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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是很使人沮喪，」潔西卡說。她又自問：這種事真的會發生嗎？

「這可能性很小。恐怖分子要找名人下手。那些家喻戶曉的人物。」

「你好，爸爸！」斯隆十一歲的兒子尼古拉斯在樓梯口打招呼。就他年齡來說，他顯得過高，身材偏瘦。他跑過來擁抱他的父親時，眼睛閃耀著智慧的光彩。

斯隆微笑著將版稅證書擱在一旁。

「你是說，我們的錢將會統統凍結是不是？」

「屬於事後有效的措施——一旦我被綁作人質的話。我與一位叫德黑蘭特的律師共同商議過。他知道全部細節，同時有權在需要時將之公布於眾。」

一陣良心的責備掠過斯隆的心頭，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當初可沒有這樣想過。有些時候，一名職業新聞人員由於專心致志於收集新聞，而忘記了那些構成新聞的人。他暗自納悶：這是因為我長期接觸新聞而造成的麻木不仁，還是那種要求醫生必須做到的「感情絕緣」呢？他希望是後一種，而不是前一種。「你若看了飛機的報導。也就看到了哈里。你認為怎麼樣？」斯隆說。

「他們的家人怎麼樣？也會成為打擊目標嗎？」

斯隆若有所思地說：「我明白你剛才講的話是什麼意思，我確實不喜歡冒風險。說起來我一生中冒險的次數寥寥無幾。不過，我對書中的某些部分我確實是感觸甚深，至今仍是如此。」

「你今晚心境很好，」潔西卡說，「還有事可以使你的心境更好。」她站起身，從房間另一頭的一個櫃子裡拿出了一個已經打開的信封——在他們家中這是慣例，因為潔西卡處理幾乎全部的家中事務。「這是你的出版商的來信，信中附有版稅證明書。」

「你怎麼知道？」

「如果我用舌頭舔嘴唇，這一動作誰都會有而又不會被發覺。那意思是，我幹的這一切是違背我意志的。不要相信我的任何話。用手撓抓或觸摸右耳則表示：『抓我的人組織嚴密，這裡武器精良。』而用手抓或摸左耳則表示：『這裡的守衛有時比較鬆弛，從外面進攻或許能奏效。』還有其他一些暗號，但是現在不談了。我不想讓這些東西使你沮喪。」

「在電視臺就是這一件，不過我跟德黑蘭特還作和圖書了其他一些安排。」

接著又傳來她悅耳的笑聲，「歡迎你，不管你是誰。我馬上就下樓來。」

「我想他們不願意的，他們當然不會違背我在書中已經闡述、並將在聲明中重複的意願的。」

「你從未跟我提起過。」

萊斯利．奇平翰是CBA新聞部主任。斯隆第二天要找的正是他，他要跟他談撤消查克．英森執行製片人之職一事。「你不要把我也包括進去，」他對潔西卡說，「我對家裡的已十分滿足。」

「一切都受之無愧。我為你感到驕傲，」潔西卡說，「特別因為你這樣的人不願冒引起爭議的風險。」她說著停了一下。「噢，對了，你父親來過電話。他明天一早來，要住一個星期。」

就銷售而言，此書境遇不佳。紐約的評論界對它百般挑剔，利用這一機會貶低克勞福德．斯隆這樣的人物。但是，在芝加哥、克里夫蘭、舊金山和邁阿密等地，書評界對此書表示歡迎。

吃晚飯時兩人繼續聊著天，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光。潔西卡雖然請了一名女傭，但晚飯總是親自準備，她巧妙地安排時間，等到丈夫下班回來，只需自己在廚房花上極少量時間便可開飯。

「因為麗塔與萊斯利．奇平翰常常私下約會。他們以為旁人都不知道，事實上自然人人皆知。」

「唔。機上那些可憐的乘客！死得真夠慘的！他們大約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沒有救了，只有坐著等死。」

斯隆裝了個怪臉，說：「他上次剛來過不久。」

——沒有哪一個政客有勇氣站出來說話，然而，人質，包括美國人質在內，應當被看成是一種犧牲品。我們應當懷著同情聽取人質家屬的呼籲，但是這種呼籲不應當左右政府的決策。

新婚之初，斯隆發現用行動表達感情對自己來說並非那麼容易。他平時感情不外露，話語不說盡，讓別人去捉摸、猜想。他生性矜持，但是潔西卡可不管這一套。她千方百計改變他的內向性格，先是為她自己，後來為尼基，她成功了。

他拿出書信，仔細地翻閱了一遍，臉上漾起了笑容。克勞福德．斯隆的著作《攝影機與真相》問世已有好幾個月了。這是他與人合作的第三部作品。

無論m.hetubook.com.com是他還是潔西卡都已無法確切記得尼基從幾歲開始顯露出對音樂的濃厚興趣的，反正那時他還很年幼。現在音樂已成了尼基的第一愛好。

「正是那麼回事。你看新聞了嗎？」

安格斯自斯隆的母親幾年前去世後，一直獨自住在佛羅里達。

——對付恐怖主義分子的唯一辦法是對恐怖主義進行反擊。盡一切可能把他們抓獲，然後悄悄地予以消滅——這是恐怖主義分子能理會的唯一語言。這還包括永遠不與恐怖主義分子討價還價，永遠不向他們支付分文贖金，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

「哈里似乎常跟麗塔合作。兩人之間有什麼事沒有？」

「假設電視臺願意支付贖金呢？」

「你完全應該知道。」他不理會妻子說話時的譏諷語氣，潔西卡動氣時常是這樣的。

更重要的是，書出版幾週後，書中好幾段文字在一般報刊專欄引起了注意——這是一本書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宣傳機會。

潔西卡看了看錶，說：「尼基，時間不早了。」在相互親昵地道了晚安之後，尼基走了。稍後，他們聽到他在臥室裡彈奏電子琴，他無法在起居室彈鋼琴時，往往代之以電子琴。

他搖了搖頭。「可能發生在這裡。凡事總有第一次，我和電視界的同仁一樣是在『金魚缸』裡工作的。恐怖分子一旦在美國動手——你知道我相信他們會這樣幹的，而且很快會這樣做——像我這樣的人便會成為誘人的魚餌，因為無論我們做什麼，或發生了什麼事，立即會引起社會各界極大的關注。」

此書剛出版時，CBA的某些高層人士對「人質應被看作犧牲品」和「悄悄地予以消滅」等語甚為擔憂，生怕激起政界和公眾對電視臺的不滿情緒。事後證明，這種憂慮是沒有根據的，所以這班高層人士很快加入了喝采的行列。

他喜歡這種歡迎的方式，為此他得感謝潔西卡。幾乎打尼基剛一降生，潔西卡便向他表示自己的信念：愛撫之情應通過具體的方式加以表達。

「你到國外出差時我想到過。」

「我不喜歡這個話題，」潔西卡說，「你這樣會把我弄得草木皆兵。再說，出了事情之後再採取措施又有何用？」

潔西卡https://www.hetubook.com.com顯得有點不安，問：「你說防範措施，究竟是些什麼？」

「他做得不錯。」

「出事之前，」他說，「我得相信電視臺所提供的某種安全保護，他們現在就有一定程度的措施。但出事之後，正如我在書中指出的那樣，我不要任何人為我支付任何贖金，包括我們家自己的錢在內。因此，我已經做的準備之一是寫下了一份有關這種事的嚴正聲明，是完全符合法律程序的。」

斯隆也擁抱了兒子，然後用手指撫摸著孩子棕色的頭髮。

在與他人交往中，他的內向性格毫無改變。斯隆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擁抱父親的。最近以來，他幾次想這麼做，但每次都退卻了，因為他不知道在與人交往時矜持而僵化的老安格斯會作出什麼反應。

「你還有什麼事沒有告訴我？」潔西卡聲音中帶著責問，但她對丈夫不給自己講真情應該表示憤慨還是僅僅顯得焦急還拿不定主意。

「他很孤單，又上了年紀。也許將來什麼時候你也會變得這樣，你就會希望和一個稱心的媳婦生活在一起。」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心中都明白安格斯．斯隆很喜歡潔西卡，潔西卡也很喜歡老人家。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兩人的關係比父子之間還密切些。

「你說電視臺在提供某種形式的保護，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具體是指什麼？」

斯隆家中有一段短而封閉的走廊，將車庫和房子相連。他走進走廊時，聽到屋子裡傳出陣陣笑聲。他打開門，進入鋪設地毯的門廳——一樓的所有房間均有一扇門通向此門廳，此時笑聲停住了。他聽見潔西卡在起居室裡喊道：「是你嗎，克勞夫？」

他點了點頭。

「很好，爸爸。我正在練習蓋希文【註：喬治．蓋希文是一位美國作曲家。〕的第二前奏曲。」

潔西卡笑道：「天哪，你們那裡簡直是淫|亂。」

馬丁尼酒像往常一樣使他放鬆了下來，雖然他和潔西卡兩人都沒有嗜酒的習慣，一杯馬丁尼，加上晚餐時一杯葡萄酒，如此而已。白天斯隆從來滴酒不沾。

「你好，親愛的！」潔西卡穿著柔軟的綠色連衣裙出現了，綠色是斯隆一向喜歡的。他們熱烈地擁抱了一下，然後一起走入起居室。尼基和*圖*書像往常一樣進來待一小會兒。他已先吃過晚飯，稍頃便要上床休息。

潔西卡爭辯說：「你這不是剝奪了我作出決定的權利了嗎？」

——我們生活在美國土地上的人們為後院不受恐怖主義威脅而自豪的日子也不會太長了。然而，我們在思想上或物質上都沒有為這種普遍而殘忍的戰鬥作好準備。

在有關恐怖主義和人質的一章裡，斯隆直率地指出：「一九八六——一九八七年間披露的事實說明，美國政府在中東不惜以數千伊拉克人喪命和致殘（其中不但有兩伊戰爭中的士兵，而且還有普通百姓）為代價換取在中東的幾名人質獲釋，使大多數美國人感到羞恥。」

尼基一頭扎進鋼琴之中，向一位家住在附近的新羅歇爾市的奧地利退休鋼琴師學習演奏鋼琴。這位鄉音好重的音樂老師早幾天前對潔西卡講：「你兒子的音樂天才，就他這般年紀來說已十分出眾。他將來可以成為演奏家或作曲家，也許可以成為學者甚至權威。但是，更重要的是，對這孩子來說，音樂是用天使和歡樂的歌喉來說話。音樂已經溶入了他的心靈，我敢預言，音樂將會成為他生活的主體。」

他溫存地說：「不，親愛的。我這樣做可以使你不致承擔可怕的責任，陷入進退維谷的困境。」

他搖搖頭說：「不，我不能那樣做，即使我這樣想的話。我們所擁有的一切——這座房子、銀行存款、股票、黃金、外國貨幣——都是屬你我共同所有的，你想怎樣處置，權利全在於你，你目前就擁有這種權利。但是在我的嚴正聲明公開之後，在人人都知道我的想法之後，我想你不會走別的路的。」

斯隆問兒子：「音樂學得怎麼樣？」

「你是說有關恐怖主義這一部分吧？」

「一旦有人打威脅電話，送來某一類型的怪異信件，或者傳來可能襲擊我的某種謠言——此類事在各電視臺時有發生，尤其是針對節目主持人，這時電視臺就會派私人保鏢前來。他們分布在CBA新聞大樓裡，我到哪裡他們就跟到哪裡，凡是保安人員責任範圍的事他們都做。這樣的事我經歷過好幾次了。」

潔西卡好奇地打量著他，他接著又說：「你是否想到過，像我這樣的人是否有可能遭到綁ｈetｕｂook•cｏｍ•ｃｏm架，成為人質？」

「今天不管世界上什麼地方發生綁架事件，一定會錄下影像來，即使被迫這樣做。以後這些錄影就會在電視上播出。誰也不知道錄影帶出現的人質是出於自願，還是出於無奈？若是被迫，程度究竟如何？但是，如果事先安排好暗示動作，那麼被抓的人質就完全有可能送出被人理解的信息。事有湊巧，越來越多可能成為人質的那些人都在作同樣的安排，給律師留下交代，安排一種暗示信號。」

「沒有，我想是沒有，」他承認道。

斯隆書中受到稱讚的話包括：

他聽到玻璃杯的叮噹聲，冰塊在杯子裡晃動的聲響，知道潔西卡正在調馬丁尼酒，每晚他工作歸來，她都為他調酒表示歡迎，並幫助他從一天的疲勞中恢復過來。

「沒有。他們僅僅是配合默契而已。」

她邊把酒遞給他，邊說：「聽你說的話今天夠忙的。」

「我喜歡他來住些日子，」潔西卡說，「尼基也喜歡他。」

「書寫完以來，我一直在思考著這樣一個問題：恐怖主義也許會——或者將如何——影響到你和我兩人的生活。所以我已經採取了一些防範措施。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可是你應該知道。」

潔西卡的回答顯得冷淡，斯隆邊注視著她往下說，邊暗自尋思：過去的一切在她心中已蕩然無存了嗎？

他一本正經地答道：「如果不是我，就出亂子了。」

起居室裡光線暗淡、柔和，潔西卡重新拿起她原先在調配的馬丁尼酒。斯隆望著她將酒分到杯裡，心中不禁自問：一個人到底可以有多少福氣？望著潔西卡，望著她婚後二十多年來依然顯得那麼可愛、嬌美，斯隆腦中常常會生出這一想法。她已不留長髮。也沒有設法遮掩頭上的幾綹白髮。她的眼角也已布上了魚尾紋。可是她的身材依然苗條，雙腿依然那麼富有魅力，男人們不由自主地會要再看上一眼。他想總的說來她沒有多大變化，他帶著潔西卡進入任何一個場合，一種自豪感照舊油然而生。

他又指出，戰爭中的傷亡是由美國為人質獲釋之目的而向伊朗提供作為交換的那些武器所造成的。

「這若不是件嚴肅的事，聽起來倒很像間諜小說呢。」

「把那些安排告訴我是不是太離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