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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馬黃河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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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如此師徒

第二十二章 如此師徒

康神農搖搖頭,道:「朱宗潛肯跟你在一起,真是太可怕了。不過你這種暴躁兇殘的性子,並不是不能醫治的。」
康神農道:「雖然還有一些破爛東西,但不帶也可以。」
康神農驚訝地望住他,道:「這樣說來,你居然找得到火熊膽麼?這真是令我難以置信之事。」
佟長白沒有回答,康神農抬頭一笑,道:「不錯,他丟掉一件最寶貴的東西,那就是他的自由。」
這個問題甚是有趣,不過由於謎底是一個人的生死禍福,所以使人有血淋淋的殘酷之感。
他隨即把計多端得悉朱宗潛服過「紫府禁果」,因而想吸取禁果靈效之事說出來。最後說道:「計老三當然是失敗了,因為既然有人不畏千毒漿,自然非服過紫府禁果的朱宗潛莫屬。老夫剛才說的靈藥,就是指這一種。」
佟長白對他服氣得不得了,他一點也查看不出有什麼危險,但他卻是無條件相信,因此,趕緊動手。這條鐵鏈一頭鎖在大樹上,另一個穿過康神農的琶琵骨,加上他雙足齊膝以下業已削去,若然無人相助,無論如何也逃走不了。他們合力設法把鐵鏈從當中弄斷,正在動手之時,康神農道:「這人是你的朋友麼?奇怪,我瞧卻不像。」
要知他對藥物之道已得康神農真傳,是以但須聽了這些藥物名稱,便可推究出是否有效,亦可以研究出製煉之法,毋庸再求康神農指點了。
沈千機道:「師父想不想離開此地,領受弟子萬般供奉?」
沈千機久久沒有回答康神農之言,直到他催問了兩聲,這才說道:「弟子先舉幾個小小的疑問,一則可供師父解悶,二則亦可解弟子心中之惑。弟子曾經使用『千毒漿』淋在一個人的身上,但他居然全無所損,使弟子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這等十分危急的境況之下,面色居然還不變,冷冷道:「這個蟻陣,豈能奈何得我?再說以我的道行,這等毒蟻還未能使我中毒而死。」
康神農轉眼一望,道:「可以下來啦!」
這個人天生就是如此凶悍爽直,什麼事都不轉彎,倒也乾脆痛快。
這時朱宗潛已從樹頂下來,說道:「我們進林時是在東面,西面則是高峻的山嶺,這座森林向南北兩端伸延,我以前走過一次,大有綿亙無盡之勢。現在風向是從西南刮來,因此,咱們已不能從進林之路出去。再說那沈千機定必守在外面查看一段時間,方會離開。咱們往他那邊一衝,說不定會遭他暗算。」
朱宗潛道:「佟兄,我們合力把鐵鏈從當中弄斷,然後連人帶椅把康前輩搬走,要快,不然連咱們也免不了死在此地。」
他們話聲停止了片刻,佟長白響亮地呼吸幾聲,緩緩站起身,望了他們一眼,道:「噫,咱們還在這兒?」
佟長白一點也猜測不出這個老人到底是真是假?他想毀了朱宗潛呢?抑是真想幫助他?這麼一來,佟長白滿腔惡念殺機反而消失無蹤,極有興趣地等著看這一幕怪事,將有什麼結局出現。
他頓時興奮得心跳不已,比一個手勢。佟長白很快就悄無聲息地到了他身邊。好在他們所踏的橫椏甚是粗大,足夠承載他們的重量。
康神農陰森森地笑一下,反問道:「你想他會怎樣?」
朱宗潛更是驚訝,道:「原來老丈已制住了他,只不知用的什麼手法?」
沈千機道:「弟子想配一種能夠殺死朱宗潛的藥物,他服過紫府禁果,雖是百毒不侵,但總有法子可以致他死命,只不知師父對此有何高見?」
康神農道:「這才像話,老夫乾脆一古腦兒告訴你吧,不過我可想不到計老三還有事瞞著你呢!老夫第一次聽到朱宗潛之名,便因計老三來此向我求教一件事。這件事如果成功,他就足以與你爭一日長短了。」
他一提及計多端,沈千機便深感迷惑,道:「計老三雖是識得他,但怎會帶他來此?又怎會跟你提起了他?」
康神農驚佩交集的望著朱宗潛,心想:「此子智勇兼備,膽色強絕一時,臨危不亂,這次方能脫大難。假如他方寸之間略有慌亂,便斷斷認不準那唯一沒有火藥爆燃的缺口,即使認準奔到,但其時已形成一道厚達數丈的火弄,他心中慌亂的話,自然想不出砍倒古樹當作橋樑之計。當然他們如非武功強絕,便根本不可能在短短的一點時間內,砍倒了那株多人合抱那麼粗大的古樹。」
康神農冷笑一聲,道:「由此可知你還是未曾盡得老夫真傳了,這千毒漿用一百二十種藥物熬煉而成,凡是血肉之軀,都無法抵受,而現下居然有人能夠安然無事,使得你十分困惑,對也不對?」
沈千機道:「屈老二已死在朱宗潛手中啦!」
康神農又道:「你敢不敢豁出性命讓我除去你精神上的病痛?你的病症頗深,錯非碰見我,誰也無法措手。」
朱宗潛沉聲道:「不要急,沈千機雖然惡毒無比,預先佈置好火藥。但聽那爆炸聲離此甚遠,可知他必是以康前輩容身的那一處地方為中心,用火藥劃一個大圈。如此他只要點燃一處,火勢就順著火藥圈一路伸延,形成一個極大的火圈,使康前輩插翅難飛。」
他伸手摸一摸m.hetubook.com.com佟長白,又道:「等他回醒之時,我們恰好把話說完啦,現在你收攝心神,靜聽我說。」
須知他們兩人不但奔逃之際,耗去氣力甚多,而最要命的還是砍倒那株參天古樹之時,兩人連吃奶之力可都用了出來,當時已經感到極為虛弱無力,須得立刻休息一下才行。但形禁勢格,非走不可,這樣下去,不知不覺已到了精疲力盡的地步。
朱宗潛道:「晚輩估計過佟長白縱然恢復,但比起他原有的功力應當減弱許多。所以他若是出手襲擊的話,晚輩當能重予懲戒。使他日後對我疑神疑鬼,縱有機會,也會想到我可能是假裝的,因而不敢下手。」
康神農道:「當然有啦,也很簡單,只須配製一種藥物,抵消了那禁果奇效。這時他體質便與常人無異,任何毒物都可以制他死命。當然這種抵消禁果靈效的藥物不易配製,例如須得找到一種世間罕有的寶物『火熊膽』配製,這已是很難解決的問題了。」
朱宗潛道:「這位佟兄大名長白,乃是從關外來的,與沈千機齊名,乃是當今有數的高手之一。」
這兩句話功夫,他們已撲入林中。朱宗潛讓佟長白獨力抱住輪椅,自己左刀右劍完全撤在手上,沉聲道:「佟兄緊緊跟著小弟,咱們什麼都不怕,就怕無情烈火,封住了咱們的去路。」
他把此意說出,康神農前此聽朱宗潛提過雪女之事,所以不必從頭說起,便知她的淵源來歷。他道:「這樣說來,我甚至不能當真醫好他浮躁動蕩的心情了,因為這正是他與冰宮雪女之間氣機感應的原因,同時我也不能殺死他了。」
沈千機道:「弟子如若索取師父的神農真經,定必被師父一口拒絕。因此,弟子決意放棄此想,好在供養師父的話,等於一部活的神農真經。若然師父答應了弟子的要求,到時弟子想配製什麼藥,師父只須指點訣竅就是了。」
康神農呵呵笑道:「好極了,我瞧屈羅也不是東西,他常常暗中求我傳授秘藝,可知必有反側之心。你最好連他也一併誅除。」
朱宗潛叫了一聲,隨即轉向東面奔去。前頭的佟長白回頭一瞥,恰好還見到朱宗潛的身影一掠而逝,如若慢了一點,可就很難查出他乃是從那個方向跑掉的。當下連忙撥轉頭緊緊跟蹤趕去。
康神農疑道:「你們?還有誰呢?」
他暗暗提聚起功力,卻極力抑制住撲過去殺死朱宗潛的衝動,先查看那康神農古怪的笑容是什麼意思。
不久,朱宗潛停下來,查聽了一下,輕迅若風般上了樹,在枝葉間躍進數丈,便到達足以瞧見林內那一片空地之處。佟長白當他上樹之際,就站定不再移動。這又顯出他過人之處,竟要等到朱宗潛示意方肯行動。
太陽已斜掛在西邊,這一日即將消逝,他們終於抵達一座森林的邊緣。
他僅是驚訝康神農用什麼手法制得住這個大惡人,卻不是奇怪他出手之故。
康神農一吸氣,迅快拔出銀針,又刺入附近另一穴道之內,不過下手疾急,不似早先那麼緩慢。但見他一連刺了七針之多,方始抽針在手,不再刺下。朱宗潛靠著樹身,雙目緊閉,鼻孔中發出鼾聲,好像已沉酣大睡。
朱宗潛躍上樹頂,調查風向。佟、康二人則用心傾聽爆炸聲。果然初時爆聲密接,延展得極快,但到了形成大半個圈子以後,便緩慢下來,爆炸聲也僅是間歇地響著。由此可知朱宗潛的推論果然沒有錯。
朱宗潛把馬匹藏好,便和佟長白兩人入林,一路極為小心,既不得弄出絲毫聲息,亦不能折斷枝葉,免得留下痕跡,讓沈千機這等機警絕倫之人,瞧出了有人踐踏過的痕跡。
他的面色都變了,可知他心中的震駭到了何種地步。
沈千機若不是想多問一些詳情,真恨不得立刻出手殺死這個老傢伙。他陰笑一聲,道:「當然奇怪,他怎會摸到這兒來的?」
當下朱、佟二人合力抬起輪椅,奔出林外。他們回頭見到灼天的火勢,也十分心驚。朱宗潛十分警戒地向前走,康神農道:「沈千機已被碧蟻所傷,雖然不會致命,但也夠他瞧的了,目下大可放心,不必理會他。」
在這一點上,別看佟長白粗莽暴躁,行動卻輕捷巧妙之極,比起朱宗潛只高不低。
朱宗潛一瞧沈千機鋼抓所落處,與他正好是相反方向,因此,他已來不及繞過去現身攔截。
原來他早就看準了佟長白與冰宮雪女之間,有一種微妙的氣機感應,因此,他打算利用佟長白帶路,找出冰宮所在。因為冰宮到底在烏斯藏的什麼地方,天下無人知道,烏斯藏面積極大,如若不知方向途徑,只怕找一輩子也找不到。
朱宗潛道:「康前輩沒有什麼要緊的東西須得帶走吧?」
朱宗潛初時不明其故,但隨即醒悟地伸手摸一摸懷中的銅鏡,忖道:「雪女的一面銅鏡就有這等力量,怪不得她珍重送我,敢情不是凡物。」
他那被亂鬚亂髮掩蓋住大半的面上,泛起了笑容,令人感到有一種陰森詭異的意味。康神農素知沈千機的武功智計俱是當世上乘之選,天下間能夠與他抗手之人,https://m.hetubook.com.com實在找不出幾個,說到能令他畏懼的人,更是不要提了。因此,他康神農竟能把這個奇才異士的榮辱成敗握在手中,實是千載一時的機會。這刻如若放過,只怕永遠都不可復得了。
朱宗潛也不回答,這時前面的火勢順著西南風向他們迎面迫來,霎時間已離得很近,空氣已經悶熱非常,人人都是一身大汗,呼吸不甚通暢。
當下誠誠懇懇的向康神農拜謝,並且又向他請教針灸祕訣。康神農果然顯得更為高興,先簡潔地說出針灸一道的各種禁忌,然後道:「這一門學問極為深奧,以你的聰明穎悟,加上武功底子,也不是短時間就可以完全學會。我現下只揀幾種世間絕傳而又於你最有用處的心法傳授給你,以便你派得上用場。」
朱宗潛點頭道:「晚輩並非自恃智勇,事實上須得利用他做一件事。」
這時朱宗潛方始瞧得清楚,敢情沈千機擲出一枚鋼抓,疾向草地邊緣的高樹射去。鋼抓後面帶著一條細線,凌空疾飛,霎時間已抓住一橫枝。
康神農道:「使得,你在此等一等。」
輪椅登時在樹後出現,康神農舉目四望。朱宗潛急忙道:「前輩快把蟻陣收回,情勢危急之極,來不及解釋啦!」
這座森林之內荊棘叢生,野草繁茂,俱是絕佳的燃料,火勢一發,蔓延極速。而且頃刻間就能把林木焚燒起來,形成無可挽救的火災浩劫。
佟長白搖頭道:「西面既是高山峻嶺,也不能通行呀!」
朱宗潛只唔了一聲,卻在思索別的事。過了一會,便開口叫道:「康前輩,我是朱宗潛。」
朱宗潛聽了他們對答,但覺十分過癮。佟長白哪裏曉得這一對師徒之間大有文章,不獨全無師徒之情,甚至皆有謀殺對方之心。因此他可覺得這兩人說的全是廢話,毫無一點道理。
沈千機站在原處,厲聲道:「師父笑聲之中,大有不善之意,可是有什麼打算?」
他轉念之際,目光在這兩人身上掃視,忽然發覺佟長白恢復得很快,朱宗潛卻沒有什麼起色。
佟長白叫一聲「乖乖隆的冬」,緊張地道:「沈千機那小子,果然使用火攻之計,快跑,快跑。」
康神農不悅地哼一聲,道:「你太沒有禮貌了。」
佟長白叫道:「你說過往南去儘是林木,如何還能往林內鑽?咱們還是回頭的好。」
康神農道:「他的人從未來過,但或者計多端帶他來過,躲在外面,老夫就不得而知了,這個人與千毒漿大有關係,天下間恐怕只有他一個人不怕你的千毒漿了。」
他們奔了里許,樹林內的騷動使他們都感到觸目驚心,各種鳥獸以至於蟲豸都紛紛竄逃,震耳的焚林聲響依然好像近在耳邊。
他堅定自信的語聲,送入佟、康二人耳中,有如一服鎮靜劑一般。佟長白喜道:「有道理,若然不是你在此地,咱一定是慌得亂竄亂闖了。」
朱宗潛一拉佟長白,撲入草地,奔到老人面前。
康神農道:「不錯,我對他已生出父子一般的感情,焉肯加害他呢!我在這兒幽禁了許多年,心情與往昔迥異。莫說是他,即使換了你,我也不肯輕易加害你。此是多年幽禁變化了我的氣質之故。這話恐怕你聽了也不會明白。」
康神農道:「此人惡性半由天生,半因人力,像這種人留在世上有何用處?尤其是你居然自詡智勇,竟要跟他一起走,很容易遭他暗算。我對他說可以醫治他浮躁不安的心性,所以他讓我制住了他的穴道。」
康神農笑道:「這話怕靠不住吧?上次我見他之時,發覺他好像服過毒藥,似是從腐屍中提煉出來的毒藥。若然我老眼不花,他除非被朱宗潛斬為兩截,方會死去。不然的話,只要全屍尚在,即能救治。當然那樣一來他腦部受傷太重,失去智力,宛如行屍一般。但卻會聽你的指揮,別人說什麼他也不理會,我可曾猜錯了?」
康神農突然轉向朱宗潛,柔聲道:「宗潛,你不用害怕,我將施展一種絕學,助你立刻恢復元氣。」
佟長白沉吟一下,道:「你是沈千機的師父,想來真可能有這等神通。那麼你剛才幫了朱宗潛什麼忙?」
要知佟長白住慣關外,那兒的森林遍地皆是,一旦著火,便不是三五天可以熄滅的,若然被困火中,縱使林中有空曠之地,不怕火焰燒到身上,但光是熱度以及缺乏人體所需的空氣,亦可以把空曠地面的人|獸活活悶死,或烤死。佟長白深知厲害,何況這件天然的災禍根本無法還擊,死也是白死,所以他才那麼驚惶。
沈千機歎一口氣,道:「若論藥物之學,弟子今生今世也休想比得上師父啦!不錯,屈老二死不了,但也不會跟我作對,可以斷言。現在弟子還有一事要向師父請教。」
話方說完,一陣轟轟之聲傳入耳中,一聽而知乃是大量火藥爆炸之聲。
朱宗潛刀劍頻揮,在前頭開路,不久,已見到前路掩映的火勢。
康、佟二人聽那爆炸聲果然迅快伸延,只這頃刻工夫,已形成了半個大圈,假如再不能及時從缺口逃出,便被封死在這個巨大的火圈之中了。
朱宗潛也是倚靠著樹身,閉目調息hetubook.com.com,就站在康神農身邊。康神農見他一時難以復原,尚是氣枯力竭,不由得想起早先沈千機的話,忖道:「朱宗潛的能耐既高強,更有絕世的機智,連沈千機也對他十分畏懼,這人真是天生奇才,百世罕逢。目下老夫只要一伸手,就能夠把他先前服過的禁果靈效摧毀,這一來他便從超人的境界變回凡人了。」
沈千機面色一沉,冷冷道:「原來如此,想來師父跟朱宗潛很熟悉的了?無怪我多次被他佔了機先,敢情他已在此間獲得了許多有用資料。」
康神農道:「你的話只有後半截有點道理,但也不全對,假如你只被此蟻咬了九口,尚不致命,若是湊滿十口之數,老夫敢用人頭打賭你定必當場倒下,做了這一窩碧蟻口中美食,這話你信不信?」
朱宗潛動也不動,那根銀針已觸及他的衣服,隨即透過衣服,刺破了要穴上的皮膚,跟著這支銀針緩慢而穩定地刺入穴內。銀針一寸寸地消失,最後,只剩下了一點點,康神農用指尖捏住,顯出十分用力的樣子。
三個人靜靜的這樣呆著,沒有任何動作。其實暗中波瀾起伏,奇詭變幻,即使是局中之人也能察覺出來。
說話之時,從懷中取出一支銀針,長約一尺。他舉針緩緩向朱宗潛的腰間刺去,又道:「你須得相信我決不會加害於你,這些日子以來,我時時想念你和記掛著你。」他聲音中流露出深摯的慈愛。
康神農從椅下拉出一大堆竹筒,向草地四下投擲,說道:「很快就可以通通收回,你來了多久?」
朱宗潛一聽,敢情他們尚是會面不久,自己總算是趕上了,心中暗喜。現在擺在面前的有個大問題,便是他要不要馬上現身出去追殺沈千機?抑是留給康神農,用那毒蟻陣殺死他?假如是自己現身的話,尚有可能從言語中套出「火熊膽」的下落,然而康神農苦苦捱了這許多年,為的就是今天,他又豈能從中破壞,使他平生之願落空?
他轉眼望著老人,說道:「咱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既然施恩於我,定須還報才行。咱瞧你行動不便,或者有些事情無法去做,咱自願替你去辦,這樣好不好?」
他忿忿地哼了一聲,道:「師父您討厭不討厭計老三,如若討厭的話,弟子定當替您老把他殺死。」
朱宗潛驚道:「如此貴重之物,晚輩豈敢收下?而且晚輩對針灸之道完全外行,豈不是糟蹋了這件寶物?」
康神農搖搖頭,道:「我雖是活了八九十歲,但一點也猜測不出朱宗潛這個人,我看還是省點心不必多猜啦!」
他伸手捏住佟長白背後的銀針,又道:「我施過術之後,他起碼有幾日心情寧恬安泰,但他嚐過這種寧恬安泰之滋味之後,更難忍受心猿意馬的跳牆困擾,你務須注意這一點才好。」
森林中的火災方興未艾,火光灼天,噪聲震耳。但他們卻好像毫不在意。
沈千機道:「若然不是困惑,何須叩問師父?」
佟長白獰笑一聲,正要舉步,但聽康神農又道:「真奇怪,我剛才忽然記起沈千機的要求,他不是想求我把朱宗潛的奇異功力毀去麼?我現下便有這等絕佳機會了,但須一伸手,就可以使他變成凡俗的人。」
康神農道:「老夫並不感到意外,有什麼事你說吧!」
康神農問道:「你先把條件說一說。」
佟長白厲聲道:「不行啦!咱們快找別的路。」
佟長白聽得目瞪口呆,心想一個人的醫道到了這等地步,那簡直是出神入化,匪夷所思了。他隨即想到自己多年來被浮躁的心猿意馬所困擾,假如他能夠醫得好自己,那就太好了。
佟長白緩緩道:「咱瞧你好像不懷好意。」
康神農道:「那麼老夫就告訴你吧,那千毒漿雖是厲害無比,但世上仍然有些靈藥可以克制得住。」
沈千機聽完這番話,方知計多端不敢把朱宗潛曾服禁果之事告訴自己之故。正因如此,他才疏於防範失敗的可能性,以致落得今日如此狼狽的地步。
康神農道:「老夫不但助他回氣運行,頓時恢復了原有功力,甚至比以前更強之外,另外對他還有一宗好處,那就是使他本來已十分堅毅的意志變得更是無懈可擊。換句話說,他心靈中有過創傷,倘若碰上極厲害的對手,又煉過堅心忍性之術,譬如沈千機就是這種對手了。他們一旦拚鬥起來,到了最後關頭,沈千機可能窺破他心靈中的創痕,加以利用而將他擊敗。老夫已施術替他縫好創傷,減少一個失敗的可能性。」
佟長白一點也猜測不出,他此舉有何用意,但越是如此,就越發聽話,迅即去了。
佟長白訝道:「這話可是當真,你能不用火熊膽就醫得了我?」
康神農笑道:「你有了這件寶物,我就不愁你日後不設法研究針灸之道了。剛才我刺在佟長白的穴道,你已經看見,你以後如若須要使他寧恬數日,可依此法用針,只要依照時辰變換穴道就行啦!」
沈千機催他道:「請師父即將所須的藥物賜告,弟子俾可立刻採辦。」
他們頗為費力地在林中奔行,走到一處林木較稀處。朱宗潛停下腳步,把輪椅放落地上,口中發出喘息m.hetubook•com•com之聲。佟長白龐偉的身軀往樹林一靠,也極劇烈地喘息起來。
因此,他很快就下了決心,寧可想別的法子去求火熊膽,也不能擾撓康神農的計劃。他的腦子極為活躍地轉動,之後,用傳音之法向佟長白道:「請你儘快去把我的坐騎擊斃,再回到此處。」
康神農道:「這個條件倒是動聽得很,你目前急需配製什麼藥物?」
朱宗潛幾乎立刻就飄落地上,動作奇快,但見他奔前尋丈,刀劍齊施,向一株參天古樹樹身砍劈。佟長白不禁一怔,直到他已砍劈了十餘下之後,方始醒悟。放下輪椅,取出釘錘,驀地躍起。身在半空之時,釘錘嗚嗚地急響,在頭頂盤舞了兩匝,到了最是勢急力猛之際,釘錘砰一聲擊中樹身。
康神農卻直在喘氣,顯然耗去許多氣力。
朱宗潛道:「剛好趕上你和沈千機說話。我們可以下地了吧?」
佟長白那張死板得像古銅鑄成的面龐上,泛起一股凶氣,道:「原來你沒有加害他。」
康神農怔一下,才道:「這個問題不容易答覆。」
朱宗潛遠距六七丈以外,運足目力瞧去,只瞧出那是一團繩索之類,心中方自一動。沈千機業已發動,猛一揚手,便有一團黑影飛出。
沈千機道:「師父即管開列所需藥物及製煉之法,其他的事由弟子負責。」
康神農搖晃一下手中銀針,道:「老夫在這根銀針之上,用過數十載苦功。世上所傳的針灸之法,只能醫治肉體上的病痛,老夫卻能醫治心靈上性格上的病苦。」
朱宗潛獨自抱起輪椅,從古樹上踏奔渡過火圈,佟長白早就過去了。他乃是一見火圈有了缺口,立時衝出,完全忘了輪椅上的康神農。
康神農應道:「你真了不起,一下子就恢復了氣力,我瞧朱宗潛還須調息一段時間才行呢!」
朱宗潛道:「其實剛剛晚輩是運用一種策略,誘他出手襲擊。晚輩的秘鎖玄關已通,在任何情形之下,只須一口真氣透過丹田,即可發出新力。但老丈你過於關心晚輩,從中設法阻止,晚輩也就只好暗暗聽從老丈擺佈,誰知當真大有得益,真是晚輩的意外收穫。」
佟長白道:「咱不必瞞騙老頭子你,咱可是個大惡人,跟朱宗潛是對頭,總有一天我們得拼上一場。」
加上震耳欲聾的焚燒聲,大是使人心膽俱裂。
康神農在樹後遙遙答道:「沈千機,你今日惡貫滿盈,自投羅網,老夫碧蟻陣正是為你而設。你且瞧瞧四周的地上,便當明白。」
佟長白道:「不錯,咱心裏煩躁得很,不但不明白你的話,甚至想殺死你們。」
說罷,邁開腳步,往南疾奔。
沈千機放眼一瞧,但見盈千盈萬的綠色長腳螞蟻,佈滿了周圍許多丈方圓。他一望而知這些綠蟻力大善走,故此一眨眼間便佈滿了整片草地。這刻他腳下三尺以內,尚無蟻跡。他抬頭向兩丈外的大樹望去,但見樹上也都佈滿了綠色的毒蟻,萬萬不能躍到樹上暫避。
佟長白冷冷道:「咱一向都承認是惡人,此所以遲早會跟朱宗潛幹上,拚個你死我活。」
封住他們去路的火勢只有數丈厚度,這棵枝葉繁茂而又極高的古樹,這一倒下去恰好架在火勢之上,變成了一道橋樑。事實上被這古樹所壓中的範圍內,火勢頓時熄滅了,須得等到旁邊的火勢蔓延過來,方能重燃。
佟長白突然啊了一聲,道:「咱想起來啦!朱宗潛你早叫我殺死坐騎,敢情早就提防坐騎會洩露了機密。假如當時沒有這樣做,沈千機一定聽到馬嘶,從而得知有人來到此地,你的腦筋真行,咱可是佩服極了。」
沈千機厲嘯一聲,身形破空而起,在半空中迅快收繩,借力疾進,眨眼間已到了那橫枝之上。他想是恐怕康神農尚有別的殺手,因此毫不停留,欻然遁走。
朱宗潛對這一點不必多問,只因大凡精於點穴之士,都曉得血氣運行於經脈的時間,此所以時間不同,血氣走的部位變換了,他下手時的穴道也得跟著變化。他還在考慮該不該收下這支「陰極針」,忽然發覺康神農似乎很高興,心中一動,忖道:「是了,他老人家屢次得我幫忙,因感到無法還報,所以把這件寶物送我。既然這樣能使他快活,我又何必推辭?」
他這一錘已用足了全身功力,非同小可,加上底下已被朱宗潛用刀劍砍了一道極深的口子。但見樹巔枝葉一陣大震,樹身發出響亮的劈啪折裂之聲。轉眼間這株高出周圍樹木的參天古樹,挾著極猛烈浩大的聲響,向火焰倒落去。
因此朱宗潛大為放心,一邊往前走,一邊想道:「佟長白能夠躋身於一流高手,名列兩惡之中,果然有本事。」
朱宗潛仰天朗笑一聲,逕自縱上身側的一棵大樹樹頂。他如若出言回答,不論理由多麼正確有力,佟長白勢必仍然與他爭辯。但他只長笑一聲,反而使佟長白悶聲不響,暗自懷疑朱宗潛是不是譏笑他怯懦?
朱宗潛又道:「但幸而第一聲爆炸似是距此甚遠,可知他這個火藥圈劃得很大。這是因為他也須顧及自己的安全問題。圈子越大,他就越有把握逃出這座森林。不過這一來他就未免會有百密一疏的情形發生了,若然以他一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之力,斷難嚴密接成一個火圈,所以我們還是有機會逃生。現在我們都小心傾聽那爆炸聲,找出缺口,再根據風向尋覓逃路,定可成功。」
直到這時,朱宗潛仍然無改變主意的表示,康神農更不多言,拔出銀針,隨即把此針交給朱宗潛,又取出一個硬皮的套子,一併給他,道:「這支銀針名為陰極針,本身已是寶物,再加上識得針灸之法,更有著手回春的奇效,現在我送給你,假如你碰到識貨之人,這宗寶物可以換回你的性命。」
他心中甚為興奮,覺得跟這個朱宗潛在一起,刺|激無窮。現下他雖是不曉得這是什麼地方?沈千機到此何事?但從朱宗潛如此小心翼翼的跡象看來,一定不是善地。
沈千機全不作聲,站在一旁,直等到康神農動作緩下來,才道:「弟子真是該死,最近事情太忙,竟沒有奉上美食孝敬師父。」
他推動輪子,移到大樹後面。突然間發出淒厲可怕的狂笑聲,竟把佟長白駭了一跳。朱宗潛毫無動靜,這使得佟長白十分佩服,暗忖這個人沒有一處跟別人一樣。
朱宗潛更是用足平生智慧,領略這一門秘傳絕學,潛心默記老人說的每一句話。
佟長白碰一碰朱宗潛,道:「真厲害,這廝的輕功固然驚人,但最可怕的卻是他樣太多,防不勝防。」
他可不是真的遺憾,相反的卻甚為高輿,因為朱宗潛當時如此信任他,任他擺佈,可見得他心中並不把自己當作邪惡之人看待。
康神農搖搖頭,道:「罷了,別來這假惺惺的那一套,你今日找我何事?」
康神農左手托著一個紙包,右手抓出包中之物往嘴裏送。瞧起來好像是餓急了,全不擇食一般。但朱宗潛卻瞧出,康神農是利用貪婪進食的動作,來掩飾心中的激動與興奮。
他笑一笑,又道:「這法子是師古之智,三國之時,曹操疑心最大,常常怕人行刺。因此他想出一條毒計,先向人宣佈他常在夢中殺人,於是一天夜裏,一個近侍見他被子滑落,過去給他拾起蓋上,曹操其實有意如此,突然躍起殺了這個近侍,自家卻再度蒙頭大睡,佯為不知。這一來人人都相信了,當他睡覺之時,誰也不敢走近他床邊,免得被他在夢中殺死。」
事實上這刻封住去路的火勢距離他們尚有數丈之遙,已是如此熾烈可怕,若再迫近,當然更難忍受。
他陡然記起了康神農為他治療之事,但覺心泰神怡,果然舒暢無此,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
過了一陣,佟長白忍耐不住,冷冷道:「朱宗潛,咱們可以走啦!」
沈千機道:「不妨事,師父儘管考慮一下。」
康神農道:「好極了,但我一下子卻想不起來有什麼事托你去做,遲些時候再說吧!」
佟長白咬咬牙,忖道:「好吧,咱就豁出去試這一次。」當下道:「咱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人,你若是醫得好我,自當設法報此大恩。」
直到這時,銅面凶神佟長白才冷冷道:「老頭子,你到底想把他怎麼樣?」
朱宗潛目光透過稀疏的枝葉,但見空地中赫然有人,一個坐在輪椅中,白髮飄蕭,自然就是康神農了。另一人身材高瘦,黑色長衫,背插長刀,正是沈千機。
他們交談了這幾句話,復又往前趕路。
康神農命他走過來,背轉身子蹲下去。他身量高大,因此康神農可以很容易地尋覓他背上穴道,同時取針迅即刺了入去。佟長白動也不動,好像全無感覺一般。不久,朱宗潛睜開眼睛,但見佟長白蹲在輪椅前,背向著康神農,毫不動彈。心下大感訝異,問道:「佟老師,你幹什麼?可是丟了東西?」
康神農道:「我也認為你應當不至於如此疲乏才對,因為紫府禁果乃是百年罕遇的靈藥,功效奇強,決計不該如此。但我又怕萬一你並非裝假,豈不是鑄成無法挽救的大恨?所以決定盡我之力助你,孰知反而破壞了你的神機妙算。哈哈……」
他的目光投向佟長白,又道:「你聽了我的話,居然不出言斥駁,可見得你也是個天生的壞胚子。」
說到此處,嗆的一聲,那條鐵鏈硬是被這兩位當代高手扯斷了,這時康神農屁股後便拖了一條尾巴,但暫時已不管這許多,他們把那一截鐵鏈放在康神農懷中,合力抬起輪椅,迅快奔去。
這番話有如奇峰突起,使得滿腔惡念的佟長白也為之一楞,詫異地望著他。康神農又道:「事實上我剛剛受他救命之恩,深重如山,怎能對他泛起這個念頭呢?由此可見得我本質上乃是個壞人。」
康神農津津有味地聽著,聽完了之後才道:「曹阿瞞真是一世之雄,這等心機手段,真不容易施展。」
朱宗潛道:「一個朋友。」
沈千機面色一變,在懷中取出一件物事,口中發出嘿嘿冷笑之聲。
康神農道:「朱宗潛麼?不瞞你說,老夫倒是知道有這末一個人,你竟不覺得奇怪麼?」
沈千機連忙躬身道:「弟子一時情急,話語中大欠斟酌,還望師父宥恕。」
佟長白睜開像牛一般巨大的眼睛,先瞧看朱宗潛,片刻後,才把目光轉到康神農面上,但見這個老人兩眼望著樹頂,面上帶著詭異陰森的笑容。
朱宗潛道:「你緊緊跟著我就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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