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春歸何處
李碧天道：「第二是他必須是成年人而且很愛花解語。這一點好像還不難，因為很少男人能夠不愛上她。換言之，要男人愛上她很容易。只不過第三個條件卻是必須花解語真心愛他才行。」
但小辛忽然又深深嘆口氣，嘆聲很沉重響亮，連遠在另一邊的李碧天韓自然都聽見。
梁松柏深深皺起眉頭道：「聽來簡直快得比光線還快了？」
小辛的破刀居然亦不能立即劈出，全靠極神速身法從刀光劍影中鑽縫穿隙。
嚴星雨首先寬了外衣，回眸見李碧天和閻曉雅都靜靜站著，便笑嘻嘻地伸出雙手分別摸捏他們面頰，道：「唉，你們不必害怕，都是自己人。他是陶大哥陶正直，這個騷妞是莫憐卿。」
花解語以沉默固執目光望住韓自然，絲毫不肯放鬆。
他們的招式很普通，卻極快速而又無聲無息。也好像沒有畏懼，所以全都是攻而不守。因此普通的招式居然很有威力、很可怕。
但小辛這一刀卻絕非虛發。因為過一會之後，有一種割裂斷裂折的聲音從很遠很遠地方傳來。而且刀光乍閃之時，花解語和綠野忽然消失所蹤，就像水泡迸散一點痕跡都不曾留下。
綠野道：「當然，但如果要你不死不活地捱日子，或者必須與相愛之人分離，過著孤獨淒涼的日子。更說不定要跟一個你絕不喜歡的人一齊過這幾十年，你怎麼說？」
他經過連四時相距六七尺之遠。連四卻像平時說話一樣，道：「柴旋，看刀。」精芒掣閃映眼，橫行刀已經出鞘。
綠野道：「也好，連四呢？」她忽也看見連四，並且看見他伸展開強壯臂膀。
懸崖的路口轉眼出現三個人，是閻曉雅小鄭和無嗔上人。
小辛道：「你是梁老員外？」
小辛又道：「我曾經一刀劈死一個鬼魂，你信不信？」
花解語卻另有看法，輕聲道：「如果這只是一個夢，我寧願忘記一切，我寧願恢復從前的孤獨淒清。雖然很寂寞，但亦好在沒有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愁。」
很慷慨大方「流血」的男人事實上不多，但輕易「掉淚」的男人亦的確很少。
小鄭道：「因為我磡查得相當仔細，並沒有遺蹟。如果跌成一團肉醬，無論如何也會有痕跡留下。」
陶正直忽然道：「嚴星雨，你先帶他們兩個回去，也替他們掩飾一下。然後把花解語綠野放入『渺茫斷腸刀兵』大陣中，我到時就會露面商量一些細節。」
每一撮粉末都投入遠近屍首的傷口血泊中。他此舉的用意效果如響斯應立刻見功，瀰漫空氣中濃得使人作嘔的血腥味忽然消失，反而變成說不出舒服的甜香。
小辛掐指頭算一下。其實那須計算，六個加一個等於七個，連小孩子也能隨口道出。但答案既然六個加一不是七而是五，就必須用指頭計算了。
青衣人愣一下才喃喃道：「你雖然很兇，卻兇得可愛。」他眼光對準綠野，剎時已迫得綠野連連眨眼。他好像有極大魔力，很快就使綠野不再瞪眼叉腰，甚至坐回椅上。
這種斬瓜切菜式的殺人場面，連小辛也覺得噁心。可是他必須不停殺下去，所以更噁心。
韓自然立刻笑道：「這是李商隱詠嫦娥絕句，上一句是『嫦娥應悔偷靈藥』。」
小辛將會遭遇何種凶險情況？這一次他能否逃過「命運」之神擺佈？何以李碧天說因為有花解語等三女在此而情勢才變得更凶險？
吳哥鼓掌喝采道：「好刀法。拔刀訣曾經威震天下，果然名不虛傳。」
「摧銳使者」施如山連動也不能動，因為有一股強大可怕的殺氣籠罩住他，而且他隱約感到這陣殺氣並不止是「刀氣」那麼簡單，好像還有別的。例如小辛奇奧精巧無比的暗器手法亦是形成殺氣的一部份。
但情和意豈能隨波流去？
梁松柏道：「當然可以。你應該是頭領中的頭領。你可以保存你的智慧和意志。你甚至有很大的決定權力。但可惜你一定不肯加入『魔軍』，所以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陶正直道：「唉，刀法是靠人使出來的。呼延長壽最可怕的是他的刀，叫做『悲魔之刀』。最厲害的是他的心計智謀。十多年來他橫行北六省，但我也費了十年功夫嚴密追查他的資料，誰知仍然只有這麼多。至於他出手行事方式，亦沒有一次相同，你簡直無法對這個人下任何判斷。」
事實上吳哥在兩丈高的空中轉回身子時，像三股狂風衝到的三個人已經望見他，並且看見吳哥挺劍衝瀉截擊勢不可當。
小鄭道：「兩邊峭壁我查看之下，都有人攀援敲鑿過。在拚鬥懸崖這一邊峭壁雖是微向內凹，但由下而上一共有三處地方凹入得很厲害，地方平坦寬闊，簡直可以蓋兩三間茅屋。這三處地方都有人走動逗留過的痕跡。但小辛怎可能倒著飛入凹陷的地方？」
原來無嗔上人是用這種方法叫嚴星雨聽話。但小辛也變成肉醬，怎能將這些話告訴他呢？
刀光比喝聲快幾十倍幾百倍，所以等到人人聽見「看刀」聲音時，小辛的破刀仍在原處，好像沒有動過。
所以青蝶死得很痛快，連慘叫驚叫聲音都沒有。
他們雖然看見嚴星雨等三人進來，但仍然相疊著不肯分開。不過男人一直盯住嚴星雨，而女子則一直望住李碧天。
綠野哼一聲，道：「她不見得比我們好看到那裏去，她跟我們有何不同？」
但他的笑聲叫聲忽然戛地中斷，如像極鋒快利剪剪斷布疋。他樣子很怪異，因為瘋狂笑容還在面上，卻又加上詫異和驚駭——是從心底發出的驚駭。
小辛搖頭道：「不對，暫時來說你們六個加我一個仍然等如六個。」
花解語經常都充任「發言人」職位。她道：「你的風采味道完全不像他們，亦絕對不是蒙著面孔見過我們的白衣人。梁松柏說他們是四大使者，總之你跟他們完全不同。我們很想知道你是誰？以你如此人才何以肯幫梁松柏禍害世間？」
吳哥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在理論上只應該是他和連四逃走。
嚴星雨瞪著的眼睛忽然透出柔和、充滿感情的表情。他道：「那很好。如果你不是這樣，我會忽然發現不能相信世上任何的人了。」
李碧天韓自然一齊連連嘆氣，只有無嗔上人定睛望住嚴星雨，眼光一時很溫柔，一時又很兇惡。
綠野一跳起身就指手劃腳，道：「喂，空中那個五彩轉個不停的輪子是甚麼邪法？」
「你認為陶正直心計、武功都深不可測？」
吳哥道：「我卻更希望他繼續對銀杏感興趣而不是我們。」
嚴星雨忽然訝道：「李碧天，閻曉雅，你們還不喝酒？為甚麼？」
那三人正是嚴星雨帶走的六名高手之中三個，沒有年輕的于南和徐來，也少了一個皮帶上插著十二把飛刀的年輕小伙子。
梁松柏徐靈二人此時才忽然發覺右手掉在地上。
嚴星雨道：「你怎知我很怕他？」
嚴星雨又道：「我中了他一刀，雖非致命部位卻也負傷很重。」
小辛的破刀劈出去，清清楚楚看見以十二刀匯合而成的一招「風裏落花誰是主」，每一刀都一律劈中每人右脅要害。
小辛訝道：「我？我很可笑麼？」
梁松柏道：「我決不會站著等死。」
勝負生死所決的一招，連心無旁騖的人都感覺得出。
綠野忽然大聲道：「酒菜都吃夠了。李碧天，告訴我，你怎肯做梁松柏的爪牙走狗？」
韓自然聲音表情也像李碧天，變得很溫柔，道：「當然都準備好，本來有一個地方非常合適，其後我放棄了，因為當時我缺乏一個像無嗔上人這種高手，當然如果還有一兩個就更妙了。」
韓自然似乎仍不明白，問道：「我們的性命？誰想殺我們？但一定不是小辛你吧？」
連四那兩刀竟然都「砍」中劍尖。
雷傲侯道：「小辛目下必定危機重重，所以嚴星雨不怕他會突然趕回，如果連小辛也陷入危機，則綠野她們當然更不妙了。」
但死亡之後究竟如何就很難弄得明白了。現在舉世之人大都認為「人死如燈滅」，滅了之後就永遠甚麼都沒有，所以亦都不願多想。這叫做「斷滅論」。由於現在的人都存有倚賴心理，認為人死後到底是永遠斷滅呢？抑或還有「靈魂」還可以到天堂地獄或是轉生投胎？這些問題讓時代尖端的科學家解決吧！等他們證實之後才作打算。
她拒絕得乾脆俐落，根本不需思索，好像她天性就是如此。
因為有一個道理非常顯淺——如果從未得到過，就永遠不會有失去的憂懼。
李碧天不敢望她，喃喃道：「無嗔從何處得到『九葉一花』稀世之寶？如果我早知道……唉！如果早知道……」
但最使人念念不忘，最使人關心的是：這兩個究竟誰會死呢？是不是傷重難醫都活不成呢？
他又重複的說一聲「我發誓」。
李碧天道：「我的確替小辛擔心，因為他現在雖然遭遇險阻，但他卻萬萬想不到，天涯咫尺而又咫尺天涯，他真正有殺身之禍，真正會喪命，居然是突破梁松柏他們那一關才開始。」
謝不貪道：「碰到你這種敵手算我倒楣，你是不是說過換了一招之後，還有幾句話說？」
那人深深嘆氣，道：「是的，我是峨嵋派『垂綸千尺』謝不貪。我二十年來縱橫川陝湖廣，未逢敵手。但今天……」
一個人隨聲出現，長廊上燈光把他全身照亮，可以看得相當清楚。
那人就是假扮李碧天的，一直未開過口，這時應道：「不錯，我廿八年前才真正行走江湖。」
嚴星雨有點不高興，道：「你已經講過五次啦。」
她停一下又道：「但不妨試試。連四，這是第一次讓你抱，你最好別讓我失望……」
她回答道：「我好希望現在馬上死掉，永遠離開這個可怕、冷酷、坎坷的人世。」
那女子最多只有二十歲，娟美面龐流露放蕩味道，身材甚佳，皮膚也白淨光滑。
花解語有點像自言自語地道：「奇怪，實在很奇怪。有時你很瀟灑，風度絕佳。但卻不是這種漂亮法，我敢擔保絕對不是。味道不同，完全不同……」
小辛道：「希望這些話嚴星雨聽得見。」
短橋跨越迥縈流水。而那八角亭子則俯瞰小橋流水。亭子東首有塊草地，再過去就是修篁萬竿。
花解語道：「我知道你和大家都一定肯幫助我，不過現在我們還是先問問李先生，他肯不肯讓我們走？如果不肯，他想怎樣對付我們呢？」
綠野道：「我明白，就是沒有跟女人上過床的男子。唔，怪不得你和韓自然都不行。哎，連小辛也沒有資格，難怪他一直不作聲……」
陶正直道：「連四身負重傷，決不是他。」
無嗔搖搖頭。閻曉雅道：「既然這個地方是準備好逼你跌下去，所以你自己跳也一樣。你絕對不能跳下一百多丈深的石谷而能夠活著。你認為你能夠麼？」
小辛不是容易灰心氣餒的人，但目前情勢擺得很明——他贏了或輸了結果都是一樣。
梁永佳發出陰冷笑聲，道：「你們能殺死活人，但能不能殺死屍體呢？」
陶正直又道：「那人很可能就是吳不忍。」
謝不貪道：「他是值得說實話的人。小辛，我的名字雖然叫做『不貪』，但我其實很貪心。我一生就是葬送在這個貪字上面。我相信你一定了解我的意思。」
李碧天韓自然一齊應道：「同意！」
小辛破刀出鞘振腕一劈。「叮」一聲刀刃和劍尖相觸，謝不貪飄退十步。
房間很寬闊而且明亮，一頭擺著一張雲石圓桌，六張靠背椅厚軟墊子上都有人坐。除了花解語等三女之外，就是李碧天無嗔上人和小鄭。
連四望住那兩個筆走龍蛇之斗大金字，不覺拍拍腰間寶刀，道：「快意亭，這名字好極了。」
小辛嗯一聲，銳利目光上下打量他。
這時的小鄭已回來。他道：「我搜遍盡是亂石的峽底，還利用各種工具查看過兩壁峭牆。但我只能帶回來嚴星雨和無嗔屍體。雖然他們的血肉糢糊一片，但從衣服還可以區分得出來。」
這個「他」原來就是「烟雨江南」嚴星雨。他道：「不，他使出家傳的『拔刀訣』。拔刀訣的確名不虛傳。我再說一次，拔刀訣的確名不虛傳。」
但梁松柏驚疑大駭的並非小辛的刀法，而是黍米毫釐不差的極度準確。
而突然間他忽然動了。快得宛如豹子從樹上電撲地面的麋鹿狐兔。
這一回竟是李碧天答腔，道：「以我個人看法，他們都是懦夫，尤其是陶正直。」
白衣人道：「我讓她恢復如常好不好？」
摟抱姿勢本身並無奇特可異，小辛只奇怪梁松柏何以兩手空空？他何以沒有任何兵器？
小辛道：「碧海青天夜夜心的上一句是甚麼？那一位可以告訴我？」
尤吉祥大驚道：「你……你怎知我秘傳無上毒功的名稱功用？」
綠野道：「偽裝愛他可不可以？」
小辛道：「我明白了，如果剛才我有辦法切斷你們的控制力量，她們就會馬上恢復清醒。」
他忽然也仰天大笑，笑得很舒暢愉快。
眼睛利用光線量度空間的距離位置，而耳朵則利用「聲音」。
花解語又道：「如果小辛未死，他一定不會放棄與『命運』抗爭。他已經夠忙碌夠艱苦的了。我的命運何必加在他身上？何必使他更艱苦更傷腦筋？」
但誰也沒有法子幫她，別說是別人的命運無能為力，就算是自己，古往今來有幾個人能對抗自己的命運呢？
小辛道：「我們雖非朋友，但亦不是敵人，所以當然不是我。但如果你們是敵人，那又另當別論。」
吳哥側閃兩尺，第二劍又幾乎刺穿大漢鼻子。勁裝大漢兩把短斧招數根本使不出，那是因為被吳哥第一劍搶佔了先手，登時束手縛腳，簡直有力無處使，全靠左邊矯夭掣掃的長鞭才保存了鼻子。
總之，他自知已像小蟲陷入命運之蛛網中。
嚴星雨道：「奇怪，一個人由弱者突然變成強人，有可能麼？」
小辛不知幾時已把破刀插在腰帶上，雙手抓滿藥材，這些動作在黑暗中確實不易看見。
連四大步行出亭外，來到草地與嚴星雨迎面對峙。
他接著又問道：「陷害吳不忍的整個計劃都是陶正直所佈置的？」
韓自然道：「沒有，但她們人在法壇中完全受我們控制。」
他目光盯住雙手都有短刀的人，又道：「你一定就是『一路哭』魏雙絕？但三十年前你仍然未有名氣。」
因此當他身子忽然像電光閃移，破刀也像電光劈開攻堅使者腦袋之故，正是因為梁松柏忽然移動。
房門口忽然出現一個人，頭戴儒巾身穿天青長衫。天氣雖然已有寒意，但他手中仍然拿著一把雪白鵝毛扇。此人也長得很清秀，面皮白淨。襯以長衫羽扇的打扮，真有「儒雅風流」味道。
嚴星雨道：「也不是。」
她以為人人都像她一樣敢愛敢恨，敢向天下人赤|裸裸袒露心中的愛恨。殊不知這正是絕大多數人做不到的事。
「垂綸千尺」謝不貪剝掉面具，露出真面孔，大約五十歲左右，目深鼻塌，相當醜陋。
莫憐卿嗲聲嗲氣道：「你的朋友是誰？」
連四道：「沒有了。」
他根本不必猜想就知道爪尖上必有劇毒，抓破一點點油皮就可以立刻要命，何況爪上內力強勁，即便爪尖無毒也能輕輕易易抓死任何最強壯的人。
正因此他才故意不躲開燈火通旺的牌樓。他必須迫近生死邊緣（生命之極限）瞧個清楚。如果他能夠觀察清楚，如果他有足夠能力（例如速度）。因而一舉突破超越了生死之極限。他將會獲得或進入怎樣的境界？
別人雖然不能像小辛黑暗視物，尤其是他心中刀勢延綿不斷（手中破刀不必當真揮舞砍劈）所以破去因邪法做成的黑暗天地。因而他能夠「看見」。
他似乎正在搜索無形無聲的敵人，事實上他知道「敵人」只不過是一種神秘力量，力量雖然看不見摸不到，但既然是存在於「時間」、「空間」之內，就一定有「方向」，也有持續所必須的「時間」。
他們都不肯離開連四病床，所以低聲交談以免影響連四休息。
小辛道：「我的意思叫你們快拿兵器出來，否則就來不及了。我希望你們從前聽說過我的刀很快，也希望你們知道我殺人時拿刀的手絕不會軟。」
李碧天沉吟了一下，才道：「孤獨迷情蠱是毒教大毒門絕學。她只要保持孤獨，保持不對任何男人有情，所謂且喜無情成解脫，如果她能小姑獨處而心中又對任何男人都不動情，她這一輩子平安得很毫無問題。」
綠野道：「她使你留下如此深刻印象？你為何後來不找她？」
韓自然道：「他沒有發瘋，只要不迫他，他絕對不會發瘋的。」
花解語與綠野分手前，已經由李碧天詳細檢查過。
十殿使者一則內心震驚之極，二則感到好像站在森寒可怕刀氣中，所以身子索索發抖，有如患了瘧疾。
雷傲侯道：「是小辛教的，也是醫治芳草劍劍傷唯一妙法。唉，如果小辛能趕得回來，連四就大有希望，你瞧小辛能不能及時趕回？」
吳哥點頭道：「名不虛傳，你的丰采姿容正如烟雨中的江南美景。若論我平生所見之人，當得推你為第一。」
嚴星雨會當眾讓人家知道他能控制她，最可怕者莫如當著小鄭的面帶走她，還表示帶她去尋歡作樂。
尤吉祥跟別人一樣，一點也不明白「落葉」是什麼意思。但他卻知道「大自在天醫」是近百年來天下第一名醫國手。他可能不會毒功，但一定會解毒。亦一定知道很多很多毒教的歷史源流和秘密手法。
嚴星雨眼光如箭射向閻曉雅，道：「告訴我，你絕對靠得住，願意為我賣命。」
但奇怪的是在她最隱秘、最深密意識中（佛家稱為獨影意識即係潛意識），卻感到並非如此。
小辛忽然笑道：「如果我轉身走了，你怎麼辦？你仍然不放過我麼？」
梁松柏搖頭道：「你錯了。你還未過得『死亡』這一關，所以你沒有資格談到『超極限』。唉，希望你能了解我的意思。」
「摧銳使者」施如山身子一震，急急退後兩步。
小辛道：「除了你和四大使者之外，還有一個知道的人，想必就是你的大公子梁永珍了？」
因此梁徐二人驚訝得不能置信地望住右膀。
吳哥道：「那當然極之不妙，就算僥倖衝出重圍，也一定負傷纍纍。」
對面還有峻峭的崖壁。比這邊還高，所以這個峽谷簡直就是同一座山劈開一道裂縫而已，對面的峭壁距這邊只有四十餘丈左右。
你一定想不到竟然會有這許多種不同的「驚訝」存在於世上。此外，這個漂亮的人居然能使得美女和高手們個個都變顏變色，亦是一件叫人很難相信的怪事。
嚴星雨道：「難道不是他的刀法？」
所以她專做一些傷害自己的事，使祖父心疼心傷。
沒有人知道！
小辛插嘴道：「她們已經死了？」
綠野當然是故意激他，道：「你？看你不行，小白臉多半不行。你應該去服侍別的男人。」
這兩個人一是小辛。破刀橫擱桌角，顯示情勢不尋常，隨時都會動用。
花解語露出苦澀笑容，道：「當時你叫我去見韓自然，莫非要他詛咒我？」
小辛道：「我並不是這樣輕易就跳下懸崖，我一定要試過『渺茫斷腸大陣』威力，等我通過了大陣，那時就可能會自動跳下去。我的輕功很不錯，說不定跌不死我亦未可知，哈，哈……」
奇怪的居然是陶正直代嚴星雨回答，道：「他就是毒教天下第一高手李碧天。」
小辛道：「在禪宗公案內，說那靈雲大師因見桃花而悟道，作了一首偈表示他證悟的程度。他的偈是『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我不明白的是他『不疑』的是甚麼？」
嚴星雨生氣得幾乎要像女孩子跺腳，道：「好呀，既然你記得，你何以不但沒有把小辛頭顱拿來見我？反而幫他跑來此地胡鬧？還把梁松柏的二公子殺死？」
柴旋的刀外表上鋒快精亮一如平時。但人人都突然覺得此刀現在簡直變成枯枝朽木，根本連樹葉也劈不下，更不要說殺人。
綠野問道：「你幾時才可以使第二刀呢？」
陶正直立即道：「難道他等援兵？」
好像應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小辛面上迷霧忽然消失，因此人人都能夠瞧清楚他的樣子。
陶正直道：「就算是他，他能發生甚麼作用？還不是趕來送死麼？」他又笑一聲，道：「憐卿你不必怕他。如果他不是有利用價值，我老早就取他性命了。有一次他躲在水底三日三夜，靠一根蘆葦透出水面換氣。我根本有意放過他，否則他老早屍骨無存了。」
她聽見小辛問道：「想甚麼？」
花解語道：「你口氣中好像不認為有人早一步帶走他遺體。為甚麼？」
閻曉雅耳朵似乎豎得更高。
嚴星雨道：「該死，你一定答應他，你們只出手一次。」
最重要的是小辛究竟死了沒有？如果未死，他到何處去了？他將如何再展開突破極限的壯烈偉大行動？抑或是太疲倦而放棄？
吳哥道：「我覺得一點都不好。」
小辛道：「可惜我已沒有機會，陶正直的羅網陷阱稱得上天下無雙，我根本沒有還擊的機會。」
因此我們禁不住要問：小辛想超越，想突破甚麼？時空之內「限制」有很多很多。在人類觀點看，「死亡」是不是極限呢？
他簡直像女人撒潑的那種蠻不講理的樣子，而無嗔上人居然陪笑連連點頭應是，好像他的命果真很不值錢一樣。
梁永佳冷冷道：「不能。」
因為小辛不想被宣花大斧阻滯刀勢。他知道每個黑衣人都很可怕，雖然武功有限（以他這種程度評論而已），但他們不畏懼不怕死，個個好像是搶先撿拾黃金一樣，個個又都好像不明白會有殺身喪命危險一樣……
花解語輕輕地嘆息。「他」又道：「這種事情從前也發生過，三十年前有個外號『溫柔鄉』的女孩子，名字叫水柔波，她是天下公認第一美人，她也不能屬於任何男人，直到現在她仍然不屬於任何男人。」
他在眾目驚訝注視下走入房間，銳利而充滿自信的眼光逐一瞧過各人，才道：「是我。李碧天是為了我不得不幫梁松柏。」
無嗔道：「嘻哈，小姑娘說得對。」
姓尤的白衣人道：「我名字叫吉祥。」
梁永佳道：「你最好想法子出來，否則往後一二十天沒有飯沒有水，鐵打的人也熬不住。」
他轉眼望住韓自然，又道：「現在四下白霧茫茫，連懸崖外面都佈滿了，請問你究竟用甚麼物事做成這一場大霧的呢？」
她覺得可以跟小辛談論任何一切心事，可以依靠他，可以讓他幫忙而不必說「多謝」。
小辛肚子裏暗暗好笑。真想不到邪惡狡猾的人其實也一樣很容易騙倒。只要有力量吃得住他，就大可以唬騙兼施，無往不利。他道：「你們都用左手捏法訣，右手要來幹甚麼用？」
綠野突然大聲問道：「小辛真的死了？」
小辛道：「你不必懂。你只要記住，只要你移動腳步，我的刀一定立即割破你的喉嚨。」
「他」笑一笑，道：「當然不同。你很美，卻很野，像已伸出尖爪的貓。花解語也很美，但已不屬於這個人世。至於閻曉雅……」
小辛道：「任何人碰到你一定很倒楣，你乾脆改名為倒楣算了。」
吳哥此時才有時間可以為挨那一鞭而疼得齜牙咧嘴。但已無法報仇出氣，敢情那兩個傢伙已經逃之夭夭了。
嚴星雨轉身走入竹林內，還隱隱傳出笑聲，他走入林內敢是有可怕陰謀？
最少已超過一盞熱茶之久，小辛打破沉默，道：「尤吉祥『十八層地獄』可以算得是毒教無上功夫，你已經施展了十二層之多，雖然還有一種，但我看可以到此為止，我決定不等候了。」
白衣人道：「謝謝你。你是我平生所見第二位最美麗的姑娘。大約三年前我見過一位，跟你們都一樣漂亮。」
但已遠不像剛才那麼黑漆，那種奇異夢魘似的壓力亦完全消失。安居鎮疏落燈火也可以看見了。
但小辛驟然停止，身子既不向前撲，破刀也停在梁松柏鼻尖前兩寸之處。
白衣人的頭面都用白布套住，所以看不見相貌，但他那股鋒銳凌厲的殺氣實是非同小可。因為除了鋒銳無匹之勢外，又使人覺得像潮水、像浪濤，源源不絕浩蕩無涯。
李碧天道：「韓自然剛才也說過，對付小辛這種人，一次跟一百次都一樣。」
他在空中停留一下，那兒霧氣較薄，所以看得更真切。
雖然事實上不至於法力全失，但全身本事至少失去十分七八無疑。
嚴星雨訝道：「為甚麼？他的魔刀莫非比小辛還厲害？」
那人點點頭，指指對面穿白衣服的人道：「他就是海枯石爛李碧天。你是小辛？」
但梁永佳沒有事，他迅即睜眼暗罵自己蠢才。
陶正直道：「三十年前，刀法厲害極了。連刀王蒲公望也差點完蛋，但我敢保證呼延長壽刀法比他祖父更厲害。」
小辛道：「有誰知道你的行蹤？」
她已站起瞪大眼睛雙手叉腰，一望而知她不得答案的話，絕對不會罷休。
嚴星雨道：「那一次我拿走的刀，仍然是你身邊這一把麼？」
但無嗔上人何以又變成小辛朋友？何以又來到安居鎮出手幫助花解語等殺鬼脫困？
閻曉雅首先驚叫一聲「無嗔上人」，跟著便變成無聲的啜泣。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一個秘密——無嗔剛才曾悄悄問過她：「你有沒有被嚴星雨玩過呢？」她很奇怪他何以會問這種問題，但她仍然用搖頭的動作回答。這時無嗔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我保證他永遠不會再玩弄任何人，男人女人都一樣。他非聽我的話不可，將來請你告訴小辛。」
他道：「不對，無嗔還不是向小辛出過手？還有閻曉雅小鄭都是。但他們都還有機會再接再厲。」
吳哥道：「很好，不過你現在已抵擋不住我隨便刺出的一劍。」
閻曉雅居然不作聲。
嚴星雨忽然又伸手將閻曉雅拉起身，道：「你跟我們一齊去。噢，對了，小鄭你反不反對呢？」
金蜂感到那鋒快無匹的刀刃有一股寒氣，從咽喉直透入心臟。他知道花解語那隻美觀可愛玉手只須輕輕一動就可以割斷喉嚨，甚至可以割斷整條頸子。
地上縱橫豎立好多支麻旛，每一支旛旗都無風自動，顯示必有一種超自然力量控制支配著這一切。
他問道：「你似乎沒有愉快的理由？」
連四橫刀胸前，身子動也不動。
小辛道：「你們對我透露了這麼多的秘密。如果我忽然逃走，你們豈不糟糕？」
他困難地吸一口氣，又道：「本來我以為只有死在小辛刀下才不冤枉。誰知世上還有連四，死在他刀下亦不冤枉。我想我可以結束這寂寞無聊空虛的一生了……」
即使是近來最轟動江湖的小辛，大概也辦不到。
小辛道：「但遲些時候，答案可能是六個加一個只有一個。」
小辛道：「叫他過來。如果我告訴他幾句話而他認為不必擔心，你可以開出任何條件，我一定會接受。」
小辛道：「你還能復活？」
白衣人道：「是，我叫徐靈。」
徐靈年約四十，面長頰陷，顎骨甚大，一望便知是很難相處的人（只有小辛看得見）。
小辛道：「不是不懂，但拈花一笑的會心法門，當然是言語文字不能解釋的。不過據偽山大師的看法，靈雲悟是悟了，卻還須小心護持。而我的意思，則是你們更必須小心照顧你們的性命。」
連四本是閩南世家子弟。連家不但武功有獨特成就，亦有財有勢，同時由於年代久遠，富貴了多少代，所以連家子弟沒有一個是只會武功而不通文墨的。
尤其攻堅使者錯得最厲害，所以腦袋一下子就像皮球掉落地上。
吳哥不知何故猜想那于南、徐來必定是剛才用心冥思沉想含有哲學意味對話的兩個年輕人。目光過處，果然是他們兩個。
小辛說道：「我有點後悔殺死幾十個人。因為他們根本就是被邪法和毒藥控制，他們不知道該不該攻擊別人，亦不知道死亡之恐懼。我應該一來到就殺死你們幾個人，尤其是梁松柏和你。」
連四前進的身形速度一絲停滯都沒有。鈎刀銀光「嗚」一聲飛向天空時，橫行刀m.hetubook.com.com也到了顏從面前。
連四全身動都不動，甚至其中一隻鎚快要砸到他面門時連眼睛也不眨。
花解語領悟閻曉雅這一問的深意，立刻道：「殷海的消息你從何得知？」
小辛道：「我的事非常簡單，當然也非常危險，但今天下，也恐怕只有你一個人才辦得成。吳哥，別的話我不必多說了，是麼？」
梁松柏也自心頭靈光一閃：「原來他已曉得絕對不可以殺死我，免得我施展『借體還魂重生』大法。唉，他怎知道我如果不借外界刀兵之力就施展不出此法？他怎知道如果一刀殺死我之時，我肉身潛存的能力就可以瞬間全部發揮，絕對可以一舉反擊取他性命？他不是人，是魔鬼……」
小辛就站在這片廣寬崖頂平地上。
飛鴿傳書不但在古代是最快速的方法，就算現代亦已可能有恢復使用的價值，因為已有醫院證明利用飛鴿傳送血液樣本（一根小小管子而已），同樣的距離飛鴿只花五分鐘而汽車則要二十分鐘（當然交通擠塞因素包括在內），而且比用任何工具運送都便宜。
韓自然道：「好呀。」
連韓自然也不明白他說甚麼，所以驚訝問道：「李兄，你可不可以從頭解釋一下？」
莫憐卿啊一聲，道：「失敬，失敬。」她掙動一下，卻仍然被陶正直壓住，反而因這一動而醜態不堪入眼。但她仍然不肯閉嘴，道：「我記得他外號是『海枯石爛』。哎，多美的外號啊。現在又親眼見過你，恐怕將來想忘記你真不容易。」
李碧天道：「勾漏山毒門高手殷海不堪他一擊，勾漏山的『七毒留行』和『桃花水蠱』除了李繼華傳人之外，誰能舉手間就破去？像小辛如此高明人物，我豈能不會一會他？」
小辛淡淡道：「我寧願割破一百個像你這種人的喉嚨，也不願捺死一隻螞蟻！」
嚴星雨停步嘆口氣，道：「小辛真了不起。連他的名字都有符咒具有驚人魔力。」
金蜂青蝶一齊忙道：「是，屬下立刻動手。」
小辛忽然脫掉布鞋，把布鞋掖在腰帶。前後左右繞小圈子走了幾步。腳板心極靈敏的感覺（當然經過至為嚴格訓練），馬上測知梁松柏曾經站在何處。
嚴星雨面色變為鐵青，叫道：「我就是愛他，怎麼樣？你們誰也比不上他。無嗔你最混賬，你全身透出殺氣，難道你敢殺我？」
韓自然道：「很公平。而且你那時恐怕連你自己也已經控制不住刀勢了。」
過了好一會李碧天才喃喃道：「其實我本人亦想跟小辛較量一場，就算沒有韓自然，我可能仍然會在此地。」
劍尖並沒有刺向任何一人，事實上離每一個人都不十分切近。但劍尖出現於那一點卻使六個人都感到威脅，也使得他們六個人一齊行動的節奏錯亂渙散。
綠野道：「表面上他另有理由，其實還不是為了你。」
嚴星雨緩緩道：「承蒙你看得起我，把我和連四一視同仁。我很感激。但是……我沒有甚麼話。我的一生，唉，好寂寞的一生。我老早註定『賣命』的命運……」
綠野忿然罵道：「你不是人，你是畜牲。像你全無心肝全無人性的惡賊，我殺一百個也不會眨眼睛。」
所有問題謝不貪後來只須點點頭而不必開口回答，而這些問題小辛本已從梁松柏那邊得知，如今只不過予以證實而已。他告訴吳不忍說莫憐卿已經死掉，那只是指莫憐卿製造的形象已死，並非她的肉身。
梁松柏左手法訣一揚，剎時右側出現一條白衣人影，宛如在烟霧中飄浮不定。
連四和他一齊哈哈而笑。當然他們都知道對方說甚麼暗示些甚麼。
不過，謝不貪也忽然第一次覓到機會，快如飄風從小辛身邊掠過，只見他長劍比電光還快，已迴手刺出。
但連四手中橫行刀忽然閃亮一下，雖然光芒不比柴旋大片刀光強烈，但人人卻都知道那是橫行刀的光芒。
鈎刀像一道電光，直射連四。
他目光望的竟然是無嗔上人。
綠野道：「這一點很重要。因為此地除了梁永佳之外還有別人，甚至比梁永佳更厲害。沒有你那一刀，我們必定全部被鬼抓去。」
平淡無奇的幾步後，卻讓小辛測探出很重要的一點，梁松柏必須與他保持某一最低限度的距離。如果沒有這個距離，他可能就失去「若遠若近」的奇異能力。
他想一下又道：「但追源禍始，嚴星雨仍然是工具。真正邪惡兼具稱得上天下第一惡人的是『人面獸心』陶正直。可惜我現在才知道，所以沒有機會親手收拾他，不過他已從幕後抓到台前，他將在惡人譜上成為第一人物。比血劍嚴北刀王蒲公望等都高明得多。所以他也活不了多久，因為很多很多人都會收拾他，尤其是名次列在他後面的『惡人』。」
當然不能，就算小辛用橫行刀亦斬不斷，例如綠野天生的「熱情」。
小辛道：「至少有這種可能性。」
陶正直坐起身，道：「不是，當然不是。我親眼見過他祖父施展魔刀。」
韓自然道：「不是用人力做成。這是真正法術，是神秘莫測的力量，大霧本是天然之物，本來在四山峰巒陰寒高處，被我用法力攝來。正如你剛才看見花解語綠野，她們的精神心靈被我攝來，她們所見所聞完全與你相同，她們說話的聲音也是由肉體發出而攝到此地。」
梁永佳道：「我錯在何處？何以連性命也丟掉？笑話，誰能殺我？你麼？哈，哈……」
梁松柏向後退。他完全沒有誘敵意思，而是感覺出小辛鋒銳凌厲無匹的壓力。同時最可怕者，小辛的壓力絕對不是「血氣之勇」，絕不是「無知魯莽」，絕不是純粹「武功」。
他只希望立刻分出「勝負」，也就是說立刻分出「生死」。以他們這等高手，很難獲得不死不傷的和局，亦很難雙方都傷而不死——落敗者一定「死」。
這一剎那間十殿使者徐靈忽然地恍然回悟：「原來他左問右問扯了半天，卻只是想騙出應該攻擊那一處部位而已。」
但吳哥說話聲音卻高過那陣可以殺人的「嗚嗚」聲音。他道：「嚴星雨，你去散步麼？」
綠野道：「我相信。」
小辛又道：「其實我不是殺死那鬼魂，只不過割斷他與外界某種聯繫的某種力量，我心中之刀比手中之刀更快、更鋒利，所以任何鬼魂都跑不掉、逃不了。你認為如何？」
當然人人都知道都了解綠野的想法和心情。乃因為嚴星雨拚命誇讚連四拔刀訣，但嚴星雨本人卻絲毫無恙出現此地。則那一項拚鬥結局已經不問可知。綠野為了連四生死而著急失態，自是人情之常。
小辛刀上傳來的強大內力有剛有柔，又有黏滯以及震彈暗勁。此所以他退開之時腳步不穩，跌跌撞撞有如喝醉之人一樣，就是因為這些亂七八糟完全不同方向的內勁之故。
綠野跳起身，道：「有就成，快說出來，我一定想法子幫她找到。」
那個假冒韓自然的人嘆口氣，道：「我從未見過像你這麼可怕的人。如果你還能看得出甚麼，請說出來。」
小辛知道自己除了能看見本身螢光之外，還能看見敵方、看見四周情景。但他當然不告訴梁松柏，寧可把這個秘密帶到陰間也絕不告訴他。
人人都看見他橫跨三步縮短雙方距離，才揮刀向柴旋劈去。
綠野道：「這種話你跟小辛去說，別找我。」
于南、徐來架起嚴星雨腳不沾地迅速奔去，那四名高手居然還遲疑一下才啣尾追去。
他冷冷道：「摧銳使者出來答話。」
他願意回答任何問題，只要能夠不死獲釋，只要她能喜悅高興。
由於煉毒日久，所以每一點肉體組織死亡時都極痛苦，直到全部死亡才停止。
但可惜花解語閻曉雅不但也是高手，又佔盡隱藏實力奇兵突出之利，所以花解語左手五隻紫金爪毫無困難就扣住金蜂一隻手，而右手短刀則頂住他咽喉要害。
小辛道：「你不必把我當作人類。」
小辛向那穿青色長衫的人問道：「你是惡仙人韓自然？」
小辛打個招呼，道：「剛才我們的對話大家諒必都已聽見了。」
嚴星雨的芳草劍一動又畫出江南迷濛烟雨景色。連四忽然記起一首著名唐詩。「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烟籠十里堤。」
李碧天居然走過來，走近花解語瞧一眼，道：「你中了孤獨迷情蠱，這是天下絕毒之一，如果我也救治不了，舉世更無人能夠醫治。」
韓自然道：「古今往來誰能對抗命運呢？沒有！連接近勝利的人都沒有。所以如果我們代表命運把守這最後一關。我還是那句老話，只要小辛過得我們這一關，我和李碧天兄以後絕對不惹他碰他。」
當然梁松柏永不會了解那是「智慧」「武功」到了某一境地融合而產生的力量。已近乎所謂「迥脫根塵，靈光獨耀」境界。
李碧天韓自然一齊搖頭。韓自然道：「老實說我們都沒有仔細踏勘過，但卻敢肯定任何人跌落懸崖都非死不可，包括你小辛在內。」
有些問題似乎很難找到答案。例如小辛時時能突破人類之極限，但是不是表示已戰勝命運？他可曾找出了真正命運的形式？
不過驚訝瞠目發呆的意思大有分別，像韓自然無嗔上人閻曉雅是一種意思。
連四道：「我不殺他也許就被他所殺。人生本來如此，對不對？」
吳哥道：「好，還有沒有別的話？」
那兩大漢大聲應道：「在！」
梁松柏縱聲而笑，笑聲透露出很得意很自信情緒。
他的破刀尚未出鞘，但心中之刀已經出鞘，只是還未曾出擊而已。
他笑著回答，聲音居然也清楚得很，道：「吳哥你很風趣。哈哈，在拚命時候還想得出『散步』的話。但我既非散步亦不是打算逃走。你看我需不需要逃走呢？」
魏雙絕一怔，道：「你一個人竟要鬥我們兩個？你居然不想法子使我們單獨出戰？」
吳哥道：「卻不知您老何以先用上好白醋洗滌連四傷口？」
小辛道：「那麼你也就是二十年前『十萬魔軍』案的主腦長春子了？」
小辛舉步行去，心中已出鞘的刀發出殺氣，因此前面的白霧翻滾散開出現一條通道。
小辛道：「你笑甚麼？」
嚴星雨的笑容的確很好看，而且雖是卅多歲的人，越看卻越年輕。連四從他笑容中隱隱勾起一些回憶。他很像某一些人，連四從前在福州故居時時看到的某些人。但有這種可能麼？嚴星雨竟會是那一類人麼？
梁永佳恨恨跺一下腳，叫道：「金蜂、青蝶。」
如果刀尖差了分毫，不是割不了長鬚和衣服，就是割破喉嚨和胸口肌膚。
既然小辛已死，一切情節發展下去似乎已屬多餘，好像已不必浪費筆墨。
李碧天道：「小辛，你擔心自己，不必替我擔心。」
他當先行去，其他的人都跟在後面，不久來到懸崖邊緣。嚴星雨向下面望了一陣，道：「這兒看不見，等一下要驗過他的屍身才算數。我相信找到小辛時，已經不容易認得出他。誰能夠從一堆肉醬認出那人生前樣子呢？哈，哈……」笑得尖銳含有極邪惡意味，迴繞於崖外深峽間，真像是山精妖魅狂笑。
吳哥居然並不立刻帶走連四，他走到連四面前，笑容有點古怪。
連四又應道：「對。」
綠野大聲道：「天啊！莫非他沒死？」
「一路哭」魏雙絕道：「因為我剝面具時必須用兩隻手，而且有那麼一陣子瞧不見東西，所以我要先問你。」
梁松柏道：「其實我手下實力還不弱，你何苦一定要拚？」
人人眼光凝聚花解語面上，男人們不必說，甚至連綠野閻曉雅她們身為女人，也都對她泛起無限憐惜無限同情……
所謂你的我的事情，當然是說「困難」。
幾個時辰前那無嗔上人亦曾設法測量距離。他甚至用數磚塊方法，但仍然測不準雙方距離。何以小辛辦得到？
嚴星雨本來只須退開三、二十步就足夠，但他卻一直退到七、八丈遠竹林邊。
無邊無際沉沉黑暗吞噬了大地，只有這座牌樓突兀湧出大放光明，照亮牌樓前數十丈地方。
這話裏面有骨頭，人人聽得出來。
每個人的生命在可知範圍內只有一次，所以倍形寶貴。
那人走近亭子，才道：「我是嚴星雨。」
小辛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妨多談幾句。你反不反對？辦得到辦不到？」
之後，房間內展開一些奇異的迷離莫測的對話。
「他」第一次皺起眉頭，第一次微露受到挫折神色。冷冷道：「小辛也一樣？」
閻曉雅、李碧天都不認識飛天鷂子吳不忍，所以對於有關整治他的陰謀詭計，既不感興趣亦不關心。
尤吉祥居然很低聲下氣，應道：「是，是。如果小辛老爺放我一條生路，我以後一定改為尤倒楣。」
可能由於他太迫近梁松柏，故此攻堅使者手下那些黑衣人都遠遠包圍而沒有撲過來。
花解語當然不想抓住一具屍體，連忙將他推開遠遠摔到牆下。
綠野道：「你呢？你只會看不會做？你是不是那種沒有用的男人？」
原來「根本法印」是最重要的環節。小辛總算把真相「唬」出來了，這環節一斷，有些可怕法術至少再練十年、二十年才可以施為。
攻堅使者宣花大斧每一斧都有山搖地動之勢。一連迅速猛砍劈九斧。
那七人甚至連嚴星雨也露出注意聆聽神色。吳哥又道：「正確只不過屬於『理論』方面，但錯誤卻是死亡之事實。」
嚴星雨和連四互相凝視，兩個人身上都出現血跡，嚴星雨血跡從肩膀冒出，但連四的血跡卻是在心窩出現。
綠野的筷子像她的人一樣敢作敢為，最先落在盤碟中，連吃七口，又乾兩盃酒，才道：「有你保證還怕甚麼？」
小辛道：「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比你笑得更響亮。」
無怪小辛一下子就知道他不是摧銳使者施如山。也無怪他一舉手就破去「聖賢迷」無上毒功。唉，這個人究竟還有多少驚世駭俗本領呢？
梁松柏道：「說出來對我並無壞處，所以我會告訴你。但信不信由你。我們同歸於盡之後，你的確走到生命盡頭，我卻不然。」
閻曉雅咬住嘴唇，眼睛凝視小辛，眼神中含蘊無限歉疚以及無奈之意。
小辛道：「不明白，但不要緊，梁松柏已經成了廢人。花解語和綠野呢？她們一定遭遇很大困難，所以一直都不回答我。」
李碧天道：「我正想問你。我以為你早已有備給過她們辟毒保命之藥，而且我正極為讚嘆佩服你高明手段，因為她們開始時根本不能抗拒抵禦，完全已被我毒功控制，誰知過後你給她們的靈藥才漸漸發生功效，終於將我加諸她們身上七層毒功禁制全部破解。當然我相信你的話，相信你沒有給她們藥物，所以現在我就更為迷惑了。」
當然沒有人抱她，因為連四重傷垂危遠在南京，拿八人大轎抬他來也不行。
李碧天道：「很感謝你。」
小辛走到門口，面孔忽然隱藏在迷霧中。
韓自然道：「哦，那是魘勝之術。那幾個人就算不馬上死，運氣也一定壞極。但為何沒有你呢？」
門口的金蜂已經大聲數道：「一……二……三……」
有三個人不快不慢走來。
陶正直忽然離開莫憐卿，翻身仰臥床上（當然形狀很難看）。喃喃道：「呼延長壽，呼延長壽。唉，這個人咱們還是不要碰的好，否則我老早就弄掉他了。」
李碧天苦笑道：「我想一口氣講完也辦不到呀！唉，你說得不錯，我的話簡直跟放屁一樣，還是小辛高明，他一看沒有辦法，乾脆一個字都不講。」這位毒教「宗師」身份的人，碰到綠野算他倒楣，簡直全無矜持身份的可能。
雖然梁永佳不知道「遊戲風塵」神功的底蘊秘奧，卻不知何故能心領神會人家正施展出極厲害可怕的上乘武功。
閻曉雅自知一踏出那個房間之後，就永遠不是花解語、綠野甚至小鄭的同路人。
吳不忍閉上眼睛，眼角卻沁出淚水。
嚴星雨道：「但何以那一次你乖乖讓我拿走？莫非你以為當時我那一劍殺不死你？」
梁永佳冷冷笑道：「也不行，再加二十個亦不能使我改變主意。」
牌樓數以千計的燈火全部熄滅，大地陷入沉沉黑暗中，居然連安居鎮的燈火也看不見。
花解語輕輕道：「莫非是『血劍會』？你也是血劍會的殺手？」
但如果我們細加觀察，命運的羅網本來亦不算嚴密得無懈可擊。因為如果小辛能夠不跟隨花解語綠野的幻象來到插翅也飛不掉的懸崖上；如果他能夠反客為主忽然解決了嚴星雨（以他的本事的確可以無聲無息殺死嚴星雨或任何人）；如果他有法子使嚴星雨的人倒戈相向等等。
閻曉雅忽然道：「我們三個人直到現在才知道『大地平沉神雷』這回事，希望你相信。」
梁松柏忽然大笑道：「小辛，殺我呀！你的刀為何不會動？哈……哈……」
他不是飛鳥，所以在空氣中只能稍稍停了一下，便像殞石一樣向那百餘丈深的石谷跌墜。
都已經就快天亮了，可是還在喝酒的兩個人卻全無絲毫停止的意思。
韓自然道：「此地是安居鎮。我那天見到飛天鷂子吳不忍，也答覆了你的問題之後。梁老員外忽然派人請我來此，老實說我和李碧天在此當然對你很不利，你明白麼？」
他們兩人有如旋風一般搶入屋內。
無嗔上人道：「嘻哈，難道我無嗔和尚竟然命絕此地？」
綠野忽然清醒不少，訝道：「唉，我見到你應該歡喜才對，為何反而哭起來呢？」
到底早知道什麼他沒說出來，別人亦沒有詢問。
白衣人道：「不是邪法，是一種很奧妙的學問功夫，絕對不是邪法。」
小辛用力道：「她已經死了。」
李碧天道：「我自己也找不出理由回答這個問題，總之她的話居然很有理，我突然想不起有任何原因必須隱起姓名。」
閻曉雅眼中射出堅決光芒，道：「我也一樣。」
綠野發出泣聲，道：「真的。我知道這是很不祥的預兆。唉，我好像已沒有氣力爭取你或者連四的愛情。早點結束生命並不一定很壞。你說是不是？」
小辛只好苦笑。他很想告訴她：「我很喜歡你。做妻子也好做朋友也好，我都喜歡你。可是我卻必須比『命運』走快一步。我希望趁『命運』能利用我所眷愛關心的人對我加施壓力之前，早一步放棄任何眷愛關心。」
其實我們如果要倚靠新舊「物理」任何理論定律，去證明「非物質」的境界，豈不是緣木求魚？豈不是極不合「理」？
連四道：「你的芳草劍如果不能殺人，天下就沒有可以殺人的刀劍了。」
李碧天聲音仍然十分溫柔，道：「你放心，我總是會幫你的。」
柴旋的刀原本亦快速移動，所以幻射大片光彩罩向敵人，可是橫行刀光芒閃現的剎那，柴旋手中的長刀光彩忽然消失，雖然刀鋒已距離連四面門不及一尺，卻停止於空氣中。
他大約四十歲左右，眉眼細長，看來慈祥而又清秀，尤其他肌膚非常之白，好像很多年都未見過陽光。
小鄭道：「事實的確如此。而且如果我是女孩子，實在不知道跟隨你們那一個才好。」
但他最後仍然警告花解語道：「你絕不能愛任何人，亦不能與男人發生肉體關係。如果犯了任何一種大忌，你會忽然發覺全身沒有氣力，而且大寒大熱，最後全身潰爛而死。你全身潰爛之時又髒又臭，任何人都不敢走近你。」
至少還有過百拿著兵刃的黑衣人包圍窺伺著小辛。
小辛道：「正是。」
李碧天忽然大聲道：「撿拾谷底屍體之事偏勞各位了，我還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韓兄，快跟我走！」
本來也可以老遠就繞過牌樓直奔安居鎮。但這座光亮的牌樓似乎散出妖異氣味，把他吸引過來。
對於小辛這個人，花解語不論是對別人說或自己悄然沉思，都承認不了解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金蜂、青蝶都泛現興奮神色。他們本是狂蜂浪蝶見過無數女子。但平心而論，這兒的三個女孩子任何一個都比他們所認識接觸過的女人強勝百倍。
他本應出刀對付「攻堅使者」，絕對沒有人認為小辛抵擋不住，更不會害怕逃避。
梁松柏道：「任何人都有權假設幻想……」
小辛望望地面，才道：「果然是螢光粉。但你浪費這許多螢光粉有何作用？螢光粉既沒有毒亦沒有任何作用。在強烈燈光之下幾乎發現不了。對，你乃是利用強烈燈光掩護你灑放的螢光粉。但為甚麼呢？」
梁永佳道：「你且別擔心小辛之事，先擔心你自己。」他指指左邊黃衣大漢，又道：「他叫金蜂。」又指右側青衣大漢道：「他叫青蝶。」
人人都聚精會神等候答案。
無嗔上人哈笑道：「喂，喂，你們怎可欺負母老虎？你們敢是活得不耐煩了？」
但正如小辛猜想。花解語雖是有形象有聲音，但行動之時卻飄渺朦朧如真似幻，和綠野行動時一樣。
但無嗔眼光變得很溫柔，而且他也發出笑聲，道：「嘻哈，小星，你最愛的是陶正直麼？但我們這兒那一個不比他好呢？」
所有的人甚至連四也包括在內，都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
只不過在小辛看來，那三刀兩劍根本沒有威脅，所以不放在心上不必加以注意。
雷傲侯忽然問道：「那于南、徐來等六名高手你能不能贏得他們？」
他穿一件雪白長衫，青襪青鞋。腰間也繫一條同樣顏色腰帶，配襯得很悅目脫俗。
梁永佳一點不生氣，他站在門口外面，居然很夷然自若，絕對沒有「萬一他們衝得出來」的顧慮恐懼。
閻曉雅好像被沉重心事壓得面色很白，還帶一點慘淡。
小辛雙掌一直搓揉好些不同種類的藥材，所以指縫不時漏出粉末隨風飛散。
雷傲侯頷首道：「大江堂興盛了百餘年，幫中必有名醫國手，嚴星雨雖然很不妙，但也說不定有人能醫好他。」
那六人一動，吳哥比他們更快，一眨眼間已衝到他們面前。寒氣侵骨的劍尖忽然出現於六人當中某一點。
她心中只剩下一片麻木和迷惘……
當然他主要是要搶佔有利方位，同時事實上這兩名高手盡全力進攻，開頭幾下自是威猛兇毒無比，只要有計可施有路可走，當然不宜與之硬拚，以免兩敗俱傷。
小辛道：「『渺茫』一定是法術之力做成，而用『斷腸』必是毒藥無疑。這名字起得很有意思。」
那個男人已屆中年，但全身肌肉皮膚依然像年輕人一樣，面貌相當俊秀。
連四沒有時間思考回顧自己的變化。從前的他連刀都不敢拔，現在卻渴望用「刀」證明。
「他」微微而笑，面頰和嘴唇好像更紅，襯以雪白齊整的牙齒。綠野果然沒有講錯，他真可以迷死任何女孩子甚至男人。
距離已經算得出來，但心靈中「危險」訊號卻只強不弱。可見得即使一舉擊殺梁松柏，仍然不能解除威脅。
（全書完）
徐靈不覺答道：「右手才是根本法訣手印呀。」
連四手中橫行刀閃電劈出，在他感覺中此刀並非已經出鞘，而是這一瞬間才拔出。
走廊另一端傳來溫和有禮而又很堅決自信的男人聲音，道：「錯了，你們都錯了。但當然最錯的是梁永佳。」
閻曉雅清麗絕俗臉龐上，浮起淡淡笑容，終於開口說話：「我沒有意見，因為我是弱者，弱者向來沒有資格說話。」
陶正直道：「吳不忍有過比飛鴿還快的紀錄，你難道忘記了？」
他用低沉聲調說道：「你一定是綠野，你比從前美麗得多了。」
魏雙絕哼一聲，道：「我早就說過不必藏頭縮尾。小辛，我想把面具剝掉。」
莫憐卿忽然縮起身體，變成一團蝦球一樣，怯怯道：「敢是飛天鷂子吳不忍？」
他走近綠野，說道：「我們好久不見啦！」
第二個答案也是來自吳哥，因為他一隻手已經抓破那年輕大漢的肚子，而紫金八角鎚則隨著年輕大漢的身體飛開六、七尺，腸子鮮血濺得一身都是。
吳哥道：「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凡是叫我吳哥的人，決不會帶八個武功各擅勝場的高手來對付我。」
每一斧都被「破刀」震開，而在大斧被震開之瞬間，必有黑衣人變成死屍，多則十個最少也有三名。
花解語寂寞地笑一下，並不回答。
綠野最沉不住氣猛然跳起身。幸而她還記得假裝雙手雙腳不能拽開活動，所以只站在牆角，叫道：「小辛在那裏？」
小辛道：「原來如此。嚴星雨竟是決心用『大地平沉神雷』？嶺南祝融社獨步天下古今的這種火器真是太可怕了，但嚴星雨自己亦逃不過劫難，這又何苦來由？」
小鄭卻大聲道：「小辛是大丈夫，他是真真正正的大丈夫！」
尤吉祥俯首考慮，不時嘆一兩口氣。
陶正直眼睛盯住她小腹那一帶，笑道：「我如果不這樣說，你的戲就不會演得那麼逼真了。」
陶正直盯她一眼，道：「她雖然絕不會出賣你，嚴星雨，你卻得小心些。因為她已經動搖了，至少不會全心全意為你賣命。」
小鄭卻率領幾個當地人去搜尋小辛屍體，順便也把嚴星雨無嗔的屍首（已爛成一團）帶回來。
閻曉雅垂首道：「同意。」
世人無人會對讚美自己的話生出反感。嚴星雨亦不例外，微微一笑，道：「過獎了。」他微笑時更顯得唇紅齒白。他又道：「你外形之瀟灑正如別人所形容。當然你一定是『飛天鷂子』吳不忍了。你的腳程竟然比飛鴿還快，我很佩服。」
嚴星雨道：「走，少廢話。」
他腰間有一把綠鞘窄細長劍，用一隻比柔荑還美麗的手按住劍柄，姿勢瀟灑悅目極了。
鈎刀的銀鍊扯得筆直時，長達兩丈，但還差三尺才夠得上連四，所以連四眼皮都不眨。鈎刀改變方向迅即繞飛，劃過空氣時不但光華耀眼而且發出「嗚嗚」刺耳聲。霎時空中平添了一道銀虹電急繞飛駛，以及刺耳嗚嗚聲。
小辛居然不催促他，卻偶然從背後包袱抓出一些種類不同的藥材，雙掌一搓便成粉末。有時甚至會冒出淡淡的青烟。
吳哥冷峻地道：「嚴星雨帶來的高手現在隨便那一個也能夠一刀殺死你。」
小辛道：「我可能了解也可能不了解。總之你雙腳最好不要移動，否則我最忙碌之時仍能殺死你。」
小辛反手從花布包袱角落縫隙探入抓出一把透明的礦物結晶。雙掌一搓變成極細粉末，而且揚灑出去簡直變成一大團烟霧。
李碧天微笑道：「你別生氣，我對付外人不得不這樣說而已。」他聲音溫柔得好像對世上最美麗的女孩子說話一樣。
不過白衣人十殿使者徐靈頭上尖形的白布罩卻分為兩片垂落肩頭，所以露出頭顱面孔。
吳不忍沉默一會，才道：「如果是你的事情，我可以為你拚命。如果是我的事情，你放大膽子說出來，我一定支持得住。」
徐靈道：「不一定，每種根本法印不同，最容易的一天就行。但最難的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成功有效。」
這道房門不但有兩個兇惡鬼魂把守，而且還有一道「春風不度玉門關」的法術禁制，像天塹一樣阻隔了任何人或物不得出來。
一個中年大漢行前兩步，大聲道：「屬下請令出戰連四。」
小辛道：「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句話。我相信陶正直、嚴星雨都會很痛恨地記住你的答話。其實我只應該問你們怎樣動手法？又怎樣才算是真正拚過一次命？」
命運強大得無與倫比的魔爪顯然已經扼住小辛喉嚨，已經使他透不過氣來。這是極真實甚至可以感到咽喉上冰冷魔爪的存在。
他情況可以說很嚴重，雷傲侯雖然有最好的傷藥，卻也霜眉緊皺，面色沉重。
閻曉雅道：「和你一樣。」
小辛道：「徐靈，你雙眉之間有三條直紋。當中那一條特別長些。如果我說我要一刀劈中當中那道直紋，只要你說一聲不信。你敢不敢說？」
綠野瞪大美麗眼睛，道：「廢話，她怎知那一天會愛上甚麼男人？這是山也擋不住的事，難道你會不明白了解？」
全世界面皮最厚的人也一定不敢讓這鎚頭擊中，就算練有上佳硬功，然而面門仍然是最脆弱部位。
綠野大笑道：「這個人辦法很多，全身都是古怪。他九成還活著。哈，哈，和圖書我放心啦！」她向花解語道：「走，我們回南京等他消息。」
「天龍抓」功夫的確神奇奧妙，那年輕漢子還未弄清楚吳哥那隻手的企圖時，就已經變成死人了。
小辛道：「權力結構本來就是一層一層支配控制而成。看來陶正直真是幕後人了？」
韓自然搖搖羽扇，但動作不夠瀟灑。花解語聲音很溫柔，說話的亦完全是哀求式。可是威力卻有如用刀劍頂住咽喉，使人不能逃避，不能拒絕回答。
無嗔上人訝道：「二公子這話怎講？」
小辛道：「我明白，你只不過要等到我很忙之時才舉步逃走。但我不妨告訴你，我表面上可能看來很忙，其實我內心很平靜安閒。我隨時可以從忙碌場面中退出。」
李碧天說道：「花解語，『孤獨迷情蠱』是天下第一蠱毒。如果只用藥物破解，非有『九葉一花』不可。如果沒有九葉一花，當然亦不是沒有其他方法。」
小辛道：「我希望已變成你手下魔軍的十萬冤魂同意。」
連四面皮既不厚也沒有硬功護身。但他何以不躲不閃？
徐靈十分惶恐，道：「是，是。小可一向笨得很。」
吳不忍道：「她怎樣了？」
小辛又道：「峨嵋派劍法有一招劍法可以比美天下無雙楊家槍法的『回馬槍』，稱為『拗步迴手劍』。這一劍當然萬分難練，所以練得成功的峨嵋高手，不但腕背皮膚留下顯著弧形深紋，甚至連轉動頭部時也有一種特別姿勢。你是不是出身峨嵋的？」
但小辛終於不曾出現，他現下在甚麼地方？他知不知道面對著的是何等可怕的危險？他知不知已達到「命運」最嚴酷艱苦的關頭？
誰也不知道他這一刀究竟向誰劈出？因為白霧迷茫中沒有任何人影敵蹤……
大家都不作聲等他說下去。那連四的結局當然是死亡，人人皆知，現在只不過等他親口宣佈而已。
他又道：「閻曉雅也有貓一樣的尖爪，但永遠隱藏在掌肉內。她也很溫柔，卻用一層薄霜做外衣。如果我要一個女人，我會要她。可能我現在就要她。閻曉雅，你同意麼？」
然後，小辛很從容走近懸崖，仰天長嘯一聲，嘯聲中也是在白霧中忽然向懸崖外躍去。
不久以前無嗔上人已經領教過，無嗔其實在明亮大廳內，雖然利用地面磚塊計算測度，仍然弄不清楚梁松柏是遠是近。
李碧天道：「其實還有一些問題，例如那男人尚須修習一種房中術，我雖可以傳授給他，但他練得成功與否卻不知道。」
他們知不知道自己為何拚鬥為何殺人？
小鄭吃一驚，喃喃道：「不至於吧？命運會這麼殘忍無情麼？」
柴旋也有動作。不過他既非前進亦非後退，而是倒仆地上變成一癱軟泥一樣。
綠野挺胸叉腰眼睛瞪得更大，道：「快說。李碧天，為什麼？梁松柏算老幾？」
就算他不以武功為能事，但手中至少也有木劍銅鈴或者旛旂之類東西才對。
梁松柏突然感到十分不妥，感到形勢好像忽然大有改變。是不是說錯了話？是不是這些話洩露某種重要資料因而小辛能夠對付他？
李碧天緩緩道：「如果像你說的，那麼我很慚愧。不過我與血劍會全無相干更無來往，韓自然也一樣，希望你們相信。」
雷傲侯道：「如果你手中抱住連四呢？」
嚴星雨又泛起漂亮得不似男人的笑容，道：「那個人大概就是我，我也叫你吳哥不是麼？」
嚴星雨又道：「連四也中了我一劍，我用的就是這把芳草劍。但他傷勢雖然不輕，卻也不比我嚴重。所以他現在是死是活，連我都不知道。」
嚴星雨道：「不知道。小辛敲開酒肆要了酒菜，等了不久那人就來了。」
嚴星雨道：「如果我讓你回到排教，讓你當教主，連畢恭叟的夫人也一齊收下。你一定不會覺得老。哈，哈……」
四周雖是一片迷茫看不見景物，但綠野流下晶瑩淚珠以及跺腳動作卻看得很清楚。
李碧天忙道：「當然，當然。誰也不會把『天下第一惡人』幾個字鑿在額頭。」
小辛道：「我第一刀絕對不會傷你一根汗毛。但第二刀就一定殺你，看刀。」
綠野忽然看見小辛。
他們這種一流高手，確實不必刀來劍往鏖戰數百招才分勝負。他們每個人都能將一生所學和一身功力壓縮於一剎那中全部用出。他們一招已等如常人的十招百招甚至千招。
但近在七、八丈的大路邊，一座牌樓像火焰山矗立。
連四道：「正是這一把。」
梁松柏苦笑道：「你說的我當然放心。」
吳哥道：「你還能不能說話？能不能再支持下去？」
韓自然道：「那就好得不能再好。但有一句話我必須當眾向你再提一次，小辛絕對不是平常人，你給我的詳細資料已經說明這一點，他的力量很難估計，他甚至很有可能擊敗『命運』，這是最可怕而又令人興奮寄望的事。」
李碧天道：「我這七層毒功連環禁制，除非你當場出手一層一層破拆，而且每一層都不得出錯，否則毒性越變越雜。我想，即使你能夠逐層破解，卻也不免要耗費很多心力和時間，除非你已得到我毒教視為至寶的『九葉一花』，但這宗寶物從來也不過傳說而已……」
雷傲侯又道：「連四傷勢嚴重非常，能不能撐過危險殊難逆料，只不知嚴星雨又如何？他傷勢必定更甚於連四才對……」
其他的人也不覺被她「豪情」所奪，先後動筷及互相敬酒。
世上無無數數的孩子們，總是喜歡用這種自我傷害、自我虐待方法，去傷寵愛他們的父母。
魏雙絕短兵刃發揮「一寸短一寸險」可怕威力，整個人撲入去施展貼身肉搏之術。謝不貪的長劍如經天長虹以高蹈遠取為主。
死亡威脅來自何處？何以擊殺梁松柏之後仍然不能解圍？難道梁松柏居然還不是真正首腦人物？
韓自然忽然大聲道：「你的問題恕我不能回答。」
嚴星雨明亮目光投向無嗔上人，忽然面色一沉，露出很生氣樣子，道：「你答應過我甚麼事情？你自己還記得？」
吳哥堅持道：「一定。」說這話時面色已變得不大好看，冷酷眼神中充滿可怕殺機。
惡仙人韓自然道：「花解語，我發覺忽然跟李碧天一樣陷入尷尬形勢中，你的問題我非回答不可麼？」
顏從左肩掛著一個皮袋，平時用左臂夾在脅下。而現在他從皮袋中迅即拿出武器。是一把兩尺長有尖銳鋸齒鈎刀。刀柄末端繫著細長銀鍊。銀鍊另一端有個皮圈可以套在手腕上。
小辛喃喃道：「有道理，陶正直嚴星雨絕對不會疏忽這一點。」他提高聲音又道：「請叫閻曉雅他們出來，我跟他們相識一場，最好能見最後一面。」
嚴星雨喜怒情緒向來變換得極快，也表現得很強烈。他立刻瞪大眼睛怒道：「原來你只是為了名譽，並不是為我。好，你走，你滾，以後我絕不睬你。」
此所以他站立姿勢無論伸拳拽腳全部看得清楚。
綠野聲音更大，理直氣壯地道：「因為你不同，你絕對不是他們那一類人。」
無嗔手中忽然出現一把緬刀精芒如雪。刀尖一探已刺入金蜂背心要害，嘻嘻笑道：「花解語，金蜂已變成屍體，你可願意丟掉他麼？」
嚴星雨搖頭道：「恐怕不可能吧？」
小辛又道：「你如果不甘自殺，那就出手吧。不過你最好記著，你自盡可以立刻死亡，可以立刻解脫。但如果我一刀把你劈成兩片，你練毒多年，功力深厚，比百足之蟲還厲害，你兩片身體還會有無量痛苦，要很久才真正死亡。你自己選擇，我不勉強你。」
十二個黑衣人幾乎在同一剎那像破鞋一樣躺在塵埃中。
小辛道：「她現下和陶正直在一起？」
他下巴的鬚已經不見影蹤，割削得甚見平整。
天色已黑，但離安居鎮也很近，遠遠可以看見鎮上稀疏的燈光。
嚴星雨狂笑中又尖聲叫道：「小辛，小辛……你罪該萬死。哈，哈……陶大哥，你才是當世最厲害又最可愛的人。哈……哈……」
李碧天道：「當然沒有？難道你肯自殺不成？」
他心靈上「危險」訊號老早響過。他已經熟悉「命運」要攫奪他生命的預兆和訊號。
房間內連韓自然在內共是七人，見得此人出現走進來之時，沒有人不是驚訝瞠目呆呆望住他的。
嚴星雨道：「連四，你為何出手攔阻柴旋？為何殺死他？」
梁松柏笑聲很勉強，道：「你很本事，這些秘密一共只有六個人知道。」
她聲音溫柔得令人心軟，使人彷彿能看見明艷青春隨著逝水年華而漸漸凋謝，使人宛如看見她獨立於西風殘照間——無盡的孤寂！
花解語點頭時，忽然發覺淚珠濺墜衣襟和手背上，現在還談論這些有什麼用呢？小辛已經死了，這才是最真實最可怕的噩夢。
那把破刀其實沒有意思，小辛何須使用兵器？但他卻又非弄一件兵器不可，就算破刀也行。
但綠野居然又道：「我不知道這是幸或不幸？因為如果那時被你看上的話，我一定會被你迷死，相信直到現在仍然是你的奴隸，但也許被你迷死卻又很刺|激、很快樂……」
吳哥道：「為甚麼？鳳山村有親人？有朋友？」
而且另外他又看見花解語五枚金爪扣在臂彎穴道上，爪尖顏色光采好像有點特別。
小辛道：「命運！或者你可以稱之為『極限』，因為命運總是以極限之形式、境界表示出來。」
梁松柏冷笑道：「你以為這一個人是你？」
因此人人都不覺一齊停手，看看結果，看看究竟誰生誰死？誰勝誰負？
只是魏雙絕心中隱隱覺得有點不妥，因為他明明是給小辛那一刀含蘊的古怪內力震開。
小鄭迅即回到牆洞後，洞口仍然用磚塞住。綠野等三女則裝出手腳尚未恢復自由樣子，分別蜷縮於三個角落。
梁永佳用陰冷眼光轉到他面上，道：「腿長你自己身上。你為何不出來？」
他忽然輕輕嘆口氣，道：「我本以為我是強人。但現在才知道不是，你和小辛才是真正的強人。」
吳不忍深深嘆口氣，沒有作聲。
但花解語又感到非常憂懼，所以不敢接近他，根本亦不敢訴說任何心事。
梁松柏不敢不慎重考慮小辛的話。其實他如果相信小辛卻是很佔便宜的事，只要雙腳不動，就暫可平安無事。如果小辛在某種「忙碌」狀況下喪生，當然已管不著他雙腳移不移動了。你可曾見過死人還能管活人的事情？
來人出現在房門。無嗔喜道：「嘻哈，梁二公子。你來得正好。」
屋子裏門窗都用棗紅色厚羢遮住，厚厚的地氈，還有許多珍貴的擺設，最特別的是房間中心有一張八尺長八尺寬的床，這張床四四方方甚是巨大，的確很少見。但只是特別的一部份，最特別的是床上已有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是赤|裸著身體。
吳哥道：「連四情況危險我明白。但你老忽然提起綠野，為甚麼？」
但小辛偏偏不攻擊也不抵擋，現在他所站的位置正好利用梁松柏在當中作為緩衝。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採用這個戰略？梁松柏怎可能變成擋箭牌呢？
小辛道：「還有幾個人怎樣了？閻曉雅不必提，雖然我仍然關心她，但她卻是嚴星雨的人。我想知道無嗔上人和小鄭的情形。」
韓自然道：「我擔保她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但她們卻仍然在某種力量控制下。此所以我要你坐下來談，你明白麼？」
小鄭又道：「小辛除非變成飛鳥，否則他的屍體必是有人早一步搬走。」
連四道：「不，請你看清楚一點。不但名字極好，這兩個字寫得更好……」
攻堅使者以及幾十個黑衣人追撲過來時，已經要踏著手下屍體前進。
「他」忽然恢復笑容，道：「我不否認小辛果然有資格。幸而除他之外沒有任何別的人，包括連四在內。天下也再沒有別的人……」
花解語卻完全不同，幽幽咽咽有如山鬼夜啼瓊妃暮泣。而淒惋纏綿處又好像泣血的杜鵑。你可曾聽過春夜的杜鵑在空山啼叫？如果你聽過，保證你一定惻然聆聽，一定無限迴腸蕩氣，也保證你永遠不會忘記！
事實上，此地的黑暗跟土地星月無光的黑暗不盡相同。
小辛呢？他在何處？
連四道：「不錯，剛才我覺得你不像從前見過的嚴星雨，現在才像。」
吳不忍嘆口氣，眼睛從敞開的肆門望出黑暗街上，說道：「我沒有打算瞞你。」
但小辛終於找到機會，一刀劈中魏雙絕右邊貓爪（短刀之一），魏雙絕居然站不住腳跌跌撞撞奔出七步。
三女和小鄭一齊平安走出房外。他們面上都出現說不出的敬佩神色。
綠野咕噥道：「我想我應該讓你抱，但一定沒有被小辛抱住那麼自然和舒服。」
吳哥道：「很難說，嚴星雨臨走時神智清明，但我看他似是迴光返照，我寧願連四像現在這樣也不要像他。」
謝不貪雖是峨嵋派最有名劍客之一。卻很奇怪似乎只會施展這一式，而且接下去都全無改變，一口氣攻了六劍。但也被小辛破刀同樣劈退六次。
她最先看見的人居然不是小辛不是連四，而是她常常故意鬧彆扭搗蛋的老祖父雷傲侯。
閻曉雅袖中飛出五點寒星向門外的人射去。她曾經正面發過暗器襲擊青蝶，卻被青蝶躲開。所以留在梁永佳以及其他人心中印象是她暗器功力有限。
「他」忽然又問道：「小鄭，你呢？」
他話聲忽然中斷，面色好像被毒蛇咬一口那麼難看可怕。
尤吉祥簡直無法招架。這個敵手一切都清楚了解，連毒教高手死亡時巨大可怕痛苦也知道。當然這只是指遭到刀兵之劫，傷勢絕不能醫治而肉體各部份生機仍在。
說完立刻跨出一步，「咕咚」一聲整個人摔在地上動都不動。
陶正直笑道：「你放心，他的魔力快要消失了。」
可惜這一劍沒有法子再推出一寸，因為左邊一條長鞭亦已快要掃到吳哥後腦，那條皮鞭雖然長達三丈而又是軟兵刃，但掃中要害時的威力並不弱於鐵棍。
連四道：「不一定。」
小辛道：「本來沒有，但現在有了。」
無嗔上人大聲道：「這句話很有道理。這三個女孩都是當今絕世美女，任何男人能弄上一個必定一輩子心滿意足。」
小辛又道：「是梁松柏親口招供的，我還從他口中知道了很多秘密，這就是我為你不取他性命之故，你支持得住麼？」
卻聽陶正直又道：「等咱們收拾了小辛之後，我一定去找少林武當的晦氣。問問他們為何不把我列入惡人譜上？」
小辛道：「這個問題值得研究，難道當世之間又出了一個醫道和藥道的聖手？」
韓自然道：「小辛只問我兩句。一是世上究竟有沒有『鬼』？活人能不能操縱控制？二是我和李碧天打算出手幾次？」
小辛驚異地搖搖頭，這個手執宣花大斧的白衣人顯然是領袖人物之一，武功亦顯然強過剛才兩名高手不少。但這種人物何以甘心做梁松柏的走狗爪牙呢？
七盞吊燈好像天上的北斗星飄浮於茫茫夜空中，燈光說明不明，說暗亦不暗。
嚴星雨驚訝地望住他，道：「你老？你幾時開始覺得自己老呢？」
韓自然道：「聽我說，小辛。你的武功已經超過人類之極限。剛才你那一刀，連『悲魔』和『疲倦』之天魔亦負傷遠遁。但『死亡』卻不是神鬼天魔，只不過是一種自然現象。即使是你亦一定殺不死自然現象，也無法將之改變。」
嚴星雨道：「當然見過，你忘記了？」
花解語道：「綠野躺在地上既不舒服又不雅觀。你看怎麼辦呢？」
花解語這回說的話是向梁永佳的：「你這個得力手下性命在我手中，難道他的性命也不能使你改變主意？」
——但白衣人憑甚麼能取勝殺得死我？
但連四看得見。橫行刀揮閃兩下，「叮叮」兩聲，那漫天迷濛烟雨忽然消散，恢復艷陽晴明朗然的天氣。
小辛道：「真難得遇上像你如此高明的劍客，我知道你一招應該連續攻出七劍，而你雖然被我破拆劈退，卻能夠變快為慢，將七劍分七次施展。」
韓自然嘆口氣道：「我們早就該露面的。」
誰也想不到小辛的夜眼此時居然能瞧見。
嚴星雨道：「小辛呢？」
小辛盯他一眼，道：「你是十殿使者？」
小辛道：「你太外行了，絕對不是這樣試法。」
花解語抗議道：「不，他不是的。」
嚴星雨道：「如果他敢拔刀，只不過證明他『敢』而已。但我們仍然不知道『為甚麼』？所以請勿怪我囉嗦。」
小辛道：「本來我以為你是李碧天呢！」
綠野道：「當然啦，他是我未婚夫。」
吳哥第三招第四劍都是虛招，第五劍已刺中勁裝大漢左肩，血光飛濺，第六劍一定可以割開那大漢肚子，連左邊的長鞭也搶救不了。
花解語輕輕道：「有，有一個中年人，很斯文清秀。他騙了我們，你認識他麼？」
以嚴星雨的財勢、人才武功，世上還有甚麼人或物求之不得？他怎會寂寞空虛？何以他擁有的一切都不能使他覺得充實？
吳不忍道：「沒有，連郝問都不知道，你敢是忘記了我這樣做法完全是你的要求？」
韓自然道：「難道你以為我辦不到？」
花布包袱又土氣又累贅，但他非背著不可，因為包袱內有很多他知道非用不可之物。
小辛道：「可是她們顯示的跡象簡直已經佩戴著『九葉一花』一樣。唉，這個問題你將來自己找尋答案吧……」
小鄭第一次接口，大聲道：「絕對不能。」
小辛深深嘆息一聲道：「你說的也是。天上異香須有種，春來飛絮恨無家。」
那兩人有如被毒蛇咬了一口突然大驚抬頭望他。在此之前，他們一直用心下棋，叮叮棋子聲甚是悅耳。
小辛道：「這是第一刀。」
他的聲音溫和有禮，又蘊含無限自信，但正因如此才極有說服力使人不敢不信。如果是疾言厲色反而收不到這種效果。
花解語溫柔地道：「你何以會在此地出現？你何以會幫助梁松柏？你何以認識嚴星雨？」
其實除了短戟和鐵矛之外，同時另有三把長刀兩把利劍一齊襲到。
綠野道：「何止不大好，簡直十分難看。我知道因為你的功力還差那麼一點點，所以勉強使出這一刀之後幾乎耗盡真力。」
床上的莫憐卿伸展攤開四肢，畫出一幅極強烈誘惑放蕩的「大」字圖形。
但青蝶卻永遠想不到距他三尺的牆上有一支吹管正對著他後頸要害。一支淬毒鋼針從吹管飛出，滑過空氣無聲無息深深插入青蝶後頸。
嚴星雨道：「小辛已闖過老二尤吉祥和老三梁松柏那一關。他本應一直向這裏來的，但卻忽然在鎮上出現，敲開一間酒肆的門，正在飲酒。」
無嗔上人笑聲比他更響亮，舉手指住自己鼻子，道：「對，對，你必定死於我刀下，當然你的手下金蜂他也活不成，因為你不應該告訴我們，原來你們都是該殺死的人，這就是你最大錯誤。」
無嗔人刀合一化為一道耀目精虹，這一剎那間人人聽到似是來自浩瀚太虛無限時空極遼遠處的奇異聲音。是人類從未聽過亦不能了解的聲音。
花解語道：「但不論弱者或強人，仍然是傻瓜。既然如此，區別何在？」
梁松柏道：「這個比喻很對。所以你愉快甚麼？有甚麼值得你大笑呢？」
她雖是詢問卻也等如證實青衣人是「惡仙人」韓自然了。
嚴星雨笑一下道：「請勿把我說得如此可怕。吳哥，我特地帶八個人來對你一個，你一定覺得滿意。」
小辛道：「其實你何必用人皮面具？我知道李碧天只有四十歲左右，但你雙手皮膚早已告訴我，你的年紀是五十五歲到六十歲之間。」
韓自然道：「他們都像我們一樣，不過他們是『刀兵』部份。你怎知閻曉雅聽嚴星雨的話呢？」
小辛道：「失敬，失敬。既然你敢不服氣李碧天，當然也是毒教一流高手。老實說你用『聖賢迷』上乘秘傳毒功使這許多人喪失了善惡是非的辨別力。而梁松柏則用邪法使他們不知道畏懼只會拚命進攻。你這一招的確有資格跟李碧天比劃了。」
小鄭道：「螞蟻尚偷生。能多活幾十年總是好的。」
梁松柏道：「我不懂。」
他嘴巴一合攏，立刻變成蠟人一樣蒼白僵硬，也像站不穩的蠟人笨拙倒下。
小辛道：「你叫甚麼名字？」
金蜂面色變成灰白，因為梁永佳說的是真話，而他又深知梁永佳骨子裏是多麼狠毒無情的人物。
李碧天道：「陶正直沒有，嚴星雨卻有這種魔力。但陶正直卻能夠控制嚴星雨。」
兩人終於分開。
韓自然道：「他知道我已設下禁制，所以不敢踏入一丈以內。他叫你們把絲囊丟給他？」
小辛若是輸了，因而把性命輸掉不在話下，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話聲方歇，綠野已經哎喲一聲，然後爬起身，如果是平常女孩子跌這一跤，自己一定爬不起身！
我明明已施展「縮地術」，任何人絕對無法判斷得出我們相隔的距離，就算武功極高的高手也不行，為何小辛卻辦得到？
——最可怕的是，攻堅使者只不過是梁松柏殺著之一。後面還有些甚麼花樣？
陶正直忽然低哼一聲，道：「外號好聽難聽不要緊，可是最氣人的是我居然不能列名惡人譜上。我還不算惡人麼？」
嚴星雨轉向閻曉雅道：「等一會陶大哥先陪陪你，等我有空才陪你。」語氣卻變得有點命令的意味了。
陶正直道：「他和小辛誰厲害還不知道。但呼延長壽最厲害最可怕的是甚麼你知不知道？」
嚴星雨那對充滿柔情密意的眼睛，轉到韓自然面上，說道：「小辛就快來到，你們一切都準備好了沒有？」
風是腥的，血雨飛灑。
她覺得好留戀那些人，雖然並不是很知心莫逆，但他們的世界，不但有小辛在內，而且充滿光明溫暖。
閻曉雅已撿回她的暗器，說道：「花解語，我很抱歉，如果也活捉了青蝶，姓梁的恐怕就不敢不鄭重考慮了。」
不管有沒有「愛情」，那個世界還是值得留戀、值得嚮往。
韓自然愣一下，道：「這是誰作的詩？」
無嗔苦笑道：「出不去呀，門口有兩個惡鬼把守，差點要了我的命。」
他的話宛如「魔咒」，使人有毛骨悚然之感，而最奇怪的是凡是聽見這話的人（包括遠處的閻曉雅等人，因為韓自然用法術使他們都聽見看見），居然覺得有不能不信之感。
小辛道：「你敢不敢舉步試試看？」
梁永佳也學他「嘻哈」一聲，也極肯定地道：「不能，你現在誰也殺不死。」
「死亡」是甚麼？說來簡單只不過身體所有機能都不能再活動，神智感覺、呼吸等一切都停頓消失。
他大概三十歲出頭，眉毛濃密而長，眼睛很亮，高挺鼻梁顯示他很有正義感，但稍厚的嘴唇卻說明他太重感情，這也許是他唯一弱點吧？
梁松柏道：「當然啦，有燈光的地方到底很不方便。」他忽然一怔，為甚麼有問必答。
梁松柏的表情似乎立刻變得不大愉快，因為他不明白小辛這一次的算法。
因為他「看見」梁松柏的表情。在如此漆黑所在除了小辛誰也不能「看見」甚麼。
他轉身望向懸崖的另一角，看見了一幅奇異的景象。
十殿使者徐靈透一口大氣，道：「謝謝你，我馬上召幾個鬼魂給你試刀。」
嚴星雨突然振作精神：「于南、徐來，扶我回去。」
李碧天道：「如果我不回去那邊，當然天下人人皆知我和你是怎麼一回事。如果天下人人皆知，我又何必犯險拚命？嚴星雨，我完全是為了這種醜事不肯傳揚出去，我才不得不完全聽命於你。」
但如果贏了，一定也得把性命留下，因為嚴星雨絕對會施展「大地平沉神雷」來個同歸於盡，也拉很多人陪死殉葬。
嚴星雨卻對李、閻二人笑道：「喝酒，喝酒。多喝幾盃你們就不會拘束了。」
嚴星雨笑道：「別急，南七省除掉小辛，北六省還有一個魔刀呼延長壽。」
綠野大聲道：「快抱住我，我冷死啦。這兒是甚麼鬼地方？」
小辛可以感覺到梁松柏的震驚以及他自信心大幅減弱。因此夢魘魔力的壓迫感突然減輕很多，甚至連黑暗也消退不少。
梁松柏吃一驚，道：「我不明白？」
綠野道：「我不是這意思，甚至我心中認為你是有機會有本事可能擊敗他的人。不過他很奇怪，他可以變成一陣風，也可以變成一塊石頭，你總不能毒死一塊石頭吧？」
第一個答案來自吳哥，他明明第六劍可以割開對方肚子，可是不但人家肚子好好的全無損傷（因為他第六劍根本沒有發出）。吳哥自己反而後肩上挨了一鞭子。
我可能真的瘋了，小辛舉步向安居鎮行去。
小辛那麼決斷有魄力的人，卻也考慮了好一會，才道：「是你的事情。」
這個地方雖然距安居鎮不及兩里路，但連安居鎮的居民亦罕有來過的。所以這座懸崖究竟有多高？底下是怎樣的情形？四圍環境如何？一百個人恐怕找不出一個能夠回答。
小辛道：「不，你不明白。」
他們更深知那些銬鎖是特殊合金所製，無人能夠掙斷。因此那三女雖是恢復清醒，全身武功仍在甚至兵刃暗器都在身上，但雙手雙腳都銬鎖著的人能做甚麼事？
吳哥有如鷹隼撲擊居中策應的主力。劍光一閃，竟從雙斧之間探入，森冷劍氣已經使那大漢喉嚨上的皮膚出現雞皮疙瘩。
綠野卻氣忿得俏臉都變白了，罵道：「李碧天韓自然，你們是人還是畜牲？你們怎可以幫助那陰陽怪氣滿身邪惡的嚴星雨？你們怎可讓陶正直騙去我們的東西？那是無嗔和尚給我們懸掛在心窩的絲囊，我們每人一個。我只想保留作為紀念……」
嚴星雨一隻手藏在背後打個暗號。登時一個面大腮闊的佩刀大漢按刀厲聲道：「吳不忍，你接得住我柴旋三刀，才有資格留下觀戰。」
徐靈一身冷汗，修煉了二十幾年的「法力」不知跑到那兒去了，說道：「我信。」
刀光劍影都一齊收歇不見。
吳哥既不能亦不敢胡亂回答。就算小辛此時趕得回來，連四性命仍未必保得住，只不知嚴星雨如何？他已經死了沒有？如果他死了，大江堂會不會高手傾巢盡出，血洗雷府以報仇雪恨呢？
眾人甚至連眼睛尚未眨動，那道精虹——無嗔上人——已經裹住嚴星雨瞬間飛出數十丈，接著向懸崖下跌墜，速度亦快得難以形容。
無嗔上人道：「因為你的人生似乎很單純，一加一等如二，二減一等於一。但別人卻沒有這種運氣。因為不恨並非等如愛，不活並非一定死亡。你可以不恨不愛，可以既恨又愛。你也可以不死不活……」
綠野當然回去南京，因為不但連四在南京養傷，而且還有她祖父雷傲侯。
小辛道：「這只是我的猜想，施術之人可能恐怕我能破解這種法術，所以用別的手段對付我。看來魘勝之法果然有點道理，那四人的運氣確實壞透了。連四身負重傷，不知道活得了活不了。」
小辛的聲音第一次溫柔得自己不敢相信，說道：「花解語，你一定走了很多路，一定覺得很疲倦？你可以放鬆心情休息一下，因為我已經在你身邊。」
此人隨口對答，不但顯示出思想快捷無比，而又有算無遺策那種可怕的力量。
李碧天道：「我們本不相識，我為何不能對付他？」
答案卻要看「烟雨江南」嚴星雨了。這裏特地提起他的外號，原因是他現在根本沒有一絲一毫江南烟雨的飄渺空靈瀟灑風度。他俊美得更甚於少女的面龐，忽然扭曲得不成人樣，而他的人也倏然飛上半空。
綠野道：「你告訴我吧，分別在何處？」
閻曉雅像傀儡又像學舌鸚鵡，道：「我絕對靠得住，願意為你賣命。」
陶正直想一下，才道：「那就不知道了。唉，我也希望能夠知道，更希望能親眼目睹他們作殊死之戰。一定非常精采，可能比三十年前南京東校場那一場拚鬥還精采……」
懸崖邊緣距底下的亂石峽谷大約一百二十丈。
橫行刀雖然只有一把，雖然只是握在一個人而不是神仙的手中，也雖然只劈出一刀，但積聚著仇恨及無限美麗景色。甚至每個人最基本的慾望——求生，竟然在這一刀之下完全粉碎消失。
然後兩人一齊被攻心徹骨的疼痛侵襲而搖搖欲昏。
嚴星雨和_圖_書怒道：「取你性命就取你性命，難道你的命很值錢？你死了有甚麼關係？」
綠野正如花解語一樣，根本不知道身在何處，亦不知道身側伸手可及之處有個花解語。
小辛的破刀突然出鞘，一片精虹乍現便隱。破刀的光芒絲毫不弱於「橫行刀」，而且當刀光乍閃之時，雖然比不上瞬間照亮大地的閃電。但卻可以用幾百盞燈突然明亮一下來比喻。
梁松柏面孔仍然有光線照到，所以他面孔上極度訝疑和極度恐懼的表情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綠野道：「如果你很有信心，為何我一叫你們全都駭一跳？唉，我真希望他忽然出現，我將與他倂肩奮戰，直到流盡全身最後一滴血。花解語，你呢？」
小辛道：「你為何要問我？」
金蜂和青蝶動作矯健迅快，看來果然都有「高手」格局。
他烱烱的眼光凝視著她又道：「你走近來一點，讓我仔細看看你艷比春花的芳容。」
李碧天道：「小辛。從前聽說李繼華醫藥之道超絕古今，心中還有一點不服。但看了你竟能用十二種藥材配出一百四十四種破解百毒的解藥。我豈能不心誠悅服？請你過來取我項上的人頭，我絕無怨言。」
這話出自她口中，似乎比別人更能引起同情憐憫，尤其小鄭眼睛都發直了。
那人停留在牌樓下半明半暗之處，他也把小辛細細觀察過，一隻手輕拂頷下的鬚，開口道：「雖然你外表很狼狽，但你一定是小辛。」
人人都露出驚詫之色。閻曉雅道：「連四會死麼？」
嚴星雨道：「拔刀訣名不虛傳。」
小辛道：「這是禪宗靈雲大師得道證悟的偈，我也是最近才學會，你想不想聽聽？」
小辛能不能突破「命運」的羅網？何以命運要使他喪生使他停止一切活動抗爭？莫非死亡就是人類的「極限」？
而小辛也想不到白衣「攻堅使者」並非單獨出手。他後面固然有人手跟隨，可是由於攻堅使者速度快，後面人手趕不上也來不及幫他，所以後面那些人手不算數。
他們走出門外。魏雙絕亦現出真面目出去觀戰。
韓自然道：「你讓四路把守黑石谷人馬，在那荒涼可怕地方白白浪費了寶貴青春，又何苦出來呢？」
兩次大驚的心意都只有從「眼睛」流露，面色居然完全不變。所以確實可以肯定他們用精美的面具遮掩本來面目。小辛甚至敢打賭他們的面具是用真的人皮製成。
花解語綠野顯然都是突然看清四下一切，也突然看見李、韓二人，所以齊齊驚啊一聲。
小辛忽然也像鬼魅一樣快得無人看得清楚已經挪移了數丈之遠。
這個像無韁野馬像陽光熾烈，大膽叛逆的美女，究竟愛連四抑或小辛呢？
小辛道：「沒有。我並沒有承認老天爺可以支配我。」
梁永佳冷笑道：「恐怕不大好。」
他動的時候當然就可以選擇對象。何況小辛一直站在固定位置被動挨打，使別人養成錯誤習慣。
所以我們如果細加觀察。「青春」「愛情」「生命」等等雖然真實存在，但究竟本質仍然屬於虛幻。
另一個人五官清秀，雖有倦容，但兩眼烱烱有神，顯示他仍能隨時隨地應付任何情勢變化。他就是「飛天鷂子」吳不忍。
他看見那支窄而薄的芳草劍，像迷濛烟雨滿天瀰漫逼人而來。既像烟又像雨，沒有人能確知其中那一縷烟那一絲雨會沾染於身上。
小辛道：「我想告訴你，我根本已準備應付你們兩位一齊出手，而結果仍然一樣，不是我死，就是你們都亡。」
——似她這等如花似玉美麗少女，居然不能愛也不能接受異性雨露。
綠野忽然冒出兩句：「隨便你怎樣說或者甚至殺死我們，我仍然認為你決不是壞蛋。」
但插刀動作絕對不可能閃耀出照亮大地的光虹。
小辛道：「因為我是魔鬼，很多人都這樣說的。其實是因為我認識『大自在天醫』李繼華。不過他也不過是一片落葉罷了。」
嚴星雨道：「他怎能每次都比飛鴿快？我絕對不信。」
為何冠冕堂皇的理想就可以為之而死，而屬於私人情懷的就不可以呢？
但他究竟想證明甚麼呢？
莫憐卿發出歡欣笑聲，身子四肢又舒展成刺|激男人眼睛的「大」字形。她道：「唉，你從未告訴過我這些事。你真壞，你還時時嚇我說很害怕吳不忍會找上門來……」
這種笑話只有女人才喜歡。吳哥連四心裏都有怪怪的滋味。
「他」口中嘖嘖兩聲，道：「看來連四果然也有一手。綠野你很記得他麼？」
小辛道：「我有我的想法。我現在只想知道剛才那一刀有沒有傷了你？花解語綠野是不是已經清醒？她們似乎都不曾被毒力控制，只被法術控制。李碧天，你為何不對她們出手？」
「慚愧」「原諒」都是空話。但青春、愛情、生命亦是變幻的不永恆的。
小辛心中閃過一絲訝異。因為像這般可怕的高手，武林中並不多見，但何以會替邪惡的長春子梁松柏賣力賣命？
轉眼濃霧散盡，他看見懸崖邊有一張桌子，兩個人坐在桌邊，桌上居然有酒菜。
梁永佳道：「因為小辛已經來了。」
人人這時才知道原來無嗔上人本是「烟雨江南」嚴星雨方面的人，並不是小辛的朋友。
嚴星雨道：「我和閻曉雅、小鄭三個人加起來算一個好不好？」
那七人中只有兩個露出很認真尋思的表情，他們都很年輕很自信，卻不自大愚蠢。
小辛道：「為了修練這個意識，一定下了很多很久功夫對麼？但我卻沒有，正如有人掉下水可以輕輕鬆鬆泅到任何一處岸邊。但有人跌落一條小河，馬上就翹辮子。」
麻旛中心點，亦正是七盞吊燈中心位置，花解語和綠野兩人伏著不動。
嚴星雨道：「你還沒有回答呢。」
當然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那七名手下（包括兩個高手）噴濺出來的鮮血大部份灑在他身上。當然他又知道是小辛特意這樣做。他唯一應該知道而偏偏不知道的是，小辛為何要這樣做？
小辛頷首道：「我了解，並且很多謝你對我講真話。我想先請教你一招，然後還有幾句話要講。不過如果這一招你我有一個死掉，那就甚麼話都不必說了。」
徐靈道：「對呀。」
李碧天微笑道：「我決定回去那邊。閻曉雅你呢？」
高樓更是悄靜寂寞。從前的絃管歡笑華燈盛筵，或者是勃勃雄心壯志，已經有如逝水永不回轉。
他道：「你為何不殺死我？」
他們一齊舉起斟得滿滿的酒盃，一齊一仰而乾，四目相投，一切都盡在不言中。寒冷秋風吹入來，含有無限悲涼壯烈味道，易水蕭蕭西風冷，只不知幾千年前荊軻揖別燕太子丹之時，是不是這般心情？
嚴星雨道：「猜對了。有一個人正在陪他喝酒。」
綠野又道：「小辛為了找你和韓自然才離開南京，但李碧天你卻要對付他，為什麼？」
梁松柏道：「跟你談話很有意思。你那一刀亦已證明你並非徒然狂妄自誇之人。」
小辛道：「對，在這世上你最關心的人是她，所以你一下子就猜出來了。」
他定睛一看，確實是叫人夢寐難忘的花解語。
而現在的黑暗卻像後者。並且黑暗得很奇異，具有夢魘般的魔力。如果不是小辛，只怕連自己眼睛閉起也不會知道。當然任何人若是閉住眼睛，外界一切絕對瞧不見了。
梁松柏道：「任何一個使者就足以做成危機四伏情勢。尤其對付你，十殿使者有極大威力作用，希望你肯相信我的話！」
小辛道：「你只剩下一個摧銳使者一個十殿使者，實力算不得很堅強。」
他連長衫都不拽起，飄飄繞著小辛又快又穩走了一圈，接著喝道：「看劍！」喝聲中長劍化作一道疋練似的光芒，飛起尋丈然後迎面沖瀉疾攻小辛。這一劍氣定神足，兇猛又含有不盡飄逸韻味。
那兩人都一齊站起身，同時手中都出現兵器。一個是用長劍，另一個雙手各有一把一尺二寸長精光如雪的短刀。
小辛似乎聽到悲嘯之聲電射遙空而去，餘音嫋嫋搖曳。
小辛道：「即使同歸於盡，但你有甚麼值得高興，值得大笑呢？」
梁永佳道：「你們進去，房內有三個女的。各選一個剝下衣服，比賽看誰快。快的人可以先挑選兩個女的享受。」
小辛道：「你們知不知道當我能走到桌子邊，就一定是你們喪命之時？」
但那是誰呢？又怎能於負創之下還能難以形容的高速飛入遙遙蒼冥？
當然絕對沒有人相信峨嵋有數高手「垂綸千尺」謝不貪只會使一招劍法，這一定是不可能的事。
房門口忽然有人接口說道：「我可以回答。」
魏雙絕道：「你要我相信甚麼？你還沒有說出來，我怎知信是不信呢？」
他這個時候還笑得出，果然是真正豪氣有膽色的人物。
他的決心無可懷疑，任何人只要想到若是被小辛這種絕代高手追殺，而且又聲明不擇手段，他能食得下睡得著那才是奇事。
綠野知道祖父已緊緊擁抱著她，因為她拚命告訴他說很冷，她知道祖父非常愛自己，雖然他從不說出口，亦沒有特別的態度，但她卻知道。
吳哥仰天一笑，突然豪氣迫人，道：「你當然知道，別的我可能會害怕，但唯有『危險』我絕對不怕。」
謝不貪道：「是的。」
吳哥道：「嚴星雨，如果你信得過我，又如果心裏也有話要說，請告訴我。」
他終於看見一個人，是從門後無盡黑暗裏走出來。
此人衣服剪裁適體，質料華麗，看來不會超過卅歲，清秀白皙的面孔漂亮之極。
吳哥忽然失去影蹤。但這只不過是連四的感覺而已。
綠野居然能說話回答，聲音居然很大：「你不必怕我躲我，我絕對不纏男人，不管是你或者是連四都是一樣。」
最想不到的是小鄭居然最先答嘴。他還苦笑一聲，道：「大有分別。姑娘，大有分別。」
柴旋不但有充分時間準備，甚至能搶先出手舞出大片刀光。在眩目刀光中有三刀才是真正攻擊主力。而這三刀快得好像有三把鋒快長刀一齊劈出。任何人縱然銅皮鐵骨也一定挨不起其中任何一刀。
當中一路正是那三十餘歲勁裝大漢，捲起衣袖露出肌肉紮實長滿黑毛的小臂，粗大有力的兩隻手掌各握一把短斧。
韓李都沉默不語，但綠野這個人豈肯容許你不回答？所以在她接著追問之下，李碧天只好點頭，韓自然則回答道：「他死了。從那座懸崖跳下去的人絕對有死無生，所以小辛絕對死了，嚴星雨無嗔亦都全部喪命無疑。」
小辛目光在清麗絕俗閻曉雅面龐上停留一下，然後他自己的面孔忽被迷霧遮住。你絕對看不清楚他究竟是笑是哭？是歡欣抑是悲哀？你雖能看見他五官，但卻又好像看不見。因為他面上這層迷霧不是用平板冷漠做成。他的任何表情甚至他的年歲，亦是靠平板冷漠的外殼隱藏起來。
嚴星雨欣然笑道：「很好，這樣才是我的女人。」
魏雙絕幾乎大聲喝采。但他心念轉動忙得來不及喝采。他心中想道：「如果我是小辛？我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閃向右邊，因為謝不貪劍勢右邊最弱。二是用硬拚手法，如果謝不貪不想同歸於盡，便不能不變招換式了。但小辛怎樣應付呢？」
青衣人這時才道：「我不是好人。我外號『惡仙人』，花解語一定可以幫我證明身份。」
所以說如果嚴星雨不出手同歸於盡，那才是真正發瘋。亦由此可知小辛今日不論勝敗，結果絕對是一樣。
人人都屏息靜氣地望住他。難道小辛從懸崖跳下去，居然能夠不死？小鄭的話顯然已透露沒有找到小辛屍體之意。
他念頭固然剎那便逝。而謝不貪劍光也攻到小辛面前。
朝陽初起，晨霧未散，但空氣新鮮極了。
一道淡淡的白影遠遠凌虛飛來，迅如疾風。
綠野直到這時才忽然大哭出聲。
這兩個人一望而知絕對是「惡仙人」韓自然和「海枯石爛」李碧天無疑。小辛雖然未見過他們，卻敢肯定這一點。他收起破刀夾在脅下，遠遠抱拳道：「你們終於露面了！」
連四又拍拍「橫行刀」，仰天而笑。「我自橫刀向天笑」，他笑甚麼？「是不是因為世上忽然多了一個可以肝膽相許的朋友而暢懷快意不能自禁？」
她的話一針見血，花解語的確是「弱者」，因為她似乎既不敢亦沒有興趣反抗命運之安排。例如她中了「迷情孤獨蠱」，她居然仍很泰然自若淡淡地隨順命運，從來沒有露出過掙扎痕跡。
他的目光溜過閻曉雅綠野，她們的綺年玉貌使他嘆氣遺憾。而最後目光落在面前的花解語臉上時，遺憾更加深刻和擴大。有如你擲一塊石頭在綠水春池中，漣漪一圈圈現起擴散乃至無窮無盡……
小辛突然大聲道：「我問最後一個問題，我除了『進攻』或『逃走』，還有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我有好日子不過，偏要想盡法子跟自己過不去。如果不是瘋子，誰肯這樣做？
小辛道：「不，自殺亦算得是一條路。不過我可能先試試大陣的威力。我現在看見你們坐在懸崖邊，只不知從懸崖跳下去會不會跌死？底下有沒有水？半途有沒有伸出來的大樹可供抓住或落腳？」
嚴星雨重重哼一聲，忽然改變對象，望住李碧天，道：「你因韓自然之故才幫我麼？」
他們同意的意思就是答應負起保護責任。
這種過程可能拖上三兩天之久。
小辛深深瞧她卻輕輕地嘆氣！
吳不忍乾了滿滿一大盃，舒服地摸摸肚子，才道：「你大破『梁邪尤毒』險關，這番精采經過比天下任何下酒菜都有味道得多。」
他起身道：「很公平。聽說連江南三大名劍之一的『羽扇綸巾』范慕鶴連一招都使不出就認輸。如果我接得住你一招，不知道范慕鶴服不服氣？」
小辛道：「這意思說我取他性命亦易如反掌。但當然我並非為了表演而請他過來。現在我有話跟他說，你反對麼？」
人人亦看見柴旋早已凝身止步，半旋身子面對連四作好迎擊準備。
嚴星雨笑一下，那笑容漂亮的連男人也為之目眩神搖。
小辛解釋道：「這世上將來可能只有我和你大公子梁永珍知道這些秘密。因為梁永珍現在必定已遠颺千里，除非你有某種暗號遣人通知他，否則他永遠不回來，也永遠變為另一個人。」
兩人應聲躍到嚴星雨身邊。
吳哥道：「不能。他們六種兵器長短攻守配合甚妙，每個人功力深厚而又十分凶悍，我最多只能勉強保持不敗。」
數丈高的牌樓下面當然可容行人車馬等通過。但小辛從牌樓門望到後面，發現那邊特別黑暗。他記得從這方向望去應該看得見安居鎮稀疏燈火。可是現在卻看不見。
小辛道：「當然有，不過我懂得很多，所以能夠事先趨避危險，我永遠保持主動之勢，所以進退自如。而最重要的是我的對象不是人類，所以我個人的失敗死亡根本微不足道。但如果我能夠勝利，這意義之偉大，影響之深巨就不是言語可以形容的了。」
所以他們寧可服下專門剋制自己的毒藥，以便立刻死亡、立刻得到解脫。
花解語喃喃道：「天下第一惡人，唉！陶正直，我發誓要你死於非命……」她想哭，但還未曾哭出來。
小辛疑惑地道：「我正想問你們。我明明一路跟著花解語和綠野，但忽然間卻看見你們，她們到那兒去了？這是甚麼地方？」
梁松柏道：「你以為既然我可以維持我之意識存在，則你亦可以辦到？」
不過小辛卻可以如數家珍流利答覆這些問題。
嚴星雨道：「好！」向連四微笑道：「他叫顏從，可能有剋制你拔刀訣之法才會挺身挑戰。」
所謂「忙碌」意思是小辛被包圍攻襲，他們理會得此意，所以不必解釋不必說明。
嚴星雨用水晶和琥珀盃斟了兩盃美酒，給李碧天和閻曉雅各一盃。卻聽莫憐卿又道：「陶大哥，為何你的外號叫做『人面獸心』那麼難聽？」
小辛看見的是他原先所站的位置，後面七尺處麋集最少有十八個黑衣人影。這群黑衣人必是在他跟梁松柏說話以及其後殺人時用鬼魂似的腳步移近。他們才是幫助攻堅使者的主力。
小辛吃一驚，道：「如果你做得到這一點，天下再也找不到怕死之人。」
花解語覺得很冷很冷，雖然在飄渺朦朧的無邊迷霧中，不但見到了小辛，而且還被他強壯有力的雙臂擁抱著，可是何以還是這麼寒冷？何以如此的飄忽迷濛？
他們屹立對峙相距只有五尺左右。
韓自然道：「驅役天魔已經是法術中無上手段，魘勝詛咒驅神役鬼，或者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等等都只算是小術而已，雖然天魔有十種之多，但對付你都已經不濟事，所以我可以回答你，我已用了全力。」
小辛感到已經向死亡界線迫近一步。現在他已知道死亡界線並不是一條界線，其實是由鬆到緊、由淺到深的區域。你一步步走去，最後就會走到終點。終點亦即最後界限。說是「界線」亦無不可。只不過任何人到達這一點這一線時，已經不會也不必「想」了。所以界線也好，終點也好，那時已無分別。
白衣人不回答她，卻道：「我記得我們絕不是談論這些事情才見面的。」
李碧天道：「我保證酒菜都不會有問題。但我卻不敢保證這是不是我們最後的晚餐。」
無嗔聲音中含有強烈感情，道：「對，但你不如索性放手一拚。我寧可死於你刀下，因為我死於你刀下才覺得不冤！」
花解語輕聲補充道：「陶正直來到我們前面一丈左右，當然那時我們不知道他是陶正直。他說他是飛天鷂子吳不忍，很焦急地說小辛叫他一等到他跳崖之後就馬上乘機來找我們，叫我們把身上解毒的東西快點交給他。他樣子一點不像壞人，更不像是『天下第一惡人』。」
綠野道：「我見過你，在宋媽媽那裏。原來你那時嫌我不夠好看，所以沒有選上我！」她向來就是這般坦白，在宋媽媽這個名鴇那兒碰面的場面，以及男人為何而到那兒去都不問可知。換了別的女孩子，絕對不肯當眾提及。
嚴星雨道：「他就算能對抗命運，但關你甚麼事？何須你為他的成就興奮？何須你寄望於他？」
吳哥道：「不要看著我，連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連四道：「這原因除我之外，與任何人無關。我希望我的回答能使你滿意。」
小辛可以清楚看見四方過百的黑衣人，嗅聞到清甜香味之後，個個此起彼落地連連大打呵欠，然後一下子倒下一大片，人人都發出沉重鼻鼾聲。
精虹穿過門口，毫無阻滯。梁永佳立刻倒在地上像條死狗動都不動。
綠野道：「不知道。你最好問問小辛。他是強人傻瓜，你一定是弱者傻瓜。」
房間內沒有一個人作聲，陷入膠著尷尬的寂靜。
懸崖上有一塊平坦寬敞地方。在懸崖邊緣你只要聽聽夜風呼嘯聲音就知道這片懸崖很高峭。
小辛道：「吳哥，你兼程急趕數百里路來此見面，我當然知道你的心意。」
金蜂道：「好，我選右邊的花解語。咱們誰也不知道她們每人穿多少件衣服。所以是快是慢各安天命，不得反悔。」
花解語溫柔地接上問道：「如果人生的一切，甚至本身都是模棱兩可，那末探究與否，又有何區別？」
四下黑得連人影也看不見，但小辛居然能看見他眉心三條直紋。
無情的豈是迎風飄拂的柳絲？無情只是「時間」，它以不變步調消逝，不捨晝夜。
他又很溫柔地對李碧天道：「我們都不拘束之後，都擠到床上。不過我先告訴你，我先陪陪陶大哥，然後才輪到你，你不生氣吧？」
吳不忍道：「既然連你都問我，可見得我光會逃走也不行啦！叫他來吧。」
他們說話之時，飛天鷂子吳不忍已經身陷重圍。六件不同兵器發揮出不同威力，狂風驟雨般猛攻。
精芒四射的刀虹射向空中的嚴星雨，速度之快，只有電光才可以形容。
他的方向完全沒有偏差，對正懸崖邊緣另一角的李碧天韓自然大步行去。
嚴星雨在他們後面出現，笑聲很邪惡很不順耳，他道：「小辛只不過是個傻瓜罷了。」
小辛道：「九幽使者金陽是你的手下？」
李碧天搖頭道：「別亂說。我絕對不是。」
李碧天搖頭道：「他一定瘋了……」
這間木屋三面軒敞，只有靠懸崖那面用木板阻隔著，使得在屋內之人不必老是看見那老高老深的懸崖近在身旁而感到不安。
魏雙絕迅即加入，大聲道：「小辛，是你自己不反對的。」
嚴星雨非常不滿地尖聲道：「但你只答應為我出一次手。哼，你對我很好麼？」
「他」笑道：「好，那麼我告訴你……」
嚴星雨道：「他一定不是這個用意。」
小鄭盡力隱藏起他的表情，苦笑道：「你和小辛說甚麼都行，我算得甚麼呢？」
無嗔道：「嘻哈，如果洒家不是這等樣子，一定叫你嚐我一刀。」
他胸口有個十字刀痕，由外到內幾層衣服都割裂通透，寒冷夜風從十字路口灌吹及肌膚，但皮肉上沒有傷痕沒有流血。
他眼光轉到花解語面上，柔聲道：「聽說你很不幸，告訴我，是不是很不幸？」
這兩個人都很斯文清秀，都是三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
小辛左方和右方忽然一齊有殺氣湧到。別人最多只能感到這兩股森厲殺氣。但小辛卻看得見黑暗中右邊有一支五尺短戟，左邊是兩支四尺二寸的短鐵矛，迅如風雨威若雷霆攻到。他甚至看得見這兩人凶悍猛騖的表情。如果是在大白天，這兩人凶悍氣勢一定可以駭死很多敵手。可惜現在他們對付的是小辛，所以必須在漆黑無光之處動手拚鬥。
連四道：「如果我死了，希望能夠葬在故鄉，最好葬在武彝山，最好靠近一個地方，是武彝山麓一個叫做鳳山的小村。」
「他」搖頭道：「當然不是。但他一定是見不得美麗女孩子，因為他不能忍受美麗女孩子不屬於他而落入別人手中，所以你才變成永遠不會落在任何男人手中的美麗女孩子。」
他的聲音表情都很真誠，綠野很相信他沒有說謊，不覺說道：「如果是這種可惡的手下，我也絕不替他們打算。」
梁松柏舉起捏著法訣的左手，看來馬上要發動攻勢，道：「小辛，你的本事已經達到人類能力的極限。但我希望你知道，人類遇到『超極限』的情況就會軟弱迷亂甚至瘋狂，你相信麼？」
李碧天嘆口氣，道：「但如果她一對男人動情，或者不保持獨身，她立刻就有反應，先是大熱後是大冷，全身武功漸次消失，很快就比常人還不如，此時任何人都可以欺負她。」
連四望住他，眼睛仍然很清明，身子也仍然挺直。不過卻看得出體力已因流血及傷勢而相當衰弱。
謝不貪大聲問道：「你說甚麼？我一個字都聽不見。」
遠處燈光偶然看得見，雖然如孤光偶露，卻使人知道仍然在堅實廣垠大地上。
韓自然道：「你猜對了。但如果你知道在渺茫斷腸後面還得加以『刀兵』兩字，你就更加明白這個大陣的威力了。本來在武功方面你小辛不會害怕任何人，可惜這一回情況不同。因為你是在法術、毒藥壓力下還要出手應戰，所以平時殺不死你的人，現在都能殺死你。」
嚴星雨道：「因為有人看見你和小辛一起吃飯喝酒。但等到飛鴿把消息傳到我手，你已經跟連四在一塊喝酒了。」
梁松柏道：「你只講對了一半。你雖然很容易殺死我這個肉身這個軀殼，但你卻同時與我同歸於盡。」
十二個黑衣人四面攻上，有的使刀劍，有的使槍鈎，有的使判官筆、短斧等。
但每個問題越是證明真實不虛，小辛好像更不滿意，喃喃自語道：「為甚麼？何以陶正直能夠一手遮住天下耳目？何以他能夠支使差遣這麼多的高手？嚴星雨怎肯聽命於他？何以他要製造這許多兇殺風波？吳不忍被陷害對他有何好處？我直到現在才發現『人面獸心』陶正直才是真正幕後人，只不知他能不能代表命運？」
無嗔上人眼睛一轉，發現三女都聽見，便向她們打個手勢。
吳不忍慢慢垂下頭，輕輕道：「是關於莫憐卿麼？」
吳哥面上不禁泛起一抹憂色。
小辛道：「是不是陶正直要你將莫憐卿介紹投入峨嵋派的？」
綠野看見花解語軟弱地低下頭，當即大聲道：「喂，你為何針對我和她？你不認識閻曉雅麼？你為何不跟她講話？」
結果是甚麼？就是「死亡」！
小辛又道：「我深信如果現在我往懸崖外一跳出去，你們所有的人都沒有再幫助嚴星雨的義務？你們都可以恢復身心真正自由不會再受他控制對麼？」
小辛這回說的是真話，道：「當然，如果不能比光線快，何以你的法術可以遮天蔽地，使人感到伸手不見五指，使人找不到一絲光線？你能阻擋了光線卻不會受傷？但我刀勢一發就能刺穿黑幕？」
牌樓五彩繽紛耀人眼目，那是因為牌樓上綴上數以千計的燈光。
無嗔上人道：「嘻哈，有趣得很。但我和尚怎麼辦？就算沒份也想出去走動走動。」
果然不出小辛所料，走出十五步就看見花解語溫柔嬌艷的面龐。
青蝶比同伴痛快得多，當他向閻曉雅撲去身在空中時，忽然看見閻曉雅兩隻手都很自由，衣袖飄飛中三點寒光迎面電射過來。青蝶這一驚非同小可，使盡全身力量急急翻開。閻曉雅發出的三點寒星居然被他間不容髮躲過。
人人都大吃一驚，向房門望去。
但幾種藥材都有辛濃芳香，尤其是小辛雙掌一搓，藥材完全變成粉末時，香氣更濃。
他們煞住前進之勢，忽然散開，動作齊整迅速。
連四道：「對。」
——既然他的兵器是「宣花大斧」，這種重兵刃衝鋒陷陣威勇莫當，可見得如果他是四大使者之一，必是「攻堅使者」。
但梁永佳陰狠聲音傳入房間，道：「他不行，任何人都不行，除非我准許。」
他向來認為自己不必為任何人匆忙趕路。但現在不但是為了別人，而最可怕的是為了好幾個人之多。
閻曉雅沒作聲，但心中所想和李碧天一樣，那「人面獸心」陶正直雖然名氣響亮，聽說武功亦已深不可測，但何以嚴星雨好像對他非常非常賣賬？甚至隱隱有願意被他控制為他做一切事情的味道？
小辛又道：「你的埋伏都在牌樓後面麼？」
情況果然不妥，甚至可以形容為很糟。因為魏雙絕這個唯一現場觀眾看見小辛好像鳥類一樣飛起，而且是在謝不貪頭頂，跟著謝不貪移動。
這時卻連閻曉雅亦微微側頭豎起耳朵聆聽。
但這個人真是小辛。
小辛為人及性格可能也不易了解。但其他各點他絕對不肯做。
連四道：「我不喜歡有人拿刀站在我後面。」
尤吉祥忽然笑道：「我快要去了。但我仍然忍不住要告訴你一句話。我這句話就是：你瘋了！」
綠野皺起鼻子，道：「他們有甚麼好？」
小辛道：「沒有右手的根本法印要修練多久才成功？」
連四道：「沒有忘記。但那次看到你，好像沒有這一次漂亮。」
小辛微笑道：「我直至現在為止，仍然是不容易被命運擊敗的人，我就算跳下這道懸崖，但我仍然會想法子突破『死亡』的極限。所以當你們發現我像豬像牛一樣死掉，不必驚奇，但如果我仍然能從陰間回來，並且把嚴星雨陶正直他們殺死，你們亦不必驚詫。」
連四道：「我們見過面麼？」
陶正直道：「誰？」語氣雖然很平淡，可是人人卻都感到他是裝出來的。
這種對話只有綠野可以應付，她道：「呸，這兩個傢伙看著就討厭。我敢打賭沒有那一朵好花願意給他們採。」
無嗔大聲道：「小辛，對不起，我一定得為嚴星雨拚這一次命。普天之下亦只有你值得拚命。」
梁松柏居然同意，頷首道：「你說得對。」
小辛道：「大多數人果然是如此。」
她嬌聲說道：「像無嗔以及閻曉雅小鄭這些人恐怕都靠不住了吧？」
如果你在路上看見一個人，衣著可算是斯文中人，但手中拿著一把一望而知是廉價殘舊的連鞘長刀，揹著一個花布包袱，急急忙忙趕路的樣子，你豈敢相信此人竟是無牽無掛瀟灑自如的小辛？
連四全然不曾被話聲影響，這一點吳哥早已深和-圖-書知。他全身不動，眉毛眼珠都不動。
韓自然卻答道：「我和李碧天已擺好一個陣勢在此，早先亦是我們利用花解語、綠野的靈魂把你引到此地來。」
小辛似乎告訴她說因為連四已來了，所以不便抱她。
可是這時吳哥眼角卻看見右邊那年輕漢子衝到連四面前，一對紫金八角鎚舞動的遠遠就聽得到呼呼風聲，顯然這一對紫金八角鎚不但沉重，而且此人內外兼修，臂力極強。
綠野又道：「最後的晚餐是這一頓抑是幾十年後的那頓，其實有何分別呢？」
連四卻忽然用很了解的神色和聲音，道：「好吧，你說得對。」
李碧天訝道：「綠野姑娘，每個人都有苦衷有秘密，我為何一定要告訴你？」
這種場面她不但見過，還可以形容見過很多。因為她夜間出動之時，高來高去出入於各種宅院屋子。房間裏的人不論是真正夫妻抑是買笑偷情，都不可能發覺有一對眼睛在不可能的角度瞧看，所以最放浪形骸、最淫|褻的畫面她都看得多了。
綠野聲音忽也含有濃濃傷感，道：「我好希望再能脫得光溜溜在你懷中睡覺，但我卻感到我們好像就要分別？好像永遠不會再見面？你要往何處去？為何永不回來見上一面？」
就在此時，烟雨江南嚴星雨的芳草劍忽然出鞘。據說當世極少人見過嚴星雨出手，甚至很少人能解釋何以他能名列「江南三大名劍」之中，誰見過他出劍而予以評定呢？
小辛道：「這句話並不老實。」
嚴星雨帶來的六名高手也一齊行動。六種不同兵器都握在堅定有力的手中，還有冷酷眼神和穩健決不逃走的步伐。
連四退回原來位置。
梁松柏一移動，小辛也就跟著動。
他們除了驚訝之外，眼中還透出一種不易形容描述的味道。小鄭則除了驚訝外，另有抑制掩飾不住的嫉妒之意思。
她那孤寂的聲音和表情，不但使人人同情，甚至還泛起淒厲之感。
小辛道：「這一點恕我暫時不告訴你，等最後一刻我一定告訴你。」
花解語說話向來清晰明白，聲音也很悅耳動聽。她道：「你既然採不了花，你能出得這個房間口？我意思說門口有惡鬼把守，你可有法子出去？」
另一頭兩邊牆壁各有一排壁櫃，本來散發出各式各樣藥材味道。但後來牆角一個大火盆點燃之後，全室瀰漫著清爽而又甜美的香氣。
梁永佳喝道：「金蜂青蝶，你們死掉不會動麼？」
梁松柏心下大是茫然，他可以發誓絕對不知道、不明白小辛到底講甚麼，有何用意？但他豈能在手下之前表示愚蠢無知？他應道：「我明白。」
綠野大聲道：「不，絕不。」
十殿使者吶吶道：「我……我……」
綠野忽然尖叫一聲，跳起身卻被花解語一手拉住，才沒有向嚴星雨衝去。
白衣人嘆口氣，道：「你何必知道。」
綠野道：「閻曉雅，你吃得不多，話根本沒有講過。難道你一點意見都沒有？」
柴旋拿出長刀，手法以及刀上精芒泛閃都顯出此人造詣不同凡響。吳哥曾說過他們八人皆是高手的確不錯，他們甚至高明得超過吳哥的估計。
李碧天道：「你對他很有信心，難道小辛真是魔鬼？世上真是無人能擊敗他？」
任何人都會採取明智卻不保身的方法，好過日後活得提心吊膽。而且結果亦一定是在不知不覺中被小辛殺死。那時候根本沒有任何施展「大地平沉神雷」的機會。
綠野出現於迷霧般的幻夢中（任何人在幻夢中一定比清醒時軟弱得多）。她用熱情奔放的眼光盯住小辛。
綠野忽然大叫道：「小辛！」
總之，她軟弱得好像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所以她不但對小辛說各種話，亦害怕他忽然跑掉或者忽然不理她。
鮮血飛灑紅艷的色彩發出暈眩人眼目的淒厲之美。
誰知這一次那五點寒星去勢之快大不相同，快得宛如電光石火使人連念頭也來不及轉，快得連梁永佳也駭然閉眼縮頭。那是本能反應，根本來不及考慮其他。
他忽然轉眼望住小鄭，小鄭馬上轉開目光，不敢瞧他。
小辛深深吸一口氣，道：「我真不想在這時候拔刀，但我能夠不拔麼？」
吳不忍甩甩頭，好像用這個動作就可以甩掉悲傷甩掉回憶。他面色變得十分嚴肅，道：「我的感傷可以留到空閒之時才拿出來，所以現在我們談正事，談你的問題。」
梁松柏面色顯然又青又白，道：「任何人的肉眼在如此強烈燈光下，絕對不能發現我灑下螢光粉。小辛，你真是『魔鬼』。」
問題是小辛怎能判斷得出精確之距離？梁松柏想不通所以大駭原因便在於此。
吳哥道：「我想先見識大江流劍法和連家拔刀訣。如果有人阻止妨礙，我寧可逃走。因為我跑得比飛鴿還快，所以追得上我的人只怕不多。」
他亮出兵器時銀鍊錚錚微響。嚴星雨便退開一側。因為顏從這種「鍊子鈎刀」飛旋施展時必須有數丈方圓地方才夠。
本已極明亮燈光突然變得更明亮。不過梁松柏站在半明半暗之處，看來仍然若遠若近，仍然測度不到正確距離。
梁松柏聲音中多了某種希望，道：「你意思說我們現在先坐下來談判？」
嚴星雨頷首道：「如此甚好。」一手牽住李碧天，另一手勾住閻曉雅細腰。但走到房門口，陶正直又道：「小辛現在怎樣了？」
閻曉雅第一次插嘴說道：「你怎知道小辛乃是大自在天醫李繼華的傳人？」
強光一閃，耀眼生花，小辛的破刀忽然插回鞘內。
當中是白面書生型的梁永佳，左右各有一名勁裝大漢，都泛出邪惡笑容。
事實上是小辛以絕快速度劈出兩刀才出現耀目強光。
小辛道：「我向來用真材實學說服別人，所以希望你也相信我的話。」
梁松柏勉強找出理由道：「我對武功不大內行，所以不知道『心刀』的詳情秘要。」
綠野大聲道：「連四也不錯。但你為何特別提起他？他現在怎樣了？」
嚴星雨面色一沉，他面色以及情緒喜怒變得很快，道：「你少囉囌。我且問你，飛天鷂子吳不忍奉小辛之命，以絕世輕功越過無數重禁制，見到了你。你們談甚麼？」
魏雙絕使出「大靈貓七式」，那對短刀像最兇毒的貓爪攻去之時，「垂綸千尺」謝不貪劍勢也電射猛攻。放他們兩人在一起果然有道理，原來他們兩人出手時配合得甚是嚴密神妙。
小辛道：「你為她負冤含屈多年，你為她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殺死不少人，所以我本希望你能與她過一段快樂日子。」
但他們更不由自主記起小辛，世上恐怕只有小辛能夠找到像無嗔這種人來幫助他們。而其中閻曉雅更想起連四，連四曾為她兩度拔刀。小辛這些奇怪朋友好像從前都居住在別個星球，直到現在才忽然降落活躍於我們的地球。
李碧天道：「當然不行。」
小辛只簡單地道：「綠野，跟我來！」
烟雨江南嚴星雨從竹林大步行出，筆直對連四行去。
如果是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一團之時，這十二個黑衣人一定比得上十二個一流高手，甚至還厲害得多。因為他們只攻不守，似是毫無畏懼。
無嗔道：「嘻哈，別這樣看著我，尤其是美麗的姑娘們。我希望房間裏的殭屍已跟著梁永佳爬不起來。」
可是四下如此陰暗淒冷，眼中景色迷迷濛濛，她既不知身在何處，亦居然想不到要弄清楚這一點。
小辛首先發覺自己在黑暗中變成奇異的發光體，由頭髮到腳閃出螢光。
人人都多少露出失望神色。
梁松柏道：「你又錯了，我根本不怕死。當然如果不是萬分必要我也不願死。」
韓自然一揮袍袖，動作瀟灑好看得很。
李碧天道：「當然這個法子也是非常困難，因為除了二十四種奇奇怪怪藥物之外，還須要一個男人。」
小辛眼光轉到謝不貪面上，問道：「莫憐卿根本就是淫|娃？」
小辛道：「可以猜測的已經不多，不過最重要的是你的武功。對了，我還應該先說明一點，那就是你們的棋藝太差了，簡直狗屁不通。我曾經下過十五年的圍棋，而且從不用棋枰（幽冥世界有棋盤亦看不見）。所以我只看看你們下的幾十手，就知道你們不是韓自然和李碧天了。」
雷傲侯道：「既然如此，嚴星雨為何不下令圍攻反而強迫他們撤退？他顯然不想殺死你們。但為甚麼？」
何況每個人死亡之後若是永遠斷滅，則亦必有永不斷滅。
她記住不可跨出一步的警告，所以深信揮手指劃沒有妨礙，事實果然證明她的想法，但別的人仍然連小指頭也不敢動一下。
這幾句話含意甚深，連四卻懶得尋根問底。雖然他忽然對嚴星雨似乎已有相當了解，也同情他的慨嘆。
「他」道：「連四前兩天跟我較量過，當時還有飛天鷂子吳不忍在場。我們打得很公平，以一對一。我的芳草劍刺中他……」
李碧天道：「陶正直當然一直都聽到、見到我們所有對話及過程。他心思聰敏無比，我們和小辛討論這兩位姑娘中毒又自行解毒之事。當時我們尚未醒悟，陶正直已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居然已知道花解語他們一定獲得了『九葉一花』，所以他早一步來此，而且當真把東西騙走。他明知嚴星雨有殺身之禍，但他甚至不肯等到有結果就走了。你們看，這個人是不是極厲害而又極為無情？」
斷口處噴出鮮血之痛楚一時還不能使他們感覺到，好像這只是一件非真實的事。
「他」站在房間中心，單只看他所佔取的位置，已經顯示出「他」是中心人物，而且無論在甚麼地方，他也一定是中心人物。
摸索和實驗是確立一切智識的方法與步驟。小辛可能知道，亦可能不知道。但他卻是照這方法、步驟進行。
謝不貪道：「不行。如果你不拔刀你就是失敗者。你肯做一個失敗者麼？」
韓自然道：「一次跟一百次其實已無分別。你想想看是不是呢？」
梁松柏：「你不可笑，但你的想法看法卻很愚蠢可笑，你想不想聽一聽？」
花解語輕嘆一聲，道：「是的。」她本想說：「難道你不知道？」卻終於嚥回。
無嗔上人道：「人生中種種矛盾唯大智慧者能統一無礙，所以並非舉世之人皆是傻瓜。這些看法在佛經中原是很淺的道理。唉，可惜我向來不大留心從不去研究……」
梁松柏不禁感到不平，任何名種螞蟻也決計比不上人命貴重，何況螞蟻根本沒有名種與否的區別。你可曾聽過有人把螞蟻當作寵物？把螞蟻當作名馬名犬一樣豢養？
小辛又嘆口氣，舉手向韓自然李碧天揮搖叫他們發動大陣。然後懷著遺憾心情開步行入平坦空地，這時他忽然感到幾乎可以觸摸「命運」……
梁永佳斥道：「少廢話，如果你識相點，將來少受些活罪。」
那金蜂、青蝶兩人都不敢作聲，但臉上卻露出古怪微笑。
世間的「得」與「失」原來就永遠弄不清楚，原來就沒有確切的定義。
也許是那股能摧毀一切的殺氣使他膽寒股慄？他不知道而且已無須知道了……
閻曉雅驚得慘叫一聲，雙手掩面。
嚴星雨道：「將來問問小辛，他可能找得出理由原因。吳哥，我沒空陪你，這八個人交給你打發。」
徐靈忙道：「是，是，在下正想請問小辛老爺一刀劈死鬼魂之後，那鬼魂是何等模樣？」
小辛道：「你們真的甘願冒被殺之險，還替陶正直、嚴星雨對付我？我真不懂他們有甚麼魔力能使天下第一流的人物也要替他們賣命？」
韓自然道：「我已是四十多歲的人，想不認老也不行啦。」
但永遠不斷滅就麻煩得多，世上並沒有長生不老之人，所以顯然「永不斷滅」並不是這種形式，又正因為是另一種形式，所以會同時含有「斷滅」、「不斷滅」的現象。
梁家寬廣巨大的庭院，到處飄浮著舊日無人的寂靜。
當時他一劍本是向連四咽喉刺去。但由於連四沒有拔刀，所以最後一剎那間劍尖忽然改變方向刺入肩頭而不是咽喉要害。
梁永佳當然不知道，亦無其他任何人明白。
小辛道：「我早知道不能夠，只不過想稍稍安慰大家而已。」
梁松柏道：「現在連你加起來卻只有五個人知道。」
本來共是八名高手，現在剩下六個。但竟還無一人畏懼遲疑。他們是因為性命早已賣給嚴星雨呢？抑是對本身武功有無比信心？
小辛嘆口氣，忽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命運」的劊子手？如果不是，何以他不想殺人而又偏偏非殺不可？
韓自然道：「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似她如此冰雪聰明而又正值懷春時期，卻剝奪一切愛情和肉體的苦樂權利……
連四道：「不知道。你試試看便知。」
綠野挾了一大塊「獅子頭」放入美麗嘴巴內，才道：「為甚麼？」
連四淡淡道：「講也沒用，我自己亦想知道『為甚麼』。」
不過較長距離的話，飛鴿的成功效率就有點問題了。換言之就是不夠安全。所以最好是沿途設立很多的「站」，使每一隻飛鴿只限於很安全的較短距離。但這一來又不免使速度拖慢了。
小辛當然很冷靜鎮定，既然已經一連渡過兩次死亡之險。而現在梁松柏法術失效，這些人豈能起得作用？
李碧天道：「如果只要是男人就可以的話，當然容易不過。可是這個男人必須有三個條件。」
若問你為何離去？為何不多留戀片刻？你回答不出亦不知道！你只不過回到「世俗」之中而已。
連四驚訝地注視他一眼，才道：「大江流劍法果然不同凡響。」
那人點頭道：「我就是梁松柏。」
小辛道：「不必多說，其實我們大家心中有數。如果我能過去殺死李碧天韓自然，我仍然逃不了，當然你們也一樣包括嚴星雨自己在內，都與我一齊化作劫灰。」
吳哥把連四抱回雷府。連四傷口在右胸，只中了一劍，傷口相當深，大概傷了肺臟，流出來的血有氣泡。
綠野倒抽一口冷氣，道：「嚴星雨，連四難道也像上一次那樣，任你刺中他而不拔刀還手？他竟然不敢拔刀麼？」
所以聽到「大丈夫流血不流淚」這句話的男人切莫沾沾自喜，以為不流淚就是「大丈夫」。其實還差十萬八千里。因為不流淚並非就表示能夠為理想為正義而「流血」。如果只能夠「不流淚」而不能「流血」豈能算是大丈夫？
空中鈎刀幻出銀光一下子已劈到連四頭頂。速度威力看來可以劈開一塊大石。
雖然房間裏有三個當世絕色美女，可是他那種唇紅齒白眼睛烏亮的漂亮法，一點不比她們遜色。
「他」又道：「你想是不是因為惡仙人韓自然的詛咒呢？」
小辛道：「你們是不是認為一露面就可以救了魏雙絕和謝不貪？」
小辛一步步走近牌樓，拖著長長的背影，顯得岑寂孤獨，因而浮動著詭異氣氛。
無嗔上人的嘻哈笑聲變成響澈四山的清嘯。他刀已出鞘，連人帶刀化為一道耀眼生花的精虹，衝向天空。
他嘆口氣又道：「我好像殘忍無情，但其實我要你牢牢記住，要你不犯無可挽救的大錯！」
嚴星雨道：「當然還在。」
李碧天徐徐道：「我仍然為你出手，全心全意全力。閻曉雅你呢？」
雙方沉默一下。
如果他真有「身外化身」，當然就解開了重傷忽癒以及變得出奇漂亮，跟另一個形象味道完全不同的疑問了。
但可惜眼睛遠遠比不上電子光學儀器那麼精密準確，耳朵亦望塵莫及「聲納」，因為眼睛耳朵仍然要靠大腦分析判斷。每個人後天經驗必有主觀成份。所以永遠不能像儀器那麼精確。
花解語道：「我不大明白，而且你根本沒有提到我們。」
「他」道：「我只有一張嘴巴，所以只好一個個來。況且閻曉雅情況特殊一點，她比你或花解語都不同。」
「摧銳使者」施如山道：「在下派人扶下樑老員外和徐靈，以便敷藥包紮傷勢，只不知小辛老爺准是不准？」
白衣人搖頭道：「我們最好不討論別的問題。甚至我的姓名也不能告訴你們。我已經是梁松柏手下的鬼魂一樣。唯一區別是我還活著，那些鬼魂卻已經死了。所以我可以算是活著的鬼魂。」
仍然是綠野問道：「你說你傷得比他嚴重，但你現在看來好得很，比最健康的人還健康，而你卻又不知道他的生死？為什麼？又為什麼你傷勢好得那麼快？」
綠野道：「我沒有忘記。他外號雖然叫做海枯石爛，但別的石頭是死的，所以會爛，但小辛這塊石頭是活的，所以大大不同。」
他大聲道：「看來第三條路才是唯一可行之路。至少我雖然失去一條性命，卻可以保存很多朋友的性命。甚至連花解語綠野連四雷傲侯他們的性命亦可保住。李碧天韓自然，你們認為有沒有道理？你們同不同意？」
嚴星雨道：「但你非殺他不可麼？」
韓自然、李碧天一齊應道：「可以。」
韓自然道：「殺盡了他們，你必須在一眨眼間奔出百丈之外。否則你仍然化為劫灰。當然連我們在內亦全部不能倖免。」
梁松柏道：「所以你看，我笑得有沒有道理呢？」
小辛道：「對。你用縮地之術也好，用其他法術也好，最強悍的鬼魂也好，都抵擋不住我一刀。尤其是你們兩個人的右手絕對不能繼續長在身上。」
李碧天啼笑皆非以及求救地望望別的人，但當然沒有人肯挺身替他說話。
無嗔上人眼光忽然變得冰冷，但仍然發得出笑聲，因為「笑聲」並不代表歡樂情緒，只不過是無嗔所練少林秘傳「遊戲風塵」神功的一種現象而已。他道：「嘻哈，我如果出手殺你，亦只是為小辛而不是陶正直。嘻哈……」
小辛的刀不是橫行刀，但普通刀到他手上居然與吹毛過髮寶刀無異，不但能輕易割去輕軟飄動不受一點力道的長鬚，也能劃破外內衣，而功力手法之精妙更是無法形容描述。
梁松柏道：「『死亡』是一切含靈有生之物，包括人類在內最終極限制。而尤其是人類，由於有思想智慧，所以對死亡更具恐懼。因為沒有人知道死後是何情狀。如果你一無所有而又很痛苦，便不免希望來生或者會有較好的命運。但如果你既富又貴擁有很多珍貴東西，你一定加倍的怕死。」
嚴星雨道：「你有點驚訝，為甚麼？莫非我樣子變了？」
柴旋挺刀一步步向吳不忍行去，氣勢堅凝強大至為凌厲。單單如此兇悍之勢，對手如果膽力稍弱，只怕很難站得住腳，多半會向後轉逃之大吉。
他自己也感覺到命運之網越來越強韌，並且把他黏得很頭痛、很傷腦筋。
他的眼光深沉而又銳利，冷靜而又狂熱，和藹而又殘毒，坦誠而又詭秘。
綠野怒聲道：「李碧天，你還好意思跟我們講話？」
但連最關心她的小鄭都沒有發現，因為無嗔面色比她更壞。雖然他仍然掛著招牌笑容，看來卻有苦澀味道。
她們是在李碧天閻曉雅以及嚴星雨回到房間時，聽到他們講了幾句話，李碧天袍袖一拂，她們就失去知覺，接著被送到此處。但至今她們尚未像平時樣清醒過。她們身體能感覺，思想能活動，卻不像平時那樣能完全清醒能控制自己。
小辛道：「陶正直、嚴星雨為何不敢出面與我堂堂正正決一死戰？卻找了很多人來送死？你們能回答我這個問題麼？」
韓自然道：「你猜想很有道理。如果讓我決定，亦不會向你使用這種法術。」
因為他看見無嗔肥胖臉上佈滿笑容。
吳哥甚至連四都吃一驚，嚴星雨話中必含深意。而到目前為止只有四個人叫他「吳哥」，一是憐卿，一是郝問，另外就是小辛和連四。嚴星雨話中暗示之人是誰？是這四人中的那一個？
梁松柏駭然道：「這就是『心刀』？」
若是為「理想」而捐軀，情形就單純而又壯烈，人人都能體會，以及肅然起敬。但如果不是冠冕堂皇的理想，你不會嗤笑死得沒有價值、死得愚蠢？
嚴星雨又道：「連四，上次你不敢拔刀。這一次呢？」
一道白色人影緩緩走近。
連四搖頭道：「我不是強人，你才是。我絕不能眼看朋友或部屬死亡而面色不變，你卻可以。我會為朋友拔刀，這是弱點。但你決不肯，所以強人是你而不是我。」
韓自然道：「既然長春子梁松柏已經除掉，你且坐下來我們談談。」
兩個美麗而又青春照人的女孩子這一哭真使人泛湧起天愁地慘之感。
梁永佳道：「你錯了。他們隨便那一個若是採過你這朵花，保證你永遠忘不了他。你以後老是會找他。」
他微笑的樣子更好看，那種味道比溫柔的花解語更溫柔。使人心跳的眼睛不時閃出代表狂野的光芒，卻又比綠野更野。
梁松柏道：「對。」
金蜂道：「我來數一二三，你先選一個。」
小辛一直牢牢站在原地，他不是不敢移動亦不是不能移動。事實他能夠「躡空蹈虛」而速度可能比幽靈還快還詭奇莫測。
小辛道：「我正要告訴你，我那一刀其實是兩刀，一橫一直，所以那鬼魂變成四片。」
但最無情的還是「人」。你明知「知己」難覓，你明知良辰好景不再。你明知名將美人怕見人間白頭。但你仍然從如詩似畫的杏花烟雨江南景色中離去。
小辛道：「你現在仍然是在夢中。但當你一覺醒來，卻不妨記住我的聲音我的態度。雖然是夢中事，卻真實不虛。」
小辛道：「你對我已用了全力沒有？」
這真是個很有趣味的問題。小辛就是有此種本事魔力，似乎能使「敵人」下意識排除仇視懷疑等觀念，因而往往在不知不覺中有問必答。
任何解釋、任何藉口在「死神」面前都變成很無聊、很多餘。當死神攫走那個人的生命時，對那個人來說根本就是世界末日。
人人都凝神聆聽，因為還須等李碧天說出肯出手救治的話。
梁永佳邪笑道：「你最好親自試一試。」
他一定遭遇到某種困難，才會在朋友面前隱藏起表情，他遭遇到甚麼困難呢？何以不敢被真正的朋友窺見內心情緒呢？
花解語美眸中滴下淚珠，輕輕道：「我的確很累。但我更希望不是做夢。你從來沒有用這種聲音語調跟我說過話。」
他如果翻臉動手，李碧天還可以趕緊溜掉，但這種又生氣又負氣的嚷罵卻又不能太當真。李碧天既不能拂袖而去，只好像木頭人一樣不動。還放軟聲音道：「你別誤會我的意思。如果我不是為了你，這一次何必還要全力幫你對付小辛？」
梁永佳忽然面色很難看，怒道：「你這個死丫頭。好，二少爺親自服侍你。」
嚴星雨有人扶架而節省體力，精神似乎更好，冷冷道：「都跟我走。」
小辛道：「口舌爭論而提不出證據，還是換個話題的好。」
小辛道：「那麼我告訴你，『心刀』威力來源只不過是『速度』而已，每一刀速度快得可以割開空虛，亦可以切斷時間之流。你說快不快？」
白衣人道：「不必接，現在你們任何人只要跨一步，立刻有不測之禍，只不知你們肯不肯相信？」
她雖然冷得簌簌發抖，但心頭卻泛起陣陣溫暖以及毫無拘束顧忌的歡暢。
梁松柏道：「對。」但面上卻不禁微露訝色，小辛怎知二十年前的秘事呢？
「一路哭」魏雙絕瞠目道：「你說得他媽的真有道理，你說的話有沒有人不相信的？」
小辛居然使用如此兇險手法。魏雙絕大出意料之外而驚訝，卻也暗自竊喜。因為小辛既然喜用蹈險賣弄的招式，不免偶然會失手。而這就是擊敗小辛的機會，必須極端小心留意不可錯過。
可是在心中感到嚴星雨有「逃」的意味？他何須逃走？
他目光如鷹隼般逐一掃過嚴星雨剩下的七名高手，又道：「你們都仍然很自信，都認為如果換了你接這一刀並不如何困難，可惜這種看法既正確而又錯誤。」
李碧天道：「有道理，很有道理。」
他們一行三人離開大樓，穿過幾條走廊，來到一間屋子裏，燈光很明亮也很暖和。
梁永佳仰天打個哈哈，道：「他好比一隻極厲害的兀鷹，但這隻兀鷹現在已入了羅網。」
吳哥道：「你怎麼知我比飛鴿快？」
一共加起來謝不貪以同樣姿式手法攻了七次，小辛亦以同樣手法劈退他七次。
這個人高大莊嚴，還有一副富泰樣貌。
圓桌上有酒，還有五碟熱騰騰的小菜，一個大冷盤是燻雞和醬牛肉。
「命運」已經迫得他一步步陷溺於某種境地，迫得他現出狼狽樣子，迫得他非要趕往不想去的地方不可……
小辛道：「莫憐卿一定是很好也很聰明美麗的女孩子，她在世間短短一生中，居然有你這樣一個知己，雖是彩雲易逝這麼年輕就離開人世，卻已不枉此生。」
綠野道：「不必客氣。我只擔心花解語，連你都不能醫好她，她豈不是死定？」
吳不忍聲音有點粗啞，道：「我明白你的好意，我絕對不會怪你多管閒事。」
嚴星雨皺起長長的眉毛，卻反而另有一種很好看迷人神情。道：「這樣說來，我嚴星雨還比不上他啦？」
綠野咕嚕道：「你永遠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一路哭」魏雙絕道：「謝兄，其實你也無須把姓名告訴他。」
韓自然和李碧天眼中又再次露出大驚之色。第一次是小辛來到門口時，忽然把挾在脅下的破刀改用左手拿著。那時他們被森寒強大的殺氣震懾而大驚抬頭。
梁宅隱賢閣樓上大廳內，氣溫竟比郊野還寒冷得多。
他微笑一下，樣子看起來竟然蠻有學問蠻有深度，可惜卻又含有「邪惡」意味。
施如山吃吃道：「我？我只不過是個小卒，我也是聽命令行事的人。我……」
謝不貪「拗步迴手劍」根本找不到對象，小辛已經早了一線在他頭頂蹈虛躡空進退自如。謝不貪的結果當然敗得很慘。但魏雙絕亦不比他好，因為當魏雙絕雙腳剛剛站穩時，胸口要穴被人輕輕戳了一下，那邊謝不貪與他一起撲倒地上，不言不動。
連魏雙絕也寧可摔一跤而睜眼急看結果，他自己已用盡一切手段好讓謝不貪能有機會使出稱絕武林的「拗步迴手劍」，所以他就算摔得頭破血流也要先看謝不貪這一招的結果如何。
花解語疑疑行前幾步，姿態嬝娜風流。
嚴星雨的世界卻剛好相反，雖然說不出有甚麼黑暗冷淡，而且還有嚴星雨——一個她所迷戀甚至肯為他付出生命的男人。
木屋一定是最近才搭蓋的，上次小辛還沒見有屋。而這時屋內燈火明亮未熄，當中有一張四方木桌，有兩個人分據兩頭正在下棋。
人人都「啊」一聲，花解語道：「你為何說出來？難道隱藏姓名的原因忽然消失了？」
綠野道：「你倒底是誰？說呀，如果我有你這麼厲害高明的學問功夫，不論有任何理由，我也絕不隱瞞姓名。你是誰？」
小辛喃喃道：「但奇怪的是花解語綠野都好像幽靈一樣。莫非她們已經遇到不幸？」
吳哥聲音更冷峻嚴厲，道：「所以就算有很鋒快長刀劈到你鼻尖，你也不必出手招架。因為你即使接住那一刀，但震動傷勢的結果也一樣要了性命，你一定不希望死在這些無名小卒刀下吧？」
小辛道：「這一位是誰？」他目光轉向拿劍的人，又道：「你跟我說了不少話，可見得你平素一定以口才出名。你用很純正的京片子說話，可見得你想掩飾你自己的鄉音。如果你是韓自然，應該會有些湖南腔才對。你還要不要我猜下去？」
小辛左手五指連珠疾彈，每一下都有一撮芳香粉末勁疾彈出。指法之輕巧迅快簡直叫人難以相信那是男人的手。
梁永佳道：「你沒有以後將來，能活活餓死就算有福氣了。」
嚴星雨道：「既然如此，何以你又說最厲害最可怕的不是他的家傳絕世刀法？」
花解語接口道：「綠野，你一定忘了他的外號。小辛變成石頭也不保險。」
嚴星雨用力搖頭，這個動作居然使所有的人都發現他頸子很白|嫩，不像一般練武功的人那麼粗壯。
嚴星雨道：「你幾時變成如此可怕的『強人』？」
他無奈說道：「我姓李，名碧天。」
陶正直道：「這話倒是不假。如果你贏得他，他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但如果輸給他，也沒有機會翻本。一流高手相爭可怕之處就在於此。」
梁永佳又學無嗔說話，道：「嘻哈，這種殭屍會吸人的和*圖*書血，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
小辛已走入半明半暗地帶，再過去自然就是黑暗區域（並非黑漆一團伸手不見五指）。他看見梁松柏幾乎已退入黑暗區域，便停步不動。梁松柏果然亦不再後退。
無嗔上人從角落走出來，笑道：「嘻哈，二公子這回大錯特錯，錯得連性命也丟掉啦，但你自己卻一點都不知道。」
顏從倒在地上又變成一癱爛泥，鈎刀亦了無生氣掉在他身邊。
綠野不經思索就回答，可見得這答案必已早有，看來很可能也來自「宋媽媽」。
韓自然道：「禪宗道理玄深奧妙，世上恐怕很少人弄得懂吧？」
她輕輕道：「小辛，你知不知道我想甚麼？」
如果祖父不關心不疼愛她的話，綠野就算把身上的肉一塊塊切下來，祖父決不會為她心疼心傷。
梁松柏道：「小辛，你幾時打上『替天行道』招牌的？」
無嗔道：「我也不知道。」
綠野的哭聲響亮而奔放，感情發洩有如洪水瀑布一瀉千里。
他的刀出鞘電馳雷劈，「破刀」劃過空氣時不但發出嘶風聲，亦有如鐵釘鑿石發出無數火花，精亮刀光剎那明滅，有如照明彈一樣使四下明亮了一下。破刀清清楚楚逐一割破那些人的喉嚨，每個喉嚨破洞噴出大股鮮血。
沒有人不為之股慄膚栗，也沒有人不深深感到極之厭惡憎恨，尤其他形容小辛變成一堆肉醬，閻曉雅已經在嘔吐，眼淚泉湧。小鄭則望住別的地方。
尤吉祥笑聲很慘淡，道：「小辛，世上有沒有人可以擊敗你？」
極薄極利刀鋒想砍中一隻飛蚊絕非易事，要砍中尖銳微細的劍尖更困難萬倍。
梁永佳道：「我仍然看不出錯誤，事實上你非死不可，她們三個女的也活不成。」
綠野忽然大聲道：「花解語，不要灰心不要氣餒，我們大伙兒幫你想辦法。」
韓自然道：「今天如果你能殺死我和李碧天兄，我們決無怨言。但反過來說我們也會盡力對付你，雖然只有這一趟，卻是毫不留情的。」
小辛面孔已完全隱藏於迷霧中，好像沒有表情，又好像微笑。他舉步行去。就算終點是死亡，他也要迫近去瞧個清楚明白。
梁松柏道：「以你為例子，如果你忽然發覺居然不是死亡，你能力及思想還存在，但卻是游離狀態或者有時是僵化狀態，你永遠逃不出來自陽世間某種力量控制永久不得解脫……」
花解語道：「對，本來現在應該不跟你說話，好讓你休息。但你這一刀實在太重要。是我們生死勝敗的樞紐。」
吳哥的輕功果然驚人，快得有如閃電。但當時他仍然來不及發出第六劍，亦來不及躲開皮鞭，為的只是爭先那百分之一秒。
韓自然嘆口氣，道：「的確沒有了。你除非自殺，否則非攻即逃。但自殺怎可算是第三條路？」
何況心靈中「危險」訊號忽然響起來。過了攻堅使者第一關，現在卻是第二關了。危險在那裏？梁松柏赤手空拳能殺人麼？
小辛道：「你真有這種永訣的感覺？」
對銀杏很感興趣的人緩緩回頭望住他們。這個人最多三十歲，清秀白皙，衣著華麗適體。漂亮得能使男人發怔，甚至泛起連美麗女孩也比不上他漂亮之感。
吳哥銳利如刀的目光，逐一注視八個勁裝大漢。這八個人只有兩個年約三十五六，其餘全是廿餘歲小伙子。而八個人面上都很冷漠沒有表情。
嚴星雨道：「喂，你敢是眼花？小辛就算已經來到，但也不可能在你們眼前出現。」
連四立刻道：「能。」但聲音果然洩露體力枯竭的秘密。
嚴星雨「不」這樣做法才是發瘋。如果你是嚴星雨，你手中有一件可以毀滅敵我的可怕武器，而你也只有這一次絕妙機會必可毀滅一切。你會不會輕輕放過這個千載一時的機會？而等候小辛無影無聲完全無法防範的追殺報復？
他邪笑一聲，又道：「他們不但很會殺人。採花更有一手。」
尤吉祥大聲道：「請告訴我，你想擊敗的對象是誰？」
牌樓上數以千計的燈火逐漸暗淡，好像由於燈油恰恰用盡，所以火光逐弱漸暗，照這情形看，不久燈火就會全部熄滅。
小辛又道：「金陽即使未死，但你可放心把他除名，我擔保他現在連自己姓甚麼都記不得了，我這樣說你放心麼？」
嚴星雨道：「你見過？甚麼時候？刀法如何？」
李碧天嘆口氣，道：「正因為你們在此，問題才變得複雜，情勢才變得凶險……」
梁松柏只好道：「好，你說。」
綠野灑脫地擺擺手，道：「一點不糟糕。反正小辛天下都有敵人，多你一個也沒有關係。」
無論是誰也能夠一眼看出他準備向連四拔劍的決定。
小辛道：「你說『超極限』是甚麼意思？」
那持劍的人和「一路哭」魏雙絕都目瞪口呆地望住小辛。誰能料得到原來小辛第一眼已經看出破綻？原來他老早知道他們是冒牌貨？
李碧天苦笑一下，道：「謝謝你誇獎。但我不是了不起的人，反而很糟糕，糟糕得非替別人賣命，非跟小辛作對不可！」
沒有任何預兆警告，小辛的破刀忽然出鞘。劃出一道光芒宛如閃電掣掠。
梁松柏瞠目望住他，從前人家對他說小辛是魔鬼，他呵呵大笑，現在想起這話，卻連微笑也裝不出。怪不得人家說小辛是魔鬼，連梁永珍奉命逃走變易身份等候通知這一著棋他都猜得出來，除了「魔鬼」之外誰辦得到？
刀光中有他的赤心，有他的熱血以及靈魂，他究竟想劈碎甚麼？想消滅甚麼？是不是無可奈何的「世俗」？
四下白霧顯然稀薄得多了。小辛挾住破刀，大步行去，然後停步在懸崖邊。
韓自然道：「對，大陣真正發動了，數百丈方圓之內都是白霧迷濛一片。我們雖然看得見你，但甚至連我們也看不清楚四周景物。」
只有花解語綠野李碧天是比較單純的驚訝，因為這個男人實在太漂亮了。
李碧天道：「當然有人告訴我。」
他那種淡漠表情和陰冷聲音，使人禁不住想到一個全無心肝殘酷可怕的魔鬼。
但很多人都因苦惱而寧可拋棄這唯一的生命。是不是因為你和怨憎之人不但不能永不相見，反而要日夕相聚在一起？是不是你最眷戀熱愛之人，非只不能廝聚反而遠隔天涯海角？是不是很喜愛很需要的事物卻偏偏求之不得？
花解語道：「你就算不是，但此地與血劍會必有密切關係，而血劍會正因為能利用你這種人才，還有梁松柏等甚至韓自然他們，所以才有資格有本事荼毒天下殺人無數。」
剛才在燈火通明處，他曾用一種礦物粉末使隱藏於燈光而漫天飄落的螢光粉露出痕跡。
小辛道：「我知道，因為真正答案是兩個。」
小辛嘆口氣，道：「看來我也不過是一片落葉而已。命運既不能逃避，但亦無法面對它。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它是甚麼樣子，也永不知道它會用怎樣的形式出現？」
亭子掛著一塊牌匾，刻著「快意」二字。
韓自然道：「我們不是你的敵人，我們正在下棋。但如果你坐下來，我們不妨一齊喝酒，也不妨談論一下別的事情和別的人，例如花解語綠野閻曉雅小鄭等，你認為如何？」
徐靈忽然不再飄浮虛縹，站在地上比石頭還重還笨，應道：「不敢。」
小辛道：「當然想，你肯說麼？」
但這些話已沒有說出來的必要。目前「命運」似乎已達到目的，因為小辛畢竟不得不為了許多人而決定走第三條路——跳崖自殺。
嚴星雨頷首道：「對。只要我能殺死你，就能殺死他。」
嚴星雨輕笑一聲，問道：「吳哥，柴旋的話你同意麼？」
「小辛，我想得你好苦，你為何總是不聲不響跑來跑去。」
吳哥道：「我越看越不好。尤其是能帶領指揮這八個人的主腦。幸而他現在不理會我們。他好像對那棵銀杏更感興趣。但願他只對銀杏有興趣，對我們永遠不望一眼。」
韓自然道：「他不但聽得見，而且也看得見你。但你既然快要死了，何須關心這些？」
小辛道：「這只是因為你有『能力』，已經近乎可以代表命運的能力。」
花解語道：「大和尚，你的聲音遠遠不如從前響亮，你的面色也不大好。」
草坪上一共有九個人之多，但突然間完全停止一切動作，竟像是沒有任何生命的地方。
他之所以不動完全是因為釘住梁松柏。「釘住」意思是保持已測定測準的距離。
嚴星雨會叫她做很危險的事，會有時好久都不見一面，使人根本不知道他在那裏，他正在做些甚麼事。嚴星雨使人無法了解他，甚至連最簡單如「他喜歡甚麼？」都不知道。
吳不忍已表示過他可以為小辛「流血」，所以他雖然也流淚，卻仍然不失大丈夫本色。
韓自然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不過仍然陪他笑兩聲，才道：「黑石谷那個陷阱還在麼？」
無嗔上人道：「嘻哈，二公子敢是忘記我傳送小辛消息的功勞？」
小辛道：「當然不明白，如果你完全了解，一早就會指出，並且提示徐靈應該怎樣做。你究竟知不知道應該怎樣才試得出我的刀法？尤其是我的『心刀』，威力究竟如何？」
三個男人一齊大笑，竟無絲毫惱怒。
小辛的破刀刀尖只差一點就可以切下梁松柏鼻子。他一刀砍下攻堅使者腦袋之後，刀勢宛如光馳電掣追上梁松柏。
暫時未有答案。且看下回分解！
小辛道：「梁松柏，你應當明白我的意思。你是主帥，道行比他們深厚得多。」
霧氣如絮翻雲湧，又有如看不見涯岸的大江波濤起伏而又烟波迷濛。「千尺流水百里長江，烟波一片茫茫。離情別意隨波流去，不知流到何方？」
小辛道：「你武功不錯，但文才亦不弱。我再問一句，『自從一見桃花後』，下一句是甚麼？」
小辛道：「沒有甚麼。我們開始吧！」
魏雙絕忽然插嘴道：「小辛你有話早該說了，何以換一招之後才說？」
但梁松柏沒有時間去慢慢考慮。他發出全面進攻的命令。
最後的一下笑聲陡然拔高，震得所有的人不但耳鼓嗡嗡而鳴，而且心靈震盪魂魄欲飛。這才是少林十大神功真正神奇威力，而顯然無嗔已經全力施展出來，但他為何全力施展神功？
小辛道：「我當然相信，嚴星雨如果沒有這一手，豈能縱橫天下荼毒武林許多年？但可惜他這一次已沒有替身，連四已幫我一個大忙，把他的替身殺成重傷，很可能已經死了。」
小辛道：「你真笨，講了半天還不明白。」
小辛沒有回答，但他並非聽不見。因為他的眼神不但不呆滯，反而更為銳利明亮。
小辛忽然感到「危險」訊號強烈鮮明。
所以在小辛四周已經橫七豎八堆滿幾十具屍體。血腥味可以把大傷風鼻塞的人薰得暈過去。但攻堅使者率領的人馬看來還沒有停止跡象，亦沒有被殺盡跡象。
但房門那邊空蕩蕩杳無人影。
連四此時竟然還不動手，還要說話，道：「你很怕小辛？為甚麼？」
白衣人顯然招架不住綠野這種坦誠野性的攻勢，成熟世故的人會很諒解地同意有人必須隱藏姓名。但綠野絕不肯諒解或讓步的。
所以小辛第二次使出「風裏落花誰是主」這一招，雖然劈倒了八個黑衣人，卻只能震開宣花大斧而未能殺死攻堅使者。
無嗔上人面色變得最厲害。但他儘量低頭不讓人家看見。
她道：「不探索不反抗命運的一切安排是弱者。敢探究敢反抗是強人。」
小辛道：「殺盡了他們便又如何？」
綠野聲音居然比剛才還大，叫道：「你？那麼你又為何要幫梁松柏？你跟李碧天是同一類人，你以為我看不出來麼？」
五點寒星都落在門檻上，果然難越雷池一步，三女面面相覷都做聲不得。
嚴星雨吃吃笑道：「不會，一定不會。我老早在吳不忍身邊佈了一著棋子。如果是他，我一定會收到飛鴿傳書。」
花解語立刻搖頭，道：「不，你回去吧！我知道應該到甚麼地方去，我會照顧自己！」
金蜂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世上很多巨大突然的變故，往往會使人一時之間並不覺得是「真實」的事，尤其是花解語近看時更加嬌艷美麗，話聲比黃鶯還好聽，如此美女真會殺人？我真的會死於她手中？
除了梁松柏面上那種奇異邪惡的笑容之外，他還「看見」梁松柏雙手斜向上舉，作出摟抱姿勢。
她那張面龐，一向美麗溫柔得有如春|水。現在卻平添楚楚淒艷，隨便任何男人都能夠一望而知花解語已經是柔腸寸斷。已知道她正陷於飄渺迷茫的情況中……
上次小辛一夜之間來回奔馳了三百里路，為的就是來此察看地形。那一夜月色皎潔，以小辛的目光不啻是大白天了。所以他查看得很清楚很仔細，而來此查看的動機卻是因為「九幽使者」金陽提到這個地方。
小辛道：「名字呢？」
小辛道：「我看見過一個神像，雙手掛著幾個草人，有花解語、綠野、小鄭和連四，卻沒有閻曉雅，亦沒有我。」
李碧天笑一下，道：「當然不生氣。」
小辛答得很快，道：「不明白。我只知道你們都戴著人皮面具。你們為何不讓我瞧瞧本來面目？你們為何要將兵刃藏在桌子底下？韓自然和李碧天也要用刀用劍才能殺人？」
「他」那對烏亮得好像會講話的眼睛，掃過每一個人面孔，也跟每一個人微笑點頭招呼。
吳哥深深嘆口氣，道：「連四，你一定還能夠講話，你一定要說出未了心願，因為我是你的朋友。」
可惜他們不幸碰見小辛。
李碧天、韓自然奔入大廳，登時都大大鬆一口氣，因為花解語綠野二女站在無數旛旂中間，滿面驚疑迷惘神色。只要她們能站著以及會得驚疑，就證明她們都能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韓自然道：「當然糟糕。不過你很難逃走，此地只有一條通路可走，而這條路已經封鎖，你就算過得刀兵那一關。對了，我得提醒你一聲，他們全都是真正拚命，所以你恐怕非得殺盡他們不可。」
只不過一眨眼工夫，一切都好像沒有變動過，只不過少了兩個人——嚴星雨和無嗔上人。
花解語淚珠滴個不停，大有悲不可抑之意說道：「當然喜歡。但我此生已經永無機會永無福氣消受你的愛惜呵護……」
施如山愣一下，終於道：「從來沒有人騙得過你麼？我姓尤。」
橫行刀本來就不在鞘內，連四眼睛有如陽光般明亮燦爛。
無嗔上人面色變得蒼白，吶吶道：「記得，我怎麼會忘記呢？」
綠野笑道：「李碧天，你很了不起，也是很可愛很有吸引力的男人。我說的是真心話。」
連四道：「有很多種瓜，我曾經在那兒揀過瓜，還有夢想和回憶……」
閻曉雅沒有參加搜尋小辛屍首之舉。她也沒有跟小鄭說甚麼，獨自悄悄離開。她究竟到何處去？將來還會不會再露面江湖？是丫角終老呢？抑是隨便嫁一個人，從此過著沒沒無聞主婦的生活？
現在沾染於頭髮衣服全身的螢粉可顯露出威力。小辛在無邊黑暗中變成極顯著目標，無論他縱躍閃避及多麼快速，但只要一停下來，全世界的人都看得見他在那裏。
當嚴星雨終於擁著閻曉雅走出房間時，她忽然感到茫然和麻木。當然她仍然記得答應為嚴星雨做任何事甚至付出性命。可是現在卻突然覺得這種允諾簡直全無意義，既不能令她興奮，亦不能令她驚慌或後悔。
原來這種試法很外行，當下連長春子梁松柏也不禁豎起耳朵聆聽。
那六名高手正因為兵器不同，恰恰可以互相掩護配合。吳哥雖是一出劍就連著刺傷三人，卻因為時不我予，就差那麼一點點時間而不能不撤回招數，所以那三人不但不死甚至負傷不重，一點不影響作戰能力。
殭屍的傳說廣佈天下，任何人一聽而知那是「屍體」會行動的意思。會行動的屍體就算不襲擊人，但那個人也必定會駭個半死。
小辛靜靜注視著他。從他的外表——包括頭髮面貌肌膚四肢，衣服穿著及行走動作等等。已經觀察得知不少資料。
雷傲侯聽完詳細經過，白色的眉毛皺得更緊，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他道：「我擔心兩件事，一是連四，二是綠野。」
嚴星雨道：「你的話大錯特錯了。」
他又用溫和禮貌聲音道：「梁永佳錯在淺陋無知以及天性惡毒殘忍。他以為幾手毒功和驅遣鬼魂之術，加上房門的禁制就可策萬全，他殘惡天性則使他以迫害你們為樂。所以他錯得不可收拾，連性命也斷送了。」
韓自然笑道：「對不起，我越老越變得囉囌了。」
梁松柏道：「笑你。」
小辛道：「我猜想這個大陣一旦發動，我們只怕沒有交談機會了，對麼？」
「嚴星雨也是幕後人之一？」
另外那四名高手面面相覷一下，其中那個卅餘歲的勁裝大漢道：「堂主，咱們這一走豈不白白放過他們了？」
陶正直笑道：「你如果比不上他，南七省老早就給他縱橫了。不過你千萬不要忘記，如論武功單打獨鬥，你未得你大爺爺平生絕學真傳，所以一定不是他對手。」
綠野道：「這就慘了。因為花解語一定很難忘記小辛而另外愛上別的男人。」
「他」最後望的是綠野，似乎微感意外地挑一挑眉頭。這表情也好看之極。
大地的黑暗無論如何多少有點極微弱光線，只不過人類眼睛不足以見物而已。但在一間沒有門窗、沒有任何縫隙可透光線的密室內，那才是真正漆黑一團。
因此連四絕對不是偷襲。吳哥遠在半丈之外當然更不能說是聯手夾攻。
永遠斷滅我們可以大略想像得到，反正甚麼都沒有就是了。
小辛接口道：「你是誰？」
花解語道：「一來還是綠野那句話，你跟別人不同，別人就是指梁松柏甚至嚴星雨。二來我們既然在你掌握中，既然已是最後晚餐，你又有何理由不敢回答呢？難道我們臨死前小小的好奇心也不肯給我們滿足麼？」
小辛的笑容從迷霧中透出來，道：「看來這才是真正的極限。當然你稱之為『超極限』也並無不可。」
小辛冷笑一聲，道：「這就對了。有個朋友告訴我，安居鎮藏龍臥虎竟然有不少武林高手。」
李碧天想一下又道：「但小辛果然不是為花解語而找我，因為他既是『大自在天醫』李繼華傳人，應該知道我亦無能為力。」
小辛知道從他口中不可能套出答案。道：「如果我在十萬魔軍內，能不能做頭領呢？」
而且綠野就在旁邊，花解語何以表現得根本好像看不見她？
梁松柏第二次看見小辛的可怕刀法。他很想嘆氣或者呻|吟，但全身忽然感到又黏又濕，血腥撲鼻，整個人說不出的不舒服。
閻曉雅美眸中湧出晶瑩淚珠道：「所以我現在向你道別，我很慚愧請你原諒。」
人生僅此一遭，而此生命已等如白活無異虛度，教人怎能不替她扼腕替她悲傷？
綠野怒道：「你說了半天豈非廢話，簡直跟放屁一樣。」
綠野最膽大最衝動，大聲道：「我一定要試試看。」
李碧天道：「他就是小辛封贈的天下第一惡人『人面獸心』陶正直。他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惡人，真是厲害極了，也無情極了。」
但沒有人敢移步去瞧她的情形，連小鄭可以變成各種蟲類的人也不敢動。
眼前景色忽變。天地晦冥白霧迷茫。
他反而笑一聲，道：「金蜂跟我一樣，也是同一類的人，我梁家若是大勢已去，而我又落在敵人手中，他連一兩銀子也不肯拿出來贖回我性命。」
原來是空蕩蕩的地方，忽然充塞瀰漫厚厚濃霧。朝陽照射在這翻湧的濃霧上，竟然覺得不似陽光，反而增加陰霾天氣時那種暗流潮濕味道。
小辛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意思說右手比左手重要得多，對不對？」
李碧天居然被她迫得很為難很可憐的樣子，張口結舌竟是答不出一句話來。
梁松柏現在一定迷惑震駭得無可形容。所以他兩腳當真牢牢釘住地面，不敢移動半寸。
現在他只是舊地重遊而已，所以他看見靠近懸崖邊搭著一間高敞木屋時，不免凝眸注視一下，才走過去。
綠野喃喃道：「我不知道，但你們味道很像，應該是同一類人，同類相殘就很不好了。何況他也是為了花解語找你的。」
梁松柏沉吟一下，才道：「這是全無意義的對話。因為你絕對不會放棄。不然的話我當然願意與你談判。」
無嗔上人道：「嘻哈，我很羨慕你。」
這白衣人也和十殿使者徐靈一樣，連頭帶面都蒙在白布裏，身上亦是一件白袍。他道：「在下施如山。」
梁永佳不曾說一句話。不過假如他有機會開口，相信也不會抗議。如此奇異威力的刀光，無限力量好像來自人類永不可測知極遙遠之太空。「鬼魂」「法術」都不能阻擋抗拒簡直使人覺得很應該。
無嗔上人回答得很快也極為堅定，道：「能，連鬼魂也殺得死，屍體算得甚麼？嘻哈。」
但他本身亦因沾滿螢光粉而於黑暗中刻劃出黃中帶綠迷朦螢光形象。
韓自然道：「這問題值得談下去？」
梁松柏道：「我可以答應從今而後永不招惹你，永遠避開你。行不行？」
他大概靜靜站了半盞熱茶時分而已，然後忽然用左手拿著那把連鞘破刀。
陶正直道：「這廝的確狡猾得很。他明知滿頭滿身都有螢光粉，在黑夜中對他很不利，所以乾脆先去喝酒休息，等到白天才出手。」
無嗔上人忙道：「嘻哈，我和尚最識相不過。二公子日後必定曉得也必定滿意。」
花解語本是很會講話的人，卻居然變成啞巴一樣，完全由綠野代表發言。
如果小辛根本大有餘力，並非因他所迫而被謝不貪覓到機會的話，任何人都知道會有甚麼答案，所以魏雙絕心中隱隱覺得不妥。
小辛道：「你喜歡麼？」
人人皆知她為人率直坦白想到便說，所以對她反而同情敵人的決定一點不覺得奇怪。
李碧天道：「恐怕很不好找。第一個條件必須是純陽之體。換言之就是童男。」
小鄭也像無嗔一樣低下頭，用蚊子一樣聲音道：「我算老幾？我怎敢反對呢？」
無嗔上人稍稍恢復鎮定，道：「我事前完全不知道此地與你有關啊！況且梁松柏對我也很不客氣，甚至要取我性命。」
小辛道：「目前還不知道。我現在鄭重告訴大家，我今日若是不死，我發誓不擇手段殺死嚴星雨陶正直這兩個壞蛋惡人，我絕對不惜與他們同歸於盡。」
梁松柏道：「總之我這個『我』的意識並不像你一樣消滅無蹤。我仍然在人世上，雖然我可能已改變另一副面目軀殼，但我仍然存在於世上。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你以為如何？」
他左手法訣一揚，霎時燈火都真正暗下來。攻勢已經展開，卻不知是何等樣的攻勢。
梁松柏不再冷笑道：「跟你談話很愉快，但我敢保證你算錯了。」
小辛道：「站著談一談就可以啦。」
小辛道：「我會記得這句忠言。但我也不妨告訴你，我的極限並不操於你手中。」
不過小辛的生死居然還不能宣佈確定結果，原因等遲一些才說。現在先說閻曉雅。
梁松柏訝駭交集，道：「這是甚麼意思？」
陶正直道：「若非此意，八成是他亦已負傷，必須拖延時間休養傷勢。」
青蝶道：「我選左邊角落姓閻的那個。」
無嗔上人道：「二公子，你怎可過橋抽板？我和尚多少還有點用處，我……」
小辛坦白道：「因為謝不貪現在才會相信我和他再度出手時，必有一個人離開人世，目前勝負之數雖然未定，但我的實力卻已無疑問，所以他會說實話。因為如果他贏我死，任何秘密都不會洩漏。反過來說如果他死了，他又何須顧慮任何事情呢？」
「雖然我們認識和相聚都很短促，雖然沒有很多可供回憶的往事，但你清麗絕俗純潔如蓮花的容顏卻令人很難忘記。」
但她們馬上就駭得花容失色，綠野甚至失聲驚叫道：「殭屍，殭屍……」
連四道：「因為你不能確定他在甚麼地方，當你不能確知他已陷入你羅網以前，你絕不找我。因為你怕他會突然出現。」
他那柄宣花大斧雖然又長又沉重，但砍劈時比起黑衣手下更兇猛、更迅快。
謝不貪道：「是的。」
可是他這個世界何以沒有值得留戀的味道？何以令人有殘酷之感？何以令人老是覺得宛如迷途於汪洋無涯的大海中一樣的迷惘？
小辛道：「你手下共有四大使者，攻堅使者和摧銳使者率領的是武功很好的死士，死士數目至少有兩百名，九幽使者十殿使者率領鬼魂，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我的消息對不對？」
不過那已是第二步才出現，才須解決的問題。第一步最重要行動仍是「殺」死梁松柏。
嚴星雨笑容未歛，道：「我是殺不死的。我有身外化身，連惡仙人韓自然也遠遠比不上我，所以我可以來到此地，而連四爺死活尚未分曉。」
韓自然道：「你的確懂得很多。現在請聽我說，只要你能夠穿越我們這個叫做『渺茫斷腸』大陣，來到我們桌子邊，取一盃酒喝了，就算你贏。」
白衣人緩緩道：「你縱然神完氣足功力猶在。但你我究竟是誰先倒下仍然是五五之數，希望你相信我的話。」
小辛忽然感到瀰漫全身周圍的白霧，正暗暗把「悲感」、「疲倦」（只是倦於對抗命運而不是肉體疲倦）等情緒大量輸入他身體內，輸入他血液和心靈內。
青蝶哈哈淫笑道：「老實說能弄上一個就很不錯了，有何反悔之有？」
花解語這時才接得上口，道：「你說過我們都錯了，為甚麼？難道你認為有人接得住無嗔和尚那一刀麼？」
閻曉雅居然好像是並不存在的人，竟然引不起他們瞧一眼的興趣，連閻曉雅自己也不禁感到意外和詫異。
他作深呼吸時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
梁松柏樣子跟死人差不多。面色比蠟還白，眼睛露出的震驚和詫異疑惑無法形容。
當然沒有人理睬他叫喊。因為花解語等三女夢遊一般走入房間，以及被鎖上手銬腳鐐的經過他們都曾在場目擊。
小辛面孔表情藏在迷霧中。
綠野道：「三個條件不算苛刻，你告訴我，我馬上去，一定可以找到。」
他看見李碧天和韓自然，彼此相距只有六七尺，再遠就又儘是瀰天白霧，任甚麼都瞧不見。
忽然間四處明亮了很多，雖然還是很黑的夜晚。
綠野道：「男人還不容易，你和韓自然不也是男人麼？我要找的話，到街上去找一百個都有，但究竟如何下手呢？」
天已黎明，所以他滿頭滿身的螢光粉已經失去作用。因為既然已有足夠的光線看得見他身形，當然就不須要螢光粉指示目標了。
小辛道：「你當然要親眼見過、親自試過才相信，我不怪你有這種想法。」
梁永佳在門外瞧得真切，不覺怔住，這種變故的確叫人一下子不知應該怎樣應付才好。
徐靈忙道：「小可的確很孤陋寡聞，只不知應該怎樣做才是內行做法？」
小辛道：「我不喜歡殺死太容易殺的人。你可能很自負很驕傲，但我卻隨便任何時候都能殺死你。所以我興趣不大。」
長廊上沉默片刻，花解語先打破寂靜，說道：「我已知道你是誰。」
李碧天大聲道：「兩位姑娘，在我們出現之前，你們可曾看見甚麼人？當然我不是說霧中的小辛，是別的人，有還是沒有？」
小辛給她一個看不真切的微笑。那是小辛拿手好戲，好像有回答有反應，但其實你得到的只是一個無法抓住無法解釋的「印象」而已。
尤吉祥忽然有點激憤，道：「你只知道有個李碧天？我是大毒府掌門，身份和本事都不比李碧天差。」
因此證明小辛根本不是人，他簡直比「魔鬼」還可怕。
梁松柏道：「你最好不要忘記，你有『極限』，而我卻沒有。」
梁永佳冷冷道：「小辛已經陷入天羅地網。你的消息一點價值都沒有。」
嚴星雨想一下，忽又泛起那種可以使男人目眩神搖的笑容，走過來拉住韓自然的手，輕輕道：「我們私下談一談。我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面了，是麼？」
人所共知還有另一個事實，就是那種光芒必須是刀劍極快速移動才會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