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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羽天關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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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馭劍圖

第三章 馭劍圖

他的口氣態度已說明兩事,一是不論畢奇如何設詞探詢,必屬徒勞無功。二是玄劍莊聲名並非能壓倒他們,只不過與日下之事無關,所以撇開而已。賈天保嘿嘿冷笑,洪聲道:「我們是小子,你們又是什麼?咱們都不是小孩,無須鬥嘴。你們且報上萬兒,也把事情說出,然後劃下道來,我蒼山二友都給接著就是。」薛端加上一句,道:「畢奇兄,務請迴避一下,蒼山二友先此謝過。」畢奇可絕不能不賣他們這個面子,拱手道:「在下遵命就是。」轉身疾行,瞬間復又隱沒於來路彎角之處。邪劍蓋仙一手撫劍,一手拂著頷下短短黑髯,卻也甚有仙風道骨氣象。他開口先道出自己這邊各人姓名,連飛鳳也在內。然後道:「我等已有十八九年不曾涉足江湖,所以你們未聽過我們姓名,不足為奇。」賈天保疑道:「既是如此,咱們之間還能有什麼瓜葛?」蓋仙淡淡道:「本來沒有,但現在卻有得很。常言道病從口入,禍從口出,這就是咱們有瓜葛有爭端的原因了。」賈天保摸不著頭腦。
龐溫二人一齊點頭表示服氣採信。這時龐缺娘忽又咦一聲。訝聲甫發,蓋仙頎長身形已經有如飄雲掣電飛到剛才上去過的樹椏,倏又飛返,道:「五個人,有三個武功相當高明。」龐缺娘揮手道:「咱們且隱藏起來,瞧瞧是什麼來路。反正咱們事情已了,不必多事。」溫老二道:「咱們的事還沒了。」他目光盯住龐缺娘道:「下一次探洞人選,妳已中籤,三年後的今天就輪到妳踏落懸崖,咱們怎可就此茫茫然回去,怎可沒半點資料以供推測參詳?」邪劍蓋仙頷首道:「溫老二說得是,我們絕不能一走了之。不過目前還是先走開一下,待會才仔細商量不遲。」他們說走就走,眨眼間全部隱沒於右邊稍高處的樹林內。
薛端已經仰天而笑,道:「這位姑娘的內功,也是崇明島白家秘藝盤龍一氣,劍上那一招『探驪得珠』則是峨嵋心法。我說賈二哥你別忙著教訓他們,因為兄弟我卻對那位姓房的仁兄的刀法甚感興趣,你瞧他使的是什麼刀法?」賈天保道:「大概是銷聲匿跡了二十年之久的『墮淚七刀』吧?」薛端哦一聲,道:「既然你也這樣說,看來當真是昔年二大殺手之一馮長壽的絕藝了!賈二哥,咱們衝著那馮長壽當日曾經獨挑拜月邪教,力斃該教兩大護魔使,令那邪教自此一蹶不振的大功德,咱們就此罷手。」賈天保只歇這麼一下,已陘能心平氣和考慮事情,當即也明白薛端不欲妄殺的心意。再者莫看這三個初出道年輕人聲名不著,其實有真才實學,要拾下他們非得蒼山二友聯手出戰不可,動輒還可能要付出負傷流血代價才達到目的。他頷首不言,另一例的畢奇立刻打圓場,高聲道:「三位請吧,但願不曾耽誤你們的行程。」彭一行等來到黃山山區,當然不是無緣無故,被他一言提醒,當下望住房謙,道:「咱們走吧?」房謙已運過真氣流轉全身脈穴,胸中鬱悶以及半身麻木之感全部消失,便無可無不可點點頭。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的刀法招招搏命,所以能不動手搏鬥,自是上上大吉,否則總有一天會把性命搏掉無疑。
正在此時,一支鐵尺挾著勁厲風響猛砸長刀,原來是薛端出手相助。房謙感到對方鐵尺勁道強絕,只好煞刀疾退。但他方才乃是有去無回的勢子,是以退得不夠快,左胸被鐵尺暗勁稍稍撞了一下,半邊身子登時有點麻木呆滯,不過他的長刀刀尖也劃破了賈天保左襟左袖。彭香君飛落房謙身邊,長劍吞吐如毒蛇,叮叮叮三聲,劍尖都點中迅急掃砸的鐵尺。她劍招精妙綿密,內力相當深厚,使的全是「卸」字訣。故此薛端的鐵尺雖然沉猛勁厲得連一隻大水牛也可以輕易掃飛數丈,卻半步也迫不退彭香君。薛端刷地退開十步,眼角瞥見賈天保正取下背上扁形包袱,竟是要施展他名動江湖的外門兵刃「追魂圈」。他心想若是讓他真的亮出兵刃,將來傳出江湖,都道他們蒼山二友竟被三個初出道小輩迫得取出兵器聯手苦戰方始獲勝,豈不十分難聽,十分沒有面子?此念一閃掠過心頭,連忙發出退卻暗號。這是唯一能及時阻止賈天保取圈出擊之法。賈天保果然本能地疾退數尺,但尚未弄清楚老搭擋何故要退卻。
賈薛二人對望一眼。他們合作多年,心意互通。賈天保又嘆口氣,道:「諸位若是的確想知道在下等來到黃山山區之故,這就奉告。我們乃是受玄劍莊朱伯駒莊主之託,追捕一個人。」龐缺娘道:「是什麼人?」賈天保道:「恕在下不便奉告。」龐缺娘道:「胡鬧,你若不說出什麼人,等於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們。假如你們換作是我,此來黃山由的是保護一個人,卻正好聽到有人追捕一個人的消息,你們要不要弄個清楚呢?」賈天保露出為難神色,但仍然據實回答道:「那……那當然要弄清楚。不過…」龐缺娘望向薛端,道:「小薛,你這人乾脆些。你說,講還是不講?」薛端還是要想一下和圖書,才道:「如果我們雙方對象不同,你們一定要保守秘密,行不行?」龐缺娘自是答應。
薛端手握鐵尺,上前十步。飛鳳一晃身落在他身前,纖手中已多了一支三尺長的銀鉤。她玉面凝霜,聲音冰冷,道:「薛端小心了,看招。」話聲甫歇,手中銀鉤倏然幻化為三道電光,疾攻對方中盤三穴。在武林中稱得上高手之士,一招之中幻化出兩三式同時攻去並不稀奇。但飛鳳最後幻化出的鉤光居然變回虛招,而第一道寒光才是貨真價實,疾刺「神藏穴」。這等虛實變化的神奇手法,普通人練上一百年也多半練不成。薛端鐵尺一招「漁翁撤網」,也自幻現七八支尺影,風聲呼呼勁響,卻純是守勢。「錚」一聲雖是封住了敵鉤,卻沒料到第一道寒光才是真的,不禁駭然,退了一步。
龐缺娘道:「你們講完沒有?嘿,小賈!你真有點眼力,不錯,我就是三十年前的月女。我自廿餘歲出道以來,向例是鉤不輕出,出必殺人。但這話告訴你們又有何用?你們自命是正派俠義之士,頭可斷志不可屈。我早先聽手下說過你們算得上是正派人物,不是那些狗皮倒灶混充俠義的混蛋。但有什麼用?我就算是不想出鉤,然而你們還是要迫我做的,對不對?」假如她心中真是很顧惜正派人物,而又時常是被迫非出鉤殺人不可,那麼她這個人究竟算不算邪惡,可就難說之至了。賈天保嘆口氣,道:「對,你說得對,但假如妳常常是被迫殺人,正如此刻情況一樣,那麼到底是誰對誰錯?」龐缺娘道:「這個問題你們自己去傷腦筋,不關我事。我現在關心的只是你們的態度,要戰要和,一言而決。」
彭一行望住阻路之人,訝道:「尊駕是誰?這是什麼意思?」那人正是賈大俠。他不動背上包著兵刃的包袱,只捏著缽大拳頭比一下,道:「我是賈天保,那邊的一位是薛端,是我的好朋友。」彭一行覺得這兩個姓名有些耳熟,一時卻又想不起來,隨口道:「久仰大名,只不知賈薛兩位老師有何吩咐?」賈天保見他不識自己聲名,心中暗惱,冷冷道:「我要聽聽你們來此的原因,你只要回答一句,說是不說?」彭一行皺眉道:「賈老師此言差矣,人人都有不想告人之事,你焉可強迫?」貿天保道:「你不說,哦,只要十招不落敗,我就站到一邊去。」後面的彭香君粉臉氣得嫣紅,嬌聲責問,道:「喂,你這人講不講理?你憑什麼強人所難?」
賈天保哼一聲,身形乍退又上,右抓左拳,連施「博浪擒龍」「中流砥柱」「碎石分金」三招。一時拳風指力,呼呼嗤嗤直響。他邊攻邊道:「好傢伙,你內功『盤龍一氣』乃是崇明島白家正宗嫡系傳承。劍法卻是崆峒和天山絕學。你為何不用崇明島白家的『攪海翻江十二式』?敢是怕被人認出門戶師承?」彭一行劍花朵朵繞體嚴密守護,看來三二十招之內不致落敗。他心中陡然醒悟這賈天保是什麼人了。此人可不正是少林俗家弟子中極負盛名的高手麼?錯非出自少林門下高手,淵知博聞,焉能三五招之內就一一指出各家各派的絕學?他心神震盪中,劍勢微挫。「砰」一聲被賈天保鐵拳擊中長劍,現出裂縫破綻。賈天保更不容情,左手疾出,虎爪指力如鉤,堪堪已抓中對方咽喉,誰知一陣狠冷刀風更快一線襲到左後腰。
他道:「諸位前輩以及這位姑娘,全都武功絕世,在下等猶如俎上之肉,其實老早就沒戲唱了,剛才也只不過是垂死掙扎一下而已。」他的聲音表情,都大有英雄末路落拓淒涼之感。溫自耕口中「嘖嘖」兩聲,道:「說的比唱的好聽,連我這惡人也心軟啦。我說你們三個人若是分不開,我有個辦法。」彭一行忙問道:「什麼辦法?」溫自耕道:「小房這小子不算壞人,他刀刀搏命也不過是由於馮長壽的墮淚七刀本來就這樣。不搏命就不算是墮淚七刀了,所以這一點我們一點不怪他,不算是得罪我們。」彭香君柔聲道:「那就太好了,諸位前輩既不怪他,想必也不會要他性命?」溫自耕道:「要他性命幹啥?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得代他師父受刑才行。」彭一行道:「是什麼刑罰?」溫自耕指指龐缺娘,道:「問她,只要她高興就行。」這話其實情深意重之極。那是因為龐缺娘已經中籤,三年後的今日,她就得像金同長老一樣,獨自進入那長生洞府。人人皆知此去必是有死無生,所以龐缺娘等於已宣判只有三年壽命。在拜月教長老堂七位長老中,他們三人情誼最是深摯。因此在這三年當中,他溫自耕和蓋仙,說什麼也要讓龐缺娘過得快樂些,而為了此一原因,他們可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
只聽蓋仙又道:「你們挑挪一個上陣都行,如果定要兩人齊上,我們也是兩個,絕不恃多為勝。」賈天保道:「薛三哥,我打頭陣好不好?」薛端沉吟道:「咱們誰出手都一樣,實在不必鬥上兩場。人家既然挑中我,不如讓我出手,以一場定輸和圖書贏。」龐缺娘第一次開口,聲音可真難聽。她道:「噫,小薛爽快得很。你們若這樣決定,我叫我這丫環飛鳳跟你過五招,好讓你也知道我的武功路數,咱們公平決鬥兩不虧欠。」賈薛二人都是極老的江湖,凡事決不魯莽也不自大。一聽人家先叫丫環出手試招給他們看,便知問題一定十分嚴重,那敢托大。賈天保哈哈一笑,道:「好極,好極,足見龐大娘胸懷光明磊落。唔,薛三哥,請小心些。」
過了一會,五個人沿山路奔到。帶頭的有兩個著長衫的壯年人,膀粗肩厚,腳步極快極穩,一望而知這兩人除了外功極強之外,內功亦造詣至深。另三人服飾大致相同,都是勁裝疾服,腰掛長劍,其中只有一個人的劍鞘烏黑發亮,黃金吞口。其餘兩人僅是普通長劍。可是這三人走動時俱是上身紋風不動,腳下宛如行雲流水,顯然是劍術名家高手。佩玄劍的人忽然招呼一聲,眾人俱皆停步。卻見那人目光如炬,在地上掃射一輪,沉聲道:「有些草正在伸挺恢復原狀,可見得前一剎那有人聚集此地,人數瞧來還不少,至少也有五入以上。咱們後腳到,他們前腳走,為什麼?他們是誰?」他抬頭望向那兩個長衫壯年人,又道:「賈大俠、薛大俠,咱們想找的人,很可能已會合了些什麼人也未可知。」
那知飛鳳的銀鉤根本沒有再吐出,反而一沾敵身便已撤回,人也同時側閃三尺。換句話說,她全然沒有被敵方護穴真力所阻滯,相反的她已早一步撤退。於是房謙揮出的最後一刀落了空。這「最後」二字的意思是說剛才如果飛鳳繼續吐鉤想刺死他,則房謙固然不免橫屍就地,而飛鳳也勢必血濺五步,所以稱之為最後一刀。人都死了,後面自然什麼都沒有了。溫自耕的煙袋輕巧精緻如繡花針,這時乘虛而入,輕而易舉地在房謙「星翳穴」輕碰一下。房謙全身一麻,像塊石頭般碰地摔跌。溫自耕、飛鳳站在他旁邊。飛鳳伸伸舌頭,抹一下額上冷汗,道:「天下真有這種可怕戰術,也有這麼可怕的人施展。」「咱們聯手的天羅地網這套功夫,就是專門對付這種人。」溫自耕又道:「像他這類人,一出手就根本不會考慮及死亡的意義,但我們卻想留下活口,這就是唯一方法了。」他們輕輕鬆鬆交談,全然不把蓋仙、彭一行兄妹的戰況當作一回事。
房謙也大步上前,左側一人如大鳥飛墜,卻是惡農溫自耕。他的笑容亦挺和氣的,道:「小房,不必忙著過去。他們兄妹以二對一,人數上只佔便宜不吃虧。你如果上去,我們大夥兒也一擁而上,我們人多,瞧來你們就要吃人數少的虧了。」房謙一怔,腳步果然再也跨不出去。溫自耕又道:「小房,我不妨透露一點資料給你。那就是你的墮淚七刀以及內功若是比得上令師昔年的七成左右,我們恐怕只能殺死你而不能生擒活捉了。」弦外之音,是說房謙功力若是那麼高強,雙方就只有全力搏殺,不能留手。這話也是等於讚崇昔年天下三大殺手之一的馮長壽,武功實是極之高明的意思。
賈天保宏聲喝道:「薛三哥且勿動手。」喝聲中一躍而前,形成併肩聯手之勢。但邪劍蓋仙和惡農溫自耕卻毫不緊張不予干涉。薛端道:「賈二哥有何見示?」賈天保道:「這位龐大娘一定是三十年前威震江湖的月女,她的鉤法一稱寒冰,一稱煉火,當年會過無數高人,未逢敵手。據說這兩路鉤法乃是拜月教古千巖教主親傳,鉤法之神妙不在話下,而更可怕的是每種鉤法的內功俱不相同。」薛端矍然悟道:「啊!他們是拜月教的!」他們當然還記得剛才批評過拜月教,怪不得對方曾有禍從口出這句暗示了。賈天保苦笑一下,道:「瞧來這兒至少有三位是拜月教長老身份,武功自是精深高妙之極。咱們以事論事,若是以一敵一,只怕還力有未逮,何況如此情勢,咱們這個觔斗是栽定的了。」
飛鳳第二招由右側攻到,鉤光似雪,寒氣砭骨,卻被薛端一招「山深雲起」擋住。她第三四五招連環使出,一共九式,頓時寒光漫射,銀虹亂閃。薛端使出華山量天尺「漆鐵桶式」「不如歸去」護身兩大絕招,只見尺影如山,環繞全身。一時「錚錚」之聲不絕於耳,饒是已盡行封住銀鉤要命毒著,但飛鳳鉤上內力一波波尋瑕抵隙攻到,薛端不知不覺為之退了三步。飛鳳人影忽然已杳,原來已飛退回原處。而黑心夜叉龐缺娘則已移形換位填補了她的位置,拄枴屹立如山。她的黑枴枴身突不平,枴頭有隻老鷹,喙如利鉤,尾似快刀,平添無限凶厲氣勢。
賈天保也不理她,望住彭一行睥睨作態,道:「你有膽子敢動手就動手,不敢就回頭走,打那山兒來的就往那兒回去。」襄陽房謙大步走上來,心意不言自明。彭一行伸手攔阻,道:「房兄且替兄弟押陣。」房謙一言不發,退回彭香君旁邊,敦厚的臉上仍帶笑容。看他的和氣外表,可真教人想不出他「拚命三郎」的外號是怎生得來的?hetubook.com.com賈天保喝一聲「拔劍吧」,左手撮指如鶴嘴疾啄敵面。彭一行剛一側身以避,賈天保右拳閃電擊到,拳力剛勁如山,這一拳實是又沉雄又快速。彭一行左手一招「雲封霧鎖」,掌心擋拳,五指勾腕。賈天保拳頭一縮,避過敵指勾纏,接著連出三拳,啪啪啪一齊擊中敵人掌心。
薛端道:「我們追捕的是玄劍莊莊主的二媳婦,姓李名百靈,年紀大約二十出頭吧?聽說武功極佳。我們先前還以為憑她一個年輕女子,武功能強到什麼地方去?但現在見識過飛鳳姑娘身手,可就不再作此想了。」這些話那邊的蓋仙等三人都聽得見。飛鳳當面得人捧讚,玉面上也不禁冰霜解凍,微微透出笑容,登時對這兩個人大有好感。薛端又道:「回想起來,賈二哥和我近五六年來功夫雖不曾擱下,卻也沒有進境,唉,都是盛名之累,盛名之累。」
他第一拳全以剛直之勁,第二拳化為陰柔之力,隨時可以變出擒拿手法。但他沒有變,仍然一拳剛猛擊去。彭一行身子連震三下,但敵人拳盡而力不盡,終於退後一步。而此時他右手劍光乍然閃耀,劍尖快得難以形容,差一點就碰到賈天保咽喉。賈天保疾退一步,避過這致命一劍。雙方兩個照面各退一步,算是扯平。實際上過程凶險異常,幾乎一下子鬧個兩敗俱傷。賈天保喝聲「好劍法」,右拳再發,如山拳力數尺之內都可傷人,左手卻化為虎爪形護住胸前,伺機而動。彭一行長劍橫引,劍身反覆旋扭。這一招「橫峰側嶺」有如神來之筆,不但封死敵拳以及盡行化卸拳勁,還迫使對方左手虎爪施展不出。
他道:「你不必理會對不對的問題,因為當你本人正也自顧不暇之時,你的看法已經變得毫無意義。我邪劍蓋仙正是擔任迫使你兄妹自顧不暇的人。」他說時拍拍腰間長劍,表示是用劍來做這件工作。跟著他又把己方之人一一介紹了。彭一行目光隨看蓋仙介紹時一一向各人望去,卻不覺在飛鳳俏臉上多停一下,心想:這麼一個漂漂亮亮的姑娘,武功不知如何?蓋仙又道:「我今天心情很壞,可能會失手殺死你們,所以你們特別要小心些。」他向彭香君招招手,道:「來吧,你們兄妹聯劍還可以支持久一點,你不想你哥哥很快就死在我劍下吧?」彭香君如受催眠,不覺按劍上前。老實說像蓋仙這樣安排事情的奇怪手法,所說的話又好像句句合情合理,世上實是難得罕見。即便是老江湖,大概也會感到迷糊的。
那邪劍蓋仙一直用「磨心」戰術,利用彭一行擋住彭香君,使他們力量分散。而同時彭一行卻也險狀百出,好多次幾乎被蓋仙劍尖刺中。看來他們大概還可以拖上相當時間,還不能分出勝負。那邊的黑心夜叉龐缺娘拄枴行近,獰聲笑道:「得啦,小房已拿下了。你們敢是想迫我們殺死他?」彭家兄妹都心亂如麻。彭香君首先躍開幾步。邪劍蓋仙哈哈一笑,道:「小彭,你小心了,我讓你開開眼界,好教你得知劍道中廣闊無垠的境界。」他一邊說話,一邊劍出如風,依然穩穩保持先手局面。話聲甫歇,只見他劍勢忽然由奇詭靈動一變而為沉猛遲緩,「錚錚錚」一連三聲,兩劍相擊三次。
彭一行等來到近處,趙修指住畢奇,道:「這位就是在下等的頭兒。」他又同畢奇道:「這位是太原彭一行兄,姑娘是他妹子閨名香君。另一位是襄陽房謙兄,外號拚命三郎,在江湖上可都鼎鼎有名。」此人精明能幹之極,只這轉眼工夫,就把對方姓名籍貫弄個一清二楚。畢奇拱手道:「久仰久仰,兄弟畢奇,因事經過此地,只不知彭兄等諸位剛才是不是在這兒停留過?」彭一行坦然道:「正是。」畢奇接著問道:「只不知諸位何故來到這等荒山野嶺中?」彭一行道:「這個……這個……咱們也是偶然經過……」畢奇也不追詰他語言支吾這一點,拱手道:「既是如此,就此別過,請!」彭一行回禮道:「諸位請!」微笑舉步,忽然眼前人影一閃,勁風壓體,迫住他行去之勢。
彭一行轉向龐缺娘,拱手行禮,道:「還請龐前輩示下。」龐缺娘望向蓋仙溫自耕二人,笑道:「別這樣對我,還有足足三年時間,天知道到時事情有什麼變化。」她把蓋仙也扯進來,那是由於蓋仙說過他今天心情不好這句話。她樣貌雖是凶醜,卻心細如髮,情若海深。那蓋溫二人含有盛情的每一句話,她都明明白白不會漏過。她嘆口氣,又道:「溫二哥,你作主吧。唉!其實這世間苦難已經太多了,死亡有時反而是解脫,可惜絕大多數人都不會贊成。」溫自耕憮然若失,歇一會才道:「這樣吧,把小房吊在樹上,吊他三天三夜,算是給本教兩位前輩出口氣。」他目光轉到彭一行面上,又道:「你們可以照顧他飲食等一切,假如你們有人自認可以贏得我們三人之中任何一人,也不妨放了他。咱們講一個信守,你依不依?」彭一行忙道:「好,就是這樣。」
薛端冷冷接口道:「如果諸位再和圖書不痛痛快快見告究竟是怎麼回事,恕在下兄弟等失陪了。」惡農溫自耕吸一口煙,煙氣裊裊自嘴巴吐出,道:「事一共有兩件,咱們先辦妥第一件,才說第二宗。我說姓薛的老弟,你是華山派的是不是?」薛端頷首道:「正是。」溫自耕道:「你剛才那幾招量天尺法,可說頗得真傳,我溫老二要贏你,只怕非拼上五十招不可。這樣太費氣力了,我讓龐三妹出手,大概減半就行,所以這一場讓她先上。以一對一,你贏了她,我們大夥兒任殺任剮悉聽尊便。你若是輸了,就得把前來黃山山區之故坦白說出,然後回家苦修個十年八載,再找我們報仇不遲,這是第一件。」蓋仙冷冷道:「多說無益,你們有膽子敢動手,就快快動手。」那賈薛二人剛才差不多也是這樣子對付彭一行等人,想不到馬上就得到了報應。
那邊邪劍蓋仙解劍在手,忽然撤劍出匣,發出一聲龍吟。彭家兄妹一驚,本能地掣劍離鞘。蓋仙身子向彭香君一衝,可是手中長劍卻不知如何已劃到彭一行喉嚨。這一劍勢道怪異,又快逾電光石火。彭一行長劍一招「春風野火」,翻起撩去,一面側身半旋。雖是避過割喉之厄,可是對方接著刷刷刷一連六劍,忽上忽下,迫得他不得不向妹子那邊疾閃。彭香君急於助兄禦敵,忙忙閃繞竄出。但她從右邊出來,蓋仙已到左邊,當中仍然隔著一個彭一行。蓋仙閃動之際,劍光如飛雲掣電不斷吐刺。而每一劍竟都是從想像不到方位刺到。雖說有些部位並不致命,但那麼鋒利的劍尖以及強勁內力,中上一下不死也至少去了半條命。此所以彭一行一直不得不全力嚴密封架,一時竟覺察不出對方乃是以自己作為磨心,隔開了彭香君,使他們不能形成聯劍合政之勢。那邪劍蓋仙的劍法果真邪得可以,劍光飛灑,詭奇手法層出不窮。二十餘劍過去,彭一行已經一頭冷汗,鸄險百出,心神微見散亂。
右邊個子較高的賈大俠沉吟道:「有道理,有道理,若非有問題,怎會看到我們就躲開?薛三哥,你看法怎樣?」薛大俠語聲雄渾,應道:「查究一下也好。畢奇兄,你拿個主意。」畢奇手撫烏黑劍鞘,微一點頭,另兩人便已勁箭也似竄出向去路疾撲,一眨眼已轉彎不見。畢奇道:「趙修和方威他們,別的功夫不怎樣,但追蹤搜索卻很有一手,咱們不妨稍待一會,省點氣力。」片刻間已聽到人語聲,然後一夥人從轉彎處走來。其中兩人是趙修和方威,另外三人是彭一行和一男一女兩同伴。畢奇眼中一亮,低聲道:「賈大俠、薛大俠,請無論如何找個藉口,迫出那拿劍傢伙的武功淵源底細,千萬拜託。」他並非要求隨便殺人,只不過想查探對方武功來歷,原因雖然未明,卻無須多所顧慮。賈薛二人一齊點頭答應。
房謙掣回長刀化為「旁敲側擊」之式,「嗆」一聲擋住銀鉤,卻因煙袋勁道柔韌之極,以致刀抽回時挫慢了一些。他剛擋住銀鉤,並且目罩那嬌俏少女飛鳳,刀勢欲發之際,卻已感到有點來不及了。自然而然健腕一翻,長刀橫空掄劈。溫自耕當空一煙袋擊落,被房謙長刀迅猛盪開。他反而微微而笑,只因飛鳳的銀鉤宛如水銀瀉地,幻出三四道光芒疾襲房謙。此時溫自耕煙袋上又傳出柔韌黏搭的勁道。房謙雖然及時掣回長刀,還封住兩道銀虹,但卻封不住第三道,脅下微微一疼,感到鉤尖已刺入皮肉。他全身真力猛可提聚脅下,硬是抵住敵鉤刺入之勢。但他其實並非妄想可以用血肉之軀化作金剛不壞之身,妄自不讓敵鉤刺入身體,只不過要使敵鉤沒有那麼容易刺入。換言之,他僅僅是要求雖然被敵鉤刺入身體,對方卻不能夠得心應手,如此而已。他目的是爭取這剎那時間,一刀砍死飛鳳。此是同歸於盡的換命打法,若非深仇大恨勢不兩立,根本不會有人使用。可是房謙的刀法卻全部是這麼凶戾殘酷,對敵人固然殘酷,對自己亦是一樣,全不顧惜。
蓋仙又道:「現在說真的了。我們想把你的朋友房謙留下,你彭家兄妹一定反對,對不對?」彭一行訝道:「留下房兄?為什麼?」「為了他的師父。」蓋仙果然講真話,也不繞圈。「我們有兩位前輩死於他師父刀下,今日既然碰上他的徒弟,我們自是不得不出手修理修埋他。你兄妹反不反對?」彭一行但覺今天碰到的種種事種種人,盡都匪夷所思,都出人意料之外,而且都趕巧湊在一起發生。這簡直教腦袋難以適應,因而不知如何思索,如何應付才是。他茫然道:「當然反對。但我們的反對究竟對是不對,我可也弄不清楚。」蓋仙忍不住真的從心底笑出來,雖然也只是微笑,看來卻有人情味而不是清冷如神仙那種味道。這個小伙子既正派而又單純得可愛,不像真正在江湖打滾的人。雖然他劍術還可以,但在這鬼蜮技倆極多,險詐無比的人世上,只怕還是吃虧的時間居多。
另一方面,彭一行等三人在一座樹林前停下來,那是因為拜月教的林勇、小徐把他們截住。那hetubook.com.com小徐言詞便給,隨口編個故事,就哄得彭一行等願意停步等候龐缺娘等人趕來。房謙雖然常常掛著和藹笑容,卻是沉默寡言,一直沒開過口。目光偶而溜過彭香君面龐,卻也是掠瞥一下而已。旁人也許都瞧不出,但這等事情女孩子最是敏感,他每一眼彭香君無不知道。由於房謙是彭一行好友,兼且為人正派厚道,所以她對他的印象還算可以。也因此並不討厭他偷瞥的行為。龐缺娘等四人終於出現。彭一行向當先行來的邪劍蓋仙拱手行禮道:「適才那位大哥說,各位前輩因為……」蓋仙清清冷冷微笑,揮手阻止他說下去,淡然道:「他們說什麼都是假話,全不重要。」彭一行平生第一回碰到如此奇怪情況,怔一下道:「您說他們是騙我們的?而且您老早已知道?」蓋仙道:「他們根本就是奉命行事,我當然知道。」彭一行又是一怔,不知如何介面才好。
三名年輕人走了之後,畢奇立刻招了方威過來,低聲囑他立即出山,盡可能趕快把彭一行的武功門路報回玄劍莊。另外又派趙修負責遙遙秘密跟踪監親彭一行等去向。方威、趙修二人領命分頭去了。他們終於離開現場,向前行去,轉了個彎,但見山崖後另是一塊平坦草坪——山路從當中穿過,蜿蜒通向峰頂。賈天保走最前面,所以他也最先停步。因為三丈外有四個人屹立路中,看架勢分明特意攔阻他們去路。那四人前三後一,大剌剌堵住道路。雖說賈天保等三人可以繞過去,但他們當然不肯示弱,再說這樣做法亦未必行得通。站在前面的三人,當中是黑心夜叉龐缺娘,左邊邪劍蓋仙,右邊是惡農溫自耕。後面是俏婢飛鳳。人人面色沉肅,大有敵意。畢奇先向蒼山二友低聲打過招呼,便搶先一步,抱拳道:「諸位可是在此等候我們?不敢動問各位高姓大名?」邪劍蓋仙冷冷道:「你玄劍莊的人別插手,我們找的是姓賈姓薛兩個小子。」
彭一行只覺敵劍內力勁道宛如雷霆迅發,如山崩海嘯,剛猛勁烈得難以形容。而且最要命的是與他方纔的陰柔詭變內力大異其趣,更令人難以適應。第三劍彭一行的劍勢震得歪多了半尺,此時一股冷銳寒氣已罩住胸口要害。只見敵劍已抵貼衣服,僅只黍米之差便破皮入肉了。他不但全身僵木不動,連呼吸也不敢起伏太劇。這是因為此時敵方劍勢已到了氣機吸引的境界,他只要稍稍一動,敵劍便如火山被引發,無可收拾。邪劍蓋仙也舒口氣,收回長劍,道:「小彭,你的劍術很不錯,把我迫到如箭在弦,幾乎不得下發的地步。」溫自耕大聲道:「喂,小彭,你的朋友在我們手中,你已經沒戲唱了。」彭香君挨近前去,低聲道:「他們似乎沒有惡意。你要客氣些。」彭一行苦笑一下,他為人向來斯文厚道,天生對任何人都客客氣氣,若要更客氣些,那就變成奴顏婢膝了。
賈天保不暇傷敵,但求自救。猛可一個大旋身斜斜搶出三步,這一來虎爪殺著不解自破。但攻到的鋒快長刀竟然沒完沒了,有如狂風驟雨攻來。揮刀力迫之人竟是那外表敦厚含笑的房謙。他刀勢極快極毒,毫無花巧,一連七招十二刀,直把素以勇悍著稱當世的賈天保殺得一頭大汗透不過氣,連續退了八九步之多。房謙仍然緊追力迫,不肯放鬆半步,悶聲不響揮刀猛劈,這一刀左胸忽然露出致命破綻,但刀勢已如雷霆斜砍敵肋。賈天保眼見一拳就可以當場斃敵,可是又明知敵刀必也能及時在自己肋腰處砍上一刀。這等玩命換命的打法,簡直不是武林高手過招,而是仇人狹路相逢拚命了。另一方面,以賈天保本身精純的武功修為,加上此生搏鬥經驗之豐富,亦深知目下唯一最佳反客為主之法,便是使用兵刃跟房謙硬拼。但急切間他那還有餘暇撤出兵刃?當下右拳頭左虎爪,嚴密防守。但腳下卻禁不住步步後退,心中暗暗叫苦。
溫自耕旱煙袋伸出一尺,煙袋鍋頭一股勁道撞向房謙。房謙挺胸硬擋這一記,手中長刀出鞘,「鏘」一聲刀鋒已砍到溫自耕脖子,但他只能砍中旱煙袋桿身。雙方內力一觸,房謙震得身子向右方歪倒,只見溫自耕左手駢指如戟,竟已等候他送上來挨戳。房謙連眼都不眨,身子仍然向敵指碰去,但手中之刀連劈帶刺猛襲敵腹。溫自耕口中咒罵一聲,撤指閃開兩步。但旱煙袋已經呼呼連聲摟頭蓋頂砸落。房謙這時只稍退一下,旋即已連人帶刀撞射出去。眼看那旱煙袋必可砸中他左肩,可是溫自耕又一聲咒罵,呼一聲躍起尋丈,避過他急搠如電的長刀。人影閃處,香風撲鼻。房謙左手一拳擊出,「砰」地擊中一道光華,卻是一柄銀鉤。他左拳出時,右手長刀仍然劃空疾劈空中的溫自耕。饒是招數依舊凶悍無比,表面亦無阻滯之象。可是刀勢終究不免出得慢了一線。溫自耕煙袋鍋「叮」一聲壓住刀身,這就是對方慢了那麼一線的結果。區別在於如果房謙刀勢速度如常的話,溫自耕就只能磕飛敵刀,不能以巧妙手法黏上去了。這麼一黏立即見出重大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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