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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羽天關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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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秘音叉

第二十九章 秘音叉

李來道:「這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依我看,還是生機全無,比起昨天的處境,越發危殆。」朱伯駒不覺詫異地問道:「為什麼呢?」李來道:「也不想想,金翅膀彭翼和席荒老妖,本想留你多活幾日,所以才把你困在石室裡。如今見你居然能離開石壁,進入另外石室,他們為防後患,必定打消原來計劃,及早把你處置掉。」這話的確有道理!朱伯駒不難想到,若對方打開先前那間石室的石門和鐵柵後,必定發現牆上被鑿開的洞孔,自己既出不了古墓,照樣會落得被對方甕中捉鱉。「親家翁,事到如今,你我只有冒險向外一衝了!」李來一聽忙道:「使不得,此時此地,絕對不是僅憑武功可以濟事的,必須慢慢想辦法。」「只怕被他們發現以後,咱們的行動就越發困難了。」「依我判斷,他們暫時還不致打開你昨日被困的那間石室的石門鐵柵,也就是說,他們暫時不致發覺你在我這裡。至於我這地方,他們平時很少有人來過。你大約已一天一夜未進飲食,我先弄些吃的給你填填飢。你也利用這段時間,先到石棺裡好好休息一下。」朱伯駒不再堅持,依言躺入了石棺。
不敗頭陀慘笑一聲道:「席荒,你的確是洒家數十年來遇到的第一高手,縱然敝寺排名第一的慧空師伯,也不見得能勝得了你。」席荒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道:「大和尚,如果你認為這一招不算獲勝,這不敗頭陀四字。從今後就該在江湖上除名了。」不敗頭陀道:「不敗頭陀之名,乃是江湖上武林同道抬愛,信口叫出來的,酒家從不敢以這四字自居。不過,你看這是什麼?」他右手一揚,一團布屑飛落地上。席荒悚然震驚,低頭看去,果然胸前衣服已被掏成一塊碗大的洞。不敗頭陀緊接著又道:「若非你這老妖閃避得快,洒家很可能就要掏出你的心來!」原來剛才兩人交手,席荒一腳正蹬在不敗頭陀前胸,不敗頭陀也在同時抓下對方前胸的一片衣服。由於雙方動作太快,旁觀的人,幾乎都未看清。
不敗頭陀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道:「世上各門各派都有自己的規矩和誡律,還是別妄加評論的好。」小關哼了一聲道:「小傢伙,你是隱湖秘屋出來的,剛才我說的對不對?」李百靈抬手撩下帽沿輕紗,使人無法看出她的表情:「你問我,我又問誰?」小關道:「回去問問你師父,看她怎麼說?」李百靈道:「我師父只管練功養性,不管這些。」小關道:「小傢伙,你好自私,只管自己自在,不管別人死活。」李百靈道:「我有什麼自在?」小關道:「你出了秘屋,又嫁人,又交……」李百靈道:「又交什麼?你說!」小關道:「交……交……交好運,對吧?」
豈知出了這間石室,隔壁又是一間石室,觸目所見,不由他大吃一驚;饒他久走江湖,此刻也不覺倒抽一口冷氣。只見石室一角,並排放列著三具石棺,而且棺蓋都掀在一旁。莫非這裡竟是停屍間?……朱伯駒一步一步的掌燈近前,不覺又是一驚。原來第一具和第二具石棺內空無所有,只有第三具石棺內躺著一具屍體。那屍體好像剛死不久,雖然面色慘白憔悴,卻仍有些栩栩如生的感覺。朱伯駒不想細看,吹熄燈,正要離去,不想石棺中忽然發出了聲響。起初他以為可能是老鼠在石棺附近做窩,還好!若是有一隻貓,豈不要引起屍變。再一聽,那裡是老鼠走動,分明是衣衫觸碰石棺發出的聲音。朱伯駒瞿然一驚,雖然燈已吹熄,憑他的過人目力,也隱約看出那屍體竟然直坐而起,露出大半個身子來。朱伯駒情不自禁退後兩步,緊握玄精劍,蓄勢以待。敢情石棺中竟是個活人?……果然,那人「咦」了一聲,問道:「你是什麼人?深更半夜闖到這裡來做什麼?」朱伯駒又是一驚,這聲音多麼耳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那人緊跟著二度喝問:「再不回答,老夫就對你不客氣了!」
席荒等了一會兒,頷首道:「你的才智的確深不可測。」他顯然已覺察出一些什麼:「不過論到武功方面,這都是要試過才知道的。」席荒停口笑一下,但這一次的笑容卻大有森然恐怖之感。他仰首在燦爛陽光中嗅吸幾下:「附近有三個男人,兩個老的是誰我不知道,我猜其中大概有一個是雲濤妙手竺忍吧?這是辛海客帶回來的消息讓我聯想起的。第三個男人年紀很輕,一定是小關。我還記得他的氣味,也沒有忘記他驚世駭俗的逃遁功夫。」他冷冷道來,內容之精確實足令人毛骨悚然。「我還感到有一種壓力。」席荒又說:「是不是那密宗紅教至寶九骷髏秘音魔叉在你身上?」這魔頭實在很了不起,雖然她身上只是那紫府保心鎖,但這件道家至寶,的確有祛邪蕩魔的神奇力量。李百靈含糊地嗯一聲,不予置答。
竺忍不知朱伯駒要說些什麼,近前一步道:「莊主有話請講!」朱伯駒像在極力抑遏激動的情緒:「此去到農舍內為關老弟解毒,那位叫李百靈的女子必然守在旁邊,竺老可知道她和朱某的關係?」竺忍如有所悟,雙目眨動了一下:「老朽知道,她是莊主的兒媳。」「竺老既知她是朱某的兒媳,如今她卻不經朱某允可,私自離莊,單人在外胡亂遊蕩,而且更和一些男人朝夕鬼混,棄婦道名節於不顧,使玄劍莊顏面丟盡,朱某在外也難以見人,這等作法,可是一個婦道人家所應有的?」竺忍默然片刻,道:「李姑娘不經莊主允可,私自離莊不回,固然不對,但據老朽這些天來的觀察,她依然能保持清白之身,並無半點苟且之事發生。」朱伯駒道:「竺老這話也許不假,朱某也信得過,只是時日一久,男女之間的事,是非常微妙的,又誰能擔保不出意外?據朱某所知,她和那位關老弟,情感已超乎尋常,又怎能不令人擔心。」「的確,他們兩人之間的事,老朽地無法預料將來會有什麼情況發生。」竺忍面帶苦笑頓了一頓:「不過…」竺忍說到這裡,似是難以啟口再接下去。
竺忍送到竹籬外,眼看兩人上馬而去,才又回到茅舍,關心的問:「關老弟,你是真的感覺到體內之毒已經解了?」小關雙臂連伸幾伸,挺起胸脯:「的確舒服多了,和他沒有替我療傷以前,完全不一樣。竺老,他是怎樣為我療治的?」竺忍道:「關老弟,你剛才的性子也未免太倔了,倔得簡直不近人情,朱莊主為了救你,不得不下手點了妳的穴道。」小關想起剛才的事,不覺赧然一笑:「看來朱莊主還是個難得的好人,方才是我錯怪了他。不過,我小關一向不肯平白受人恩惠,將來一定要設法報答他。」
朱伯駒問道,「被掠入古墓之後,一定是囚禁在『奇冤獄』了?」李來道:「我倒真希望他們送我到『奇冤獄』去,至少那裡還有些熟人,多個做伴兒的。說起來你也許不信,我至今還不知道『奇冤獄』在什麼地方。」朱伯駒道:「親家翁五年來就一直耽在這裡?」金鏢客李來抬手整整滿頭亂髮,又是黯然一嘆道:「不錯,自進入古墓之後,五年來從未見過天日。」朱伯駒道:「席荒把親家翁囚在這裡,不知是什麼用心?」李來道:「當初我被擄進古墓之後,本想只求一死,誰想在使我受盡酷刑之後,又罰苦役,而且這苦役一直做到現在。」朱伯駒好奇地問道:「罰的什麼苦役?」金鏢客李來一字一句的道:「日夜與死人為伍。」朱伯駒的好奇變成了茫然,道:「這是什麼苦役?」「若不詳細解釋,伯駒兄當然不會明白。」李來吁了口氣:「原來血屍門有個規矩,人死之後,必須放在石棺三天,然後揹著送進血池。」朱伯駒驚問:「什麼叫血池?」李來搖頭苦笑道:「其實血池什麼樣子,我也不曾看到。」
房二姑問道:「莊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難道彭翼人馬未到,血屍門竟然血洗了向陽村?以至雞犬不留?……」朱伯駒不由全身也滲出冷汗。「血洗向陽村?」房二姑機伶伶打個冷顫,像一下子掉進冰窖裡,全身血脈都在瞬間僵住:「那我婆婆?她……她老人家…」朱伯駒道:「房姑娘請冷靜些,我剛才不遇一時之間的推斷而已,真像如何,還難以斷定。」朱伯駒的漸趨鎮定,使得房二姑也略略定下心來。這時的朱伯駒,越發成了房二姑心靈上的依託,只要有他在,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會由他頂回去,否則,她早已六神無主了。雖然她以前也曾是十分剛強的女強人,但自從邂逅這位玄劍莊主之後,過去種種,都已經隔得很遠了。房二姑道:「莊主,不管如何,咱們總要進入村內看看才成?」朱伯駒依然目注村內情景,只微微向後擺擺手:「此時此地,最忌輕舉妄動,假如血屍門真已血洗向陽村,此刻村內必有埋伏,貿然進入,豈不等於自投羅網。」房二姑道:「可是也不能老待在這裡!」朱伯駒道:「自然不能老待在這裡,稍做片刻觀察,朱某自有區處。」
竺忍輕咳一聲道:「兩位剛才可稱平分秋色,最多只能算是席老略勝一籌,若老朽也及時出手相助,情勢可能又有不同。席老還是拿出解藥的好,至少彼此免傷和氣。」席荒冷森森笑道:「彼此已經兩度交手,還談什麼免傷和氣,據席某最新得到的消息,我的門下五鬼,秦森已被你們殺死,辛海客也被你們打傷,不知這筆帳要怎樣算法?」竺忍搖搖頭,起了一陣乾咳道:「冤仇宜解不宜結,動手過招,難保免傷亡,那些事最好弄清楚了誰是誰非再作定論。」「怨仇是你們結的。我當然要弄清楚。」席荒皺眉頭頓了一頓道:「好吧,解藥我可以拿出來,不過,你們必須從此不再過問血屍門下之事。」「那要看你以後的表現如何了。」不敗頭陀接腔:「你若能從此改邪歸正,洒家自然不再過問血屍門的事。」
李百靈搖搖頭道:「不必看了,那樣一塊巨石,縱然能集合千百人,也找不到著力處。現在應當在附近仔細搜尋一番,看有沒有別的出入口。」「對!」不敗頭陀拍了拍腦袋道:「一定另有出入口,否則,他們自己也要活活悶死。」幾個人從封閉的墓道口由近而遠,幾乎把方圓二三里的範圍全搜尋過了,足足有一個時辰,奇怪的竟是始終找不到任何出入口,連老鼠洞也不曾見到一個。「這就怪了。」不敗頭陀道:「王氏古墓縱然再大,也不可能大到兩三里的範圍之外。」竺忍尋思了一陣:「既然找不到其他的通道,可見出入口只有一個,咱們只要守在那巨石旁,不愁他們永遠不打開。」不敗頭陀頷首道:「也只有這個辦法了。」笠帽垂綴的輕紗裡又傳來季百靈的聲音:「兩位老人家,如果席荒三天不移開那巨石,咱們就要在這裡耗上三天麼?」不敗頭陀呆了一呆道:「李姑娘的意思呢?」李百靈道:「不妨暫時在附近山下找戶人家住下,慢慢再想辦法。」
他原來的打算,是想藉金鷹幫的力量,消減血屍門,至少是希望他們雙方拚個兩敗俱傷,以收漁人之利,所以才把向陽村慨借金鷹幫。誰料到金翅膀彭翼竟然將計就計,設下圈套將他套住,使他原本的一局妙棋,到頭來反而弄得全盤皆輸。這在他,出借向陽村等於引狼入室,對於整個武林,卻又變成了助紂為虐,世上可有這樣窩囊的事?而這種事偏偏又落在他這位名震宇內武林第一世家的玄劍莊莊主頭上。
夜間,房二姑陪房老太安歇。朱伯駒則睡在隔壁茅煥所住的房裡。誰知茅煥竟然徹夜未歸。朱伯駒不難想到,在大舉進攻血屍門前夕,茅煥的工作何等重要,夜裡無暇回房休息是很自然的事。為了養精蓄銳,他在晚餐後便提前就寢,並決定次日四更起身,以便暗中觀察金鷹幫的出發行動。醒來時尚不到四更,匆匆盥洗過後,來到跨院,由門隙偷偷向外望去。外院中明燈高懸,金鷹幫的屬下正準備出發,但卻未見金翅膀彭翼,也不見史大江和陸長青,更沒有喬玉的影子。喬玉的身量忽然增高,增高得和一般成年女子無異,朱伯駒至今思解不透是何原因。但此刻他已無暇分心思解發生在喬玉身上的怪事,必須聚精會神的在暗中觀察金鷹幫的行動。
朱伯駒扶起彭一行,轉頭問總管洪珪:「那位房謙壯士,這些天可曾來過?」洪珪道:「屬下不曾見過,不知是否被血屍老妖擄去。」彭一行忙道:「也請老伯把房謙一起救回。」朱伯駒道:「據我所知,房謙壯士並沒有落在血屍席荒手中,他是為了救彭姑娘,可能也趕到了大別山古墓老巢。不過,他單人匹馬,想救回彭姑娘,只怕不太容易,萬一慘遭不幸,卻是一件令人十分擔憂的事。」一句話,聽得彭一行也有些驚慌失色:「房謙外貌溫順敦厚,但性情卻極為剛烈。他和舍妹相戀多年,彼此情感甚篤,若果救不出舍妹,他必不肯回來,晚輩也實在為他擔心。」朱伯駒道:「朱某明白,他們是一對難得的情侶,彭老弟只管放心,救出他們兩人,一概包在朱某身上了。」
李來哼了一聲道:「為了靈兒名節,那裡管得了許多,那姓關的小子不可能不知道靈兒是玄劍莊的媳婦,卻偏偏要和她混在一起。這種人實在其心可誅,殺之不虐,如果有一天我李來能有幸衝出古墓,必定親手宰掉這小子不可!」朱伯駒道:「我想令嬡自有分寸的,親家翁犯不著發這樣大的脾氣。」李來神情卻又突然頹然道:「說的也是,靈兒既然離莊在外,總離免遇上幾個人,那姓關的小子不過適逢其會而已。如果她回到玄劍莊,一個年輕輕的寡居女子,縱然在生活上享盡人間榮華富貴,也難得幸福快樂。」朱伯駒聽到這裡,神情有著變化,像有難言之隱,一連好幾次,顯出欲言又止的模樣。在旁覺察到這情形,李來道:「伯駒兄好像還有什麼話要說?」朱伯駒道:「兄弟有一件未為人知的隱事,近幾月來,一直弄得心亂如麻,始終不知道這樣做才好,公開了是否會引起人言物議?」李來怔了一怔道:「有話就明說了吧!」
不敗頭陀呆了一呆,猛地一個虎跳,躍到朱伯駒身前不足五步處,沉聲喝道:「姓朱的,你罵的是誰?」誰知朱伯駒在罵過人的片刻之後,面對怒目橫眉的不敗頭陀,反而又微微含笑,語調也透著心平氣和道:「沈兄言重了,朱某不過隨便說說,目的是希望沈兄今後在人前講話要多加謹慎,不可由著自己的性子,一味胡說八道,如果沈兄認為朱某剛才是罵人,那麼除了你,也不可能會是別人了!」這幾句話,不疾不徐,把不敗頭陀修理得比剛才更慘,只怕連打了左臉再給右臉那樣好脾氣的人也無法忍受。不敗頭陀只氣得臉上青筋暴起,胸中熱血直衝,怒聲道:「姓朱的,你敢教訓洒家?」「如果沈兄認為這是教訓,那也表示是朱某看得起你。武林同道成千上萬,朱某為何不教訓別人,偏偏要教訓尊駕?」不敗頭陀兩眼幾乎要冒出火來,更不答話,猛然揚起右掌,一招「掃穴犁庭」,向朱伯駒前胸拍去。
這間石室,大約三丈見方,室內並無燈火,也無任何設置,一片黑漆漆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但鐵柵外因為有燈,又一切看得甚為清晰。此刻,他倒並不過分擔心自己的安危,擔心的反而是房二姑、房老太以及那位擅製火器火藥的茅煥。漸漸,他又想起玄劍莊,想起愛子朱虛谷,以及彭一行和董秀姑在莊上的情形如何,再有誰能從席荒老妖手中救回彭香君?還有,就是李百靈,她到底會不會再回玄劍莊?那小關手中真有「天鑄劍」?朱麒帶著妻兒是否安然抵達了金陵?……他的思緒,是那樣雜亂無章,那樣亂得無法整理。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不覺朦朧睡去。
朱伯駒越發覺出聲音熟得不能再熟,不覺反問道:「不要問我是誰,我倒要問你是誰?」那人道:「老夫在這裡住了將近五年,你會不認識我是誰?除非你是新到古墓來的。」朱伯駒道:「在下正是新到古墓來的。」「不可能。」那人摔了摔頭,抖動起一頭亂髮:「血屍門門規森嚴,這古墓豈是隨便可以闖進的。」「不管血屍門門規是否森嚴,也不管席荒老妖道行多高,在下闖了進來卻不是假的。」「你的膽子不小,竟敢稱血屍門門主為席荒老妖!」「尊駕住在這裡五年,必定也是血屍門的門下了?」那人仰面大笑起來,笑聲淒厲刺耳,簡直像在嚎哭:「老夫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不見天日的等死之人。」「在下聽尊駕的聲音十分耳熟,可否賜告尊姓大名?」那人似乎楞了一下:「奇怪,老夫也有同感,你是誰?先報上名來!」朱伯駒並不答話,卻重新燃亮油燈。燈光下,兩人幾乎同時失聲驚呼。那人的聲音快了一霎那:「你……是伯駒兄?……」朱伯駒則呆在當場,連聲音也有些僵直:「你是李……親家翁……」
「原來你只能說出這麼一點毫不足道的理由。」席荒面色忽變嚴肅:「所謂宇內三兇之首,只是一些不開眼的混帳東西對席某的誣蔑,你小關也不過人云亦云的角色,席某隱居古墓多年,不問世事,這次離開大別山本府,也沒做出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你們為什麼偏要把大奸巨惡四字,加在我頭上不可?」小關肯定道:「還說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你命辛海客帶著鬼刀哨的人馬,夜襲馬家的藏寶庫,劫取寶物,這事有是沒有?你面前的竺老,就是為了這件事,才離開馬家找你算帳的!」席荒響起一陣哈哈大笑。顯然,他對小關這番話,完全不表同意,而且臉上滿是鄙夷之色:「小子,憑你這幾句話,就該殺頭三次。」小關怔了一怔:「我說的有什麼不對?」席荒道:「你應當知道,馬家一向壞事做盡,在地方上是不折不扣的惡霸劣紳,尤其馬貴妃在皇帝老兒面前得寵,殘害忠良,欺壓無辜,連東廠太監都聽命於她,席某派人劫取馬家寶庫的不義之財,也算是替天行道,有何不可呢?」
「什麼話?」朱伯駒喟然一嘆道:「你們雖然是父女,但我和令尊的交情,又豈為尋常,既然彼此目標同是為令尊報仇,妳就暫時不必回玄劍莊,不妨隨我同往大別山,等為令尊報了大仇之後,再決定以後的行動。」李百靈抬袖拭去腮邊的淚水,搖搖頭道:「我的心意已決,絕不回莊,莊主又何必勉強?至於同往大別山,也請莊主原諒,恕我不便答應。」朱伯駒頓了一頓道:「希望妳鄭重答覆我一句話,如果我此去能為令尊報了大仇,妳肯不肯回莊?」李百姪睜大了星眸,微微一陣眨動道:「如果莊主真能查出元兇,為先父報了大仇,我自當親向莊主大禮叩謝。」「我是問妳那時肯不肯回莊?」朱伯駒緊盯著李百靈,急待著她的表示。「當真有那麼一天,我……」李百靈顯得吶吶的,幾乎接不下去。朱伯駒道:「孩子,妳怎麼樣?」李百靈道:「我可以考慮。」朱伯駒道:「妳應當決定,而不是考慮。」李百靈道:「我只答應考慮、並非決定。」朱伯駒道:「好,妳我的話,今天就算到此為止了。但願能為令尊報了大仇,也好了卻我這番心願。」朱伯駒來到外面正屋,李百靈並沒有跟著出來,竟然伏在床沿,低聲啜泣起來。
只因朱伯駒出手太快,而且手法又奇詭莫測,因此,站得最近的竺忍,根本來不及救應,甚至連朱伯駒是怎麼出手的都未能看清。而李百靈在反應上似乎也遲了一步。其實,她即便來得及,也不便貿然向朱伯駒施襲,她不屑這位公公的為人是一回事,但若出手襲擊公公,總是一件大逆不道難以為人諒解的行為。竺忍顧不得說什麼,急急向小關身前撲去。只見小關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幾乎是奄奄一息了。「朱莊主,原來你竟真的對他下了毒手!」竺忍全身抖動,目眥欲裂。朱伯駒平靜的一笑道:「方纔關老弟曾說朱某是假借療傷之名,實際要暗下毒手,既然如此,朱某又何必妄擔了虛名。」他的話最後一字尚未出口,突地單手一撥一甩,只聽身旁響起一聲慘呼,按著一條人影,有如天外飛石般摔出門外,再飛出一丈多遠,才被竹籬阻住去勢,落下地面,先是「倒栽蔥」,再變成「大馬爬」。原來方才是阿敢趁機向朱伯駒側背偷襲。他雖然也學過幾年功夫,對付平常三五人也許毫不費力,但在朱伯駒面前,最多等於「三腳貓」的莊稼把式,能不當場送命,也算朱伯駒手下留情了。
「這樣說來,我有些不屬於武功範疇的法力,對你已不構成威脅。在另一方面,我看見你的眼神,我已知道你真元衰竭,你大概只剩三年壽命,你既然活不了多久,我又何必向你出手?」「我不一定會夭亡。」李百靈當真相當佩服對方,所以話聲很莊重真誠:「我有我的辦法,這一點請你相信。至於武功方面,我亦不必親自出手應付你。正如你剛才所說,我這一邊還有三位高手隱伺在側,所以我根本不必擔心武功強弱的問題。」「那要看你能不能擺脫我的神功吸力了。」席荒聲音溫和而又斯文;可是卻有一種奇異的震撼心弦的力量,令人心甘情願地相信他的話:「三招之內,我把你吸到懷抱裡,那時別人如何能夠幫你。」李百靈揭開面紗,綻出清麗動人的笑容:「別這麼自信,我這邊能克制你魔功的,還有天鑄劍這件神兵利器。」
「鄂西興山房家?」竺忍「哦」了一聲道:「那是武林中了不起的名門世家,尤其『連珠花雨』神技,名滿天下,想來房姑娘也必是身負絕藝了。」「老前輩過獎!」房二姑又是微微一笑,笑得很甜、很媚。竺忍再看向朱伯駒:「朱莊主準備和房姑娘……?」「朱某是要趕到大別山席荒老巢,路過此地。」「聽說朱莊主前些天曾去過大別山,這麼快就回來了,而且還要再去,想必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朱伯駒真想不到竺忍的消息會如此靈通:「朱某上次到大別山,是希望能活捉血屍老妖,誰知卻撲了個空,所以才第二次前去。」竺忍道:「朱莊主從開封玄劍莊到大別山,另有捷徑,何必經過新鄭縣境的這等崎嶇山路?」朱伯駒何等精明。豈有不知這是對方明知故問:「血屍老妖,除大別山古墓的老巢之外,據朱某所知,在其他各地,仍有十幾處墓道,為血屍門部眾所盤踞。新鄭的王氏古墓,距舍下玄劍莊最近,十幾天前席荒曾率手下進襲玄劍莊外圍。並擄走舍下一位女客,莊內的人也略有死傷。因此,朱某預料,也許席荒此刻藏匿在新鄭王氏古墓,所以在到大別山之前,先到新鄭王氏古墓看看。」
「你們可曾看到幫主進入那條地道?」史大江向守護的大漢們問。當中地道口的大漢立時躬身回答:「就是這一條,剛進入不久。」這條地道實在很長,曲折蜿蜒,直走了一盞熱茶的工夫,論路程至少有二三里之遙。始終未到盡頭。地道的兩旁,每隔十丈左右,必定另有洞穴,而且洞口都有一道石門,只因石門半掩,無法看清裡面是何景象。地道上壁,每隔一段距唯,卻有一盞銀燈,照見整個地道,卻十分乾燥,毫無潮濕之感,似乎連空氣也十分流通。難怪血屍門的屬下,能習慣這種墓中的地下生活。史大江前導著又走出里許光景,仍未停步。朱伯駒且跟且道:「史兄,到底還要走多久才能找到貴幫主?」史大江似乎也走得不耐,苦笑一下道:「其實在下也是第一次到這條地道來,咱們不妨在這裡等一下,等有敝幫弟兄路過時問上一問。」朱伯駒忽感心神一震道:「史鷹使,好像不對!」史大江不由臉色一變道:「有什麼不對?」
其實,那人在此時此地得遇朱伯駒,並不足為奇。令人做夢也想不到的,是朱伯駒在此時此地,竟然重見了傳聞中業已死去將及五年的金鏢客李來。這對出多年好友變為兒女親家的武林高手久別重逢,此時此地在血屍門的古墓之中,當下,兩人情不自禁,在熱淚盈眶下緊緊擁抱。許久許久,才強自抑制下激動的情緒,恢復平靜。金鏢客李來從石棺中爬了出來,招呼朱伯駒各自在石凳上坐下道:「伯駒兄,你怎會一個人闖到古墓中來?」朱伯駒嘆了口氣,隨即把近半月來自血屍席荒進襲玄劍莊外圍,以及自己如何第一次進入古墓在奇冤獄中救了不少武林同道。接著又把如何將向陽村借給金鷹幫,如何中了金鷹幫圈套被誆進古墓,如何鑿開石壁來到這裡的經過,約略述說了一遍。
彭翼道:「只怕由不得你了,這裡是他的地盤,老夫的人馬仍要撤回向陽村,他要來看你,誰也干預不了,何況那是給你面子。」「彭幫主有事還是只管忙去,朱某要清靜清靜,不想再聽了。」朱伯駒的逐客令下得並沒有力量。「也好,反正你在臨死之前,老夫一定還會再來。」彭翼也感到沒有趣味,也就要離開了。彭翼的腳步聲遠去之後,鐵柵外已再聽不到任何聲音,恢復了原有的靜謐。這樣一條長可數里的地底通道,只要有一人走動,必可傳來迴響,朱伯駒奇怪的是怎會長時間並無一人走動?他又想到這不過是古墓王府中的一條通道,剛才在古墓入口下看到的,尚另有兩條通道,預料另兩條通道,也必蜿蜒數里。而通道兩邊又有不勝數計的石洞石室,看起來至少在這週近數里的範圍之內,地下已幾近挖空。這項巨大的地底工程,縱然秦皇、漢武的陵寢,也難以比擬。當然,他也不難想到,這是血屍門百餘年來的不斷開鑿擴展,才有今天這等驚人的規模。
不敗頭陀高大魁梧的身軀,像鐵塔移動般一步步逼近席荒:「只要你不施展法術,洒家就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他的話最後一個字還在舌尖上打轉,「呼」的一聲,已施出一招「天風化雨」。這掌勢乍看甚是緩慢,直到臨近對方半尺,才倏然幻化出十幾道掌影,幾乎籠罩了五尺方圓,並發出「嘶嘶」尖嘯之聲,在這半尺距離之間,其勢快似電掣。這是少林羅漢掌中最厲害的一式,能在一式中同時變化十三招之多,而每一招的威力,都足可開碑裂石。席荒本來想以不動姿勢化解,但因不敗頭陀掌勢太猛,迫得他只好仰身倒縱,並趁勢蹬出一腳。兩個人看來並沒有接觸,但卻響起一陣筋肉撞擊之聲。一合即分之後,不敗頭陀踉蹌倒摔出五六步,才拿樁站住。
小關在受朱伯駒療傷解毒的第三天後,身體果然已完全復原。不敗頭陀在那天朱伯駒和房二姑走後,就回到了農舍,他見到小關傷勢即將痊癒,便一個人離開那家農舍,不知去向。而他臨走時什麼話也沒交代一句,對於曾在王氏古墓前和朱伯駒發生衝突之事,也隻字未提。竺忍也在小關痊癒之後,帶著阿敢,重又回到馬家。現在,只剩下李百靈和小關兩個人了,他們也離開了那家農舍,來到了新鄭之南的許昌。許昌曾在東漢末年建都,當時曹操迎回獻帝,即在這裡建都,此刻雖已看不出千餘年前的舊址遺跡,但城內依舊十分熱鬧繁榮。小關和李百靈同住在一家客棧裡。這家客棧另住著兩個十分惹人注目的人物,一個是安慶府總捕頭宮道,一個是廬州名妓小荷花。他們兩個,近月來始終走在一起,是為了查辦幾個月前安慶府的平安老押店發生的那件驚人血案。他們已在追蹤涉嫌最重的霜龍公子。
「什麼?……」像晴天裡陡然響起一聲焦雷,李來有些瞠目結舌:「伯駒兄,到底怎麼回事?難道我那丫頭?…」朱伯駒長長吁一口氣,道:「兄弟也有不是的地方,不該矇騙了令嬡。」「這……」季來久居古墓,反應自然不太靈光,他這……這不下去了。朱伯駒接著道:「親家翁你是知道,兄弟有兩個兒子,本來咱們講好令嬡是和麒兒成婚,誰知麒兒卻在外私訂終身,而對方又是南昌清風堡宋家的千金,兄弟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好由次子麟兒迎親。」朱伯駒說的雖是事實,但總隱瞞了一些情節,那就是朱麒並未私訂終身,而是朱伯駒當時有求於南昌清風堡,利害權衡下,不得不答應這段姻緣。李來雙頰急劇的抽搐著,緊盯著朱伯駒的臉道:「小女靈兒就是為了不滿這事而離開了玄劍莊?她和令郎是否已拜過天地?」
竺忍道:「可是據老朽所知,朱伯駒仍希望李姑娘能重回玄劍莊。」不敗頭陀來了火氣,猛然一跺腳道:「這算什麼玩意,騙了人還要把人坑一輩子,難道他想要李姑娘守一輩子寡?他自己死了老婆不再續絃是另一回事,卻不能管著人家死了男人不再嫁!」在這方面,竺忍似乎和不敗頭陀的看法有了距離:「想不到沈兄這位出家人,火氣倒蠻大的,不過依老朽看來,李姑娘和關老弟之間的事,未來似乎並不樂觀。」竺忍忽發此語,難免使不敗頭陀大感錯愕:「竺老,此話怎講?」「本來,在老朽初見他們兩人時,也認為是十分難得的一對,但經過多日來的觀察,總覺得李姑娘心https://m.hetubook.com.com思太過玲瓏剔透,而外表卻又失之深沉冷凝,再加體質單薄,也非福相。」不敗頭陀道:「說得不錯,洒家也有這種感覺。」竺忍繼續說:「至於關老弟,雖然一片童心,滿腔熱血,但有時卻又顯得流里流氣,有欠穩重敦厚,所以,他們兩人配在一起,似乎並不十分相稱。」
他們在巨石前觀察了半晌,接著又緩步在四週巡行。「莊主,方纔那和尚說話固然不該,但您也似乎太過給他難堪。」房二姑低聲說,語調依然那樣親切,那樣真摯。朱伯駒臉色霎時又浮上歉意:「我知道,自己從來不曾這樣衝動過,剛才確實過於失禮失態,但我絕非有意和他過不去,而是內中另有原因。」「另有原因……」房二姑兩眼眨眨的:「什麼原因,可以讓我知道嗎?」「唉!家門不幸,這教我如何說起。」朱伯駒淒然一嘆,神色透著無限悲涼:「還是不說也罷,以後也許有一天妳會明白的。」房二姑在末遇朱伯駒之前,性情一向豪放爽快,但自從邂逅這位威名顯赫的玄劍莊主,卻變得心細如髮。她不願拂逆朱伯駒的心意,也只好不再追根究底。
洪珪重新入屋,來到董秀姑面前,親自為她解開繩索。董秀姑褲襠裡濕了一大片,可以想見,那全是這些天來的便溺穢物。由她身上散發出的一股惡臭,衝得人幾乎連呼吸都要梗住。「老子倒要看看妳這女妖,到底什麼長相!」洪珪說著用腳尖挑起她覆面的長髮。董秀姑本來生得鼻高眼凹,枯乾如竹,如今餓了五六天,越發皮包骨頭,滿臉刮不下二兩肉來。尤其她面皮青得不見半點血色,若不是還有奄奄一息出來,誰也不會相信她還是個活人。「他媽的,原來是這樣一副奶奶不喜,舅舅不愛的德性!」洪珪邊罵邊往她臉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董秀姑似乎連抬手揩去臉上唾沫的氣力也便不出,只能緩緩睜開眼皮,由瞳眸裡射出一絲淡綠的光芒,緊瞪著洪珪。洪珪面對著她眼神中那綠熒熒的餘芒,不由打了一個寒噤:「用不著死盯著老子,老子現在一腳就可以把妳送上西天!」董秀姑可能還不想死,又緩緩闔上眼皮。洪珪回身向朱虛谷、彭一行拱手道:「公子和彭爺這就準備回莊,車輛馬上就要到了。」
朱伯駒道:「據史兄剛才所說,朱某仍有疑問,貴幫人馬是黎明出發,距眼下不到一個時辰,進展怎會如此之快?」史大江噘嘴一笑,忙道:「也許朱莊主有所不知,敝幫幫主為了出敵不意,攻其不備,昨夜臨時改變計劃,提前在三更左右便已開始行動了。」「那是朱某多此一問了。」朱伯駒不動聲色:「貴幫除此大害,造福武林,不久之後,必可傳遍五湖四海,朱某先向貴幫道賀。」史大江道:「在下是奉敝上之命,請朱莊主到古墓一行。」朱伯駒表面是一團高興道:「貴幫打了這樣一場大大勝仗,朱某當然要去看看。」
兩人並轡且談且行,又過了一盞茶的工夫,轉入小徑,朱伯駒舉起馬鞭向前一指道:「馬上就到了,最多還有兩三里路。」房二姑見朱伯駒指的是一座林木茂密的小山頭,只有山腰裡有疏疏落落的十幾戶人家,不覺怔了一下道:「原來玄劍莊是在山腰裡,看來房舍不多,外表實在看不出來會是武林中最大世家。」朱伯駒笑道:「朱某是要先去解救小兒虛谷,那座鐵屋就在山腰裡,至於舍下玄劍莊,還在山下的二里之外。」房二姑道:「您為什麼把親生骨肉放在那種地方而不留在莊上?」朱伯駒道:「玉不琢,不成器。這是我給他的一種磨練。為了他,我每天風雨無阻的從舍下到山上去授他武藝,陪他練功,他一直稱我為師父,直到最近,才讓他知道我是他的生身之父。」房二姑道:「莊主培植虛谷公子的這番苦心,實在令人感動。」朱伯駒道:「坦許這就是所謂天下父母心吧。」
朱伯駒道:「事到如今,兄弟只有實說了,親家翁必定知道,兄弟有兩個兒子,長子朱麒,次子朱麟,對麼?」李來越發有些莫名其妙,道:「這事豈止我知道,武林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伯駒兄為什離忽然提起這事來?」朱伯駒神色顯出無比的鄭重、嚴肅道:「其實朱麒朱麟並不是我的親生兒子,朱虛谷才真正是我的親骨肉。」李來兩眼圓睜:「朱虛谷是你親生的兒子,他在什麼地方?」「他住在玄劍莊外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上。」「他為什麼不住玄劍莊,你又為什麼把這事隱瞞得這樣久?」「兄弟要給他一種超乎常人的磨練,以便他將來能擔當艱鉅,克紹箕裘,真正能繼承玄劍莊的藝業,而且更加發揚光大。」「這樣說來,實在難為伯駒兄的一番苦心了,他現在的成就如何?」「多少年來,兄弟每日風雨無阻的親到莊外那座小山授他武功,這孩子資質聰穎,更難得的是天性仁厚,目前已盡得兄弟親傳,只是經驗和內力還待繼續磨練。」「朱家有此傅人,我這個做親家的,真為伯駒兄高興!」朱伯駒霎時也透著神采飛揚,繼續說:「在文才上,他也能過目成誦,詩詞歌賦:無一不通。他自幼一直不知道兄弟是他的生身父親,始終以師徒相稱,直到最近,兄弟才和他正式父子相認。」「實在難為伯駒兄這番苦心!」「最近席荒老妖率眾襲擊玄劍莊,其實並未進莊,就是在那座小山上和犬子虛谷遭遇,太子居然不曾受挫,而且還生擒了女鬼董秀姑,這也是兄弟對他的一種考驗,而他也實在不負兄弟期望。」
竺忍早為朱柏駒沏過盃茶,遞了過來。朱伯駒接過茶,一飲而盡。竺忍未見李百靈出來,似乎放心不下,推門探頭看了一眼,轉過身來道:「關老弟的情形,朱莊主最好再檢視一遍看看。」朱伯駒望望天色道:「朱某趕路要緊,雖然還不到一個時辰,但可以提前為他解開穴道。」他說著來到小關身前,為他拍開了「玄機」「心坎」兩大要穴。只聽小關「哇」的一聲,口中吐出一口濃痰,睜開眼來,連打三個噴嚏,然後由木椅上一躍而起,看起來就和不曾中毒時完全沒有兩樣。竺忍一陣驚喜邁:「關老弟,你覺得怎麼樣?」「我覺得幾乎完全好了。」小關這才如有所悟:「是那位朱莊主給我療的傷?」他說到這裡,才發現朱伯駒正站在身旁。朱伯駒面含微笑,向他點了點頭道:「三天之內,最好多休息。」接著招呼房二姑:「房姑娘,咱們就此上路吧!」竺忍道:「朱莊主何必急在一時,你救了關老弟,我們正該好好招待你一番才是。」朱伯駒和房二姑早已走到門外。朱伯駒回頭揮揮手道:「青山不改,綠水常流,彼此後會有期,再見了!」
五天後,朱虛谷的體力已完全恢復;彭一行所受「斷腸鬼指」的內傷,也接近痊癒。至於血屍門女鬼董秀姑,在每日猛灌豬血之下,也一天比一天康復。朱伯駒特別交代騰出一間空屋,供董秀姑居住,在空屋附近,並派有幾名高手,日夜監視戒備。朱伯駒曾數度將她提出問話,希望能盤詰出一些古墓內的各種情形。但董秀姑硬是死不開口,雖然身作階下之囚,卻照樣像糞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為恐嚴刑逼供會弄出人命,也就只好拖著。大約又過了兩三天,朱伯駒決定和房二姑再趕到大別山席荒老巢,除了設法救出彭香君,也要到向陽村看看金翅膀彭翼的人馬是否已經到達。尤其是房二姑,一心牽掛祖母房老太,更是每日催著朱伯駒早些啟程。朱伯駒將莊內事情,交代了朱虛谷和洪珪後,帶著房二姑依然乘騎來時的兩匹駿騎,往大別山而去。
這裡,已經離大別山的血屍門老巢不遠了。大別山位於豫鄂之間,山雖不高,但因東西連綿不斷,所以佔地頗廣。在席荒老巢古墓的對面,有一座頗似馬鞍的山峰,稱做「向陽峰」。「向陽峰」的南麓,有十幾戶人家,便是「向陽村」。其實,向陽村雖然表面看來只有十幾戶人家,實際有一半建在地下,足可容納數百人之多。這是朱伯駒出資秘密興建的,是專門用來對付血屍門的墓地。負責管理這所莊院的人叫王慎,人稱王員外,名義上只是朱伯駒的好友,暗地裡完全聽命於朱伯駒的指揮與調度。上次朱伯駒從古墓「奇冤獄」中救出的武林同道,先安置在向陽村療養,然後又大部撤走,只留下房老太和茅煥兩人。朱伯駒留下這兩人的用心,是因為房老太年事已高,不願讓她再受奔波之苦;至於茅煥,是因為他研製火器火藥的本領馳名江湖,將來要徹底摧毀席荒老巢,必須有賴火攻,留他在向陽村,自是大有用處。
朱伯駒高聲問道:「史兄,咱們是先進那座古墓去?」史大江道:「敝上此刻想必在血屍門正府,最好先找到敝上,然後再各處巡視一遍。」朱伯駒不再言語,依然和房二姑隨在史大江身後跟進。上次朱伯駒進入古墓,入口全被血屍門佈下了機關,以致進入時險阻重重,此刻已是毫無障礙,暢通無阻。在離開入口深入約五六丈後,腳下已是平地。先是進入一間巨大圓形石室,石室周圍,懸著十幾盞銀色宮燈,照得全室任何角落都清晰可見。在石壁的中、左、右三處,各有一個洞口。誰都可以想到,這三個洞口,又是三條通道,至於通道多遠,通到何處,其中又有什麼穴室或機關設置,就不易揣度了。石室內的三處洞口,每一洞口旁,都有金鷹幫的屬下持刀守護。
還是朱伯駒首先打開了沉寂:「親家翁,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江湖上傳言你已死在大別山區,連兄弟也信以為真。這次到大別山來,兄弟曾發誓要查出真兇,為你雪恥報仇,萬想不到,竟能在古墓和你重逢。」李來也有著不堪回首的道:「江湖上傳言我已死在大別山,這謠言是血屍門散佈出去的。其實我現在過的這種生活,已是生不如死,讓江湖同道誤以為我死了,倒沒什麼不好,可惜的是你,不但沒能救得了我,反而自己也走上絕路。」朱伯駒有些不解,道:「親家翁為什麼不設法逃走?」「逃走?」李來苦笑:「若逃得走,我還會耽到現在?」朱伯駒若有所悟道:「兄弟明白了,逃走當然是有困難,但總要想想辦法才是。」「要想走出古墓,至少要通過好幾里路的地道,機關重重,戒備森嚴。再就是我的隨身兵刃,早已在被擄進洞時收走,赤手空拳,如何衝得出去?何況……」「莫非還有別的原因?」「不錯,在我被擄進古墓當時,席荒已為我強灌下毒藥,必須每半月服一次解藥,否則超過時間便要毒發身死。縱然我能僥倖衝出古墓,也活不過半個月。」朱伯駒探手入懷,摸出一隻綠玉瓶,倒出黃豆大小的一粒朱紅色藥丸:「可是這種解藥?」
竺忍道:「關老弟,話不能這樣說。朱莊主對你來說,是武林長者,長者自有長者風範。要知道,人家這堂堂武林第一世家玄劍莊主之名,得來豈是偶然。」小關道:「竺老,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勢利了,這種話好像不該是你說的!」竺忍道:「就算老朽勢利吧,也求你聽我這一次話。」小關道:「竺老,您以後所有的話我全聽,這次麼,對不起,我小關不能聽。」竺忍在無奈之下,又是連連跺腳嘆氣。忽地,朱伯駒一把撥開竺忍,直趨小關跟前。這動作實在太快了,不但竺忍大驚失色,連李百靈也不由心神一震,轉過頭來。緊靠小關身邊的阿敢,也嚇得急急起身閃到一旁,兩眼發直,噤若寒蟬。
「昔年的天外飛星楊岩,也曾用這把劍,用這個招式指住我。你跟楊岩是什麼關係?但我又聽說你殺死他的侄孫楊炎,莫非你跟楊岩根本沒有什麼關係?」這當然是很值得追究的謎團,怪不得血屍席荒並不立刻出手。小關眼珠才一轉,席荒左手立刻掏出一疊七八張銀票:「銀子我這裡有,你要多少才肯說?」小關趕快裝出煩惱委屈神情,其實他心中哪有絲毫惱意?不過作為一個大賭徒,心意讓對方猜中總是不大理想。「我已經賺了你不少銀子,這回改一改彩頭好不好?我只要你三粒劈里啪啦丹,還附贈解藥就行了。」小關要這些東西幹什麼,誰也不得而知。但是席荒本人卻知道那血魄丹和解藥實在極之難以制煉,所以連他自己亦十分珍貴重視。
誰知當他和房二姑離開向陽村再返回後,發覺向陽村已遭金翅膀彭翼手下的右鷹使史大江暗襲,所有留置的人都中了史大江的「太陽神砂」。朱伯駒再度救下安置在向陽村的人以後,也制住了史大江和喬玉,並給他們服下了奇毒無比的「血魄丹」。目前,史大江、喬玉以及老魏等人,正在設法進入古墓盜取解藥。朱伯駒經過一番思考之後,覺得把救出的人安置在向陽村,與血屍席荒老巢大別山古墓只一山之隔,終究不是辦法。這才決定只把房老太和茅煥留在原處,其餘的人全部撤走。其實朱伯駒撤出向陽村的最大目的,是希望把這據點暫時讓給金翅膀彭翼,因為彭翼和席荒雖同屬宇內三兇之一,但卻一向誓不兩立。這是由於雙方武功和法術天生相剋,一主陽剛,一主陰柔之故,何況,彭翼的勢力,早已不斷向大別山古墓伸展。史大江的來到向陽村,以及喬玉的在古墓中臥底,都說明了彭翼的野心和企圖。朱伯駒的慨然把向陽村讓出,使彭翼在進襲席荒老巢時有了落腳之處,除了做個順水人情外,自然也是借刀殺人之計。
房二姑道:「不知那位叫彭香君的姑娘,是莊主的什麼客人?」朱伯駒道:「說來是新結識的。其實朱某年紀一大把了,怎會去結識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因為她的哥哥彭一行,另外還有位叫房謙的年輕人,朱某著他們三人品性都很不錯,所以才請到舍下做客。上次席荒前來暗襲時,正好犬子虛谷請彭一行兄妹在鐵屋內飲宴,席荒打傷了彭一行,擄走了彭香君。幸好虛谷及時發動機關,也制住了席荒手下五鬼之一的董秀姑,席荒因無法再行進入鐵屋,也只好押著彭香君回竄。」房二姑道:「莊主就是這樣才趕到席荒的老巢——大別山古墓?」朱伯駒道:「不錯,我只道席荒必定已回大別山古墓,所以決定趕去救回彭香君,誰知席荒並未回去,使我撲了個空。不過,卻因而意外有了另一番收穫。」房二姑道:「莊主指的是什麼?」朱伯駒道:「正因為席荒離開大別山老巢,戒備不嚴,才使我有機會得能進入古墓,救出幾位被囚在『奇冤獄』中的武林同道。就以房姑娘妳來說,此刻怎能自由自在的和朱某走在一起。」幾句話,說得房二姑心裡甜甜的,就像冬天裡守在爐火邊,全身都有暖烘烘、麻酥酥的感覺。
竺忍大為著急,忙道:「關老弟,朱莊主是特地為你療傷來的。客人到來,總要有些禮數。」小關冷冷一笑,兩眼卻瞅上屋樑道:「我不認識這位什麼客人,而且我本來好好的,根本沒有什麼傷給他療的!」他邊說邊把雙手故意揮動了幾下,表示自己一切好好的。竺忍近前兩步:「關老弟,這又何必,你不能辜負了朱莊主的一番心意。」小關面現鄙夷之色,冷哼一聲:「我小關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何須他對我有什麼心意?他若知趣,最好馬上離開這裡!我們幾個人,方才本來談得高高興興,姓朱的這一攪和,氣氛馬上變了。竺老,您看晦氣不晦氣!」竺忍氣得連連跺腳,臉色也憋得青中泛紫,大聲道:「關老弟,你怎麼這樣不懂事?即便要鬧氣,也不應該在這節骨眼上!」小關哈哈大笑道:「竺老,您說我有什麼不懂事,上知天文、下曉地理、詩書經文無所不曉,連做法施術也學了不少,尤其這些天來,李姑娘更數了我許多罕見罕聞的事物,誰能說我不懂事?」
朱伯駒問道:「彭幫主怎知朱某今天要來?」史大江道:「敝幫人馬雖然大部分都匿藏地下,但週近也放出不少暗樁,一有情況,馬上立刻回報,二位策馬入山,自然是早被發現了。」聽過史大江的一番話,金鷹幫森嚴的幫規,以及彭翼的霹靂手段和過人的應變能力,朱伯駒不得不暗暗佩服,同時也對這位未來的敵人,大起凜駭之心。只聽房二姑問道:「史鷹使,我婆婆是否也移到地下居住了?」史大江道:「不錯,房老太太和茅煥大俠都被敝上請到地下住了,並派出專人服侍,茅大俠這幾天來,一直忙個不停。」「他忙什麼?」朱伯駒開始催馬前進。「忙著監造各種火藥火器,以便俟機火攻血屍門老巢。」說話間已進入村內,朱伯駒和房二姑下馬後,早有兩個金鷹幫的屬下將馬牽入馬廄照料。
不敗頭陀道:「既然解藥已經失效,你為什麼還要帶在身上?」席荒道:「我是希望它還能有用。本來解藥是應當裝在玉瓶裡的,不知是荒某哪個屬下把它放在紙包裡,被我看到後撿起放在身上。剛才我給他的解藥就是紙包裝的,你們想必已看到了。」「好個陰險狡詐的老妖!」不敗頭陀大叫:「洒家問你,你讓小關怎麼辦?」席荒道:「他反正是離死不遠了,不過,要給他辦後事,也不必急在一時,本門的血魄丹服過之後,半月必死,他是外侵並非內服,說不定還能活上個把月。」不敗頭陀幾乎已近於氣急敗壞,無可奈何的道:「席荒,快把有效的解藥拿出來,只要救了小關,洒家與竺老就不再為難你了。」席荒搖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道:「實不相瞞,解藥固然有,但都藏在大別山古墓的藥室裡,此處王氏古墓,不過是席某的臨時居所,根本沒有藥物。」
乍見朱伯駒大步走了進來,不但大出李百靈意料之外,連小關也錯愕不已。阿敢雖不認識朱伯駒,但卻為這位身材高大魁梧、神態威武凜然的人物氣勢所懾。他望望李百靈,再望望小關,覺出室內的氣氛大不對勁,卻又不敢出言相詢。茅舍內的空氣,在這剎那,幾乎近於凝住。竺忍乾咳一聲,勉強打破沉寂道:「李姑娘,關老弟,難得朱莊主來看兩位,都是自己人,兩位別顯得那樣生份!」李百靈在玄劍莊做了四年多媳婦,雖然對朱伯駒極度不滿,甚至憎恨之極,但她總是知書達禮之人,彼此好歹也是翁媳一場、略一猶豫,終於站起身來,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緩緩別過頭去。至於小關,以前和朱伯駒雖無正式接觸,但他同情李百靈的遭遇,無形中對朱伯駒大為憎厭,甚至覺得不屑一顧。因之,他依然穩坐椅上,動也不動,眼神中充滿敵意。朱伯駒似乎並不計較,反而微笑著向小關點了點頭。
話聲未歇,小關好像一陣清風般飄到小白前面一點之處,頓時變成席荒和李百靈之間的一重障礙。小關手中的天鑄劍沒有出鞘,但以他這等高手來說,拔劍擊敵或拒敵,也不過是指顧之事而已。李百靈清俏的臉龐仍然看得見。她含笑盈盈:「瞧,你不能不先打發小關,才輪到我。我承認我忍受不了你全力一擊,所以趕快發出暗號叫小關來幫忙。」她並沒有任何動作,座下的小白卻忽然退出了七八尺。這只通靈神驢動作之快委實驚人,看來即使沒有小關在前面擋住,席荒亦不一定能夠即時撲到。現在已變成小關和席荒面對面相對之勢。小關可萬萬不敢怠慢,驀然右手一伸手,天鑄劍鏘地龍吟出鞘,劍尖穩穩指住血屍席荒。
「說來說去不過如此。」席荒咧嘴笑著:「席某本來不邪,如何改邪?本來很正,又如何歸正?人往往都認為自己是對的,誰又承認自己邪而不正呢?現世的偽君子、假道學,現代的智慧犯,又誰不是打著正字旗號的呢?」「你的意思是今天非拼個你死我活才成,那麼洒家就豁條老命,決定跟你拼了!」不敗頭陀又步步逼近過去。席荒望著不敗頭陀,像若無其事一般。許久,他才皮笑肉不笑地道:「看來大和尚非要置席某於死地不可了?好在席某今天不想死,你們幾位也用不著夭折,我決定到墓裡給你們取解藥就是。」「你答應了?」不敗頭陀不再前進。席荒道:「不過,席某進墓之後,要好好休息休息,不想再出來了,你們誰隨我進去?」不敗頭陀剛要跟進,卻被竺忍一把拉住道:「沈兄不可莽撞,墓內機關重重,進去之後只怕就別想出來了。」不敗頭陀被竺忍一語提醒,難免也猶豫起來。
金鷹幫的人馬已開始行動,一個個井然有序毫無聲息的登上階梯出發。奇怪的是他細數人數,僅有三五十人,縱然有的另從其他通道出去,預料最多不會超過百餘人。這和史大江昨天所說的他們已在地下聚集了五百多人,大有出入。片刻之後,跨院外已完全沒有人影,像是金鷹幫人馬,已走得一乾二淨。身後響起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莊主,您這麼早就起來了。」朱伯駒回過身來。房二姑已穿戴整齊的站在面前。他禮貌的問:「房姑娘為什麼也起來得這樣早?」房二姑正經的道:「早上有行動,怎好再睡懶覺。」「房姑娘也要參與行動?」朱伯駒問。房二姑默默點頭道:「莊主單人去,我放心不下。」朱伯駒向她凝規了一陣,才搖搖頭道:「我看不必了,反正是他們打頭陣,我只是隨後接應。」
小關卻忍不住急急插嘴道:「大師要想得到隱湖秘屋的消息,您只有問她,機會不可錯過。你還是快些說出那位女前輩的名字,至少,小傢伙會告訴您一些女前輩這多年來的情形,您知道了也好放心。」不敗頭陀臉上的肌肉又急劇地顫動了一下,似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不行,這與她的名節有關,洒家不能讓她的形象,在任何人的心目中有一些瑕疵。」小關猛搖其頭,大大不以為然地道:「這對她的形象又有何損,您剛才說過,誰都難免有七情六慾。她當年和您發生感情,又有什麼不該?李姑娘也是從隱湖秘屋出來的人,您可知道她還曾經嫁過人?」「洒家知道,她曾做過朱伯駒的媳婦,但李姑娘是離開隱湖秘屋不再回去的人,自然和她不能相提並論。」小關還想再說下去,卻被李百靈以眼色阻止。不敗頭陀似是一時之間,心情很難平靜,他跟光瞥過身邊的竺忍:「還是竺老沉得住氣,他和洒家同樣有著一段為情所苦的往事。」竺忍連忙以眼色制止道:「大和尚,你今天是動了凡心了,不怕我佛如來,將你打入阿鼻地獄。」
兩人近在咫尺,不敗頭陀的掌勢又快如閃電,看來任何人也難以躲過。豈知朱伯駒早已有備,身軀微微一閃,便把沉猛如山的掌勢避讓開去,反而使得不敗頭陀收勢不住,直向前衝出兩步。好在朱伯駒不曾趁機下手,否則,不敗頭陀很可能因為露出此一破綻而吃上大虧。不敗頭陀拿樁站穩,正要旋身施襲。竺忍已及時躍至兩人中間,撐開雙手,連聲叫道:「這是何苦,大家都是共同對付血屍席荒的,說起來該是一家人,怎可先起內鬨,自相殘殺,何況,二位也算相識多年的老友了!」朱伯駒神色平靜,讓開幾步,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看來反而越發意態昂揚,英姿勃發。不敗頭陀暴吼一聲,卻頭也不回,大步往山下走去。「沈兄,你往那裡去?」竺忍高喊。不敗頭陀渾似不聞,反而腳步更形加快。
「好吧,這兒是三顆血魄丹和三份解藥。」席荒稍為考慮一下,終於讓步。小關幾乎是在同時之間完成幾個動作!一是把天鑄劍銜在口中,另一隻手掏出一隻錦囊,而騰出來的手則斜拂一下,把三粒電急射到血魄丹撈住,放入錦囊。接著還有一小包解藥冉冉浮空飛到面前。小關翻手接住,也塞入錦囊,順便放回自己口袋裡。這連串動作順利輕鬆得好像我們平常人喝一口茶一般,絲毫沒有急促匆忙之意,甚至使人覺察不到他的動作是何等神速精確、但小關仍然很突然地退了兩步之多,才站得穩身形。這是平靜的大海表面下的可怕急流暗湧。那三粒血魄丹體積雖小,可是每一粒傳送的力道,竟比大石頭猛砸之力還要剛勁沉猛。小關連接三粒,輕柔地放入錦囊,那只是外表予人形象而已,其實小關已全力施展出阿修羅大能力化卸。跟著解藥小紙包飛到,小關也好像容容易易就放入錦囊。但這個小紙包的力道暗勁乃是回旋往復的無上神功,方向有進有退。
席荒又道:「你能看到那位姑娘被強|暴的經過,必定也看到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屬下辛海客,卻又挺身救了林家那孩子一命,又送了林姑娘的哥哥一穎血精丹,等於救了兩條性命,試問血屍門下的人,做的是善事還是惡事?」不敗頭陀聽到這裡,轉頭望了小關一眼道:「有這回事沒有?你可曾看見?」小關點點頭道:「的確有這回事,而且我看得很清楚。」他偷瞧李百靈一下:「不過,他說的第一件事,我看得並不清楚。」豈知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李百靈雙頰更見紅,啐了一口道:「你說你的,看我做什麼?」小關右手仍然以天鑄劍指住席荒,左手摸了摸腦袋,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不敗頭陀性子急,不由大聲吼道:「姓席的,依洒家看來,你是滿嘴天官賜福,骨子裡卻是男盜女娼。辛海客救人不假,也是小善難掩大惡。據說你在大別山古墓中,拘禁了不少大江南北的武林人物,連各大門派的掌門也被你一網打盡,這些人多半是行俠仗義之士,你這樣做,不是大奸大惡是什麼?」
朱伯駒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不得不正色解釋:「方纔之事,諸位對朱某自是難以諒解,但那是出於無奈,情非得已。為了救人,朱某也就只好不擇手段了。」朱伯駒說話間一本正經,令人無法不相信他是句句出自肺腑,使得竺忍的語氣終於緩和下來:「可是朱莊主不該猝然下手,而且點了他的死穴。」朱伯駒道:「竺老必須知道,以關老弟的性子,他是絕對不肯從朱某手中服下解藥。」竺忍道:「這個老朽相信,他的性子確實倔得過分了些。」朱伯駒道:「所以,朱某必須先把他制服。而偏偏他身手極為高強,縱然朱某施出全力也不一定能在三五招之內奏功。何況,他若和朱某交上了手,必定全力施為,如此一來,體內所中之毒,也必加速擴散,萬一攻到內腑深處,只怕就無藥可救了。這就是朱某採取猝然下手的原因。」
現在,朱伯駒和房二姑正在通往向陽村的山路上策馬前進。「莊主,終於快到向陽村了,您知道這些天來,我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婆婆。」房二姑兩腳微蹬馬腹,以便兩匹馬靠近些。「這不馬上就看到了,其實也用不著掛念,憑老太太的一身武功,誰也不敢把她怎樣。」朱伯駒不經意的笑笑。房二姑又道:「也許這是因為向陽村離血屍門古墓太近了的緣故吧,如果婆婆此刻是在鄂西興山房家,那就另當別論了。」朱伯駒不由豁然大笑起來:「妳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向陽村的地下建築,固若金城湯池,至今天下武林,很少人知,即使席荒的血屍門,多少年來,也從沒向向陽村進襲過。」房二姑似乎比較放心,臉色稍霽的道:「莊主是說連席荒老妖都不知道向陽村的底細?不知道那是您用來對付他們血屍門的基地?」朱伯駒道:「這就很難說丁,反正血屍門的勢力從未進過向陽村倒是不假。」房三姑道:「莊主曾說過,要把向陽村讓給金翅膀彭翼的金鷹幫,不知此刻金鷹幫的人馬到達沒有?」朱伯駒道:「在咱們尚未離開向陽村前就已經到達了,難道房姑娘忘記了?」房三姑道:「莊主是說……」朱伯駒道:「不錯,那史大江是彭翼手下的右鷹使,小妖女喬玉是彭翼的外孫女,都是金鷹幫的人馬!」
「世上還有這種地方嗎?這倒是奇聞了!」小關楞楞的,聲調也提高不少,兩手又習慣的在擄袖子。不敗頭陀目光掠過李百靈:「當然有,不信你可以問李姑娘。」小關隨即也望向李百靈:「小傢伙,還是你聰明,你真的知道世上有這麼一個不准男人接近的地方麼?」李百靈明如秋水的眸子眨了幾下:「莫非大師說的是隱湖秘屋?」不敗頭陀無限感慨地長長一嘆,點了點頭:「不錯,正是隱湖秘屋。」李百靈仰起臉來,像是從回憶中捉摸一件不可預知的物事:「我離開隱湖秘屋已經五六年了,我的師門人數不多,上上下下不超過二十人,大師的這位昔日紅粉知己,只要說出名字來,我一定認識。」不敗頭陀雙頰霎時微見抽搐,神態趨於頹喪地道:「不必了,事情已經過了三十年,一切風平很靜,何必再起波瀾。」
朱伯駒嚥下一口唾沫,臉上滿含歉意的陪著笑:「親家翁且聽我說,在家鄉的習俗上,叔接嫂是件非常普遍的事,再說,朱麟只是兄弟的義子,虛谷和他,既非同父,也非同母,又有何不可?」李來的語氣,終於略略軟了下來道:「可是我總覺得,這樣做不太妥當,還要考慮考慮才是。」朱伯駒緘默了半晌,囁嚅的道:「親家翁,兄弟告訴你一件事實真相,因為當年朱麟病重,他們雖然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婚姻儀式,可是並沒有圓房,兩人只有夫妻之名,並無夫妻之實,令嬡至今仍是保持著清白的女兒之身。」這就輪到李來張口結舌了,道:「有這種事?」朱伯駒繼續說下去道:「所以這幾年來,兄弟一直對令嬡愧疚不已,感到太對不住她,兄弟希望她早些回莊,自然也是為了這件事。她是個年輕的女孩,以後還有一段好長的日子要過,兄弟怎能眼看她守寡一輩子,兄弟準備這樣做,正是為她著想。」
竺忍道:「原來剛才你給他的那顆血魄丹是假的?你這樣做怎能算是光明磊落?」席荒道:「血魄丹絕對不假。」竺忍道:「那麼小關怎會變成了蝦米?」一抹陰笑掠過席荒唇角,席荒道:「老實告訴你們,那血魄丹練成之後,必須由一層特製的油紙包住,毒性才不致外洩,等使用時才把油紙剝開。剛才;我丟那三顆血魄丹給他時,已經順手剝去了油紙,所以他接住時已然沾上了劇毒。」不敗頭陀心中一凜,轉頭看去,此時小關正在由李百靈檢查傷勢,看樣子似乎毒已內侵,傷勢不輕。不敗頭陀再瞧向席荒道:「姓席的,他雖然已經中了毒,你也先別高興,小關已經煉成了阿修羅大能力的神功,可以抵制一切毒性和外力內侵。」席荒聽了,笑得令人頭皮發麻,道:「就算他練成了阿修羅大能力神功,但也必須先運功護住全身奇經八脈,才可以使毒性不侵,而他是在毫無戒備之下中毒,再施展功力已經遲了。」不敗頭陀道:「沒有關係,你剛才也給過他解藥。」席荒道:「不錯,那的確是解藥。不過,那解藥已經失效,縱然還有一點兒效力,也解不了他已進入體內的奇毒。」
朱伯駒望了那三具石棺一眼,道:「這些石棺就是血屍門停放死人用的?」「這三具石棺,是停放血屍門身份地位較高的人用的;一般徒眾,是放在隔壁石室裡。」季來抬手一指:「隔壁石室還有十幾具石棺。」朱伯駒道:「血屍門究有多少徒眾,那用得了這多石棺?」李來道:「也許這叫備而不用吧,不過這是指平時,若和外界發生拼戰,誰也保不住一次能死多少。至於血屍門的徒眾,到現在我仍弄不清楚究有多少人,據估計兩三千人總會有的,那麼備用石棺就多多益善了。」朱伯駒道:「親家翁的食宿也在這裡?」李來道:「吃的方面,每月有定量的柴米送來,只能說是餓不死而已。至於住麼?」他指了指石棺:「這石棺就是我的床。」石室內開始默然,兩人相對唏歔嘆息。
朱伯駒喊回了策馬遠處的房二姑,告知她要到山下農舍為小關療傷,只是叮嚀她到達農舍之後,不必入內,只在外面等候即可,因他預計時間不致耽擱太久。於是,竺忍前導,朱伯駒和房二姑在後面策馬緩行。兩里路左右的行程,轉眼即達。竺忍指指竹籬內的三間茅舍道:「那裡面就是了。」朱伯駒和房二姑雙雙下馬,房二姑留在竹籬外,不再跟進。那竹籬高達丈餘,而且竹枝甚密,因之,茅舍內的人並未發覺。朱伯駒隨竺忍剛跨入茅舍正屋,就發現小關正坐在木椅上和李百靈及另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談笑,根本看不出中毒受傷的模樣。那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不消說是阿敢了。其實,小關本來就是這副德性,縱然到達毒發身死的前一刻,他照樣也會表現得像沒有事一般。奇怪的是不見不敗頭陀的蹤影,莫非他不曾回來?還是躲在裡面另外兩間偏房裡?
廳堂內椅凳甚多,喬玉連忙搬過幾張椅子放好。朱伯駒和彭翼分賓主落座之後,左右鷹使陸常育和史大江依然分別垂手侍立兩側,有如哼哈二將。別看這兩人已是年歲不輕,而且在江湖上聲名顯赫,但在金翅膀彭翼面前,卻表現得出奇恭順。朱伯駒拱手為禮道:「朱某已聽史鷹使說過,貴幫人馬早已調集齊備,彭幫主用兵神速,調度出眾,朱某不勝佩服。」「那裡話,朱莊主過譽了。」彭翼仰面大笑,聲震屋宇:「不過敝幫在這幾天裡,確已準備就緒,如今又有朱莊主大駕親臨,消滅血屍門也許可以一舉成功。」朱伯駒略一沉吟:「不知彭幫主擇定何時大舉進攻?」彭翼似已胸有成竹地道:「今晚將是最後準備,老夫打算明日黎明前發起行動。不過,老夫仍要聽聽朱莊主有何高見?」朱伯駒道:「不敢當,此時此地向陽村全是貴幫人馬,一切自應全由彭幫主裁奪。」彭翼道:「朱莊主既然如此客氣,老夫斗膽,就決定明晨開始行動了。」朱伯駒道:「彭幫主如果用得著,朱某也情願鞍前馬後,聽命效勞。」彭翼道:「豈敢,豈敢,朱莊主這樣說話,倒教老夫難以開口了。依老夫預料,明天黎明的行動,雖無全勝把握,總也操了七八分勝券。朱莊主鞍馬勞頓,不妨好好休息一番,等事成之後,老夫再派人回來報捷。」
朱伯駒道:「這樣說揹著屍體送到血池的事,不須親家翁做了?」李來道:「我若不做這些事,那還算什麼苦役,屍體送到之後,一切便全要我負責,先是搬進石棺,在這三天裡,必須香火不斷。三天之後,再揹著屍體,走上好幾里路的穴道,然後把屍體放進血池入口,讓屍體慢慢滑下去。」朱伯駒聽得一皺眉頭道:「血屍門對死人如此處理,實在聳人聽聞,既是親家翁親自把屍體送入血池,怎會不知道血池是什麼樣子?」李來道:「我剛才說過,屍體進入血池,是在一個僅有尺許左右的洞孔滑下,而且那洞孔很長,望進去什麼也看不到。」「這樣說那血池一定很大,不然怎能容得下那麼多屍體。」「據我估計,不但很大,而且深不可測,因為屍體在滑過洞孔跌落血池之後,聽不到半點聲音。」朱伯駒道:「血池裝了那麼多屍體,站在洞口,一定氣味難聞了?」「這倒不會。」李來低頭計算了一下:「我做這種苦役,已在四年以上,到現在經我揹著送到血池的,至少也有四五十個,每次到洞口,都不曾聞到異味,所以方纔我說洞口離血池,必定深不可測。」
朱伯駒淡然一笑:「其實令嬡能藉在外走動時散散心也算不了什麼,只是兄弟擔心…」李來當然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了,道:「伯駒兄有話只管直說,咱們老弟兄不是外人。」朱伯駒道:「兄弟是擔心她和一些年輕男人混在一起,萬一出了什麼差錯,讓我如何向親家翁交代?咱們老弟兄今後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李來兩眼直眨,像一下子掉在冰窖裡:「有這種事?那男的是誰?」「據兄弟所知,她和一個流里流氣叫小關的年輕人,這一兩個月來,經常走在一起,而且兄弟上次也在新鄭王氏古墓附近農家見過他們表現得十分親密。」「這還了得,我李來怎會賽出這種不要臉的下賤女兒!」李來氣得面孔鐵青:「那男的就是你剛才說曾用解藥救過他的那個小關?」朱伯駒點頭道:「就是他。」李來霎時又透著不解:「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救他,如果換了我,乾脆一刀把他宰了,豈可眼睜睜的留下一條禍根!」朱伯駒搖頭一笑道:「料不出親家翁在古墓裡關了將近五年,還是這樣一副火爆性子,在兄弟當時來說,不管小關和令嬡如何,總是救人要緊,兄弟既有解樂在身,怎能見死不救。」
席荒仰望著遠處山邊的天色,似有所感,臉色轉為凝重,忽地嘆口氣道:「你這話說得很對,我的確不該那樣做。所以我決定把這邊的事辦完以後,回到大別山古墓正府,就把監禁在奇冤獄裡的一百多位武林朋友,除少數罪無可逭者外,統統放他們出來。」不敗頭陀冷冷而笑:「你還想回去麼?」席荒退後兩步,看不出半點和表情:「我看今天這一仗,還是免打的好,各位死在這裡固然不值得,席某死在這裡對武林大局也弊多利少。」不敗頭陀實在想不懂像席荒這樣的惡人,如果死了還有什麼壞處,他問道:「此話怎講?」席荒是理由十足道:「因為一旦席某死在這裡,那些監禁在大別山古墓裡的武林朋友,就永遠無法活著出墓了。」不敗頭陀道:「你最好說得更明白一點。」「因為血屍門的人得知席某死訊,必定先殺盡監禁在奇冤獄裡的百餘人洩憤。你們今天如果殺了我,必定誤了大事。何況,縱然你們三人聯手合搏,能否勝我,還在未定之數。」
但不敗頭陀卻不肯打住,繼續道:「竺老當年和丐幫高手通天玉郎錢逸並稱武林兩大美男子,風流韻事,在所難免,竺老獨身一人,在馬家隱居了三十年之久,他是為了什麼,你們總能想出一點兒端倪來。」李百靈和小關不由齊齊向竺忍望去。竺忍索性轉過身去,背起雙手,不再理會。不敗頭陀嘆口氣,又道:「也許是無巧不成書吧,竺老那位相戀的姑娘,也是隱湖秘屋的人。」小關臉色一緊,大聲道:「好傢伙,那實在太巧了,還有,就是由兩位老人家的倩史看來,我想到兩件事情。」「哪兩件事情?」不敗頭陀問。小關道:「第一、隱湖秘屋中的女孩子,都是清麗脫俗的,兩位老人家的戀人不必提了。」他偷偷瞧一眼李百靈:「我雖然沒見過那兩位女前輩,但這一位就在眼前,小傢伙我看來十分美,二位前輩評論呢?」
「靈兒!」朱伯駒似乎費了很大的氣力,才迸出這兩個字:「我明白妳現在的心緒和感受,但我必須跟你講幾句內心的話,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李百靈終於轉過臉來,但仍舊低著頭,眼睛只能看到曰已的腳尖:「莊主和我還有什麼話好講的,不過莊主既然一定要講,那就請講吧!」她稱朱伯駒為莊主,是要把以往的關係作了結了。朱伯駒面泛苦笑、有種難言的落寞道:「孩子,這『莊主』兩字,可是妳應該對我的稱呼?不管怎麼說,我總是妳的公公。」「那是過去的事了,莊主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朱伯駒霎時透著無比的愧意,但語調更見柔和:「提起過去的事,我確實對不住妳,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為這件事心存內疚,卻又無法向妳表達。孩子,原諒爹的錯,過去就讓它過去吧,咱們還有未來。」李百靈的眼瞼垂得更低,幽幽吁一口氣,輕聲道:「就是因為還有未來,所以我才離開了玄劍莊。」
「好!好!」李來一旦連聲的叫著:「將來我倒要好好看看這位了不起的年輕人。」朱伯駒卻又蹙起眉宇,苦笑一聲:「兄弟有句內心話,只是苦於不便開口。」李來覺出朱伯駒神色有異,語近囁嚅,不由又是一怔:「伯駒兄為何還要見外,咱們老弟兄之間,有什麼話不能講的?」朱伯駒頓了一頓:「兄弟希望這話對親家不是瀆犯,虛谷那孩子今年也二十三四了,總該為他及早完成終身大事才對,只是兄弟這幾年來,始終找不到門當戶對的合適人家。」「像令郎這樣難得的人才,婚姻大事,的確不能隨便,又何況玄劍莊是公認的武林第一世家。」李來雖然這樣回答,但顯然心有不屬,他正在想著自己女兒的命運。「親家翁該聽得出我說這話的用意。」朱伯駒又頓了頓:「但願親家翁不介意,兄弟就斗膽實說了吧,兄弟是希望他能和令嬡配成一對。」「這……這怎麼成!」李來毫無考慮的大聲說:「這不妥當吧!在武林中傳開來可是天大的笑話了。」
「朱莊主,你要做什麼?」是竺忍急促的聲音。朱伯駒不動聲色道:「自然是為他療傷驅毒。」這時小關那裡還敢怠慢,霍地站起身來,雙手緊握,蓄勢以待,一挺胸道:「姓朱的,你想殺我?」朱伯駒毫不作勢,微微一笑道:「笑話,我想救人還來不及,怎會隨便殺人,你我本來應當共同對付席荒老妖的,豈可自相殘殺。」小關聽了一呆道:「那你就退後一些,若再靠近,我可就要出手了!」朱伯駒又是淡淡一笑:「想不到一個即將毒發身死的人,還有這麼大的火氣。關老弟,朱某勸你最好心情放鬆一些,千萬別過於緊張,這樣會導致你體內毒性加劇,對你將是大大不利。」「我早說過,生死有命,我小關是死是活,何用你姓朱的操心!」「關老弟,你錯了!」朱伯駒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的武功極好,目前咱們要共同對付血屍門,以為武林除害。消滅了血屍門,只是去掉宇內三凶之一,還要對付另外兩凶,可謂前途多艱,朱某何能眼看像你這樣一位難得的人才白白毒發喪命?這就是我決定為你療傷驅毒的目的。」
但他笑得卻像鬼域裡吹來一陣陰風,道:「好!幾十年來,席某總算遇上真正的勁敵了,你們要怎樣打法?是單打獨鬥?還是聯手合攻?」不敗頭陀和竺忍互望一眼,面泛尷尬之色。的確,以他們兩人在武林中的聲譽和地位,若聯手對付一個人,總覺得有些說不過去,就算是僥倖得手,日後揚傳開去,也不是一件光明體面之事。因之,兩人在互望一眼之後,卻說不出什麼來。但是小關並不在乎這一套,他大聲道:「像你這種大奸巨惡的壞胚子,人人得而誅之,我們三人聯手也算不了什麼!」席荒依然帶著陰晴不定的微笑:「你們是決定聯手合攻了?席某再問一句,三位是以武功和我對拼,還是動用魔功法術?」
不過,房二姑對於把祖母房老太留在向陽村,總有點放心不下。她當初為了把祖母救出地穴,才甘冒凶險自動進入古墓,以便相機行事。如今好不容易救了出來,又留置在只和古墓一山之隔的向陽村,總令她大為擔憂,幸好房老太並不在乎,才使她暫時穩下心緒。朱伯駒諸事安排已畢,便連夜趕回玄劍莊,因為朱虛谷是他的親生骨肉,而目前仍困在鐵屋中,又怎能不令他擔心掛懷。本來,他是決定一人回莊,但房二姑卻偏偏要纏著隨同行動。房二姑雖然虛待閨中三十多年,但是她一向嬌生慣養,又因武功不錯,似乎從不把天下男人放在眼皮下。誰知見了朱伯駒這位年屆耳順卻仍充滿男性魅力的武林大豪,竟然變得無比溫柔,朱伯駒的一行一動,她都十分敏感,朱伯駒對牠的關切使她有嬌羞不勝之感。世上男女間之事,真的竟會這樣奇妙麼?至少,在房二姑的芳心中,應該是如此。
房二姑道:「有我去,總是給您多一個幫手,而且彼此也好有個照應。」朱伯駒略一猶豫,終於表示同意:「既然房姑娘堅持要去,我也不便勉強,老太太呢?」房二姑道:「婆婆還睡著沒醒。」朱伯駒問道:「她老人家可放心妳跟我同去?」房二姑帶著勝利的笑容道:「我昨夜已經跟她老人家講了,禁打住我好說賴說,最後還是答應了。」朱伯駒道:「妳怎麼跟她老人家說的?」房二姑道:「我說上次跟著您在外面那麼多天都沒發生什麼事,這次不過一時半刻的行動,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朱伯駒淡淡一笑道:「妳的話雖然很對,但卻必須明白,出不出事,並不在時間的久暫上。」房二姑似感愕然地道:「您是說這次行動,會有危險?」朱伯駒不置可否地一笑道:「我不過隨便說說。」房二姑口氣斬截的道:「即便真有危險,我也不在乎,出生入死的事,我經歷的也不算少了。」朱伯駒道:「咱們回房去吧,否則,待會兒被史大江撞見,難免會引起他的疑心。」
在距新鄭王氏古墓二里不到的一處山腳下,疏疏落落的有著三五戶山農人家,林木掩映,芳草滿地,景緻十分宜人。李百靈和小關等一行數人,就暫時借住在這裡一戶農家內。農家主人對他們招待得十分親切、周到。當然,這與他們給了農家主人大把的銀子也有關係。現在,已是小關中了血屍席荒「血魄丹」劇痛的第十天了,無疑的,他們暫住這裡,目的是希望設法取得解藥。阿敢也回來了,加上竺忍和不敗頭陀,一共是五個人。小關的傷勢,雖然一天天的加重,但表面上依然整天嘻嘻哈哈,談笑自若,似乎絲毫不把生死放在心上。這是他一向豁達樂觀的個性使然,但卻無法使別人對他日漸加重的傷勢減低憂慮。要拿到解藥,唯一的辦法,只有從血屍席荒那裡取得。因之,他們日夜派出人來,輪流守候在離王氏古墓不遠處的山坡林蔭處,只要堵住古墓出入口的那塊重逾萬斤的巨石一有聲響,便立刻通報所有的人採取行動。可是十天過去了,那塊堵住王氏古墓洞口的巨石,半點不曾移動過。
朱伯駒若有所思:「有這麼兩個人?朱某好像最近也聽說過,他們既然能和崔如煙韓玉池戰成兩敗俱傷,想來身手也十分不弱!」彭翼忽然顯得臉色神秘,連聲音也壓低了許多道:「朱莊主可聽說最近江湖上出了個行蹤飄忽莫測的年輕女子?這女子胸羅玄機,武功詭異,據說人長得很美,但卻很少以真實面目示人,得窺她廬山真面目的人,可謂少之又少。」朱伯駒只感心中一震道:「她叫什麼名字?」彭翼蹙起濃眉,搖搖頭道:「什麼名字還沒打聽出來,好像有人稱她什麼李仙子。」這一下朱伯駒總算完全明白了,那不是離莊出走的兒媳李百靈是誰?他記得當她離莊之初,他曾派出總管洪珪到處尋找,後來據洪珪回報,人雖然找到了,卻堅持不肯回莊。而且還要洪珪稱她「李仙子」,不准叫「大少奶奶」。
金鏢客李來只聽得聳然動容,連連跺腳道:「想不到血屍門會和金鷹幫勾結,憑他們雙方的勢力,狼狽為奸,只怕今後武林將永陷萬劫不復之境了!」「兄弟倒急於知道親家翁如何也來到血屍門古墓,以及這將近五年來的情形。」朱伯駒迫不及待的問。金鏢客李來先是喟然一聲長嘆,半晌,才搖搖頭,顯得不勝感慨,道:「這真是從何說起,當年,我和世居襄陽的一位故友有個約會,本來,應該在辦完小女和令郎的婚事以後再去赴約。卻因那位故友當時已經病重,為了趕著和他見上最後一面,只得先行赴約,回程時路經大別山,竟然遇上了血屍老妖……」朱伯駒截斷他的話問道:「是否就這樣被席荒擒進了古墓?」李來無限感慨的,先長長的嘆了口氣,道:「若席荒和我明著對拼,即便當場橫屍濺血,也算甘心,他是設法讓我中了圈套,不費吹灰之力把我擄進了古墓。」
「謝謝你。」席荒臉上的頭髮忽然也飛起,所以整張清秀的面孔也呈露出來:「我的確衷心致謝。可惜我們沒有什麼機會做朋友,否則我一定會以你這樣一個美麗聰慧的朋友為榮。」李百靈微嘆一聲:「世人都以為宇內三兇,一定是青面獠牙,動輒殺人。誰會知道那種形象的惡人,最了不起也只是第三流而已。像你這種第一流人物,實在是不一樣。」縱然老練狡猾如血屍席荒,對於美女的諛詞贊語,也一樣十分開心受用。席荒想一下:「李百靈,你隱湖秘屋雖是識盡天下武功秘藝,但你一定也知道,識得是一回事,用的時候又是另一回事。」「我明白。」「好,我怎樣才可以使你不管我的事?」「彭香君年紀很輕,她有她的未來和前途,但她不肯離開你,除非你給回她自由。」「這是小事情,我回頭就辦好。」「許多人都在你控制之下,你雖然要有人奔走辦事,但並不一定要這些人才行,對不對?」「話是說得不錯,但難道我答應了這一樁,你就不管我的事了?」
房二姑不放心的道:「只怕莊主的用心,瞞不過彭翼!」朱伯駒道:「彭翼當然明白我的用意,但他本來就是要對付血屍門的,我肯慨然把向陽村借給他,他照樣還是對我感激。」房二姑雙眉微蹙道:「我擔心彭翼的人馬來了以後,會不會把婆婆和茅煥趕走?」朱伯駒道:「妳放心,我在給彭翼的信中,自然要提到老太太和茅煥留住該村的事。老太太武功出神入化,茅煥擅製火藥火器,正是他們的得力幫手,彭翼歡迎還來不及,那裡會趕他們走?」這時,向陽村已近在眼前,但都不見人影走動,連狗吠的聲音也聽不到,整個一座村落,竟像廢墟般闃寂,靜得幾近可怕。縱然久走江湖閱歷練達的朱伯駒,此刻也大感錯愕,勒馬停蹄,呆在當場。最吃驚的還是房二姑,因為房老太正住在向陽村,若向陽村出了事,房老太將無庸置疑的首當其衝。而其結果呢?也是無庸置疑的凶多吉少。房二姑想到這裡,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打心底泛出寒意。的確,眼前的情景,太出人意料了。
朱伯駒有些不耐煩的問道:「妳來做什麼?」喬玉手指撥弄著鐵柵道:「看看你啊!咱們也算是老朋友了,何況,彼此還有過肌膚之親。」「你這話過份了。」朱伯駒終於睜開眼來,顯得聲色俱厲道:「朱某是何等樣人,怎麼會和妳這種女人有過肌膚之親!」喬玉又響起她那嬌脆而又冶蕩的笑聲道:「真是貴人多忘事,你曾看過我赤|裸的身體,也曾在我身上摸過,難道這還不算和我有過肌膚之親?」喬玉這話不假,朱伯駒無法否認,但他當時是適逢其會,即便在她身上摸過,也並不存半點邪念。「為什麼不說話,你是承認了嗎?」喬玉接著問。朱伯駒「哼」了一聲道:「妳若硬往朱某身上栽贓,朱某還有什麼好分辨的!」喬玉倒是風情萬千的道:「所以,就因為咱們有過這層關係,現在你落了難,我才來看看你。何況,名震武林的玄劍莊主落到這種下場,只怕任何人也會同情的。」朱伯駒道:「朱某生死有命,用不著妳來同情!」喬玉撇了撇嘴:「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可知道我外公要怎樣處置你?」朱伯駒沒有一點怯意,道:「朱某既然不幸落在彭翼手中,殺剮存留,任憑於他。」喬玉神色似乎正經了些道:「不愧是玄劍莊主,這分豪情,實在令人佩服,我外公馬上來了,你有話直接跟他老人家講吧。」
日前見過的喬玉,雖然面龐秀麗,但卻身材纖小,比起眼前這位少女,身量似乎差了一大截。但她臉部的輪廓、容貌、神色,甚至說話的聲音,卻又完全和喬玉一般無二。世上若真有這樣相像的人,那就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方才房老太稱她喬姑娘,莫非她是喬玉的姐姐?妹妹?這種假定,也不可能。她剛才向朱伯駒說:「朱莊主,還認識我麼?」這句話的餘音,此刻仍在朱伯駒耳際繚繞,如果說她是喬玉的姐姐或妹妹,朱伯駒又怎會認識?他不但不曾見過喬玉的姐妹,根本連聽說也沒聽說過。那少女見朱伯駒楞在當場,又響起嬌滴滴的聲音:「朱莊主,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喬玉,難道分別這麼幾天您就忘懷了?」「妳是喬姑娘?」縱然對世事閱歷練達如朱伯駒,此刻也難免錯愕得目瞪口呆:「妳真是喬姑娘?」那少女扯起裙角,在原地轉了一圈,依然笑意盈然:「您看,我除了身量長高了一些,一切都沒變啊!」一個人竟能在半月左右的時間,身材增高一大截,當真是聞所未聞的事。何況,喬玉實際年歲已過三十,那有繼續長高的可能。就算有這種奇蹟,也絕難一下子就拔高半尺以上,除非人的身高是可以用氣吹起來的。「朱莊主,您感到奇怪麼?是不是需要我來解釋解釋其中原因?」
說話間兩匹駿馬已來到山下,再出山下蜿蜒轉上山坡。只見鐵屋外聚集了足有幾十人之多,每人手裡都拿著鍬鏟鎬鈀等掘土工具,連總管洪珪也親自在場指揮照料。朱伯駒遠遠就看到鐵屋外面挖出來的泥土,堆得已有七八尺高。幾十個挖土的漢子,都是玄劍莊的下人,當他們發現離莊多日的莊主騎著駿馬到來,不由齊齊掀起歡呼。總管洪珪首先迎上前來。莊主到來,也許在這幾十人心裡是意料中事,但莊主後面另一匹白色駿馬上風姿綽約的美嬌娘,卻看得他們有些目瞪口呆。尤其兩人有說有笑,狀極親密,越發增加了內中的神秘。洪珪看了這種情形,初時也是一楞,但是他經驗何等老到,不用多問,也就能猜出八九了。
只見山腳下一前一後兩乘駿馬,往他們隱身之處,飛奔而來。前面紅馬上那人相貌堂堂,神威凜凜,腰懸長劍。後面白馬上是個打扮得十分入時的女子。直到身臨切近,竺忍和不敗頭陀才看清前面一人是玄劍莊莊主朱伯駒,只是後面那鮮衣女子,不知何人?「巧得很,說曹操曹操就到。」不敗頭陀瞄了竺忍一眼:「咱們是躲起來還是正面和他相見?」竺忍道:「既然碰上了,自然要見見,至少,也該弄清楚他的來意。」其實,他們就是想躲,也無法擺脫朱伯駒銳利的視線。朱伯駒轉瞬來到他們跟前,翻身下馬,雙手抱拳道:「不想在這裡和竺老、沈兄兩位高人相遇,幸會幸會!」竺忍也連忙拱手為禮,不敗頭陀則單掌立胸,齊聲道:「荒山僻壤之間得遇大駕,難得難得!」竺忍接著望向後面馬上的房二姑:「不知這位是誰,朱莊主也為我們引見引見。」「她是鄂西興山房家的二小姐房二姑。」房二姑並未下馬,只是微笑著向竺忍和不敗頭陀頷首致意。
小關經驗嫩見識淺,雖是極力裝出很穩定的樣子,最後仍被綿綿不盡的餘勁沖得連退兩步。小關臉上仍然那副招牌式的笑嘻嘻神情,心中其實大駭,暗忖這血屍老妖果真是名不虛傳,神功內力奇詭莫測,教人不知道該怎樣化解抵拒才好。另一方面,血屍席荒亦自震駭難言,背上沁出冷汗。像小關這樣的一個流里流氣的小伙子,居然能接住這一擊。若是世上再出現兩三個小關,則排名天下第一的兇邪之首的他,也恐怕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小關笑吟吟開口:「我因楊岩半點兒關係都沒有,但跟李百靈卻大有關係……」他說的本是實話,可惜用詞有欠斟酌,稍遠處的李百靈呸一聲:「別胡說八道,誰跟你有關係?」小關哈哈一笑,打了自己一個嘴巴,當然是響亮而不重:「對不起,我這張嘴太笨啦,該打,該打。」連血屍席荒也微微而笑:唉,小關外表上這副無賴胚子,偏偏才智武功都深不可測。平心而論,如果他配不上李百靈的話,則世上再也沒有可堪匹配之人了。但既然小關澄清了他與楊岩沒有關係,那麼他的天鑄劍以及六陽罡神功,是誰傳授的?他怎能達到這等高妙境界,而居然能與我爭一日之短長?
鐵柵外通道上有腳步聲傳來,這次是由遠而近。朱伯駒雖然已從驚覺中醒來,卻並未睜開眼睛,因為他早已料到來人是誰。腳步聲果然在鐵欄外停住。立即,耳際響起一個清脆嬌媚的聲音:「朱莊主可在裡面麼?」來人竟是喬玉。喬玉——這個淫邪冶蕩,年過三十看起來還只像十三四歲的女童,能夠在半個月當中身量增高了半尺有多,實在神奇得不可思議。朱伯駒至今對她是否真是喬玉,仍然如墜五里霧中,停留在半信半疑階段。他依然不曾睜開眼來。由於石室內一片暗黑,鐵欄外的人,很難看清他身在何處。喬玉順手丟進一個火摺子:「朱莊主,石壁的孔洞裡有盞油燈,最好把燈點上,你一向正大光明,何必躲在暗處。」朱伯駒並未理會,卻終於開了口:「妳真是喬玉?」鐵柵外發出一陣嬌脆的格格笑聲道:「這還會假麼,你看我那一點兒不像?」朱伯駒淡淡道:「半月前朱某見過的喬玉,論身材只像十三四歲的孩子。」喬玉卻一本正經的說:「我把好幾年的身高,一次長出來,又有什麼不可?」朱伯駒搖搖頭,道:「世上不會有這種事。」喬玉微笑著道:「那只能怨你孤陋寡聞,少見多怪。」
喬玉剛走出幾步,通道不遠處已傳來金翅膀彭翼的聲音道:「玉兒,妳怎麼也到這裡來了?」喬玉答道:「我來看看朱莊主,別讓他跑掉。」彭翼道:「還不快回向陽村去,這邊的事,自有外公來處理。姓朱的關在這裡,已是插翅難飛,他能跑到那裡去?」喬玉的腳步聲遠去。金翅膀彭翼的腳步聲卻已停在鐵柵之外。「朱莊主,委屈你了,是老夫來看你,可有什麼交代的?」彭翼兩眼灼灼的望向石室之內,嘴角掛著一抹冷峻的笑意。朱伯駒的聲音,似乎更為冷漠道:「彭翼,你好狠毒的手段,朱某既然栽在你手裡,一切只有任憑處置了。不過,朱某在臨死之前,仍想問個明白,你和席荒老妖是怎樣勾結的?」彭翼皮笑肉不笑,抬手摸摸八字鬍:「說起來也是最近的事,若不是你主動讓出向陽村、也許不會演變成今天金鷹幫和血屍門的團結合作。」朱伯駒正色地道:「據朱某所知,你們金鷹幫和血屍門一向勢如水火,絕難並存江湖,如今演變到冤家變成親家,倒是難叫人相信的。」
小關和李百靈晝長無聊,便來到宮道房中,希望能知道一些緝兇辦案的進展情形,必要時也可以助上一臂之力。正好小荷花也在宮道房中。宮道親切地招待小關和李百靈坐下,並為他們沏上兩杯上好的茶。「宮道兄遠離安慶,始終在河南地界打轉,只怕對貴寶地那件血案,不容易查出什麼眉目來吧?」小關喝了口茶問。「在下近月來所以和小荷花姑娘和_圖_書一直逗留在河南地界,是聽說做案的元兇霜龍公子也來到這裡,緝兇捕盜,自然要跟隨主兇的行蹤行動。」「可有什麼眉目?」宮道向小荷花呶呶嘴道:「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有了著落,小荷花姑娘,你就告訴李仙子和小關兄吧!」小荷花低下頭,一邊撫弄著衣角:「昨天深夜,有人從門縫塞進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霜龍公子要我今天正午時分在城外山坡上的土地廟後見面。」
朱伯駒終於強忍著腹中怒火,長長吁一口氣,不再言語。鐵柵外又傳來史大江的聲音:「姓朱的,老子要走了,你還有什麼交代的沒有?」朱伯駒大聲吼道:「你要滾只管滾,把彭翼找來,朱某有話跟他講。」史大江道:「也好,老子懶得和你多講廢話,反正你已死定了,現在告訴你幾句實話,依老子的意思,昨晚就要宰了你。可惜幫主不答應,他想讓你多受幾天活罪,另外也想多引一些不知死活的前來上鉤,免得你死後沒人做伴。」朱伯駒此時倒沉得住氣,道:「貴幫主的大恩大德,朱某在這裡謝了。」史大江猛吐了一口濃痰,罵道:「媽的,真是三斤重的鴨子,二斤半的嘴,嘴巴還倒蠻硬!」他說著,俯身抓起業已昏厥的房二姑,挾在脅下,大步而去。朱伯駒直等史大江的橐橐腳步聲完全消失後,才在石室一角的一張石凳上坐了下來。此刻他思潮起伏,心境再也靜不下來。
彭翼見朱伯駒沉吟不語,不由問道:「莫非朱莊主認識這位李仙子?」朱伯駒猛然驚醒。強作鎮定:「朱某連這名字都沒聽說過,怎會認識,不知彭幫主為何忽然提起這個人來?」彭翼並未回答。繼續道:「除了這個年輕女子,另有一個年輕男的,叫什麼小關,據說他們兩個走得很近。」朱伯駒依舊表現得神情漠然:「彭幫主的消息實在靈通,朱某也從未聽到小關這名字。不過,人都有名有姓,這小子有姓無名,可見也是上不得檯盤的人物。」彭翼似也頗有同感:「朱莊主的話有理,如果老夫年輕時有人稱我一聲『小彭』,或者現在有人稱我一聲『老彭』,說不定老夫會刨了他的祖墳。我剛才所以提到這兩個人,是因為聽說那阿庭和飛鳳上次到大別山來,竟是打著小關和李仙子的旗號。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其中就大有文章了。」「有這種事?」「不錯,據說飛鳳扮作李仙子,阿庭扮作小關,連穿戴都完全相同。」
小關心中一動:「你去是不去?」「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怎可不去。」「你去了又怎麼樣?」小關緊追一句。小荷花轉頭望了望宮道:「我只能引他出來,至於要怎樣緝拿他,那就是宮捕頭的事了。」小關再問宮道:「宮捕頭,你自信能捉住霜龍公子麼?」宮道雖面有難色,卻仍不得不挺起胸脯道:「在下只有盡力而為了,既然好不容易找到他,怎能白白失去機會。」小關不由搐起鼻子,冷冷的笑了起來:「宮道兄,你別覺著不錯了,聽說那霜龍公子是出了名的三大惡人之一。五年前,江湖上只有三兇兩惡,由於霜龍公子的崛起,才變成現在的三兇三惡,可見這人不是易與之輩,你雖然武功不錯,比起人家來,只怕還差得太遠,你若真個單人獨馬去緝捕他,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宮道面孔漲得青紫,語氣也變得結結巴巴的:「可是總不能失去這次機會。本來,在下想求關爺和李仙子幫忙,又不方便開口。」小關哼了一聲:「宮捕頭,你真可稱得上天下第一號的大傻蛋,咱們也算老朋友了,你既然知道我和李仙子住在這裡,就該將這消息一大早就對我們講,難道還怕我們搶了你的頭功?」宮道大喜過望,立刻起身抱拳稱謝:「在下真不知要怎樣感謝二位才好,有了二位大力相助,相信一定會把兇手手到擒來。」
霜龍公子是當世三大惡人之一,也是小荷花的恩客。霜龍公子和小荷花春風一度,就慷慨的把贓物「無邊春色」玉屏風給了小荷花,但暗中又派出他的手下符雲三暗中把小荷花十三歲的弟弟鄭小牛下了毒。要救鄭小牛就要「奈何丹」。但是另一個人的身體虧虛,也需要「奈何丹」來解救。李百靈這一兩個月來,本已氣血不調,精神一天不如一天,連血屍席荒都一眼看出她真元衰竭,最多活不過三年。偏偏她只把「奈何丹」放在身邊,始終不肯服用。安慶府捕頭宮道和小荷花同在這家客棧,不外是引誘霜龍公子再度出現,以便緝捕歸案。而小荷花雖然出身青樓,為人卻十分義氣,情願少賺白花花的銀子,拋卻「生意」不做,配合官府的要求,緝兇除害。
朱伯駒低下頭,默然半晌,忽然臉色一整道:「朱某此番前往大別山區,不一定二十天之內趕得回來。這樣吧,那位關老弟既然中的是『血魄丹』奇毒,也許朱某有辦法解救,朱某不妨馬上為他療治,只是……」竺忍驟聞此語,不由喜出望外,但朱伯駒最後的「只是」兩字,不免使他又感錯愕:「莫非莊主還有什麼不便之處?」朱伯駒搖頭尷尬一笑:「只是朱某和不敗沈兄鬧得不很愉快,此刻沈兄必定已回到那家農舍,待會兒只怕不好見面。」竺忍呵呵大笑道:「朱莊主這樣說話,未免太見外了,沈頭陀雖然方才得罪了朱莊主,總不失為性情中人。他這些天來,一心一意只是為救關老弟,若朱莊主能救得了關老弟,即便讓他向你磕頭賠禮,他也一定心甘情願。」「竺老言重了。」朱伯駒不經意的笑笑,片刻間臉色忽然凝重起來,聲音也壓低了許多「其實朱某還有點私事,想和竺老談談。」他說著輕輕向房二姑望了一眼。房二姑何等聰明,索性自動策馬走向遠處,不再傾聽他們二人的對話。
二人很快便回到竺忍等候之處。竺忍道:「朱莊主可看出一些究竟?」朱伯駒道:「據朱某觀察,通道至少在五六處之上。」朱伯駒忽發此語,怎能不令竺忍大為震驚:「有這種事?朱莊主可看出通道在何處?」「也許朱某所說的並非通道,而是通氣孔穴,試想王氏古墓範圍如此之廣,大門被堵住,若沒有其他通氣孔穴,裡面的人如何生存?」竺忍拍了拍額頭,微微一跺腳,嘆服道:「朱莊主真是一語提醒懵懂人,老朽等怎麼沒想到這一層,只是朱莊主可看出通氣孔穴在什麼地方?」「血屍席荒心機深沉詭詐,他所設的通氣孔穴,必定加以偽裝佈置,外人絕不可能一眼看出。」「即便有通氣孔穴,可是他們總不能永遠困在墓底,十天半月不出來,也不是辦法。」竺忍提出疑問。朱伯駒微微一笑:「只要輕功好,那些通風孔穴,和出入口又有何分別?」「照朱莊主的說法,咱們只要找到一處通氣孔穴,就可以進入墓內了?」朱伯駒含笑搖搖頭道:「那又不然,其要席荒在通氣孔穴下派人守住,趁下去之人尚未落地時猝然下手施襲,即便武功再高,也非死必傷,這種事萬萬冒險不得。」
竺忍料想此刻小關已難以言語理喻,更擔心一旦激怒了朱伯駒,若猝然下手施襲,那麼小關的下場,不但不是療傷解毒,反而落得提前送命歸陰了。別說小關此刻身負重傷,即便在平時有備之際,他也絕難擋受武功已臻化境的玄劍莊主雷霆一擊。竺忍想到這裡,立刻橫身攔在小關和朱伯駒之間,充滿歉意的說:「朱莊主,關老弟中毒已深,難免心情欠佳,而且年輕人不識高低,千萬別介意,一切看在老朽分上。」朱伯駒果然出人意料的沉得住氣,語調十分平和,而且臉上笑意始終不減:「竺老放心,朱某可以理解關老弟的心情。一個中毒過深的人,絕不應以常理推斷。朱某既然答應為他療傷,不論他對我觀感如何,也一定為他盡力就是。」「關老弟!」竺忍再回頭轉向小關道:「朱莊主的話你該聽到了,老朽等幾人為取得解藥,不惜捨命在古墓外苦候十天十夜。如今好不容易請到朱莊主慨然療傷,你反而對恩人惡言相向,這教老朽真不知說什麼才好,老朽言已至此,聽也在你,不聽也在你!」小關道:「竺老,你說別的話,我一定聽。但方纔這些話,請恕我無法接受。我做夢也不敢想,姓朱的會來救我。」
朱伯駒不再說什麼,逕自來到屋後牆角上洞口處,俯下身來,一連向洞口內呼叫了兩三聲。洞口內傳出朱虛谷的聲音,音調顯得極之微弱:「師父!不,爹!您真的來了,孩兒等得好急!」朱伯駒提高嗓門喊道:「爹讓你受了五六天的活罪……,我馬上打開門窗,你等著。」他說著彎下身去,將右手二指伸入洞內,微微向上挑了一下,便立即掩住鼻子,迅快的向後退出七八步。顯見那啟動門窗的機關樞紐就在洞口上壁,這樣觸手可及的位置竟不為人知,正所謂最明顯的地方,最容易掩藏機密,也最讓人疏忽。至於朱伯駒急急掩鼻而退,也不難料到,那是由洞口傳出屋內的氣息,太過污濁難聞之故。誰也不難想見,兩男一女困在一間密不通風的屋子裡五六天,飯食便溺全是就地解決,那氣味豈是局外人所能忍受的。看來也實在難為朱虛谷等三人了。
就在這時,村內無聲無息的閃出一條身材高大的大漢。這人年在六十左右,瘦骨嶙峋,鬚髮皆白,鼻鉤如鷹,兩眼精光灼灼,尚未來到跟前,朱伯駒早就認出是金翅膀彭翼手下的兩大鷹使之一的右鷹使史大江。史大江的突然出現,反而使朱伯駒和房二姑放下心裡的一塊石頭,至少,可以證明向陽村並未落於血屍門手中。朱伯駒想起史大江和喬玉等人,上次曾被自己餵過血屍門的「血魄丹」,當時他們正設法找尋解藥。如今事隔半月有餘,史大江依然好好的,不消說必已找到解藥。只是,自己既然曾為史大江下過毒,史大江必然懷恨在心,現在閃將出來攔在馬前,豈能不留神戒備。「莊主,史大江也許不懷好意,您要防備點才成。」房三姑低聲說。「不必叮嚀,妳自己也準備隨時出手。」朱伯駒輕聲的回答。
來到一處近似小型跨院的木門前,史大江抬手一指道:「房老太太和茅大俠都被招待在這裡,在下暫且告辭,兩位自行進去好了。」進入跨院,院內只有兩間廳房,看來甚為寬敞。室內燈火通明。這是因為地下太暗,只要有人居住之處,必須不分晝夜的燃起燈火。房老太正坐在右首廳房當中的大圈椅上,面色紅潤,狀極愉快。她身側的另一木椅上,坐著一位長髮披垂的少女,似乎正在陪她聊天。那少女因面向內側,只能看到半邊面龐,朱伯駒但覺她姿容十分嬌媚秀麗,而且很是面熟。房二姑一進門就叫了聲「婆婆」,快步向前,撲向房老太懷中。朱伯駒也欠身向房老太行禮問好。房老太緊緊摟住從小帶大、心肝寶貝般的孫女,像哄孩子般親切的道:「這些天可想煞婆婆我了,在外面還好麼?朱莊主有沒有好好照顧妳?」小別重聚,房二姑擁在祖母懷中,帶點兒撒嬌道:「婆婆放心,孫女兒很好,朱莊主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尤其在玄劍莊那幾天,和在自己家裡完全沒有兩樣。」
此刻,近午時分。守在王氏古墓出入口附近山坡林蔭處的是不敗頭陀和竺忍。這一僧一俗,多日來朝夕共處,已變成十分投契的好友。尤其,他們兩人的昔日戀人,同是出自隱湖秘屋,更是同病相憐,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竺老,小關的傷勢一天天沉重,若古墓洞口再不打開,洒家真不知該怎麼辦?」不敗頭陀嘆了口氣。「那就只有慢慢等了!」竺忍無奈的搖搖頭道:「席荒和他的手下也不可能永遠困在裡面等死,總有一天他們會打開洞口出來。」「據席荒說,小關的傷勢,最多只能支援一個月,若一個月不打開洞口,等死的人只怕是小關了!」竺忍道:「唉!這孩子也真可憐!」「竺老,洒家所以特別同情這孩子,也許是愛屋及烏,觸景生情之故吧,看來你也不會例外。」不敗頭陀抬頭望著天邊浮動的悠悠白雲,像觸動了無盡往事。
竺忍低下頭,默默沉吟了一陣道:「可是你要知道,李姑娘和關老弟的情形,和咱們並不一樣。」不敗頭陀兩眼眨了一貶:「都是一男一女,有什麼不一樣?」竺忍道:「李姑娘是玄劍莊莊主朱伯駒的兒媳,她已是嫁過人的人了,此番她私自離開玄劍莊,並未得到朱莊主的許可。在名義上,她仍是朱莊主的兒媳,只要朱莊主不鬆口,關老弟想和她在一起就有麻煩,而且李姑娘的名聲,也難以為人所諒解。」「這……說的也是。」不敗頭陀皺起眉頭:「可是據李姑娘說,她是受了朱伯駒的欺騙,把次子朱麟假做長子朱麒娶了她,而且那朱麟當時已病入膏肓,夫妻根本不曾圓房,李姑娘至今仍是處|子之身。」竺忍道:「這件事朱伯駒的確做得不對,不過,也許他另有隱衷。」不敗頭陀道:「再有隱衷也不該坑人坑到這種地步,而且據說她嫁到玄劍莊一年後丈夫才死,死後又為他守孝三年,然後才離開玄劍莊,李姑娘能這樣做,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還有什麼對不住朱家的?」
不敗頭陀心意既定,也不想再囉嗦了,身形陡起,宛如蒼鷹般直飛起兩丈多高,猛然撲向席荒頭頂,寬大的袍袖,抖得筆直,快如風馳電掣般掃向頭頂,大有一舉攫下人頭之勢。一直沒開口的竺忍,也隨即右臂倏揚,四柄飛刀,分向席荒腹部鳩尾、中庭及雙腿築賓、懸鐘四處大穴暴射而出。竺忍和不敗頭陀兩大高手,像是有某種默契,配合得恰到好處。縱然席荒武功已達出神入化的境地,頃刻之間,全身上、中、下盤同時被襲,而且來勢快逾閃電,也大感措手不及。時間急迫,千鈞一髮,使得席荒來不及施展魔功邪術。但見他雙手交叉揮動,頭搖腳擺,不知道用的什麼功夫,竟把那些射來的四柄飛刀,全部擊落地上。不敗頭陀的凌空一擊,也落了空。竺忍眼見飛刀雖被對方擊落,但席荒左臂衣袖,卻已劃破兩道長痕。不敗頭陀一擊不中,雙手一推,竟能借氣流回沖之力,又飄落原處。
小關再看看小荷花:「你弟弟的傷勢,該已經好了吧?」小荷花立時淚珠滾落雙頰,幽幽嘆了口氣:「他中毒這麼久。只怕不行了,除非現在能得到仙丹靈藥。」小關楞了一楞:「我好像聽說過妳已請到名醫為他診治,而且還服過什麼人的解藥?」
史大江很快便來到跟前,滿面春風,抱拳拱手道:「朱莊主和房姑娘果然到了,失迎失迎!」看史大江的表情,對上次雙方的不愉快,似乎已毫不計較,而且大有變冤家為親家的模樣。其實,若經仔細分析,這也並不意外,朱伯駒既然慨允把向陽村借給彭翼,彭翼對朱伯駒自屬感激不盡。史大江是彭翼的手下,一向對彭翼忠心耿耿,在這種情形下,當然要顧全大局,把私人恩怨暫時拋開。何況,此刻雙方還是共同對付同一敵人,並肩作戰的夥伴。當下,朱伯駒也在馬上抱拳為禮道:「不敢當,朱某曾致書貴幫彭幫主,情商暫讓向陽村,眼下為何村內連人影都不見一個,想來貴幫人馬必定未曾到達。」史大江笑了笑道:「敝幫弟兄五百餘人,由幫主親自率領,早在五天前便已到達。」朱伯駒吃驚地道:「為什麼村中不見一人,難道不住在這裡?」史大江越發呵呵笑了起來道:「向陽村是朱莊主自己負責監造的,自然清楚重要建築都在地下,敝幫幫規森嚴,為了行動隱密,以便收到突龔之效,所以下令所有人員,一律住在地下。非有必要,任何人不得在外行動。甚至連村中原有少數農家,也人畜一律實施管制,史某也是奉敝上之命,臨時出來迎接兩位大駕的。」
李百靈唇角擠出一絲冷笑道:「莊主的一番心意,我李百靈心領了,聽說莊主是要趕到大別山去,時間寶貴,我們的談話也該收場了。」朱伯駒長長吁一口氣,默然半晌,視線再轉向李百靈:「妳可知道我這次為了什麼要再度趕到大別山去?」李百靈道:「莊主的事,我又怎會知道。」朱伯駒深深一嘆,透著無限感慨:「妳是知道的,我和令尊,當初是多年生死之交,彼此情逾手足。我們所以能結成兒女親家,也是憑了這段交情,可惜在妳出嫁前夕,他竟不幸喪身大別山區,至今查不出兇手是誰……」李百靈猛聽朱伯駒提到死去的父親,不禁兩行清淚,順腮而下:「莊主為何提起這段往事?」朱伯駒道:「孩子,武林中人,恩怨分明,難道妳不想手刃仇人,以慰令尊在天之靈。」李百靈道:「我當然不會忘記,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只是這四年多來,我做了你們朱家的媳婦,玄劍莊家規森嚴,使我無法在外拋頭露面尋訪仇家,如今我離開玄劍莊,正可展開替父報仇的行動。」朱伯駒道:「現在妳該明白我再度前往大別山是為了什麼,除了剿滅血屍門;另一件大事:便是查出暗害令尊的元兇,為親翁報仇雪恨。」李百靈道:「我這裡先謝過莊主了,不過,替父報仇,該是我李百靈的責任,不敢有莊主大駕。」
朱伯駒接口問道:「不過什麼?竺老只管說,朱某絕不介意。」「莊主既能不加介意,請恕老朽冒犯,只有直說了。」竺忍還是頓了一頓:「據李姑娘所說,莊主也有不是之處。當她嫁到貴莊之前,令郎就已病入亭肓;而且她嫁的本來應是大公子,卻不知怎的,換成了二公子。她嫁到貴莊之後,和二公子只有夫婦之名,而無夫婦之實。一年之後,二公子不幸病逝,她也曾守孝三年。這些事不知是否真實?還請莊主休怪老朽失言。」朱伯駒終於嘆了口氣,神色中透著自責與愧意:「這段經過確是不假,朱某完全承認,但朱某所以要這樣做,說起來也有難言的隱衷,不足為外人道,更不便向竺老多做解釋。此刻捫心自問,百靈的離莊出走,實在不能完全怨她,朱某應負絕大責任,不是她對不住玄劍莊,而是朱某對不住她。」竺忍道:「如今事情已演變到這種地步,要想使李姑娘回心轉意,只怕並不容易,莫非莊主前往農舍為關老弟療傷,是不願見到李姑娘?」朱伯駒道:「不,朱某正要當面見見她。」
朱伯駒似乎餘言未盡,嘆口氣,繼續說道:「朱某一生,一直把百靈的離莊出走,引為最大憾事之一。若百靈不能回莊,朱某不但對她永感愧疚,更對不住她死去的父親。」「李姑娘的父親,可是金鏢客李來?」竺忍想起這位縱橫江湖數十年的一代俠士。「不錯,金鏢客李來當日和朱某是多年知交,彼此情逾手足,所以他才把愛女百靈主動許配犬子,可惜他竟在嫁女前夕,不幸橫死大別山區。」「此事江湖上早有傳聞,但兇手是誰,好像至今還不曾查出。」朱伯駒又是深深一嘆道:「既然死在大別山區,自然與血屍席荒有關,但血屍席荒匿跡多年,直到最近才又出墓。所以金鏢客李來,究竟死於何人之手,還有待仔細查究。朱某這次到大別山,也決定為此事盡力,一旦查出真兇,誓當手刃仇家,以慰亡友在天之靈。」「如果朱莊主真能找出金鏢客李來的死因,而且能手刃元兇,也許想使李姑娘回莊,就大有可能了。」「但願如此。」
朱伯駒突發雷霆之怒,頗出竺忍意料之外,因為他一向深藏不露,甚至喜怒不形於色。但竺忍似乎並未想到,這是不敗頭陀使他難堪於先。不敗頭陀一開始的冷諷熱嘲,只怕任是何人也難以忍受,又何況他面對的是號稱武林第一世家的玄劍莊主。也是這位出家人的不敗頭陀仍不脫性情毛躁,平時看到認為不順眼的人物,在言詞上總是讓對方受不了。但以往碰到這種情形,對方總是忍氣吞聲不予計較,此次碰上朱伯駒這等人物,卻不吃他這一套。
朱伯駒不愧為久經世故之人,說得十分自然:「自然拜過天地,而且也做過一年多的夫妻。」李來搖搖頭,臉上泛出愧疚之色,道:「這該是小女靈兒的不對了,常言一日夫妻百日恩,既然做了一年多夫妻,怎可再負氣離莊,除非當初她不肯答應,或者不曾拜過天地,郱就要另做別論了。」朱伯駒道:「不,還是不能埋怨令嬡,若太子至今仍還健在,她絕不可能離莊。」李來悚然一震:「怎麼,令郎不在了?他是怎麼死的?」朱伯駒嘆息道:「只怨他福淺命薄,竟在新婚當晚,就得了急病,在醫藥罔效之下,拖了年餘,終於不治而死。」他這話也同樣隱瞞了部分事實,朱麟是在婚前便病入膏肓,並非婚後暴病,在李來面前他也只能這樣解釋了。
房老太推開孫女,向朱伯駒微笑著點頭稱謝:「那就多謝朱莊主了,老身這孫女兒,雖然論年紀已老大不小了,也在外面闖蕩過幾年,但在長輩面前,仍是個不識高低的小孩子,難得有你好心照顧,這樣也免得老身日夜牽掛了。」房二姑噘起小嘴,搖搖房老太的肩膀,嗔聲道:「婆婆,人家朱莊主可沒把我當晚輩看。」房老太年老成精,豈有不知孫女兒心意,卻故意笑著道:「看你這孩子,在朱莊主面前,也沒有大小了。妳再大也不過二十八九,和朱莊主走在一起,不是晚輩是什麼?」房三姑不免暈生雙頰:「婆婆,孫女兒不是這意思。」房老太道:「妳那裡那麼多的意思。」朱伯駒生怕房老太再說下去,房二姑難免受窘,便岔開話題:「老太太,怎麼不見茅煥兄?」房老太側臉向隔壁望了一眼:「他住在隔壁。」朱伯駒道:「我到隔壁看看他去。」「不必去了。」房老太連忙插手:「茅煥這幾天整天忙著監造火藥火器,只有夜間才回來,白天都在別處。」
前面的一匹毛色火紅,亞賽三國時關公座下的「赤免」;後面的一匹,則通體雪白,看不出半根雜毛。紅色馬上的那人,年在六十左右,面色紅潤,雙眉斜飛入鬢,國字臉,鼻挺口方,神態威凜,全身散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崟奇神韻。白色馬上是個身穿月白緊身衣褲的女子,看來不到三十歲,瓜子臉,兩彎新月似的眉毛高高挑起,水汪汪的鳳眼清澈有神,瓊鼻、櫻唇,體態輕盈俏麗。直到兩匹駿馬身臨切近,才看清前面馬上的是玄劍莊莊主朱伯駒;後面馬上的,是以「連珠花雨」暗器手法馳名江湖的房二姑。此時此地,他們兩人走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事。朱伯駒自從在大別山救出房老太和房二姑後,原本是將她們安置在古墓附近山前的向陽村。同時被安置的,尚有另外在「奇冤獄」中救出來的衡山派耆宿呂東陽、武當派高手張嶠、蘇州蒲家蒲真、江北霍山楊家楊道存、浙東三山島主沈鐵礁以及伊川進士楊青雲和茅煥、余無雙等人。
朱伯駒搓了搓手,完全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瞬息驚變,事出突然。尤其阿敢,由屋內橫飛出兩丈多遠,幾乎摔撞出竹籬外,使得守候在籬外的房二姑,也情不自禁奔了進來。「莊主,究竟怎麼回事?」房三姑怔怔地問。朱伯駒搖搖頭,道:「沒什麼,有勞房姑娘把門外竹籬下那位小兄弟拉起來,他可能摔得不輕。」不等房二姑走出門外,阿敢已經掙扎著自行站了起來,齔牙裂嘴的瞪著朱伯駒,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朱伯駒淡淡笑道:「這位小兄弟,朱某看你不失是塊練武的好料子,不妨專心把身手練好。武林中人,對敵時講究光明正大,暗中施襲,終非正道。」竺忍哼了一聲道:「可是朱莊主對關老弟,還不照樣是暗中施襲?」朱伯駒不但毫不介意:反而對竺忍拱拱手道:「就請竺老取一杯溫水過來。」「朱莊主莫非剛才話說得太多口渴了?請恕老朽失禮,不曾為你倒茶!」竺忍的話聲其冷如冰。朱伯駒道:「竺老說那裡話來,這溫水是救關老弟用的,若沒有溫水,如何把解藥服下去?」竺忍道:「朱莊主既然真心救人,又何必把他弄個半死?看他這情形,再救也難以救活了!」
席荒抬手一摸嘴巴,冷冷笑道:「席某說過,只救好人,不救壞人,這姓關的小子頭上長瘡,腳底流膿,可說是壞透了頂,我殺他還來不及,若救了這種人,還有什麼天理?」不敗頭陀暴聲道:「竺老何必跟他囉嗦,對付這種不可理喻的妖人,只有在武功上見個真章才成,等到他跪地求饒的時候,即便不向他要,他也會乖乖地招解藥拿出來。」「大和尚說得好!」席荒赫然大笑:「席某這雙膝蓋,除了上跪天地父母師尊,從來不曾彎著沾過地面。兩位的身手,剛才席某已經領教過了。」不敗頭陀大聲道:「你覺得怎麼樣?」席荒道:「那要看對付誰了,在席某來說,還沒有把兩位放在心上。」不敗頭陀道:「你想施展魔功邪術?」「笑話,」席荒把披肩長髮甩了一甩,露出整個面孔:「席某今天絕不施展任何法術,只以真正武功對敵,若你們兩人聯手勝得了我,馬上就有解藥。」
離開向陽村,史大江在前帶路,朱伯駒和房二姑隨在後面。轉過向陽峰,再前進不久,便已到達古墓之外。只見金鷹幫的部眾,在里許方圓之內,到處佈滿樁卡崗哨,尤其血屍古墓正府和進入奇冤獄的兩處入口附近,全整整齊齊排列了三四十條彪形大漢。他們個個臂粗膀闊,肚大腰圓,清一色的手執三尺多長的厚背大砍刀,在朝陽的映射下,寒光閃閃,耀眼生輝。僅憑這般威勢,普通人看了,準會嚇得腳底抽筋、腿肚轉向。
朱伯駒從洪珪手中接過革囊,打開仔細檢視一遍,取出一隻綠色玉瓶,倒出兩粒朱紅色藥丸,來到彭一行面前道:「彭老弟,快些把這兩顆藥丸服下。本來,你在受傷當時,一顆藥丸便可消盡毒性,現在已經過了五六天,必須要兩顆才能見效。」彭一行強忍著痛苦站了起來,從眼色中,可以看出他有著無限的感激,而且仍不忘先行躬身一禮,才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解藥道:「晚輩真不知要怎樣感謝老伯才好。救命大恩,永生難忘!」朱伯駒眼看對方將兩顆樂丸服下,才面帶愧意地道:「是老朽對不住彭老弟,使得你這位貴賓,在敝莊慘遭妖人毒手,朱某忝為一莊之主,竟不能護衛貴客安全,實在慚愧不已。」彭一行不禁雙目迸出熱淚:「老伯這樣說,教晚輩如何過意得去。」朱伯駒道:「關於令妹,朱某一定竭盡所能,從血屍老妖手中把她救回,彭老弟只管放心,等這邊的事料理好了之後,老夫決定再趕回大別山,若救不回令妹,朱某絕不回莊。」「噗通」一聲,彭一行翻身跪倒地下:「老伯的大恩大德,晚輩真不知將來如何答報!」
朱伯駒猛聽這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全身顫了一下道:「朱某和彭幫主可夠得上這份交情?」彭翼道:「朱莊主這樣說話,就未免見外了,老夫一生,從無戲言。須知敝幫與血屍門一向誓不兩立。此次朱莊主主動慨借向陽村,大大幫助了敝幫進剿血屍門的行動,可謂功德無量,如此大恩大德,老夫真不知今生何以為報。好不容易才想到這柄武林至寶『天鑄劍』,誓必弄到手後,奉贈朱莊主,聊表寸心。」這種空頭人情,真虧彭翼能想得出,即便他當真如此慷慨,也只是「借花獻佛」,對自己毫無所損。何況,一旦寶劍到手,他肯輕贈他人?那實在是天知道。朱伯駒是何等人物,豈會受人愚弄,但表面還是要裝出大為感動的模樣道:「彭幫主的美意,朱某先謝過了。」「此刻咱們該是你我夫先行告辭,明日一早,專報佳音。」朱伯駒起身相送。彭翼在史大江和陸常青的左右簇擁下,出房而去。喬玉也隨即道別。
「承蒙彭幫主看得起,朱某至感榮幸!」朱伯駒淡然一笑:「眼下的朱某可說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要殺要剮悉聽每便,彭幫主何必多言。」彭翼再度發出陰笑:「朱莊主自甘一死,那是最好不過。可惜老夫還不想讓你死得太痛快,因為暫時留著你,還大有用處。」朱伯駒道:「彭翼,你的用心,我全明白。」彭翼道:「朱莊主謀略蓋世,當然不難明白老夫的用心,暫時留你一命,必可引來更多不識時務專和本幫作對的武林人物,前來自投羅網。到那時老夫不費吹灰之力,把他們一網打盡,也省得日後再費手腳。」朱伯駒道:「你的話講完了沒有?」彭翼道:「老夫看你一個人關在這裡,難免寂寞,多陪你聊聊,正是一番好意。」朱伯駒故作輕鬆地道:「朱某謝了。」彭翼道:「你是否還想知道一些血屍門的消息?」朱伯駒道:「不必了,朱某已是將死之人,不管知道了什麼,都已毫無用處,彭幫主可以走了。」彭翼很有修養也很大方道:「不管如何,老夫總該讓你在臨死之前,心裡明白。朱莊主生為明白人,怎可死做糊塗鬼。告訴你,席墓主早在幾天前已回到古墓,我們經過數度當面溝通,才決定了雙方合作的事,這裡正是古墓正府,離他的居室不算太遠,也許待會兒他會來看你。」朱伯駒心神一凜:「朱某不想見他!」
左方www.hetubook.com.com十餘丈遠處,樹叢後轉出一人,頭髮箍著,灰衣大袖,竟是一個行腳頭陀。這頭陀三兩步便已跨行了六七丈,站在席荒左方方位,單掌合十:「席施主,洒家是少林不敗頭陀。」血屍席荒右方人影乍閃,出現一個清癯老者。他衣襟忽然敞開,露出貼身背心,背心前面左右斜插著兩排小刀:「老朽竺忍,久仰席荒英名,今日得睹風采,幸何如之!」席荒一一頷首還禮:「原來是兩位當世名家,席某也不得不說聲幸會。看來今日席某已陷身你們兩老一少的重圍之中了。」不敗頭陀搖頭:「洒家只講老實話,我們三人現下聯手,拒你之力可能尚有餘裕,但重圍則遠遠談不上。」血屍席荒面對當代兩大高手竺忍和不敗頭陀,再加上武功詭秘莫測的小關,將自己圍在墓前,依然不慌不忙,反而微微帶笑。
竺忍道:「可是妳不該點了他的死穴!」朱伯駒道:「難怪,這方面就非竺老所能瞭解的了。據朱某觀察,他體內之毒,大部分聚集在乳下臍上部位,為使療治時不再內侵,必須封住前胸的『玄機穴』和胸腹之間的『心坎穴』。只要封住這兩處穴道,待會兒服藥之後,朱某擔保他在三天之內,所中之毒全部消解,和原來完全一樣。」他說話間舉手又點了小關的「心坎穴」。竺忍道:「朱莊主,你一定明白,若死穴點上三天不解,後果將會如何?」朱伯駒道:「死穴點上三天不解,後果必死,對麼?」竺忍道:「既然如此,關老弟又如何能等上三天?」朱伯駒微微一笑道:「也許是朱某說的不夠清楚,難免引起竺老的誤會,關老弟服藥之後,一個時辰之內,就要為他解開穴道,然後好好靜養,三天完全復原。」竺忍道:「就算老朽信得過朱莊主,但老朽有個要求:希望朱莊主飩在這裡住上三天。」朱伯駒道:「竺老未免多慮了,朱某這次趕往大別山區,急如星火,只怕難以從命。」竺忍道:「那麼誰能擔保關老弟三日之內必可痊癒,萬一……」「自然是在下擔保。」朱伯駒神態依然那麼平靜、悠閒:「一個時辰之後關老弟醒來,竺老不妨問他,朱某決定等他醒來之後再走。」「好,一言為定。」竺忍望了望李百靈:「就請李姑娘取杯溫水過來!」為了給小關療傷解毒,李百靈並不計較什麼,就進入內室,端來一杯溫水放在桌上。
朱伯駒萬萬料想不到,在他只是漫下經心的順口一句話,聽在房二姑耳朵裡,竟會發生如此的震撼。他帶著點歉意笑笑道:「她叫彭香君。」房三姑的心弦,依然繃得近似斷裂:「她……她是莊主的什麼人?」說話的聲音也有一些輕微的顫動。朱伯駒說得不疾不徐:「一位客人,普通的客人。」房二姑似是稍稍鬆了一口氣:「一個普通客人,怎麼會比親生兒子還重要?」朱伯駒道:「這要看怎麼講,客人是我請來的,在舍下丟了,做主人的,自然不能袖手不管。朱某不才,卻好結交天下朋友,只要朱某在莊,舍下總是賓朋滿座,若客人在舍下發生失閃而不加理會,以後還有誰敢交朱某這個朋友?」房二姑聽了大為感動,不禁發出一聲讚嘆:「像莊主這樣義薄雲天的人,不要說武林中難得一見,即便普天之下,只怕也難得找出第二位來。」朱伯駒不動聲色的笑笑道:「房姑娘過獎了,就像朱某這樣,武林同道中照樣也得罪過不少人。」
朱伯駒口氣平靜的道:「孩子,妳可知道玄劍莊號稱武林第一世家,譽滿黑白兩道,妳是玄劍莊的媳婦,如今浪跡江湖,到處飄泊,這樣下去,不但有損玄劍莊的清譽,即便在妳自己,也難免引起外界的蜚短流長。難道在這方面,妳就不為我想想,不為自己的名節顧慮?」李百靈道:「莊主,這是你多慮了,我雖然單身在外,但待人接物,仍自有分寸,用不著莊主操心。」朱伯駒道:「但妳總是朱家的媳婦。」李百靈道:「我既然離開了玄劍莊,就不打算做朱家的人了,和玄劍莊也不想再扯上什麼關係了。」「這只是妳的一面之詞。我朱伯駒是無法承認的,而且任何人也不會同意妳這種看法,自古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算要離開玄劍莊,也該得到我的同意才是。」李百靈道:「可是連一個白癡也沒有了。」朱伯駒道:「但還有玄劍莊在。」李百靈道:「玄劍莊並非監牢,不能關我一輩子。」「這是什麼話?」朱伯駒發出一聲無奈的乾笑:「孩子,只要妳肯回去,爹什麼條件都答應妳。而且,爹可以擔保,妳同去之後,我會讓妳過著最美滿最幸福的生活。」李百靈道:「莊主,我並不是三歲兩歲的孩子,那麼容易受騙的,世上會有這種可能的事麼?」朱伯駒道:「當然可能,至少爹辦得到,只要妳肯回莊,一切我自有安排。」
彭翼嘴角掛著得意的笑容道:「豈止你不解,只怕天下武林,誰也不會認為有這種事發生。其實理由很簡單,老夫早就想到,不論血屍門或金鷹幫,以目前的勢力,若想稱霸武林,唯我獨尊,總是大大不容易的事,所以才考慮到把雙方勢力合而為一。血屍門的力量,深藏古墓,金鷹幫的力量,集中向陽村,雙方近在咫尺,陰陽協調,剛柔相濟,彼此互為接應,如此一來,不出三年,大江南北,何愁不盡屬金鷹幫和血屍門的天下。」彭翼說到得意之處,不覺一陣嘿嘿大笑,那笑聲在整個通道和石室中激揚迴蕩,幾乎震耳欲聾。朱伯駒依然極力強抑著內心的激動,語調保持著平和地道:「你的如意算盤的確打得很好,只怕人算不如天算,到頭來還是會落空的。」彭翼道:「朱莊主,現在不是你大言不慚的時候了,要知道這些年來,老夫一直把你視為第一對手。此刻你已落在老夫手中,隨時都可取你性命,只要除去了你,其餘那些和本幫作對的人物,全不放在老夫眼裡。」
「李姑娘,關老弟的傷勢究竟如何?」竺忍關切無畢問。李百靈幽幽嘆一口氣:「他的確中了血魄丹的奇毒,必須及早救治。」竺忍再問小關道:「小關老弟,你此刻覺得怎樣?」小關的臉色,白中有點兒泛青,伸了個懶腰,似乎毫不在意地笑笑道:「是有點兒不舒服,但不要緊。」他望了李百靈一眼道:「我本來是早已必死之人,這條命是她救的,這次如果死了也是命中注定,只是令我不甘心的,是今後再也看不到她了!」李百靈嬌靨上泛起酡紅,雙眸也現出瑩瑩淚光,道:「小關,你胡說些什麼……」這情景,使不敗頭陀觸景生情,回憶起自己的幕幕往事,長長吁了口氣道:「李姑娘、小關,這些天來的相處,洒家覺得你們的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任誰都不應該把你們拆開。洒家雖然是出家人,但情關的劫魔,在你們年輕人面前,也算是過來人了,正因為洒家當年也曾為情所苦,所以才越發覺得你們的感情值得珍惜。」
「莊主,到玄劍莊還有多遠?」房二姑策馬向前,和朱伯駒並轡而行。其實,她早就想這樣做了,只因原先走的一直是崎嶇小徑,好在即便隨在朱伯駒馬後,望著他那高大威凜的馬上英姿,心中也是很舒服的。朱伯駒答道:「現在臨近開封,為避人耳目,最好放慢腳程,即便慢走,大約再過一個時辰,也就差不多了。」「不知莊主的公子虛谷少爺現在怎麼樣了?」她本來稱朱伯駒為朱莊主,從向陽村起,索性不再稱姓。如此,兩人之間的距離就更拉近了一步。其實,她的亡父房百齡和朱伯駒是知交好友,她應稱他「朱伯伯」或「朱叔叔」才對,她所以捨此二者不用,用意自是可想而知。
李百靈聽聽得紅暈飛頰,聳起柳眉,嬌叱道:「你是已經中了毒的人,還胡扯些什麼?」小關毫不在意地道:「中毒歸中毒,講話歸講話,只要我一天不死,誰能把我的嘴封上,何況,我講的都是實話。」不敗頭陀道:「你講的確實不假,說句心裡話,洒家自從見了李姑娘,又知道她是隱湖秘屋出來的人,便有一種說不出親切感,幾乎從她的身上,可以看到洒家那位的影子。小關,還有第二件事情是什麼?」小關道:「第二件事情。隱湖秘屋的規矩必須改一改。」「為什麼?」不敗頭陀口中雖然在問、心中卻有著同感:小關又道:「因為一個人的七情六慾,是與生俱來的,不能過於壓制,就以那兩位女前輩來說,她們之所以和你們兩位老人家不能有圓滿的收場,大約不外是被門規所限,所以到頭來必定痛苦一生。隱湖秘屋不是姑子廟、連姑子廟都可以有十方施主進出,隱湖秘屋的門規是否太不近情理了呢?」
史大江神色微微一變,接著嘿嘿笑了起來道:「方纔朱莊主並不在場,自是不明瞭當時的戰況。這要歸功於茅大俠幾天來不眠不休監造火器火藥發揮了最大的作用,方才茅大俠也隨第一撥人馬行動。首先在幾處出入口展開火攻,濃煙烈火,封住所有道路,薰燒得古墓內的血屍門手下,個個窒息暈厥,那裡還施得出什麼妖法邪術。看來這次進攻血屍門,等於甕中捉鱉,全無漏網之魚。若論功行賞,茅煥大俠該是功勞第一。不過,茅大俠是朱莊主留下相助敝幫的人,所以,還是朱莊主應居首功。」「不敢當!」朱伯駒不經意的笑笑,道:「貴幫可曾查點過血屍門的傷亡情形?以及有什麼擄獲?」史大江意氣飛揚的道:「攻進古墓之後,在下曾隨幫主各處大略走了一遍,滿坑滿谷全是被燒死或嗆死的屍體,僅僅看到的,大約不下兩百餘具之多,另外半死不活的,也在百人以上,至於擄獲的東西,還正在清理當中。」
喬玉說到這裡,窗外傳來一陣節奏分明的腳步聲。霎時已有三個相貌不凡的人影停在門前。當中一人,年在七旬左右,雙目深陷,但卻精芒閃射,銳利得像兩把利刃,顴骨高聳,臉色青紫,鷹鼻薄唇,下頷畜著兩撇上翹的八字鬍,雙手長可過膝,指甲長而彎曲,宛如鷹爪,身披一件藏青色長袍。分列在他兩旁的,右邊是右鷹使史大江。左邊一人,年在六十上下,身材體型正好和他相反,面色淡金,眉長眼細,泛紅的鼻子下面有一張大大的嘴巴,蓄著板刷鬍子,除了兩眼也灼灼發光,看起來還相當斯文。不消說,這人該是左鷹使陸常青了。那中間一人,誰也猜得出,正是名列宇內三兇之一的金鷹幫幫主金翅膀彭翼。「老夫料定朱莊主這幾天必定再回向陽村,接駕遲了一步,海涵!海涵!」這位金鷹幫幫主,出言氣壯聲洪,當真有些「鷹聲鶴唳」的味道。說話間人已邁步進入廳堂。
朱伯駒搖頭笑笑道:「目前正是雙方協力破敵的時刻,大敵當前,朱某怎好袖手旁觀。彭幫主有何差遣,只管吩咐,朱某當得效勞就是。」彭翼道:「朱莊主既然堅持非參與這趟行動不可,不妨在天明之後,隨後接應,屆時老夫當派右鷹使史大江與朱莊主連繫,今夜只管安心休息。」朱伯駒內心一動問道:「彭幫主這些天來,必已查知不少古墓內的動靜,那席荒老妖半月前曾潛至開封,夜襲敝莊,後來據說又曾在新鄭王氏古墓出沒,不知此刻是否已回到大別山老巢?」彭翼道:「據敝幫派出的暗樁眼線回報,這些天並未發現席荒的蹤影,不過,聽說他手下五鬼的崔如煙和韓玉池,日前曾和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在古墓外硬拼了一場,雙方都受了傷。」朱伯駒「哦」了一聲:「可查出那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是誰?」彭翼道:「這是敝幫人馬到達之前發生的事,據說那男的叫阿庭,是一陽會的『日童』;女的叫飛鳳,是拜月教的『月女』。」
朱伯駒規線掃過正在挖溝掘土的幾十個漢子,才不動聲色的道:「你們是想挖進地底,開闢一條坑道通入屋內救人,對麼?」洪珪嘆一口氣,臉上滿是無奈之色道:「為了救人,既然門窗打不開,牆上又都有鐵柵護板,就只有採取這種辦法了!」朱伯駒問道:「屋裡的人情形怎樣?」洪珪道:「後面牆下有個小洞可以和裡面通話,少爺大約還撐得住,那位彭爺被血屍老妖用『斷腸鬼指』所傷,雖從女鬼董秀姑身上搜出解藥,但因藥力失效,所以至今傷勢仍重。」朱伯駒道:「女妖董秀姑呢?」洪珪道:「也是仍在屋內,只是這些天來一直沒聽到她的聲音。」
他再交代洪珪:「這間屋子,已暫時不便住人,回頭就把他們三人,全送進莊去。」朱伯駒說完話,逕自走出屋外,招呼房二姑,二人重新上馬,直奔山下不遠處的玄劍莊而去。洪珪以及在屋外挖溝掘土的幾十個人,眼見莊主從到來到離去,這樣長的一段時間,一直未提隨他前來的女子究係何人,難免都在內心大費猜疑。說起來朱伯駒自喪妻之後,二十餘年來,至今中饋猶虛,而他也從不提續絃之事,不少人為他說媒說合,都被他託詞拒絕。因之,玄劍莊這些年來,樣樣俱全,就是缺少了個女主人,以至連下人們都時時關心,偏偏朱伯駒本人卻對此事始終淡然處之。此刻,莊主回莊來忽有佳人相伴,自是顯得大不尋常。洪珪眼見下人都在望著朱伯駒和房二姑的背影,擠眉弄眼的論個不休,不由提起嗓門萵聲喝道:「親在沒有你們的事了,都給我滾回去吧!莊主回來了,少不得賞你們一頓好酒好菜。」他頓了一頓,又道:「說不定還有喜酒賞你們喝哩!」下人們先被罵得一楞,接著又是一陣哄然大笑,一個個掮起隨帶的挖土工具,魚貫下山而去。
只聽久未開口的竺忍「咦」了一聲道:「怎麼這樣久解藥還沒送出來?莫不是席荒變了卦?」「他若敢不把解藥送出來,洒家就決定衝進墓去跟他拚個你死我活!」不敗頭陀狠狠地說。就在這時,響起一陣「轟隆隆」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問答。竺忍怔了一怔:「這是怎麼同事?」李百靈從帽沿的輕紗中透出幽細的聲音,道:「快到古墓的入口看看!」不敗頭陀接連幾個縱躍,來到古墓入口處,觸目之下,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古墓入口已被一塊重逾萬斤的巨大青石封住。那青石當真封得嚴絲合縫,就像本來長在那裡一般,看不出半點痕跡,若非方才見過那道入口,任何人都會認為那是天然形勢。不敗頭陀來不及返回李百靈等三人落腳之處,便高聲叫道:「糟了,洞口已被封閉,這塊巨石重逾萬斤,即便集百人之力,只怕也難以移開。」竺忍急得跺腳:「咱們果然上了血屍那老妖的當,如今該怎麼辦?」不敗頭陀依然站在那裡叫道:「李姑娘,妳的辦法最多,快點過來看看!」
席荒嘿嘿笑道:「席某做事一向光明正大,各位如有顧慮,不妨統統入墓,以四位的武功,其中又有人懂法術,連一座墓道都不敢進入,豈不成了笑話?俗語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們要想消滅血屍門,這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敗頭陀轉頭望向李百靈。他知道李百靈心思縝密,靈台洞明,很多疑難不決之事,都會有所取捨。豈知李百靈仍在為小關檢視傷勢,對他們和席荒之間的對答,渾似不聞不覺。席荒等得有些不耐煩了,道:「你們最好早做決定,席某時間寶貴,不便久候。」還是竺忍逕自做了主張:「席老,這樣吧,你入墓之後不再出來也無妨,墓中有你的不少手下,盡可把解藥交給他們送出來。」席荒鼻翅一掀,哼了一聲道:「看你們畏首畏尾、膽小如鼠的樣子,諒來也辦不了大事。既然如此,席某就說聲再見了!」席荒說完話、轉過身,無聲無息的隱入墓中。不敗頭陀和竺忍,直到這時才走近李百靈和小關面前。
朱伯駒攙起朱虛谷,視線再轉到董秀姑:「她現在怎麼樣?」朱虛谷道:「她被孩兒點了穴道,綑綁起來,五六天一直末進飲食。」朱伯駒一皺眉頭:「是她自己不肯進食?」朱虛谷道:「是孩兒不給她吃。」朱伯駒問:「為什麼?」朱虛谷道:「像這種喪盡天良的女妖,孩兒準備活活把她餓死。」朱伯駒不禁失聲笑了起來:「武林中人,只可被人打死、殺死,豈有給人活活餓死的道理。何況,我還有話問她。」朱虛谷道:「爹爹既然這樣吩咐,那就立刻給她吃些東西好了。」「且慢!」朱伯駒頓了一頓,道:「俗說『男七女八』,也就是男人七天不進食,必定活活餓死,女人可以多挨一天。這女妖已是五六天末進飲食了?」朱虛谷道:「她還可以再活兩三天,現在救還來得及。」「不然!」朱伯駒搖搖頭:「她雖可再支援兩三天才會斷氣,但餓了這些天後,腹內消化系統必定大部失去功能,若猛然進食,反為不妙。」朱虛谷楞了一楞:「那又該怎麼辦?」「血屍門的人,都以進食人血為美味,所以……」朱虛谷只聽得猛一哆嗦:「難道爹想找人血給她飲用?」朱伯駒不禁又失聲笑了起來:「咱們玄劍莊是武林中正大門派,豈能濫殺無辜,不妨以豬血代替。」這時,洪珪已雙手捧著革囊進入屋內,忙道:「要豬血可就多得是,咱們莊裡一天要殺好幾頭豬,屬下馬上派人取豬血去。」
李來接過藥來,定睛細看了一陣,又湊上鼻子聞了一聞,臉色顯出驚喜:「就是這種解藥,你是那裡弄來的?」「兄弟上次進入古墓,在藥室把各種各樣的毒藥和解藥,拿到不少,都帶回莊去。這次出來,身邊也放了一部份,幾天前在新鄭地界,曾救過一個叫小關的,親家翁快把這粒服下。」李來找來一盃涼水,隨卻把一粒解藥服下。不大一會工夫,便喃喃自語道:「真是仙丹靈藥,果然舒服了許多。」朱伯駒又倒出兩粒,讓他再行服下。李來連服三粒解藥,心胸舒暢,精神大振,忽然眉梢一揚,問道:「咱們老弟兄聊了半天,我竟忘記問我那丫頭靈兒嫁到府上後近況如何?那孩子自小嬌生慣養,後來又被送到隱湖秘屋,而我則經常在外東奔西走,無暇管教,在府上有什麼不到之處,伯駒兄可千萬多包涵。」朱伯駒臉色驟現凝重,蹙眉深深一嘆:「這教兄弟真不知從何說起。」他頓了一頓:「令嬡現在已不在玄劍莊了!」
史大江站在鐵柵之外,陰森森的笑了一陣道:「姓朱的,別動歪腦筋,這鐵柵是純鋼打造,休想損它分毫。其實你即便走出石室,也難以衝過外面的重重關卡。」朱伯駒極力保持語氣平和,道:「史大江,朱某倒想知道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史大江得意的笑道:「姓朱的,別忘了上次你曾給本鷹使餵過『血魄丹』,可見你早就想致本鷹使於死地,好在老子命大,從血屍門拿到解藥。有句話說:有來不往非君子。今天該倒楣的是你了,不過,你放心,老子還不想馬上要你的命。」朱伯駒頹然一嘆,霎時大有英雄末路之概:「我希望你能把房姑娘放開,她和貴幫素無恩怨糾葛,要算帳一切只算在朱某頭上。」史大江嘿嘿笑著,笑聲陰森可怖而又淫邪:「你放心,這樣一位細皮嫩肉的大姑娘,即便看看也蠻舒服,在下把她供在床頭上還來不及,怎捨得把她弄死。」朱伯駒雙目光芒暴射,厲聲大喝道:「史大江,你若敢動她半根汗毛,朱某就扭掉你的腦袋!」史大江冷然一笑道:「死到臨頭,還他奶奶的跟我嘴硬,我看你是壽星吃砒霜——活膩了!」
竺忍不願讓朱伯駒再納悶下去,便把十天前和席荒在古墓外正面相遇,席荒入墓之後,發動機關把墓道口封住之事,約略說了一遍。朱伯駒一邊聽著,一邊臉色微微起著變化:「原來席荒果然在這邊的王氏古墓,難怪朱某上次在大別山落了空。」朱伯駒雖然嘴裡這樣說,但竺忍卻覺察出他方才臉色不對,定是另有原因,因之,他那湛湛眼神,一直在朱伯駒臉上打轉。果然,朱伯駒並不掩飾:「照竺老剛才所說,李百靈此刻也住在山下的農家了?」竺忍道:「不錯,我們一共是五個人。」朱伯駒道:「除了那個叫小關的,還有誰?」竺忍道:「另外一個叫阿敢,是個十八九歲的孩子,和老朽早就認識。」「那叫小關的是中了席荒『血魄丹』的毒?」朱伯駒不動聲色的問。竺忍嘆了口氣道:「已經十天了,這十天裡,除李姑娘外,老朽和不敗頭陀以及阿敢三人,不分晝夜,輪流守候此地,盼望著洞口的巨石能早些打開,以便進墓取得解藥。」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他已遍體生津,汗水濕透衣衫。又過了半個時辰,他已覺出劍尖扎鑿的聲音有些異樣。果然,不大一會,劍尖已經刺透石壁。朱伯駒大喜過望,分明隔著石壁,那邊又是一間石室或穴道。他越發小心翼翼,儘量不使聲音發出。石壁既被鑿透,剩下的只是慢慢將鑿孔擴大,已不必向先前那樣吃力。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於將石壁鑿成一個一尺方圓的洞孔。燈光照射過去,對面也是一間石室,似乎也空無一物。朱伯駒心思周密,在鑽到對面石室時,連油燈也帶了過去。這間石室,既然也是空無一物,他便繼續前進。在他預料,出室之後,一定可見通道,憑他手中一柄寶劍,縱然遇上血屍門或金鷹幫的徒眾,也足可抵擋一陣。而能在臨死之前大開一次殺戒,死了也算值得。
房二姑道:「真不知要怎樣感謝莊主,救了祖母也救了我,若不是莊主這次大別山之行,我們祖孫兩人,豈不仍在過那暗無天日的地獄生活。」朱伯駒道:「還有,也救了我另外一個兒子朱麒,他的媳婦宋氏和三個孫兒。」房二姑道:「您不是已吩咐朱公子帶著媳婦孫兒先去合肥再趕到金陵麼?」朱伯駒道:「不錯,我希望他能避開這場血腥紛爭,帶著妻兒過一陣安靜的生活,合肥和金陵都有我的至親好友,他們去了那裡,和在自己家裡沒有什麼分別。」房二姑道:「這樣看來,莊主的這次大別山之行,真可謂不虛此行了。」「豈止這些。」朱伯駒摸摸馬背上的一隻革囊:「這裡面裝的,才是真正看得見的收穫。」「您指的是古墓藥室裡的藥物?」「對,我有機會進入古墓席荒居處的藥室,取得整整一革囊的藥物,除了『血魄丹』、『血精丹』外,還有七種其他藥物,以及各色各樣的解藥。這些東西,席荒煉來不易,在急切需要時,每一樣都得上是千金難求的無價之寶。」房二姑嬌媚地笑了,笑得好甜:「當席荒那老妖返回大別山古墓正府,發現藥物被劫後,說不定會氣得當場昏了過去。」朱伯駒也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朗爽而又豪放:「若真能因而把席荒氣死,那倒是真正為武林除卻一樁大害。」
「沈兄這話……」竺忍盯著不敗頭陀的臉色,帶點兒困惑。「咱們都是同病相憐的過來人了,雖然外表看來很能提得起,放得下,但說句真心話,內心總是為情所困,落落終生。」不敗頭陀摸摸頭,尷尬的裂嘴一笑。他頓了頓,又道:「洒家不該這樣說話,也許竺老是看得開的人,不像洒家,出了半輩子的家,依然修煉不到『四大皆空』的境界,說起來真是罪過!罪過!」竺忍露出一絲苦笑:「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也許是彼此彼此吧。」不敗頭陀再嘆口氣:「正因為咱們兩個是過來人,深受為情所困之苦,所以了希望別人不要再和咱們一樣。」竺忍問道:「你是說李姑娘和關老弟?」不敗頭陀道:「不錯,李姑娘也是隱湖秘屋出來的人,她和關老弟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若萬一關老弟在一月之內得不到解藥,豈不活活拆散了他們的一段姻緣。果真如此,那下場將比咱們更慘。」
朱伯駒輕輕一聲嘆息道:「其實我在離莊前,就已獲知血屍席荒率領董秀姑等手下進襲犬子虛谷所居的那座鐵屋,更知道他已被困鐵屋尚未脫險。」「莊主為什麼不在那時前去救援?」房二姑眨著一對星眸,大惑不解。「唉!」朱伯駒又深深一嘆:「為人不可太過自私,親骨肉固然要救,但為了還有更重要的事,只有暫時捨下犬子虛谷了。」房二姑道:「還有比救親骨肉更重要的事?那是什麼?」朱伯駒道:「救另外一個人!」房二姑道:「那人會比您親生兒子更重要?」朱伯駒道:「不錯,那是一位美麗的姑娘。」「啊!」房二姑的胸口像猛然被人潑了一瓢冰水,半晌,才有氣無力地:「她……她是誰?」
朱伯駒聳眉一笑:「彭幫主的這份豪情壯志,實在令人佩服,還有什麼可惜的?」彭翼搖頭嘆了口氣:「可惜這柄『天鑄劍』阿庭已經交還了小關。」朱伯駒腦際像閃電般打著轉,從回憶中極力搜尋那天在新鄭王氏古墓外山腳下農舍為小關療傷解毒的經過,似乎並未見到那柄「天鑄劍」的蹤影。他自然地想到,當時小關中毒甚深,即使真的擁有那柄名劍,也不可能佩在身上。想到這裡,不覺淡然一笑道:「既然『天鑄劍』交還了小關,名劍不能到手,一切都屬空談了。」彭翼道:「所以老夫還是要設法找到阿庭和飛鳳,只要找到他們,又何愁找不到小關?」朱伯駒道:「但願彭幫主能得償所願,得到『天鑄劍』後,稱霸武林,天下獨尊,到那時朱某必定追隨麾下,常相左右。」彭翼忽地臉色一整,雙目射光道:「朱莊主以為彭某在得到『天鑄劍』後,真要據為己有麼?」朱伯駒道:「武林至寶,得之不易,豈可拱手讓人?彭幫主這話,朱某有些不懂!」彭翼嘿嘿笑了起來:「實不相瞞,老夫得到此劍之後,決定把它奉贈朱莊主。」
屋子四周牆下發出一陣鐵石磨旋的巨響,似乎每個人都感到連地面也在跟著隱隱震動。很快的,所有門窗,由下而上,開啟的空間越升越大,直到完全開啟到頂,一切響聲才戛然而止。朱伯駒當先進入。總管洪珪緊隨身後,其餘的人,因無莊主的示意,誰都不敢擅自妄動一步,只能站在原地引頸翹望。房三姑自下馬後,只是遠遠的站在一邊。她雖然不言不動,卻引來不少玄劍莊下人們的暗中窺視,有的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屋內的氣味,實在是污濁難聞,幾乎令人觸鼻欲嘔。只見朱虛谷無力的坐在木椅上,面色青白,兩眼無神。彭一行則蹲在角落裡,雙手摀住腹部,全身不住抽搐,一副痛苦不堪的神色。董秀姑蜷伏在另外一角,手腳均被麻繩緊縛,活似一隻蝦米,卻因長髮披垂,掩住了整個面部,根本無法看清她的神色表情。
小關道:「誰知道你肚子裡賣的什麼狗屁膏藥,這話騙三歲小孩子可以,我小關豈是那樣好騙的!」朱伯駒道:「朱某說的完全是真心話,但願關老弟別辜負我的一片誠意。」「你對我會有誠意?姓朱的!」小關指指鼻子:「我勸你還是請吧,咱們是棉花店裡失火——免談(彈)!」朱伯駒抬手輕拂長髯,又笑一笑:「關老弟,你認為朱某前來,是在沒事找事?」小關吼道:「你不過假借療傷之名,實際要向我暗下毒手,使我死得更快一點而已。」「這就難怪了。」朱伯駒點點頭:「你對我已經早有成見,所以才會以這種態度相待。」「你既知如此,又何必廢話連篇!」「也好,看來朱某實在犯不著再自討沒趣,我走就是了。」朱伯駒邊說邊緩緩的轉過身來。驀地,他猛一回首,但見一道白光,疾如奔雷掣電,直向小關前胸「玄機穴」射去。小關在毫無戒備之下,登時仰翻在木椅上,暈厥過去。要知「玄機穴」是人身死穴之一,只要以重手法點中,必死無疑。何況,朱伯駒所用的手法竟是「十二搏龍手」中的一式「三驚鴻」。「十二搏龍手」是朱伯駒稱霸武林的成名之作,「三驚鴻」是其中最狠辣的一式,可以同時幻出三種不同的變化。他在搏鬥之中施展此一招式,至今尚無一人能倖免不被擊中。自然,若非他心目中認為的頂尖高手,這種「三驚鴻」絕招,他也絕不輕易施為。
席荒冷冷笑道:「兩位果然厲害,如果小關老弟剛才以天鑄劍及時出手,也許席某真要當場濺血橫屍了!」不敗頭陀轉過臉去道:「小關,你怎麼不出手?」誰知小關早把天鑄劍插回劍鞘,雙手搗著小腹,臉上滿是痛苦之色,幾乎站立不住。不敗頭陀駭然失色,問道:「小關,你怎麼了?」李百靈忙說:「小關,你過來,讓我看看。」小關彎著腰,齜牙咧嘴的向李百靈走去。竺忍的個性卻很暴躁,忍不住道:「席荒,你可是對他動了什麼手腳?」席荒嘿嘿而笑:「席某一向做事光明正大,你如果認為是席某人動了手腳,那也只能怪他太過貪心不足。」竺忍楞了一楞道:「究竟怎麼回事?你說!」席荒哼了一聲道:「席某人的血魄丹煉來不易,昨夜打賭輸給三顆,被一個叫小曼的女人騙走了,今天他又騙走我三顆,這樣下去,我的獨門藥物,反而變成你們的法寶了。」
朱伯駒立刻探手入懷,摸出一隻綠色玉瓶,倒出兩粒朱紅藥丸,一面撬開小關牙關,先將藥丸放入口內,再以溫水沖下。朱伯駒道:「這就好了,一個時辰之後,朱某再把他的穴道解開。」竺忍眼睜睜的看他給小關服完了和*圖*書藥,內心依然忐忑不安,問道:「不知朱莊主用的什麼藥?」朱伯駒道:「自然是『血魄丹』的解藥,為了這種解藥,竺老和不敗沈兄等人在古墓外守了十天十夜,仍然一粒難求。朱某為澈底解除他體內之毒,以便早日痊癒,不惜給他服下兩粒,不管怎麼說,已經很對得住這位關老弟了。」竺忍問:「朱莊主那裡弄來這種解藥?」「難道竺老不相信解藥是真的?」朱伯駒冷冷一笑:「至於從那裡弄來,似乎不必進一步說明,反正玄劍莊不製毒藥,也用不著製什麼解藥。」朱伯駒說著。又近前觀察了一會小關的氣色,才回身問道:「不敗沈兄是否躲在裡面屋子嘔氣,最好請出來見見,有什麼誤會,也好當面解開,免得悶在心裡,以後反而不好相見了。」竺忍只好問站在門外灰頭土臉的阿敢:「沈師父回來過沒有?」阿敢噘著嘴,搖搖頭道:「誰說沈師父回來過了,他不是在古墓外輪班麼?」竺忍皺眉吁了口氣:「這和尚脾氣實在夠倔的,又不知跑到那裡去了。」
朱伯駒仍然不動聲色道:「竺老和不敗沈兄這種救人之心,實在令朱某感動不已,但不知兩位和小關是何關係?竟值得如此捨命相助?」不敗頭陀搶著答道:「朱莊主這樣說,就太不夠意思了。為人在世,豈能見死不救,救人又何須必有關係……」朱伯駒兩太陽穴抽動了幾下,終於隱忍了下去:「不敗沈兄說得有理,救人的確不論關係,算是朱某多此一問了,不過……」他說到這裡,故意把話鋒頓住。「朱莊主還有什麼不過的?」不敗頭陀大有得理不再放鬆之概。朱伯駒道:「不過想救人就要真正把人救活,死守在這裡,即便豁出老命也是白費。若沈兄再在這裡辛辛苦苦守上二十天,以致那小關毒發不治,照樣算不得救人。」這幾句話,幾乎使不敗頭陀無法反駁,許久,才哼了一聲道:「朱莊主怎知再過二十天仍拿不到解藥,難道你是希望小關毒發身死?」朱伯駒仰天一陣霍然大笑道:「沈不敗,朱某實在懷疑世上會有像你這樣渾的出家人,莫不成在這世界上,只有你是救人的,別人都是害人的?真真豈有此理,請恕朱某說句冒犯的話,尊駕也未免太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竺忍道:「這樣只怕場面會有些尷尬,依老朽看,還是不見的好,老朽可以設法把她支開。」朱伯駒道:「也許是竺老把朱某的話錯會了意,朱某確是真心急於和她見上一面,希望她回心轉意,重回玄劍莊,我要好好待她,讓她從今後能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以稍贖我對她的歉疚。」竺忍道:「朱莊主這話……」朱伯駒道:「朱某方纔的話,完全發自內心,難道竺老不肯見信?」「老朽自然信得過。」竺忍語氣帶點囁嚅:「可是一個年輕女人死了丈夫,縱然錦衣玉食,享盡人間奢華,也不見得會使生活幸福快樂?」「這…」朱伯駒像早已胸有成竹:「朱某自會妥善安排。至於如何安排,暫時還是不必明言的好。總之,我會一切為她著想。」竺忍道:「莊主的一番苦心,也許老朽能領會一二。農莊離此不遠,這就有勞枉駕一行了。」
「朱莊主從前可到過王氏古墓?」朱伯駒搖搖頭道:「不曾來過,方才在山下打聽,據告就在這附近山腰。」他轉頭四處望了一陣:「但這附近、好像並無墓地。」竺忍笑了笑,向不遠處一指:「那邊一塊大青石之處就是。」朱伯駒道:「好在朱某看到兩位,下了馬,不然,一定就走過頭了。」他說到這裡,忽然有所警悟:「既然這裡就是王氏古墓,兩位守在附近,必定有所為了?」竺忍回道:「和朱莊主一樣,也是希望能捉到席荒老妖。」朱伯駒道:「兩位在這裡等好久了?」竺忍道:,「整整十天。」「十天?…」朱伯駒一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要想捉他,就必須大膽進入古墓,守株待兔,不是辦法。」不敗頭陀久末開口,這時終於插嘴道:「洒家和竺老怎會不想進去,可惜偏偏進不去,不然,誰有耐性在這裡乾耗十天十夜。」「難道墓道內的機關太多,使兩位無法安然通過?」不敗頭陀道:「根本連墓道口都看不見,又如何進去?」
朱伯駒拗不過房二姑的要求,只好讓她隨同行動。何況,有她在側,總是多了一個幫手。房二姑潛伏大別山古墓臥底,以便相機救出房老太時,因全身黑衣,作血屍門之打扮,所以在朱伯駒眼中,初見時容貌並不出奇。但此刻換上新裝,又經過刻意打扮,看來容光煥發,嬌滴滴、明艷艷,已經是一個十足的美人胎子了。他們所騎乘的兩匹駿馬,都是朱伯駒原先飼養在向陽村的,都有「夜行八百不明」的腳程。奔馳在官道上,不要說馬上的一男一女神采飛揚,氣勢不凡,即便兩匹駿馬的雄姿,也足以讓路人嘖嘖稱奇了。
朱伯駒神色開始凝重、嚴肅,似乎猶豫了很久,才移步來到李百靈身前,一字一句的說:「我有幾句話,想跟妳好好談談,也許這裡不方便,咱們可以到裡面屋裡去。」李百靈恍如霧裡幽花的眸子眨了一眨,身子子微微顫動了一下,並未回話,轉身急步向裡面屋子走去,並隨手把門掩上。李百靈的原意,是避免和朱伯駒正面接觸,所以才躲到裡面屋子去。豈知這一來,朱伯駒正好也跟了進去。李百靈不好與這位昔日的公公進行「捉迷藏」式的閃閃躲躲,無奈之下,只好站在室內一角,卻仍然別過頭去,不作正面相對。朱伯駒在她身前三尺處停住,規線緊緊盯注在她身上,透著無奈與淒涼的意味,久久不曾開口。竺忍探進頭來,大聲叫道:「朱莊主、李姑娘,你們是自家人,有話心平氣和的講,千萬別……」他「別」了半天,卻「別」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再把門輕輕掩上。
不敗頭陀不死心地問:「你身上還有沒有?」席荒兩手一攤道:「席某只想以血魄丹殺人,既然要殺人又何必救人,所以,此刻身上已經找不到半顆解藥了。」不敗頭陀道:「你既然以殺人為樂事,便是名符其實的大奸巨惡了!」席荒道:「席某殺的人是壞人。」「小關不是壞人。」席荒道:「他昨夜和那個淫邪妖女小曼獨處一室,今天又騙取我的藥物。連那個叫墨魚的狗蛋強|暴大姑娘,他也只在窗外傷看而不出手相救,世上可有這樣的好人?」這幾句話,說來不疾不徐,有憑有據,使得不敗頭陀只能瞪著一雙圓眼,半晌無法接腔。竺忍摸摸領下長鬚,緩緩說道:「席老……不管如何,現在救人要緊,這種解藥,為血屍門獨門研製,你總要想想辦法才成。」為了有求於人,竺忍對席荒的稱呼也改變了,他本來是叫他席老妖的,臨時把妖字吃了下去,改稱為席老,倒變成尊稱了。席荒不住搖頭道:「除非各位跟我到大別山古墓正府一趟,否則就沒有辦法。」竺忍面有難色地道:「我想在這所王氏古墓內,必定仍有藥物,只看席老有沒有救人之心了。」
「和尚的脾氣還是這樣的火爆!」竺忍搖搖頭,滿面無奈之色:「朱莊主,你剛才說話未免也過重了些吧!」朱伯駒也顯出歉意:「事已如此,朱某只有等下次見面,再向他賠禮了,並請竺老代為致意。」竺忍道:「莫非朱莊主這就離開此地?」朱伯駒道:「朱某為了儘早到達大別山,不得不兼程趕路。」竺忍不由一楞:「朱莊主找的是血屍席荒,而席荒就在此處古墓內,為何還要趕到大別山去?」朱伯駒略事沉吟道:「以朱某所料,既然古墓出入口十天不曾開啟,必定墓內另有通道,說不定席荒老妖和他的手下早已撤走了。」竺忍頗有自信的搖搖頭:「絕對不可能,那天老朽等幾人,曾仔細搜查過數里方圓之內,並未發現其他通道。」「這……」朱伯駒抬手輕拂飄胸長髯,雙眉微見聳動:「這麼說朱某倒真該暫時留在此處,仔細詳查一番了。」「那麼就由老朽陪朱莊主在附近走一趟。」「竺老未帶坐騎,不敢有勞步行相陪,就請在此處稍候,朱某看過地勢後再來請教。」朱伯駒說完話,翻身上馬,直向墓道口那塊巨石奔去。房二姑也策馬緊隨在後。
朱伯駒接口道:「史兄曾說這次能順利進入古墓,完全是火攻奏功,血屍門的人多數在墓內薰斃嗆死,為何走了這麼久,並未發現一具血屍門的屍體?」史大江道:「敝幫既已進入古墓,現場必定已經清理過了。」朱伯駒道:「就算清理過了,為什麼墓道內絲毫不聞火薰煙嗆的氣味?這種氣味,絕非三天兩日可以消除掉的,何況,貴幫進入古墓,才不到三兩個時辰?」史大江尚未答話,突見左側石室內奔出一名藍衣漢子道:「敝幫幫主就在這間石室,有請朱莊主進內相見!」朱伯駒舉步剛跨進石室,卻聽身後發出一聲悶哼,而且聽聲音竟是房二姑。他大吃一驚,正待回身退出石室,又是一聲鏘然大震,一道重逾千斤的鐵柵,由頂壁猛地降落下來,剛好把石室出口封住。原來方才房二姑正要隨朱伯駒進入石室,卻被史大江冷不防由背後點了「肩井穴」,悶哼一聲,當場暈了過去。史大江幾乎是同時動作,再扳動石室門旁的機關,降下了鐵柵,將朱伯駒關閉在石室之內。朱伯駒久走江湖,閱歷練達,萬萬料想不到竟會在史大江手裡陰溝翻船。但他依然很鎮定沉著,伸手摸摸那道鐵柵,躊躇了一下,又縮回手來。
朱伯駒帶著疑問的口氣道:「這樣說來,席荒老妖也可能死在古墓之中了?」史大江咬牙恨恨的搖搖頭道:「可惜沒找到這個老鬼,也許他不曾回墓。不過,卻找到他手下五鬼之中的二鬼,一個是五鬼之首的女鬼崔如煙,另兩個是韓玉池和辛海客。」房二姑不由搶先問道:「他們怎麼樣了?」史大江道:「這三人是在古墓正府發現的,當時都已奄奄一息。」房二姑再問道:「你們把他們怎麼處匱的?」史大江兩眼眨了幾眨,連聲調也透著一股難言的陰鷙:「這種人怎能讓他們留在世上,兩個被幫主當場踢掉了腦袋,另一個被在下出手砸開了天靈蓋。」「那倒乾脆。」房二姑脫口說。朱伯駒默然半晌,忽然嘆一口氣:「火攻盡殲血屍門,固然為武林除一大害,但因而使不少人無辜慘死,總是一件大大憾事。」史大江聽得一楞:「凡是血屍門的人,個個死有餘辜,這正是大快人心的事,難道他們不該得到這種下場?」朱伯駒道:「朱某是說那些被監禁在『奇冤獄』的武林同道,他們也跟著同歸於盡,豈不可惜可嘆。」史大江聳了聳肩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若處處顧慮,那可真是婦人之仁,如何成得了大事?」
不敗頭陀剛要再說什麼,卻聽竺忍低聲道:「看!這兩個是什麼人?好像大有來頭。」
朱虛谷乍見父親到來,不啻地獄中得見了陽光,勉強支援著身體,吃力的站起來,趨前幾步,復又「噗咚」跪倒。他伸出手臂,抱住朱伯駒雙腿,激動無比的道:「爹!孩兒終於盼到您老人家來了,這不是做夢吧!」朱伯駒不難忖度出兒子五六天來困在這間密不通風、暗無天日鐵屋內的心緒和感受。他俯下身來,不覺眼眶濕濕地,輕拂著愛子的滿頭亂髮,語調帶點哽咽的道:「孩子,爹很抱歉,這些天來,可真苦了你們了!」他轉頭再望向彭一行:「彭老弟怎麼樣了?」朱虛谷代為回答道:「他因為中了血屍老妖的『斷腸鬼指』,雖從董女鬼身上搜出解藥,但因藥力失效,幾天來一直痛苦不堪,看樣子若再找不到解藥,很可能無法救治了。」朱伯駒道:「還好,為父帶的有解藥。」朱虛谷道:「爹這幾天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朱伯駒道:「爹為了救回彭姑娘,特地趕到大別山席荒老巢,雖然人沒救回來,卻拿到了解藥。」他轉頭吩咐身旁的洪珪:「快些把馬背上的革囊取過來!」洪珪應聲而去。
聽起來好像李百靈已把席荒治得死死的,所以講價之時,變成這種情形。但其實當然不是。「我個人可以答應你,並且讓你有機會評估我的價值。」席荒考慮一下:「在才智方面,我對你已經有了評價,我前些時派了兩個得意門下去找你及小關。但他們竟是誤狙副車。你一早就擺下疑陣陷阱,使我力量分散,你的智慧膽識,我算是已領教過了。」「那實在算不了什麼。像你一口就道破我出身來歷,這種眼力才使人折服。」「這只是我年紀夠老,經驗夠多之故,隱湖秘屋的仙女雖是罕得出現於人間,但我卻老得見過你的同門前輩。」席荒所提的人和事,自然是幾十年前的陳跡。李百靈心中閃過疑念,他絕對不是感情豐富的人,為何提起這等陳年舊事之時,顯然很感觸很懷念的樣子?對,他只是放煙幕,他想給我一個很老的印象。其實他是否是昔年的席荒?曾否見過本門前輩?他的真實年齡可能正如表面看來這麼年輕,所以他必須製造一些令人陷於錯誤的印象。李百靈不開口,靜靜地望著對方。
竺忍道:「不知朱莊主有何高見?」朱伯駒皺眉想了一想:「竺老等人守住墓道洞口並沒錯,那塊堵住洞口重逾萬斤的巨石朱某曾仔細看過,很可能關鍵還是出在那塊巨石上。」竺忍道:「可是又有誰能把巨石移開?」朱伯駒道:「不必移開。」竺忍道:「朱莊主這話,老朽就越發糊塗了。」朱伯駒道:「朱某敢予擔保,不移動那塊巨石,照樣可以進出。」竺忍道:「那是說血屍門的人可以施展妖法邪術?」朱伯駒道:「那樣大的巨石,豈是妖法邪術所可剋制,朱某是說在那巨石上另有機關。」「這就教老朽更是不懂了!」「朱某只能說到這裡,至於進一步如何查出巨石上的巧妙安排,那就完全有賴竺老等人之力了。」在這種情形下,竺忍也就不便再問。
房二姑搖搖頭,抿起櫻唇一笑道:「我不是指他們幾個,喬玉本來就是因在古墓『奇冤獄』裡的,史大江也不過僅僅帶了幾個手下,就憑這點勢力,怎麼對付得了席荒的血屍門呢?」朱伯駒道:「房姑娘大約不會想到,那史大江的來到大別山,正是彭翼派出的前哨,彭翼的大隊人馬,必定隨後趕到。我就是想到彭翼的大隊人馬來了之後,缺乏落腳之處,所以才決定把向陽村暫時借他一用。」房二姑問道:「但彭翼並不知道莊主要把向陽村借給他。」朱伯駒道:「我在上次離開向陽村時,早已派人通知彭翼了,而且還鄭重其事的寫了封親筆函給他。」房二姑道:「莊主和彭翼的交情如何?」朱伯駒不覺失聲笑了起來,笑得十分豪爽:「彭翼是宇內三兇之一,一向陰狠毒辣,作惡多端,朱某怎會和這種人談交情。我主動把向陽村借給他,是希望藉他的力量,先和血屍門拚個你死我活,若他們兩敗俱傷,我們正好坐收漁人之利。因為金鷹幫和血屍門一向勢不兩立,有金鷹幫打頭陣,咱們也就減少損兵折將,這種事何樂不為?」
小關呆了一呆,似乎已忘記體內中毒的痛苦,道:「您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嗎?」不敗頭陀道:「出家人也是人,豈能沒有七情六慾,不過,當年洒家還是少林的俗家弟子時,和一位的姑娘發生一段情……直到失去這段情時,洒家才萬念懼灰的正式削髮出家,唉!算起來這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小關聽得十分入神,兩眼也跟著不住眨動,問道:「您和那位姑娘的戀情,為什麼得不到圓滿收場,莫非是那姑娘紅顏薄命輕離人世?」不敗頭陀道:「她沒有死,現在仍在世上。」小關道:「您為什麼不去找她?想是移情別戀,愛上別的男人走了?」不敗頭陀道:「她不會變心,永遠不會變心,就像我現在一樣,耳朵裡還有她的聲音,眼睛前也有她的影子,我相信,她永遠不會愛上別的男人,就像我永遠不會愛上別的女人一樣。」小關道:「告訴我她在什麼地方,我替您去找她。」不敗頭陀道:「不成,她住的地方,任何男人都不準踏進一步,洒家不能破壞人家的規矩。」
「你賭品很好,那三粒什麼劈里啪啦丹,居然給鰻魚精拿走也不反悔。」小關眼中當真有迷惑之色:「你這個當世第一的大魔頭到底是怎樣當上的?你居然讓鰻魚精跑掉,為什麼呢?」「難道我應該反悔才對?」席荒反問。「當然啦,否則你怎麼配做天下第一的大魔頭?」小關理直氣壯的樣子,使席荒啼笑皆非:「胡說,人生中難保沒有賭輸的時候,若是輸了就賴,那未免太沒有風度了。」他們現在也在豪賭,乃是以性命為賭注的豪賭。李百靈本想提醒小關一下,叫他切切不可鬆懈,但她終於忍住。小關在賭桌上向來精得像猴子,而在戰場上似乎更精狡小心幾倍。他手中之劍穩如磐石,指住席荒,劍尖沒有移動過分毫。
通往地下建築的經路共有七八處之多,出入口都設在地面的屋舍裡,所以外人根本無法得知地底下另有天地。彭翼在每個出入口,都派有專人把守,只因出入口均在房內,把守的人也同樣不為外人所知。史大江走在前面帶路:「朱莊主和房姑娘是先見敝幫幫主?還是先看房老太太和茅大俠?」朱伯駒心生不悅,暗道:「我把向陽村借給彭翼,彭翼就該親自出來迎接,如今反而要我去看他,這像什麼話!」房二姑不知朱伯駒想些什麼,她一心只盼早些見到祖母,便道:「當然我們要先去看婆婆。」史大江道:「那也好,等在下把兩位引到房老太太那裡後,再回稟敝幫幫主。」進入地下之後,只見雖有金鷹幫的屬下人影晃動,卻能保持極端靜肅,一切井然有序,若非史大江方才告知,誰也不會相信這些地下建築裡,竟有五百多人在此駐紮。
「離道他們要把我活活餓死?」朱伯駒不敢多想,強忍著寂寞和飢餓,和衣在壁角躺了下來。事到如今,除了挨一刻算一刻,又能如何!不知不覺朦朧睡去。醒來時只感寒意襲人,陰氣刺骨。此時此地的朱伯駒,真可謂凍餒齊來,飢寒交迫了。剛要起身走動一下,以便稍稍驅除寒意。驀地,一陣窸窣響聲傳來,這響聲絕非來自石門之外的通道上,竟似透過石壁縫隙飄送過來。這是怎麼回事?莫非石壁上另有機關?……他再燃亮油燈,仔細觀察石壁的每一部份,卻絲毫看不出什麼破綻。那聲音也歸於沉寂。朱伯駒正在錯愕間,那窸窣之聲又透送過來。這次,他已可斷定聲音來源所在,隨即拔出佩在腰間的玄精寶劍,輕輕向石壁上扎去。玄精劍是列名神兵譜的兵家利器,無堅不摧,那石壁縱然再硬,也被扎進兩寸多深。但他不敢過於用力,以免發出聲響,驚動石門外的人,雖然石門外並不一定有人。好在時間多的是,他儘可從容掘鑿,縱然這是一種盲目行為,總比坐以待斃好些,是否能獲得一線生機,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一陣隆隆響聲,鐵柵外竟又降下一道石門,把石室整個封住。這麼一來,朱伯駒當真與外界完全隔絕了。石室內也立刻更加黑暗。他想起先前喬玉曾從鐵柵外丟進一個火摺子,俯下身來,摸索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摸到手,燃亮之後,果然看到石壁的洞穴中放著一盞油燈。點好油燈,照見石室內空無一物,於是他又將燈吹熄,再坐回石凳,自我解嘲的自言自語道:「也許這就叫做『坐以待斃』吧,想不到我朱伯駒竟親身經歷了這種況味。」他坐過一陣之後,再起身在石室內來回踱著,就這樣連自己也記不清坐過多少次,踱過多少遍。石室中不知天色,他天亮不久,就離開向陽村被誆進古墓,論時間此刻該已入夜了。全天未進飲食,飢火燒腸,肚子裡「咕嚕咕嚕」響個不停。人生際遇,就是這般變幻莫測,一向錦衣玉食的玄劍莊莊主,此時竟連粗茶淡飯都不可得。
朱伯駒和房二姑翻身下馬。洪珪首先報告:「莊主,少爺他們幾位困在裡面足足有五六天了,始終無法找到機鈕啟開門窗。」也難怪,當初建造這間屋舍。是朱伯駒親自設計,朱虛谷只知如何降下門窗或周圍鐵柵,卻不了解開啟之法。這座屋舍雖非精鋼打造,但每個接合部分,都有特製的鐵閘和活動銅板,只要降下之後,不經機關操縱,任何外力都無法開啟。好在後壁的牆下角落處,有一個大約三寸方圓的洞口,可以用較小的器物遞進飲食,不然,困在裡面五六天,餓也把人給餓死了。正因為朱伯駒早知屋內的人不致餓死,所以幾天前才放心撇下這裡,逕自趕到大別山去。
李來低頭沉吟半晌,才嘆一口氣:「唉!靈兒這丫頭,雖然生來聰明伶俐,但我卻自小看出她並非福相,如今果然年輕輕的就守了寡。不過,夫死命薄是一回事,既然做了朱家媳婦,就不該離莊出走,婦道人家,名節二字焉能不顧。」「親家翁用不著責備令嬡,只要她肯重回玄劍莊,兄弟就感潡不盡了。」朱伯駒想用李來的影響力要李百靈回莊。「小女離莊後,伯駒兄可曾再和她見過面?」「見是見過兩次,但第一次找不到談話的機會。最近一次,就是前幾天在新鄭王氏古墓附近的一戶農家,曾當面談了不少話。」「她還是不肯回莊?」「好話說盡,但她執意不肯,教兄弟又有什麼辦法?」李來猛跺腳:「豈有此理,那有公公對兒媳婦低聲下氣說好話,兒媳婦反而相應不理的道理。靈兒這丫頭未免也太不成體統了。伯駒兄,你也太寬容她了。」
這一來,倒是把不敗頭陀和竺忍激起了無名火,因為他們兩人,除了以真正武功對敵外,根本不會什麼旁門左道的魔功邪術。不敗頭陀狠狠地呸了一口道:「姓席的,洒家和竺施主一向光明正大,從不懂什麼魔功妖法,只有像你這種武林敗類,才會不守正道,專以魔功邪法害人。」幾句話罵得雖然不輕,席荒卻依然毫不在意:「沈不敗,這就是席某勝過你的地方,據我所知,這位小關老弟也懂一些法術,不知他是否也是武林敗類?」不敗頭陀楞了一下,剛要回話,小關仍是一股流里流氣笑嘻嘻的搶著道:「不錯。我小關是會一些法術,但我的法術是專門對付壞人的,尤其你這種大奸巨惡。否則,只有壞人能施展法術,好人便要束縛,還有什麼天理可言?」席荒並不以小關之言為怒道:「好小子,你口口聲聲說席某是大奸巨惡,試問我奸在那裡?惡在那裡?」小關道:「你專以妖法邪術害人,把武林中攪的天翻地覆,號稱宇內三兇之首,不是大奸巨惡難道還是萬家生佛的大好人?」
李來低下頭。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苦笑一聲道:「伯駒兄的用心,我全明白,只是這事並非你我決定就能算數,令郎虛谷,是否同意?」朱伯駒斬釘截鐵地道:「這個包在兄弟身上。」李來微搖著頭道:「小女靈兒生性倔強,如果她不答應,誰也不能勉強。我可以強迫她不和那姓關的小子來往,卻不能強迫她非改嫁令郎虛谷不可。」朱伯駒道:「兄弟能體會到親家翁的苦衷,也知道這事勉強不來。兄弟目前只求令嬡能重回玄劍莊,然後再為他們製造機會,至於能否成就這段姻緣,就只有看他們有沒有緣份了。」李來似乎不願彼此只顧在這件事的話題上打轉,站起身來道:「伯駒兄,咱們說得再多,出不了古墓也是白搭。」朱伯駒嘆道:「人總是這樣,但凡有一條生路,總希望能活下去,昨天困在石室,本來已是生路全絕,想不到鑿開石壁之後,竟遇見了你,此刻比起昨天的處境,顯然多了一線生機。」
雙方緘默了許久,竺忍才又轉變話題問道:「不管席荒老妖是否仍在這所古墓內,老朽等仰仗朱莊主鼎力相助之處仍多,大駕是否可以留在這裡暫住幾天,也好讓老朽們多所請益。」「不敢當!」朱伯駒略帶歉意的抱拳拱手:「其實朱某急著趕到大別山區,暫時並不一定非找到血屍老妖不可,另外有些事情,還急待處理。」竺忍問道:「朱莊主另外還有什麼大事?」「暫時未便奉告,總之,那是關係著整個武林大局。」朱伯駒說著轉頭望了望房二姑。房二姑急於趕到大別山向陽村探視祖母房老太,自然不願在中途多所停留,忙道:「莊主,我看還是趕路要緊。」竺忍長長嘆息一聲:「既然如此,老朽也就不敢強留,只是那位關老弟的性命,危在旦夕,朱莊主若能在大別山血屍門老巢找到解藥,還請不吝見賜。」朱伯駒道:「朱某豈不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那位老弟年事正輕,日後前途,未可限量。」竺忍道:「如此老朽就先代關老弟謝過朱莊主了。」
饒是小關能言善道,總嫌歷練不足,猛聽對方講出這番話來,一時之間,竟是難以反駁。席荒接著又說:「關老弟,在劫取馬家藏寶庫的那天晚上,聽說你也在場,因而造成你跟蹤辛海客的機會,而發現了一件不能為外人公開的事,不知是真是假?」小關道:「你既然知道,不妨直說,何必問我?」「有一個叫林玲姑娘,她的哥哥染病在床,侄兒又得了急病,半夜外出求醫,不想遇上一個叫墨魚的混賬東西,騙說能為他侄兒治病,到了林家後,竟把那位林玲的姑娘強|暴,有沒有這回事?」席荒問道。「有,有,我親眼見到!」小關答得十分乾脆,聲調也十分響亮。正要再說下去,卻見李百靈的臉色大是不對,不由急急頓住下面要說的話,暗道:「糟糕,這種事怎能讓她知道了,她知道以後,不知將對我有何感想?席荒這老王八蛋,提這個幹嘛?」
朱伯駒問道:「晚輩剛才也聽金鷹幫的人說過,老太太可聽說他們要在什麼時間採取行動?」房老太道:「大概就在這幾天了,金鷹幫辦事可不像咱們那樣馬虎,自從來到向陽村後,一天到晚,從沒閒著,真稱得上下一心,合力對敵。」「婆婆!」房二姑插嘴道:「照這樣說,人家金鷹幫整天忙著準備對敵,茅大俠又只有夜間回來,您一個人守在這裡,連個做伴的都沒有,也實在太寂寞無聊了。」房老太道:「誰說我寂寞無聊,人家金鷹幫派有專人服侍我這老婆子,連彭幫主本人也抽空來看過我好幾次。妳看,這位喬小姐不是正在陪我聊天。」朱伯駒到這時才又開始注意那坐在木椅上的少女。那少女也轉過臉來,望著朱伯駒嫣然一笑:「朱莊主,還認識我麼?」朱伯駒不覺眼睛一亮,那少女竟是喬玉。喬玉說著,嬝嬝站起身來,再望朱伯駒一眼,又是嫣然一笑。朱伯駒頓時大吃一驚。面前的少女,明明是喬玉,怎的頃刻間竟另換了一個人?……只見那少女身量苗條,穠纖合度,一副嬝嬝娜娜模樣。
果然,兩人剛進房不久,史大江已匆匆奔了進來。史大江一進門便抱拳拱手道:「原來兩位都已整裝待發了。」朱伯駒道:「貴幫的行動進展如何?史鷹使必定已得到消息了吧?」史大江臉色泛出既興奮又得意的笑容道:「說由來朱莊主也許不信,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方才是敝幫幫主親自率領第一撥約兩百多弟兄攻進古墓,另外兩百多弟兄由陸鷹使在後押陣接應。在下隨同幫主在第一撥行動,很快的便攻了進去,目前整個古墓,包括『古墓正府』和『奇冤獄』各處穴道,已完全為敝幫佔領控制。」史大江滔滔不絕的講述著,口沫橫飛,得意之狀,溢於言表。朱伯駒靜靜的聽著,但總有些半信半疑,道:「貴幫進展如此順利,是否血屍門其中有詐。這裡的大別山古墓,是血屍席荒百餘年來的老巢,裡面的機關埋伏,神鬼莫測;而且血屍門徒眾,個個武功詭異,又都擅施妖法邪術,貴幫能在極短時間內,一舉攻佔席荒老巢,似乎令人不可思議。」
「那李仙子和什麼小關的是否知道有人假冒他們?」「他們雙方根本就是串通好的。據說飛鳳騎的白驢,就是李仙子的;而小關的『天鑄劍』也交給了阿庭。」「天鑄劍?」朱伯駒情不自禁猛地心神一震:「可是神兵譜上排名第七。百年前為一代奇俠天外飛星楊巖所有的那柄名劍?」彭翼頷首道:「正是這柄寶劍。」朱伯駒道:「怎麼會落在那姓關的小子手裡?」彭翼道:「老夫也是百思不解,方才老夫所以不厭其煩前因後果的說了那多話,不外是想查出這把寶劍為什麼會落在小關手上?而小關又是什麼來路?」朱伯駒不動聲色:「彭幫主要如何查起?」彭翼道:「只要找到飛鳳和阿庭就好辦了。」朱伯駒道:「他們此刻還在大別山區麼?」彭翼道:「依老夫推測,不會走得太遠,因為他們都已受了傷,很可能在附近鎮甸或民家療養,而且還聽說有兩位拜月教的長老,特地趕來為他們護法。」朱伯駒道:「彭幫主找到他們以後,自然要先設法取得那柄『天鑄劍』了!」彭翼發出一陣陰惻惻的大笑,笑得雙肩亂搖:「神器寶物,誰人不愛?尤其咱們武林中人,兵刃和生命同等重要,若能得來『天鑄劍』,普天之下,何愁不能唯我獨尊?可惜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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