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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馬黃河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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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敵乎友乎

第十章 敵乎友乎

冰宮雪女那對清澈的大眼睛中,掠過歡喜之色,但迅即冰冷如故,道:「很好,我們當然要較量一次!」
這種情勢,看來僵持已久,那一群黑衣大漢們,個個泛起暴躁不耐煩之色。
她輕功極為佳妙,姿勢甚美,凌空而起之際,宛如仙女蹈虛馭氣,向天飛昇,景象大堪入畫。
他瞧了一下,斷定此人已活不成。這才迅速躍到垣後,向李通天道:「屈羅已經身亡,在下須得趕緊到那邊瞧瞧一影大師的情形,你且在此處躲一躲如何?」
朱宗潛這刻才轉眼望她,眉宇間威稜四射,朗聲道:「在下雖是自命為磊落之士,但平生卻有兩件事不能告人,一是家師名諱,二是本人身世。」
他掌力到處,對方衣袖幻化的白雲,大半邊軟軟垂下,但尚有小半朵迎面拂到。
朱宗潛心想我已經對你容忍了多次,禮數十足。如若不是看你是個少女,早就痛罵一頓了。於是沒好氣地道:「想殺死我的人多得很,也不在乎多一個你。不過眼下危機一觸即發,姑娘若不作同舟共濟的打算,只怕到頭來連你也活不成。」
朱宗潛喘一口氣,便舉劍向井口指去,兩眼詢問似地望住冰宮雪女。
那屈羅越過廊階,踏入空曠寬闊的院中,直向斜對面角落中的石井走去。
朱宗潛一面走過去,一面凜然道:「事關一個人的生死,怎可說是小事?」
屈羅怪笑一聲,道:「好小子,當真有一套,連那閻王火也沒燒死你。」
這拘魂陰曹屈羅,原想略為拖延一下,找機會撲到短垣後面,瞧瞧還有什麼人?但朱宗潛的來勢如此威強,迫得他不敢作別的打算,連忙運功準備。
朱宗潛這才恍然,暗念這位中年人,想必知道冰宮雪女的武功來歷,才會這麼說法。也就怪不得她,不拏殺死屈羅當作一回事了。
屈羅陡然咆哮一聲,身形微聳,雙腳|交互踢出,快如閃電。但聽一片呼呼之聲激響,兩隻鋼屐幾乎同時激射出去。只見冰宮雪女雙袖連拂,湧出七八朵白雲,恰好捲住那一雙鋼屐。她的手法雖是高妙無匹,居然捲得住雙屐,但鋼屐上的力道凌厲之極,竟把她震得連退五步。
朱宗潛心中實在不悅之極,粗澀地道:「你到底是幫哪一邊的?」
朱宗潛通曉陣法之學,是以瞧出一影大師腳步所踏之處,正是全陣變化時露出的空門,加上他武功精妙,手中方便鏟遙遙罩住全陣之首的井溫,倘若井溫強行發動陣法,第一個喪命的就將是他本人。此所以一影大師只須踏出一步,這分屍大陣立刻就被迫停頓下來。
朱宗潛把井架轆轤上的吊索拋落井底,一面回頭向她說:「這話未必盡然,假如咱們來得及躲在一旁的話,那廝不久就會來此探視。」
她訝道:「什麼熱鬧?」
朱宗潛立刻扭掉鎖頭,推開鐵門。道:「兄台如何稱呼?可是被黑龍寨之人擄劫至此?」
這時屈羅已躍到離地丈半高井壁上,足蹈突出的磚頭,凝身不動。他距井口只有丈許,一躍可出。聽得此言,忖道:「這小子若是在井邊俯首監視,我自然出不去。現下他不但不守在井口,還退開六七尺,我怕他什麼?」
她泛起驚訝之容,道:「誰告訴你的?」
院中已有六具屍體,朱宗潛把屍體踢到一角。抬頭望去,但見冰宮雪女仍然屹立牆頭,白衣在風中飄舉,自有一種冷艷意態,使人不能迫視。
朱宗潛傲然一笑,道:「姓屈的今天若能逃得過在下之劍,在下還能往江湖闖名立萬?姑娘放心去吧,我擔保你回來之時,見到屈羅的屍體。」
說時,已注意到對方忍住笑容的表情,便又道:「你莫看輕了此劍,這本是冰宮鎮庫之寶,名為『冷劍』,具有諸般不可思議之力。但若是普通的人,莫說是使用此劍,其實連碰一碰也受不了。」
井底的中年人把吊索縛在腰間,朱宗潛雙手交替收索,眨眼間就把他吊出井外。冰宮雪女道:「那就試一試看你的推測對不對?」說罷便隱匿在數丈外的樹叢後。
朱宗潛左掌疾劈,一股勁道凌厲湧出,朗聲道:「那也不見得。」
朱宗潛老大不是味道,心想我這是一片好意,你自驕自大,而吃了虧可就活該了。
他頭也不回,舉步奔去,一面說道:「我知道……」
朱宗潛殺機盈胸,長嘯一聲,身劍合一,化作一道淡紅長虹,捲落院中,芒飛電掣中,兩個黑衣大漢濺血倒地。
丹青客井溫心頭一震,朗聲道:「謝謝姑娘指教。」當即收攝心神,躁煩之態盡消。這一來,一影大師便落在不利的處境。只因他雖是察看出敵陣變化時的空門,可是想破陣而出,談何容易?
她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雪白的面龐上微微泛現紅暈。但朱宗潛卻覺得反而不好看,因為她的語氣、聲調、神態以及服飾等,都有一種冰冷的味道,須得配襯上雪白無血色的面龐才恰到好處,才有美得使人不敢迫視之感。
誰知道他瞧了一陣,便仰天冷笑,好像已發現了什麼線索一般。
他一口說出那歹惡火器的名稱和威力,果然很有點「通天曉」的譜兒。朱宗潛問道:「這閻王火可是屈羅師門秘傳絕技?」
m.hetubook.com.com到末後,聲音漸漸模糊,當必遠在數十丈以外。朱宗潛長嘯一聲,算是回答。
冰宮雪女相隔雖遠,竟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冷冷道:「怎樣較量法?」
他們說話之時,手上依然尋瑕蹈隙地進攻不休,因此屈羅毫無逃出這等危局的希望。
屈羅的緬刀迅即劈出,「嗆」地一響,人影連閃,原來他們在這霎忽間,已各自施展極迅快的手法,搶踏了六七處方位之多。
他跟著躍出了井,放眼一瞥,四下寂然無人。冰宮雪女淡淡道:「那廝見機逃跑啦!」
冰宮雪女那雙大眼睛中掠過輕視之色,卻沒說出來,只道:「就是這樣了麼?」
朱宗潛道:「這第三關就是限期查明黑龍頭是誰,公諸武林,若能做到這一點,方算全勝。姑娘敢不敢答應下來?」
李通天忽然悄聲道:「那冰宮雪女乃是……」
冰宮雪女道:「這熱鬧值得一看,可是我又怕走開了,你一個人收拾不下那個凶人。」
朱宗潛道:「我們一齊想法子衝出此井,彼此間不得攔阻,但如若敵人被其中一人纏住而另一人趁機衝得出去,也算是贏了。」
接著壓低聲音,問道:「姑娘身邊定必帶得有小鏡子,請借我一用。」
冰宮雪女在六尺外,步步跟進,冷冷道:「我等著瞧你的鋼屐絕藝呢!」
她這麼一想,怒氣陡生,寶石似的眼珠,射出冰冷無情的光芒。但見她衣袖揚處,化作一朵白雲拂去,口中道:「你這是自己找死!」
她點點頭,說道:「我煉就『心視神聽』的神通,你們最初落到井底時的對話,我都聽見了,他叫你哄騙我答應幫你煉功,到時由他暗暗調換。然後又說拜師學藝之事,包在他身上,或者送你一大筆銀子,對不對?當時你若是假裝到底,那就好啦!我定可以從他運行內功之時,查出他到底出身於何門何派?或者由此可以推測出,那神祕的『黑龍頭』是誰?」
她略感興趣地道:「如何方是全勝?」
他腦筋極是靈活,霎時已推測出那屈羅定因那宗火器威力甚大,須得燃燒好一會工夫,所以他暫時走開,到時才回來查看結果,故而有此一說。
井溫也心下焦躁之極,一則他窮盡陣法變化之能事,而仍然無法擺脫敵人加在自己身上的禁制。二則牆頭上的白衣美女,亦令他甚感惶惑不安。
說時,一掌推去,掌力山湧而出,但見她一身白衣拂拂勁飛。他迅即改直推為橫發,掌勢往左方一帶,自家即往右邊衝去。
冰宮雪女道:「火又不會轉彎,你躲在此處就行了,濃煙也薰不著你。」
一影大師誦一聲佛號,清越震耳,但見他方便鏟疾揮,竟在同時之間連發兩招,分擊左右兩側的黑衣大漢。他果然是如言使用「左虛右實」之訣,鏟勢過處,左方的人秋毫無損,右方的黑衣大漢,卻被他一鏟掃中,仆地不起,竟已氣絕斃命,其餘之人,卻還能滾躍起身。
冰宮雪女似是被他咄咄迫人的態度,壓迫得無法反抗,不知不覺退了兩步,旋即訝然忖道:「從來天下男人沒有一個受得住我的瞪視,但他卻反而瞪得我受不了,這是何故?」
說罷,向大殿那邊奔去。她奔出六七丈遠,朱宗潛大聲叫道:「他們的分屍大陣不比等閒,姑娘最好不要出手,免得失陷在陣中。」
朱宗潛提一口丹田之氣,朗聲說道:「姑娘既是說過把這廝交給在下,你反正閒著無事,何不到那邊瞧瞧熱鬧?」
李通天只聽到響聲,竟不料他舉手間,就誅除了那個凶名極著的魔頭,心中大為驚服。
一影大師知他想掩飾彼此間的關係,當下道:「施主過譽不敢當,老衲今晨已聽得施主聲名震動武林,當真是鷹揚豹變的名家高手,今日得晤,總是前緣。」
冰宮雪女又道:「但我偏要試一試他這對鋼屐,有什麼出奇的能耐,你且退下。」話聲中雙袖齊出,一袖攻敵,一袖卻向芙蓉劍上搭落。
丹青客井溫早在一影大師發出第一招時,疾退出陣,此時已躍過院牆,發出一陣尖銳的銅哨聲。院中這一群黑衣大漢,個個作鳥獸散,分頭逃竄。
朱宗潛牢牢記住打賭之約,豈肯坐視她殺死屈羅,趕緊揮劍急撲,一溜劍光電射而去,卻落了空。原來屈羅一見雙屐絕技被破,便知那白衣美女敢情是對頭剋星,加上一個劍術無雙的朱宗潛更是受不了,是以一轉身躍入井內,原來他七閃八退之下,已到了離井不遠之處。
李通天大喜道:「敢情少林寺高手一影大師也到了此地,今日這一批黑龍寨惡徒,定然難逃公道了。恩公放心在這兒等候,一影大師縱然不能盡誅這些惡徒,但少林寺羅漢陣天下無雙,黑龍寨的分屍大陣,決計加害他不得。」
冰宮雪女淡淡道:「那是我的事,與你無干。」
她道:「他們沒想到我的防身之寶,竟綁在左臂上。」
那人驚訝地望住朱宗潛,只點點頭。朱宗潛說出自己姓名,又道:「眼下那屈羅守住井口,咱們可不容易闖得出去,但總須試上一試。你如尚能行動,那就走吧!」
朱宗潛亦不怠慢,跟著向上疾竄,但他到底遲了一https://m.hetubook.com•com步,當他在半途的突出磚頭上墊腳借力時,冰宮雪女已經出了井外,似乎沒有敵人阻截了。
冰宮雪女卻感到他身上的熱力,頓時好像常人被極冷的風吹掠之時,縮一縮身軀。她自覺甚是不解,忖道:「我雖是沒有向男人投懷送抱的經驗,不過也不是沒有碰觸過男人,有時在熱鬧的街上,有時為勢所迫,例如這一回我故意被黑龍寨之人擒住送到此地,其間曾被幾個男人抱來抱去。但全然沒有半點奇怪的感覺。眼下這個年青人竟不用碰到我,就已有一股使我微感顫慄的熱力襲到,實在甚是奇怪。」
正在說時,一陣「獨獨」之聲,傳入他們耳際。兩人連忙停口外窺。但見屈羅緩步而來,速度卻極快,腳步每一落地,便發出木石相擊的「獨獨」之聲。
朱宗潛道:「沒有人告訴我。」
那中年人突然湊到他耳邊,用極小的聲音說道:「她當真有把握殺得死屈羅。」
冰宮雪女也冷冷的道:「你竟敢對我如此無禮,簡直是自尋死路。」
井底完全恢復原狀,既不熱,又不冷。剛才的一幕雖然驚險百出,可是其實為時甚短,而冰宮雪女出手後,一切變化更為神速,迅即全部消失。
朱宗潛心想,這等性情古怪舉動莫測的女孩子,還是少理她為妙,於是收回目光,向一影大師道:「久仰大師英名,今日有幸拜睹,果然高絕一時,晚輩佩服無已。」
這刻不宜多問,便道:「在下暫時藏匿不動便是。」
朱宗潛卻大步繞井而行,這口井位處院角,但院牆已崩坍,丈許外一棵古樹濃蔭覆地,他抬頭四下打量,發現那株古樹的橫枝,離井最近的亦在半丈左右的上空,無怪在井底望上來之時,因視線為井口所限,只能筆直的望上天空,故此瞧不見樹枝。
她那兩顆寶石也似的眼珠,靈活地轉動,一下,又道:「我也提出一個條件,那就是全勝的一方便是主子,可以任意奴役對方,終身不改。其他的枝節問題,等上去再說。」
他們已曾激鬥過一場,對於敵手的功力深淺,都略知梗概,是以雙方固然均不敢輕敵躁進,但亦不須再事試探,多費時間。朱宗潛一直欺近敵人,芙蓉劍起處,襲取敵人胸前要害。
朱宗潛聽了這種笑聲,雖是感到不大舒服,但這刻當然不會評論及此,大聲說道:「姑娘小心,這廝腳底那雙高屐,乃是鋼鐵之質,沉重無比。」
朱宗潛道:「此地出路只有一條,假設敵人用火攻之法,縱然不被燒死,也得被濃煙薰死。」
她這一雙衣袖揮拂之際,遠達四五尺,舒捲自如,宛如兩朵白雲一般。但袖上寒氣潛勁,卻沉重如山,朱宗潛可真不敢被她的衣袖捲住長劍,迫不得已,只好躍開三步。
她尋思之際,朱宗潛已走到第二間地牢的鐵門外,掀起門上小洞的蓋板,向內望去。但見一個人站在石室當中,此時因聽到聲響而轉身向鐵門瞧望。
他才說了幾個字,朱宗潛已搖手阻止他說下去。
由於朱宗潛從丹田迫出話聲,甚是響亮,所以她也不知不覺提高了話聲。井底之人,莫說是耳目聰明的屈羅,即使是常人,也聽得見這番對話。
原來他一點也不浪費時間,去追究冰宮雪女以什麼手法,破去對方火器的威力,便即邀她踐履前約,各自設法衝出井外。
朱宗潛道:「水淹之法,收效慢而設備難,這等地底甬道絕難建造得不透水,而武功高明之士隨隨便便也可以泡個三五天不死,是以此計困難太多,不如火攻簡單。例如此地雖是曲折,但只須造一條油管把這條甬道及石室都洒過,又從這透氣窗戶丟些點著火的易燃之物,轉眼之間,成了一片火海,武功再高也罩不住。」
朱宗潛微微一笑,很有把握地道:「在下倒是要多謝姑娘啦!」
她轉面向朱宗潛望去,又道:「我的冷劍,不但奇寒難當,而且能在不知不覺間,削弱了對手的功力,這一點你可得當心。」
正當此時,冰宮雪女閃身出來,揚手發出一縷白氣,射入熊熊烈火之中。
她哦了一聲,道:「怪不得你奮不顧身地使出強攻肉搏的打法,敢情是迫他施展不出足下雙屐。」
那中年人默然跟出甬道,跟著朱宗潛背影而去,一會兒已鑽出窄門。這時他才見到冰宮雪女在場,不禁眉頭一皺,即悄然站在門邊。
她第一次發出開心的笑聲,但依然含蘊得一般冰冷的味道。
朱宗潛生怕冰宮雪女再搶了先手,更不遲疑,身子一聳,輕飄飄越過短垣,落在院中。
這時他雙眼離鏡子只有六尺左右,鏡面離井口約九尺,因此他能夠從小鏡中瞧見井口內四五尺深的地方。他雙目一瞬不瞬的望著鏡子,右手已提聚起功力,朗聲大喝道:「屈羅,目下只有我一個人在此,而且離井口尚有六七尺之遙,你敢不敢上來?」
冰宮雪女聽了這等分析,不能不信。當下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出去吧!」
她退出甬道外,讓出通路。
朱宗潛踏出門外,逕向右轉。
朱宗潛點點頭道:「不錯,在下只打算跟她較量身手,並無動刀拚鬥之意。」
朱宗潛道:「聽說黑龍寨m.hetubook.com.com的五當家丹青客井溫,率眾擺設下分屍大陣,正在對付少林一影大師。」
冰宮雪女躍到井邊,井口那道圍牆高達胸口,她俯首向井底望去,瞧不見敵人影子。
朱宗潛冷冷道:「我們在外面的對話,你都聽見了?」
冰宮雪女身形一旋,化解了他這股內勁,同時往後退飛,仍攔在他面前。
冰宮雪女道:「你倒是說說看,何以曉得他們定用火攻之計?他又沒告訴過你。」
那冰宮雪女,不知何時已現身站在戰圈外丈許之處觀戰,她這刻眼見他們果然武功精妙高強,這才微微動容。最使她感到不解的是,這兩人都使出極為凶毒險惡的招數拚鬥,屈羅的武功乃是這等路子,尚不足異。但朱宗潛明明是上乘內家劍法,居然亦走上這等路子,便令人大感不解了。她方一轉念間,屈羅已落在下風,被對方劍光沖得連退數步。
此舉固然可以加速擊潰敵人,但卻不免有兩敗俱傷,或是同歸於盡之險。明智之士,斷不肯這麼做的,冰宮雪女越看越奇,一飄身落在屈羅背後,揮袖拂去。
朱宗潛雖是內功深厚,「玄關祕鎖」業已打通,但他首當其衝,不但遍體大汗,面上更是汗水直流,幾乎把眼睛也淹沒了。
那中年人搖搖頭,還未開口,冰宮雪女已道:「這等異寶,世上沒有別人得知,你不知道方合道理。」
冰宮雪女那對大眼睛中,掠過佩服的神情,旋即點頭,雙足一頓,身形向上疾升。
但聽「隆隆」響聲起處,火焰四射,整個數丈方圓的井底,都瀰漫著火舌焰煙。但那陣隆隆響聲,卻一如悶雷似的,彷彿在極遠之處傳來,並不震耳驚心。
朱宗潛訝道:「你竟如此機警麼?在下倒是失敬了,請問你如何查知在下已經逃出井外?」
當下提一口真氣,猛可向上一竄,身形如閃電般向上疾飛。誰知頭顱才出得井口圍牆之外,一陣勁強無比的風力已罩住自己,壓得呼吸皆閉。倒像是自己伸頭向一宗襲到的物事碰上去一般,這等互撞之勢自然極為迅急,連頭還來不及轉動,腦際轟地大震,如被迅雷劈中,頓時失去知覺。
老和尚腳下迅邁三步,方便鏟疾掃出去,威猛如奔雷掣電,又有一名黑衣大漢應鏟而飛,撞翻了兩人。這一來,不待一影大師再依訣破陣,其陣已亂。
她露了這麼一手,朱宗潛暗暗驚凜,忖道:「她不獨輕功超卓一時,連內功造詣亦深不可測。我雖然不必怕她,可是她若肯跟我合作,定可立時擊潰了屈羅他們無疑。」當下不怒反笑,道:「姑娘好高明的武功,在下非向姑娘請教請教不可了。」
那中年人已熱出一身大汗,微微發出呻|吟之聲。但他卻曉得如若不是身後有一團冷氣透過來,驅散了十之六七的熱力,這刻非成了焦炭不可。
那布衣老僧正是少林一影大師,他手中的方便鏟橫持胸際,面色甚是凝重。
冰宮雪女冷冷道:「你說吧!」
她喜歡的是朱宗潛稱讚她功夫高明,而奇怪的是她的大眼睛所表露的悲喜之情,比之別人用整個面龐來表露,還要清晰明白。
她道:「你真瑣碎囉嗦,這些小事也要費心去管。」但說話之時,即側身讓出通路。
朱宗潛發出一陣朗朗大笑,聲音響亮之極,道:「大師何不試用左虛右實前三後二之訣,破陣殺敵。」
朱宗潛道:「只因當時我們交手,他明明佔了上風,竟不迫攻入甬道而躍離此井,守在上面。可見得定有更毒辣穩妥之法,然則除了火攻或水淹之外,尚有何法?」
屈羅道:「笑話,老子還會膽怯不成?我一瞧就知道你已經逃了出來,何須入井查看?」
朱宗潛撥頭奔去,穿過一座大殿,前面是一重禪院,闃靜無人。當下又越過禪院,但見一座寬大的露天院落,蓬蒿叢生。在這院子的西北角上,一群人圍住一個布袍老僧。他們都靜默地站著不動,可是這一群黑衣大漢個個長刀挺舉,殺氣森森,團團圍住布衣老僧,分明是大戰一觸即發光景,只不知他們何以老是不動手?
人人皆知道一團烈火碰著地面時,定要發出極猛烈的爆炸。朱宗潛猿臂一伸,快如電光石火,勾住那中年人,橫移丈許,竟到了那冰宮雪女身前。
朱宗潛左掌拍出一股掌力,右手長劍劃個大圈,劍上潛力山湧。就憑這兩種勁道把漫空濺射的火焰迫住。
這時兩人恰好交錯而過,他竟可嗅到她身上清冷而淡淡的香氣,同時又感到她身上好像有點寒意迫人。
朱宗潛笑聲一發,丹青客井溫首先面色一變,及至聽得他道破了破陣的祕訣,雖說尚能變化陣勢,使此訣失效,但對方又何嘗不能再出言指破?
上面突然傳來屈羅森厲刺耳的怪笑聲,接著一點紅光迅疾飛墜下來,這一點紅光離井底尚有四五尺時,已化作一團烈火,朱宗潛和那中年人都為之大驚失色,曉得這一定是極為厲害的火器,人力決計無法抵禦。
井底傳上來「砰匐」一響,乃是屈羅的身軀摔地之聲。朱宗潛躍到井邊向下觀看,昏黑的井底躺著個凶暴的屈羅,四肢癱開。左邊面龐染滿鮮血,那是因為他左腦被鋼屐擊裂流血之故。
他的腦和_圖_書筋極快,霎時又想出一計,大聲道:「任何一人雖是連贏兩關,但還有第三關才是全勝的關鍵。」
他見對方不立刻說出姓名,便不再追問,迅即退出。
這等局勢,維持了好一會,而屈羅還沒法子拆解,遠遠望去,就像那朱宗潛和冰宮雪女在玩一個巨大的陀螺一般。
這件事到此又告擱淺,朱宗潛想起一影大師正被分屍大陣所困,此陣又是由武功甚強的丹青客井溫親自率戰。威力自然極大。目下連屈羅也去了,教人更為耽心。他決定必須去瞧瞧形勢,便把此意向李通天說出。
他瞧了一會,心中已有了計較。冰宮雪女恰於此時轉眼望他,道:「你先輸了一場,這廝留給你吧!」
一陣寒風吹掠起他們的衣袂,但見冰宮雪女已落在他們之間。她冷冷道:「朱宗潛,你師父是誰?」
當他飛躍出去之際,趁勢已掣出長劍。
屈羅陡感勁風襲腦,心知若被這股力道擊中,非死不可,趕緊一招「雷風相薄」,刀勢橫劈,身形左旋,堪堪避過腦後的衣袖。但朱宗潛的芙蓉劍,又已挾著銳烈劈風之聲擊到,屈羅腳步未穩,難以封架,當即又疾旋出數尺外。此時冰宮雪女欺近發招,迫得他亡命般向空門翻旋出去。
朱宗潛頓時怒意又生,道:「姑娘若然真的不是那屈羅同黨,而這刻我們又不是處身這等絕地的話,你愛怎樣開玩笑都行,但目下情勢甚是凶險危急。」
他眨眼之間,已走到井首下視。井底既無聲息,能夠瞧見的地方又很有限。大家都暗想這屈羅定要躍落井內查看。
冰宮雪女果然探手入懷,取出一枚圓形小鏡交給他。
此外,冰宮雪女站在西首的牆頂,居高臨下,白衣飄舉,非常注意地觀看底下這一群人。
朱宗潛道:「在下奉勸姑娘一聲,那就是這屈羅武功極強,不比等閒,姑娘莫要瞧不起他,以致失手被他所傷。」
她冷冷應道:「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旁觀的一影大師,大吃一驚,心想這白衣少女武功之高,難道竟還遠在自己數十載修為之上不成?
冰宮雪女冷冷道:「你管不著,屈羅是逃跑了?」
那些黑衣大漢們個個亡命奔竄,只聽井溫的語聲遠遠傳來,道:「朱宗潛休得猖狂,本寨把你列為第一號敵人,在未殺死你之前,本寨暫時停止一切活動,你可要小心了。」
這時的形勢是,朱宗潛在最外面,中年人夾在當中,冰宮雪女最內。這一來倘若爆炸的威力,不能透過朱宗潛的血肉之軀的話,他後面的兩人自然可以無恙,最多受一點炙烤以及震盪的損傷而已。
冰宮雪女眼中,這時才露出真感興趣之色,道:「很好,這是當世間一件大祕密,就這麼辦。」
朱宗潛只好煞住前衝之勢,否則就得碰上她。當下不悅地哼一聲,道:「姑娘又有什麼花樣?」
正當他目射凶光,意欲拚死發動攻勢之時,忽地一陣清冷的聲音傳入耳中,正是那白衣美女所發。她道:「那個老和尚正是要激起你的凶性,使你無法自制而胡亂出手。這是佛門驅迫陰魔反噬敵人的大法,你枉為一陣主腦,竟然毫無所覺,真是愚蠢得可笑!」
冰宮雪女道:「走錯了,那不是出路。」
他連連催動掌力和劍影,迫住烈火焰光,可是炙熱之感,仍然從四方八面襲到,滿井火焰,仍然久久不熄。
朱宗潛懷疑地望著她,道:「你的兵器在哪兒?」
屈羅居然警覺地向他們藏身之處,望了一眼,其實在他那木底鋼屐敲地「獨獨」聲中,本來極難查聽得到這等悄語之聲,況且相距又尚有四五丈之遠。
雖是相隔數丈,但話聲傳入耳中,依然強勁清晰。
她搖頭道:「不行,你還欠我兩記耳光。」
她冷笑道:「我就是不怕火攻,你往這邊跑,到底想幹什麼?」
她點頭道:「有理,但為何不說水淹而認定火攻?」
這人年約四旬上下,相貌在平凡中露出精悍神情。他身上血跡斑斑,最少有三處地方受傷,幸好都是傷在肩腿等不要緊的部位,而他也利用自己的衣服撕成布帶裹紮好,行動隱隱有穴道被制之象。
另一方面,一影大師也揮鏟砸死兩人。
冰宮雪女格格笑道:「好玩得很。」
但見劍氣刀光,欻然又起,如芒飛電掣,飆翻輪轉,不論是遠攻近拒,無一不是極凶險的招數手法。
朱宗潛和那中年人則躲到另一邊五丈遠處的一堵殘垣後面,他低聲說出自己推測之言,同時請教這中年人的稱呼。那中年人道:「在下李通天,本來單名一個傑字,但因為在下強記博聞,足跡歷遍天下,大凡有關武林的軼事祕聞,無有不知,所以後來大家都改叫在下為李通天,真名反而無人知道了。關於恩公推測那屈羅定會去而復轉一事,定亦不訛。只因他施放的火器,名為『閻王火』,在武林中極為著名。出手時雖只是一彈之微,卻能化出三四丈方圓的火雲,在火雲圈內的人畜,都難逃化作飛灰之厄。此火約莫燃燒一炷香之久,是以屈羅放心離開,待一炷香以後,才回來查看情形。」
朱宗潛自個兒泛起微笑,迅即躍上橫枝,把小圓鏡安放在枝杈間,隨即落地,抬頭向圓鏡望去,感到https://www•hetubook.com•com尚未妥善,便又躍起,修正鏡面的角度。他很快就弄妥了,便撿了一隻鋼屐在手,站在鏡子下面。
朱宗潛提聚起全身功力,挺劍迫去,口中道:「你為何不敢入井查看?」
她突然發覺那中年人露出奇異的神情,便又隨口問道:「你聽說過了,是不是!」
當然他沒有說出來,淡淡一笑,道:「黑龍頭與他的武功來歷,恐怕沒有什麼關連,不過目下還不敢確定。姑娘既然同是屈羅的對頭,那就讓我出去如何?」
那中年人聽了這個辦法,心中大為佩服。頓時對這個俊美少年的智慧,重新估計。
朱宗潛向冰宮雪女道:「咱們現在就較量吧!」
朱宗潛方自一笑,那中年人已走到他身邊,悄聲道:「朱大俠,萬萬不可與她動手。」
冰宮雪女道:「原來是你猜想的,我記得你自家也說過要拜那廝的師兄為師的話,以前你們又如何相識的?」
按理說,朱宗潛既是把敵人迫得陣腳已亂,便應以上乘劍法遙罩遠攻,只須制住機先,便即有必勝之利而無反敗之禍。誰知朱宗潛如影隨形般疾迫上去,依然使出近身肉搏的招數手法,繼續激鬥。
屈羅得此一緩之勢,閃出六步之外,這時才算是停止了那種旋轉式的閃避。但他已深知這個白衣美女武功奇高,不但全然不在朱宗潛之下,最可怕的是她的出手路數,好像克制得住自己的武功。因此他身形甫定,旋即跨步後退。
猛可香風拂鼻而過,眼前白影一閃,她已攔住他去路。
朱宗潛沉吟未信,李通天肅然道:「這等生死大事,何等重要,在下豈敢信口亂說。恩公如若放心不下,即管前往一瞧就曉得了。」
朱宗潛道:「那麼我們到外面寬闊之處動手,但我想先瞧瞧這兒被囚之人,到底是生是死?」
她道:「很好,用不用兵器?」
朱宗潛道:「我要救人呀!」
朱宗潛道:「既然有一人衝得上,自然另一人也上得去。而這個後上之人,不見得當真武功不及另一人,所以還有一個扳回平手的機會,那就是誰能殺死屈羅,又算贏了一個回合。」
朱宗潛道:「承教了,這道理果然十分高妙。在下還想請教閣下的武功!」說時,大步迫去,氣勢堅強威凜,使人一望而知,絕難逃過這一場決鬥。
冰宮雪女道:「有什麼凶險?」
她才一出手,朱宗潛已頓感熱度大減,而剎時間白霧騰蒸,氣溫立即轉熱為寒,那麼浩大亂竄的火焰,陡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同時那陣蒸騰而起的白霧,也一晃消滅。
因此他覺得這個屈羅很像是計多端的二師兄,但現在既然有別的證據,他便不要胡亂猜想了。李通天說道:「祝融派人數有限,在下都很清楚,屈羅他決計跟祝融派攀扯不上關係。只不過由於這『閻王火』的出現,或可揭開徐炎失蹤之謎。」
她從左手衣袖之內,摸出一把五寸長的連鞘小劍,宛如孩童的玩具一般,劍柄只能用食拇兩指捏著。因此此劍縱是鋒利無匹,但如此細小,也沒有甚用處。
李通天搖搖頭,道:「不是,在下對這種火器再度出現,也甚感訝駭。這閻王火原是火器名家祝融派的高手徐炎精心獨創的無上火器,自從徐炎二十年前失蹤之後,這等火器已絕跡人寰,萬萬想不到今日復見於這座廢寺之中。」
丹青客井溫,突然向左方跨出一步,一影大師也極快踏前一步,鏟勢向外推出兩尺。那十五名黑衣大漢,通通移宮換位,人影亂閃。可是霎時間全部停止,恢復了早先那等對峙的局面。
冰宮雪女見他說得十分自信,而且並非使詐語哄騙屈羅出井之意,大為奇怪。當下道:「好,我便等著瞧你的手段。」
他迫前兩步,離對方只有三尺之隔,又道:「但在下敢說平生行事,善惡分明,於敵友之間,更宛如涇渭之判然有別,不似姑娘的忽友忽敵,使人厭惡。」他一直迫視著對方兩隻大眼睛,絲毫不肯放鬆。
冰宮雪女仰頭尋思,沒有立刻回答。朱宗潛一瞧她未同意,急忙動腦筋設法補救。他果是才智過人之士,心念一轉,計上心頭,又道:「但這一關只是初次小勝,還未算得全勝。」
朱宗潛露出喜色,道:「有了這條線索,似乎就較易查出屈羅的底細,從而也可查出黑龍頭的來歷。」他心中本來有一條線索,那便是當初從屈羅自稱「二爺」,而他的手下卻稱他「三爺」,從這等不同的稱謂中,當時他突然聯想到康神農、計多端他們身上。那康神農曾說他共有三個徒弟,計多端排行第三,老大、老二是誰,不肯透露,只說老大極為險詐狡譎,更在計多端之上,老二凶狡不及其他二人,但較為暴戾。
屈羅怪笑道:「簡單得很,想我那宗火器何等厲害?莫說是能燃燒一炷香之久,即使是一晃即滅,這刻井底也應該尚有熱氣冒上來。可是目下卻毫無熱氣,可知你竟有克制閻王火的手段。」
朱宗潛一望之下,已瞧出包圍一影大師的黑衣大漢,共有十五個,加上一個文士裝束的丹青客井溫,手持長劍,乃是全陣的樞紐。
朱宗潛搖頭道:「人家除非不用火攻之法,否則定有佈置,絕不是這麼一條甬道和石室阻隔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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