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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三錯道：「你可知道，我已下了決心，不是你跟我，就是我跟你，你休想把我擺脫。」

徐少龍為難地囁嚅了一下，才道：「小弟可不知從何說起才好呀？」

秦三錯微微一哂，道：「別人定然受你之愚，但我秦三錯卻看得穿你的假面目。」

徐少龍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秦三錯似是看出他的疑惑，馬上道：「我的名字是錯誤的錯。」

徐少龍道：「這樣才好，但秦兄有所不知，小弟的身世，實有難言之隱，因此之故，凡是路上碰見有人發生爭端，小弟不得不趕快躲開。」

正轉念間，只聽秦三錯又道：「總而言之，你的身世遭遇，縱然與千百武林中人有關，也不會與我陰陽谷搭上任何關連。」

這是因為他將有所行動，目前五旗幫必須銷聲匿跡，以免妨礙他的計劃。此外，他的身份是「神機營副統領」，豈能眼睜睜看著幫眾受害而不設法子搭救？若被幫中得知，當然十分不妥。只是他其勢不便現身勸阻，亦不能向兩名幫眾傳達命令。

徐少龍遲疑一下，起身走過去。

秦三錯一翻眼，道：「你有很多秘密麼？」

徐少龍心中冷哼一聲，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當下收起了茫然的神色，拱手道：「兄台貴姓大名？我們以前會過面麼？」

他第一眼看見秦三錯之時，秦三錯正與兩個五旗幫之人吵架，兩人相距丈餘，秦三錯決計看不見自己無疑。

秦三錯心中大感受用，道：「你洩漏與我得知，定然有益無害。」

青衣少年道：「我姓秦，名三錯，咱們從未見過面。」

青衣少年微微一怔，隨即向他招手道：「請過來這邊坐。」

徐少龍一瞧苗頭不對，這兩名幫眾如若出手，不但立招奇禍，而且亦將引起官家注意，生出麻煩。

徐少龍道：「但小弟還有一點事要辦。」

早先秦三錯的話，並沒有胡謅，以「陰陽谷」和「幽冥洞府」而言，武林中知道名稱的人，著實不少。可是這些門派的人，行蹤詭秘，人數大概不多。是以很罕得有見過他們之人。說到武功方面，一般的武林人更加無從臆測。

秦三錯道：「那麼跟我走。」

徐少龍嘆一口氣，舉起酒杯，道：「秦兄，恕我放肆，乾這一杯。」

秦三錯道：「不錯，但武林中一般稱為奇門異派。雖然知道的人不少，但我們這些奇門異派之人，罕得踏入江湖，是以當真識得我們底細之人，仍然不多。假如動手之際，認得出我的武功來歷，必定已是一流高手了。」

他又喂了一聲，這名夥計根本忘了徐少龍，茫然移步過去。這麼一來，徐少龍就不能不向他望過去了。

那夥計迅快地放好酒菜，隨即離開，趕著招呼源源而到的客人。

徐少龍也在座中，距他只有兩張桌子，他和*圖*書心中頗想得知這個青衣少年的來歷，尤其感到興趣的，便是他何以使得那兩名幫眾，受了一天的氣？但他沒有過去招呼，甚至連看也不看他。

他又裝出苦笑之狀，道：「是的，小弟都看見了。」

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當下發一聲喊，道：「公人來啦！公人來啦！」

夥計過來，他正要吩咐之時，忽然聽到那青衣少年「喂」了一聲。旁邊一些食客都向他望去，只有徐少龍沒有理會。

要知自古以來，以「錯」字為名的人，著實不少，如戰國時縱橫家司馬錯，漢時的晁錯，均以此字為名。可是這秦三錯的名字，當中多了一個「三」字，那就表示另有意義，普通人都會覺得不大好，亦不吉祥。是以這人起了這麼一個名字，不免令人驚異。

幸而這時夥計端了酒菜上來，徐少龍得以和緩一下，不必馬上答覆。

吵架本是常事，可是這兩人的嗓子，顯示他們俱是身懷武功之士，中氣充沛，內勁堅凝，不是平常人物。對方只是嘿嘿冷笑，聲音亦是含氣歛勁，可見的這一場吵架，必定不甚簡單。表面上雙方似是互碰了一下，那粗暴口音之人首先開罵，尖細聲音之人也幫腔侮辱起對方來。

秦三錯道：「既是與武林人物有關，說不定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至少對你沒有害處。」

徐少龍心中冷哼一聲，想道：「你們陰陽谷的追蹤之術，冠甲天下，你以為我不曉得麼？此舉分明是以退為進，先讓我逃跑了，其實仍然被你暗中跟著，直到我回到住處，被你查悉一切，這才現身，譏笑我的愚妄。」

徐少龍陪笑道：「秦兄打算到哪兒去？」

徐少龍早已有了腹稿，當下道：「假如秦兄所言皆實，小弟自是樂於奉告。」他不必說出懷疑之言，只須如此暗示一下，秦三錯除非不要他相信，否則的話，就須設法證明。

徐少龍身為武林高手，當然十分重視飲食，此是「精力」的來源，不容忽視。不過他自知如果也吃下四五碗，不但旁人側目，而這秦三錯也會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他儘量的多吃肉類，飯則僅吃三碗。

只聽那粗暴的口音的漢子罵了一連串幾句髒話之後，又道：「老子忍了一天的氣，你就以為好欺負麼？」

出得妓院，由於已是中午時分，更不遲疑，直奔繁華熱鬧的大街。他看中了一家飯館，正要入去。突然後面不遠處，傳來一陣吵罵之聲，所有的人，無不向鬧聲處望去。徐少龍雖然無心管這等閒事，但還是轉過頭去，瞧瞧是什麼人當街吵罵。

徐少龍道：「小弟本是官宦世家，自小也練了一點武藝，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兩年前……」他忽然警覺地住口，皺眉打量對方，道：「秦兄好像有一種力和-圖-書量，使小弟情不自禁地洩漏了身世。」

徐少龍一時之間，實是不明他的意思，不禁瞠目問道：「秦兄的高論，恕小弟聽不懂。」

秦三錯道：「我只是說『說不定』而已。」

他吆喝出「有公人來了」之言後，馬上就閃入飯館，秦三錯也沒有理由看得見他，除非是有別人告訴他。可是秦三錯顯然是孤身一人，以他這等性情為人，孤身行走江湖，最是適宜，也決計不會猜錯的。

他一飲而盡，但見秦三錯也乾了手中的一杯酒，當下道：「這飲酒之舉，也有悲歡之殊。例如秦兄舉盃即乾，何等痛快舒暢。可是小弟則不然，古人說借酒澆愁愁更愁，真是對極了。」

秦三錯道：「你別管，反正你與我在一起，別人不敢欺負你就是。」

青衣少年又「喂」了一聲，夥計轉眼望去，但見另一個堂倌，已匆匆走到他身邊。可是那青衣少年兩道森冷如電的目光，沒有看那堂倌，卻罩在自己面上，這兩道目光，使得他骨子裏冒起一股寒意，不禁打個哆嗦。

徐少龍目光到處，但見兩丈左右，有兩名漢子，長得一高一矮，正向一個青衣少年齊聲叫罵。那青衣少年不住冷笑，手中的摺扇還在搖晃，身上並沒有其他兵刃。但對方的兩人，高個子則揹著長刀，矮個子拿著一件長條形包袱，一望而知，必是兵器。

徐少龍道：「這樣說來，秦兄的出身，可以說是奇門家派了？」

青衣少年恰好把目光從夥計面上移開，迎向徐少龍的眼睛，兩人打一個照面，瞧得十分真切。徐少龍何等機警，故意一瞇眼，表示被他強烈森寒的目光迫得如此，同時也泛起迷茫的神色。

徐少龍也默默地陪他吃著，心想最好能暫時擺脫這個傢伙，等到自己大功告成之後，那時才顯示真面目，就可以教這個奇門異派之人，吃上一驚。

秦三錯道：「好啦，你別與我來這一套。」

秦三錯道：「你的身世有何難言之隱？」他這麼一問，無意之中已透露出他已相信了七八成。

徐少龍自然也看出這個青衣少年乃是內家高手，那把搖晃中的摺扇，便是他的隨身兵刃，隨時可以攻敵。話說時囉唆，事實上只不過三兩句話的時間，徐少龍已經獲得了許多印象。

徐少龍發覺這兩個夥計在走開時，好像都有一種如獲大赦的味道，心下直覺詫異納悶，決意弄個明白。

那青衣少年目光回到他面上，可是這一回他的目光，與常人差不多，只不過比較銳利明亮而已。

徐少龍一望而知這秦三錯年紀雖輕，但武功造詣，卻極為深厚奇奧，再加上他的過人聰明，以及罕有的觀測之術，實在是一個危險可怕的人物。起碼在他這一方面，業已構成莫大的威脅了。

秦三錯想了一下，突然和*圖*書皺起眉頭，泛起忿惱之色。原來，他一則想不出如何證明自己身份的方法。二則他忽然覺得證明之舉，很是無聊。徐少龍如果不肯相信，那就拉倒，何必多費工夫。

徐少龍大感驚訝，因為這高矮兩漢子，分明是五旗幫幫眾。他們一向盛氣凌人，態度橫蠻，似這等當街吵罵甚至毆殺行為，並不稀奇。然而五旗幫剛剛出事，這鎮江與南京相距不遠，幫中已傳下密令，不許幫眾生事，悉數須得避避風頭。因此，這兩名幫眾無疑是十分氣憤不過，才迫不得已吵罵起來，甚至可能要出手對付這個青衣少年。

徐少龍向秦三錯笑一下，道：「秦兄的話，真是使小弟大大的震驚。不瞞你說，我身上倒是有一些秘密。只不知秦兄因何得知？」

徐少龍這才信了，又皺眉地道：「久仰，久仰，在下楊楠，今日得會秦兄，幸何如之。」

青衣少年一直用眼睛盯住他，舉手指指對面的空位，道：「坐下來。」

徐少龍心下生疑，忖道：「他何以把這些事詳細告我？」

徐少龍道：「正是如此。」

秦三錯道：「現在你可以把身世之秘告訴我了吧？」

那麼到底什麼地方露了破綻，被這秦三錯抓住呢？

秦三錯會了鈔，一點也不答理徐少龍的道謝，出得門外，便問道：「楊兄打算到何處去？」

徐少龍突然問道：「秦兄既是不諱言是武林中人，只不知秦兄出身於哪一個家派？」

青衣少年道：「是的，你過來。」他的兩道目光和含有命令意味的說話，形成一種奇異的力量，使人感到不能不服從。

分析起來，這秦三錯的「追蹤」和「觀測」之術，對他有兩大危險，一是足以揭破他是五旗幫中堅份子的身份。二是進一步窺破他實在是「反間」。這兩重身份，目下萬萬不可被揭穿。

他趁此空隙，把自己自從看見這秦三錯時開始，直到現在的一切經過，迅即尋思一遍，看看有什麼破綻？

他經過一番觀察之後，已瞧出這秦三錯雖然儀容俊美，人才出眾，從言談上，亦可窺知此人讀過不少的書。然而他的目光，隱隱泛動著冷酷狠毒的光芒。這一點不是正派之人所應有的。縱然他出身名門正派，但這等人仍然不可寄以腹心。

秦三錯傲然道：「我入得此店，首先注意到你的瀟灑風度，俊朗人品。這本是很平常之事，但當我故意重重的『喂』一聲時，全店之人，莫不詫異看我。只有你一個人，頭也不回……」

徐少龍道：「小弟剛到此地，尚無下處。」

徐少龍陪笑，道：「只是一點私事而已。」

原來這一陣吵罵聲中，一個粗大兇暴的口音和一個尖細聲音之人，顯然都是同一路的，正在罵對方不識高低，自尋其辱。

徐少龍道：「是的，是小ｍ.hｅｔuｂｏok•com.coｍ弟不明白的是，這些事情，均是小弟個人私事，與別人全無相干，只不知秦兄為何如此感到興趣？」

徐少龍心頭一震，表面上全然不動聲色，先尋思一下，才道：「小弟聽說武林中有四門五派，最為鼎盛，人才輩出，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家派，皆不外是上述那些門派的分支，各得一藝之長而已。」

徐少龍聽到此處，心中大是佩服。敢情此人的觀察力之強，罕有倫比。

徐少龍道：「不，小弟雖然武藝疏淺，可是由於身世的遭遇，倒是知道了不少武林之事。」

秦三錯道：「我就算告訴了你，你也不知道。」

這刻四周之人甚多，他的喊叫聲，馬上驚動正在吵架之人，而又不致被他們瞧出。那兩名五旗幫眾立即轉身擠入人群，霎時無影無蹤。圍觀熱鬧之人，也紛紛作鳥獸散，只剩下青衣少年，轉目顧盼，卻不見有公人蹤影。

他皺皺眉，舉步行去。經過那家飯館，突然踅了進去，目光四下一掃，隨即在靠右壁的一副座位落坐。

秦三錯道：「你的身世隱秘中，必定與武林中人有點關係，是也不是？」

秦三錯道：「什麼事？」

秦三錯接著道：「假如你爽爽快快，以真面目與我相見，我秦某人就拿你做朋友看待。如若不然，那就是仇敵之勢，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他雖是含笑道來，聲調未變。可是他的眼光和神情，卻足以令人深信他有這等決心，斷不更改。一時之間，形勢似是十分緊張。

徐少龍這一驚非同小可，但當然他表面上只是恰當地表示奇怪和迷惑而已。他故意尋思一下，才聳聳肩頭，代替了回答。

徐少龍還未說話，秦三錯又道：「你愛站在大街上說話，亦無不可，但我卻建議你邊行邊談，假如你有本事逃出我的跟蹤，我也服氣，以後碰上，也不再盯住你。」

徐少龍忖道：「這廝咄咄逼人，不知是什麼來路？」要知徐少龍目下不只是雙重身份，而且有兩重假面目，最後方是真正的他。因此他直是有苦難言，斷斷無法與此人「以誠相見」。

秦三錯冷笑一聲，道：「如若單單是這一宗，我也不會放在心上。可是你其時正在向堂倌點酒菜，可見得你只比我早一步入店，換言之，你應該看見我和那兩個流氓吵架之事。」

這一頓飯，竟是在沉默中吃完。那秦三錯雖然看起來甚是瀟灑文雅，但飯量甚佳，連吃了四大碗。

他連乾了兩杯，這才取筷挾菜。

徐少龍道：「是的，小弟的遭遇，真是一言難盡。」

秦三錯目光如劍，緊緊盯牢他，道：「既然你已看見，衡諸常情，你應當趁機多看我幾眼才對。而你卻不然，此舉大是不合人情，所以我認定你這個人，必定有問題，說不定正是幫助那兩個流氓之人和-圖-書。」

秦三錯道：「你說得不錯，天下武林中，門派雖多，但追溯源流，就沒有幾個了。但我出身的陰陽谷，武功心法，與目下最盛的四門五派，全無一點淵源牽連。正如一般的兵刃，都列入十八般兵器之列。但有些獨家兵器，不入譜中，人家便通稱為奇門兵刃。」

秦三錯馬上泛起得意的笑容，道：「若論溫文爾雅，楊兄自可當得，可是你聳肩的動作，卻又透露出你的真正為人，必甚瀟灑，不拘俗禮……」

徐少龍心中暗驚，忖道：「他還看出了多少？」

徐少龍一怔，道：「小弟可沒有幫助他們啊！」

徐少龍茫然道：「小弟有什麼地方顯得不簡單了？」

秦三錯沉吟道：「聽你言來，似乎真是有一段慘澹難言的往事，不然的話，斷無如此深刻的感觸。」

秦三錯自個兒抬起酒盃，淡淡道：「我有我的辦法。」

徐少龍仍然不解，口中應道：「原來如此，小弟可就放心啦！」

秦三錯斜睨著他，道：「也許是因為你儀表不凡，又或者是我感覺得出你這人不簡單，所以發生了興趣。」

秦三錯微微一笑，道：「你既然不信，我就說與你得知，也沒有關係，我是陰陽谷的傳人。」

他的目光一掠之下，已看清楚這個青衣少年，年約二十左右，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長得好生俊美。不過他那對入鬢的長眉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卻泛射著銳利寒冷的光芒。眸子轉動之際，不時閃爍出陰毒冷酷的意味。

青衣少年停止冷笑之聲，道：「那你們就試試看。」

徐少龍依言坐下，青衣少年這才轉眼向兩個微微發楞的夥計望去，道：「給我們隨便配幾個小菜，一壺好酒，快快送來。」兩個夥計一齊應了，急忙轉身走開。

徐少龍苦笑一下，道：「原來如此，下次小弟記得回頭就是了。」

其實這些都無關重要，最使他關心的是：這個「陰陽谷」的秦三錯，為何對自己這麼有興趣？據他所知，「陰陽谷」是奇門異派中兩個最厲害的門派，另一個是深藏地底的「幽冥洞府」。

他眼光移到對方面上，懇切地道：「小弟早先見秦兄一點也不在乎那兩個流氓的樣子，心中便知秦兄必是非常人物。正因如此，小弟雖然明明聽見你的聲音，也不敢抬頭瞧看。」他的口氣神色，都十分誠懇真切，使人不能不信。

秦三錯只有一點說錯了，那就是縱是當世的一流名家高手，也不一定能從武功上，看得出他們的來歷。換言之，他們這些門派，十分神秘，武功源流，亦另有所本，大抵是從天竺、西域、東瀛或其他海外異國傳來。經過多少年的傳衍，另有發明，遂得以自成一派。

矮個子接口道：「把這小子廢了就行啦！」

徐少龍愕然地指指自己，問道：「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