不大舒服,道:「公孫先生不僅是敬服這位百花仙子沈素心,只怕心中尚有愛慕之情……」
這話一出,眾人都暗皺眉,心想你的看家本領就是暗器,何苦先招呼點明?但公孫博卻似乎都不放在心上,淡淡道:「鍾夫人隨意施展,每用一次,也算作一招。」
公孫博道:「你看花姑娘可不是氣力猶在,她為何跨不出去?」
徐尚武道:「慚愧得很,我早先細查之下,覺得並不複雜,只須參照五行生剋之理就可走過這一片水田。但現在看看又不對勁,似是按照日月五星緯度擺下的陣法,如果所料不差,則在下也無能為力,只有踏田涉水直撲那玉窯了。」
萬鬍子大聲道:「這話怎麼說?既是仇家,豈有不敢尋仇之理?」
銀劍郎君方麟心中大驚,忖道:「聽風辨招位不難,但要達到聽風辨招,這等上乘境界,宇內恐怕沒有幾個人辦得到,她真的已達到這等境界造詣麼?」於是試探道:「姑娘胸羅萬機,這兩人的劍法還請姑娘批評指正!」
蹄聲嘩啦啦從白煙中劃過,卻是那許長勝余不敗兩人,他們借濃厚煙霧掩蔽,一逕掠過眾人,穿出煙外,便即催馬向方麟追去。
被那一片濃密煙霧籠罩著的皆是久走江湖,閱歷豐富的人物,此刻卻吃了經驗過豐,心思太夠之虧,個個都屏住呼吸,不敢妄動,第一是因人他們生怕敵人施放這種威力奇大的煙彈之後,只是將馬匹趕走。人還留在煙霧中,伺機加以暗算,所以決不能移動或發出聲息。其次又怕同夥之間發生誤會,鬧出自相殘殺的慘劇。
亂世閒人公孫博道:「如此最好,其實以你一身功夫,頭上那方刀石壓下來,最多也不過重傷殘廢,要不了你的性命,這一來你對老夫而言,雖是輸了,但卻贏得花姑娘芳心,她必定十分敬重你的膽力真情,這頭親事大概十拿九穩可以結為夫婦,白頭偕老!如若你在磬聲十八響以前,跨出圈外,那就算你贏了老夫,老夫恭送你安然出渚,今日這場過節,一筆勾消!」
公孫博道:「她姓沈名素心,外號百花仙子,早先仗獨門武功,以掌中生花筆,縱橫天下,未逢對手,後來碰上兩位天下武功無敵之人,那時才重研武學,其後任何兵刃都能得心應手,毋須拘限於生花筆,同時更精通奇門遁甲以及一切機關埋伏之道,天文地理,醫卜星相亦無有不通,真是一代奇才,古今罕見……」
花玉眉似乎早就曉得他一聽會大驚失色,得意含笑地欣賞他的表情。
亂世閒人公孫博身形一晃,閃到鍾秀身邊,盧大刀何等迅快,刀勢一變,橫削追劈。公孫博伸手抓住鍾秀手臂一拉,把她的身體拉過來封住自己身前,恰好迎向他的刀勢來路。
她明知自己若是此刻向他含情注視,不須使出「媚功」,他也會倍增勇氣,承受一切。但她心頭中事實上只有桓宇的影子,因此她不能向方麟作出含情之態,既是如此,她應該毅然擺脫了「心枷」,跨出圈外,然而,她已無法迫使自己不去知道這場結果……
徐尚武指一指渚上森秀林木,道:「這些木材本來就是造船的材料,必要時我等只須斫伐足夠的木頭。編紮成木筏,豈不是就可渡湖了?」
花玉眉柔聲道:「公孫先生你先把我們拉上船行不行?」
說到這裏,忽然隨風飄送來一聲悠揚清朗的鐘聲,亂世閒人公孫博面色突然一變,瞪他們一眼,道:「你們還有援手趕來?是什麼人?」
出得沼澤,只見前面一片平坦沙灘,展延到湖邊,左方卻是通往西渚的窄路,在通路側旁的水濱,繫著一艘破舊的木船,看那朽爛的外表已經不堪乘坐使用。
白衣羅剎鍾秀忽然道:「看,那是什麼?」眾人隨她手指之處望去,只見路邊一株樹上,持著一幅白汗巾,迎風招展,甚是奪目。
花玉眉道:「你這話未免外行,我用耳朵聽聽就是了,何用觀看?」
眾人當中要以白衣羅剎對這個亂世閒人公孫博最感興趣,只因此人一出現時,她以女性的眼光看去,便感到這人自有一種吸引人的魅力。等到親眼見到他說話時的神情動作,更加令她生出慕戀之心。
花玉眉道:「我要走啦!你真的沒有話要說麼?」
羅舉道:「也許這連環渚白玉窯中有什麼寶貝,他們想借重我們的力量,分散公孫博的注意力……」
眾人都為之怔住,盧大刀大叫道:「你說什麼?」
徐尚武沉吟道:「這法大是可行,但兄弟反覆細想之下,仍然推測不出這對青年男女何故要誘我們數人到此?只要查出動機,局勢不會混淆迷亂了!」
片刻功夫,大道那邊塵土高揚,眾騎疾馳而來,為前的乃是那黑衫盧大刀及白衣羅剎鍾秀夫婦。不久也馳到附近。盧大刀宏聲喝道:「小子們果是有種,今日都把頭顱留在此地……」
這「長勝不敗」四字原是許余二人的名字,花玉眉聰慧絕世,一聽便知這兩人的原來名字決非如此,必是這個狂傲的年青劍客所改動,是以故意說出來。
銀劍郎君方麟冷笑道:「只怕未必……」抬臂掣出長劍,但見一道銀光脫匣而出。他舉劍指住盧大刀,又道:「有道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方某人就以這柄銀劍。試一試你的大刀。」
白衣羅剎鍾秀遙指水中洲渚,道:「看,那就是連環渚了,渚上風景幽美,看起來倒像是高人隱居之地,」
銀劍郎君方麟忽然笑道:「先生這話只可嚇嚇別人,我方麟卻不怕利刃穿身!」
鍾秀繞步急走,白衣飄飄,加以綢帶矯夭飛舞,甚是悅目好看,要知鍾秀雖然已逾四旬,但她長得相貌甚美。風韻猶存,望之只像三十上下的美婦人。
他曉得心志一旦鬆懈,便將如其餘四人般倒地昏睡。是以奮起全身意志力量,強自支撐。一面尋思應以何種辦法救醒那四人。
盧大刀五指已堪堪抓到那村人手臂,聞聲疾然煞住抓去之勢,愕然回頭道:「什麼?他不懂武功?」
公孫博鄭重道:「老夫亦將在腳下劃個圓圈,這個圈子雖是比花玉眉的大上兩倍,但只消輕輕一跳便可出圈。」
花玉眉眼皮一垂,再也不看別人。
白衣羅剎鍾秀和皓首神棍徐尚武、日月鉤羅舉、鐵手天羅萬鬍子等人都暗暗透一口大氣,心想原來這廝劍法雖是高妙詭變,但功力未深,以致被盧大刀刀口的強勁力道扳住,銀劍上許多變化都使不出來。
這一回他身法特快,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左袖右掌一齊拂拍出去,相隔尚有七八尺遠,陣陣重如山嶽的力道已罩住鍾秀身形。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現下既知潛入本渚之人的身份,就不難擒獲,料想此刻他們業已入伏,汝等要看的話,可隨老夫前往……」
公孫博不再開口,默默站在一旁,讓方麟得以從容尋思。
方麟垂頭不語,泛現愧色。公孫博忖道:「這女孩子確實聰慧過人,不過我料她當時雖然疑惑沙上之船會有問題,但仍然勘不破老夫以虛為實的手法,所以不能堅持已見。不然的話,焉會落網?不過老夫何須與女孩子在嘴上爭勝…」
皓首神棍徐尚武停步道:「這一片花草樹木佔地頗廣,須防暗藏陣法變化,又被圍住……」
方麟聽了這番推理,又是驚奇,又是佩服,當下應道:「他們用一種障眼法,先暗暗施放霧彈,起著煙霧迷漫之際,迅急衝出!」
徐尚武道:「公孫先生請先見示此地除了你老之外,可否還有別人同住?」
徐尚武道:「關於這位竺公錫的事蹟,在下等亦略有耳聞,據說此人舉止神秘,武功高極,只不知後來此人為何忽然失去蹤跡?」
他接著從囊中取出四條白線,伸手入網,片刻間已縛住這對青年男女雙手雙腳,然後揭開巨網,丟在一角。方麟和花玉眉站起身,卻是一式雙手倒剪,雙定併攏地縛住。
盧大刀首先躍起,忽地摔一交,又有兩人同時啊地大叫,一個是白衣羅剎鍾秀,一個是萬鬍子。原來在他們腳上都套著一個鋼箍,五個人連環鎖住,每個人之間都有精鋼粗鏈繫住。只有一尺長短,盧大刀左邊是他的妻子鍾秀,右邊就是萬鬍子,因此他一摔倒,連帶使這兩人足踝上痛不可當,齊齊地叫出了聲。
盧大刀等五人一聽,背上都沁出冷汗,要知以他們五人的名望身份,若是碰到強敵輸了一招半式,也會很快就傳遍天下武林,何況像此刻如此狼狽的情形,更將變成永不淹沒的笑話。
這一手三暗器的功夫在武林中罕見罕聞,尤其是翻身發出,取準不易,再者三股暗器體積不同,重量懸殊,要在一隻手掌中同時用上三種力道,三種準頭,確實是難上加難的絕技。
花玉眉搖搖頭道:「不,待會你們只許敗不許勝,這一干人我有用處,不能挫折他們鋒銳。」
銀劍郎君方麟發覺花玉眉只淡淡望了戰場一眼,便不再看,直到這時,他才突然激發傲氣,稍稍從美色迷惑中清醒一些,道:「寒家劍法難道竟不值姑娘一顧?」
忽又聽到另一陣蹄聲向相反的方向馳去。這一為盧大刀等一干閱歷豐富的老江湖都無法斷定敵人到底真的要向那一方逃走?抑是尚在煙霧中伺機暗算?
他想一想,傲然笑道:「令堂雖然博通雜學,但老夫一著沉船妙計,即使是她親自到此,諒也逃不出落網之厄!」
他們繼續披荊斬棘向前硬闖,又越過十來塊水田,看看離那片高地只有數區水田之隔,人人心中都更加興奮,不管腳下荊棘,加快腳步,反正腳上衣褲完全勾破撕爛,皮肉上傷痕累累,再厲害些也不過如此,這一來他們便不曾發覺田膝上佈滿的荊棘叢有些種類不同,並且劃破皮膚之後,現出紫青色的痕跡。
那面木牌跌在水田中,剛巧翻轉過來,上面只寫著:「苗疆特產豈能移植北國?」一句話。
自然她並非一見鍾情,愛上了這個老者,而是覺得這人風度絕俗,教人看了難以忘懷,恨不得常常能見到他……
徐尚武把銀碗還給鍾秀,舉手一棍掃去,砰地擊翻那面木牌。恨恨道:「看你的……」忽然瞠目道:「看,後面寫著什麼字?」
銀劍郎君方麟妒恨未消,聽到「百花仙子沈素心」之名,也不覺得喔了一聲。
這五位武林高手看完這面木牌上的字,都瞠目結舌。要知他們都是閱歷極豐的老江湖,對於苗疆三毒之一的「毒藜廬」早有耳聞,同時更深知中蠱後毒發時慘狀。
亂世閒人公孫博放手退開,冷峻地道:「你親口向他們說一遍,你說我認輸了,願意被公孫先生處死!」
公孫博聽到她的聲音,微微一怔,接著運勁提起他們,放在船中。
他們在大路上等候了良久,這才聽到蹄聲隱隱隨風傳來。許余二人早已奉命到前路放哨,此時許長勝疾奔而來,道:「果然是那一干人追來了!」
萬鬍子道:「他們別是淹死了吧?」
眾人一聽此老口氣好大,暗忖鍾秀雖是個女流之輩,但武功造詣極是精深,已列武林高手群中,這十招之限未免太狂!
方麟劍眉一皺,沒有說話。花玉眉又道:「他們功力雖深,但方家的『銀劍十一變』貴在輕靈翔動,變化萬方,他們卻是沉實有餘,機變不足,是以難期上乘,再練二十年,也終是這種樣子而已!」
花玉眉媚笑道:「方公子騎術精妙,教人佩服,若不功夫差之人,決不能累壞這種良駒。再說若是是騎術高明,這馬早就跑不動了……」
銀劍郎君方麟才衝了過去,蹄聲又響,白衣羅剎鍾秀不聲不響,雙手在鞍上一拍,已捏住兩種暗器,準備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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