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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八跑道

作者:阿瑟.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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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決定已作出了,」特里萊文簡單地答道,「那傢伙已經夠緊張了,如果現在我們跟他爭,他就完了。」伯迪克聳聳肩,轉身走開。特里萊文以更平靜的語調繼續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哈里,但你也要理解他的心情。他是被一大堆他以前從來不曾見過的儀器儀表包圍著。他正處在刀尖上。」
「珍妮特,看到那幾個開關了嗎?」
雷達員報告道:「比下滑道還是低了一百英尺。比下滑道低五十英尺。」
「把點火開關關掉!」他叫道。珍妮特一揮手,一下全關掉了。引擎的轟響頓時消失,機艙裡只剩下陀螺儀和無線電的嗡嗡聲,艙外輪胎在尖叫。
「找到了嗎?」斯潘塞問。
伯迪克因心情緊張,眼睛都眯了起來。他意味深長地對旁邊那位年輕人的臉看了一下。他們一言不發轉過身子,重新走進四周全是大玻璃窗的控制塔臺。特里萊文和格里塞爾正俯身在面前的控制臺上那架檯式麥克風前,他們的臉沐浴在跑道燈光指示計的光線裡。
伯迪克在回顧特里萊文的整套計劃,在考慮它可能會有什麼缺陷。在對駕駛艙內各儀器儀表作最後一次核對的同時,飛機將以低於兩千英尺的高度越過機場上空,然後再飛到喬治亞海峽,作最後一程的長距離順風滑降。這時,飛機再兜個大圈開始進場,使駕駛員有足夠的時間來調節下降速度和高度,最後謹慎地著陸。
「這可真緊張。」他跟坐在近旁的一個操作員說道。那人聽後做了個鬼臉。「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伯迪克道,「再過兩三分鐘,結果不管怎樣,這裡將有一場大亂。」他用手拍了拍褲袋,看是否有菸。他用手背抹了抹嘴。
「找到了,我已找到了。」她趕緊說道,「看——機場就在我們下面!那條長長的主跑道能看到了。」
當七一四發話時,擴音器馬上響起來。人們急切難熬地等候著珍妮特的聲音,「我們還在下降。完了。」
「六百五十……六百……五百五十……。」
跑道兩邊半掩在草坪裡的串串燈珠一個接一個熄滅了,唯有主跑道兩側的燈還亮著。
人們一下子都感到似乎時間已停止不前,就好像整個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飛機第三次蹦了一下,接著又是一下,再一下。斯潘塞咬緊牙,詛咒著使勁把操縱桿一直拉到自己的肚子上,以往幾小時如惡夢般的恐懼一下子全變成了令人驚呆的事實。一條灰白色溪流般的東西從他身子下面跳上來,退下去,又跳上來,接著奇蹟般地不動了。他們下來了。他輕輕踩下煞車,然後用盡腿上的全部力氣踩著不放。煞車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但速度並沒有明顯下降。從眼梢望出去,他發現他們已衝過跑道總長度的三分之二還多了。他不可能及時地把飛機停住了。
「高度還在降,」雷達員報告說,「八百英尺……七百五十……七百……」
「好,」特里萊文道,「把混合油控制桿推上,也就是推到最高一檔。」他眼盯著手錶,數著秒針。「慢慢來,還有時間,喬治。當你準備好以後,就把汽化器的加熱控制開關關掉,讓它冷卻,它們就在油門控制開關的前面。」
「在混合油控制桿右邊的那四個東西就是增壓器控制桿,你把它們也通通推上。」特里萊文繼續道。
有那麼一陣子,特里萊文自己也垮了。他摘下耳機,轉過身子對伯迪克吼道:「他不會開!他根本就不會開!」
「拉起來……拉起來……!」斯潘塞拉著操縱桿,咬牙叫道,「這玩意兒多沉,簡直動也不動!毫無反應!」
「你著陸得太快了,」特里萊文吼叫道,「拉緊急煞車!拉那紅手柄!」
刺耳的鈴聲在整個機艙裡一響和圖書起來,貝爾德馬上放開喉嚨大聲喊道,「大家都坐下!盡量坐好抓牢!」
「六百五十英尺,速度一〇〇……四百英尺,速度一〇〇……」
「注意高度!」特里萊文提醒道,「把油門控制桿多推上一點!把機頭拉起來!」
「閉嘴!」「怪酒瓶」猛地叫道,「少廢話!」
「回上去!」特里萊文喊道,「回到一千英尺上去!一定要到那個高度。」
嘈雜的聲響發展成一片混亂。斯潘塞閉上眼睛。他感到自己在顫慄。
「醫生,」——他的喉嚨嘶啞得很——「時間還來得及嗎?」
「最好把太平門打開,」
「找得到嗎,珍妮特?」斯潘塞焦急地問。
「我沒忘。快著陸前一剎那,我就按響它。」
艙外,響起了機場急救車、消防車和救護車的一片警報聲。斯潘塞還聽到他後面客艙裡的談話聲。
「保持高度,」他指揮道,「在靠近跑道前保持高度。準備慢慢地下來……下來吧……這一回看上去好像對……」
「看見了。」
「你們下面的人,聽好,我要進場了,聽見了嗎?我要進場了。這裡有的人過不了一小時就要死了,更不必說兩小時了。我也許會把飛機撞壞一點,但這個險我總得冒的。現在繼續核對著陸程序吧。我要放起落架了。」他們聽見他在說:「珍妮特,放輪子。」
他們聽著引擎的嗡嗡聲在迫近。特里萊文伸出手,接過了控制室主任交給他的一副望遠鏡。
在控制塔裡,特里萊文通過耳機在聽雷達站用平靜的聲調所作的報告:「高度依然不穩定。九百英尺。」
「調正航線,」特里萊文說,「跟跑道對直。喬治,保持高度。現在仔細聽著。看準了,在跑道約三分之一處著地。稍微有點橫風,從左面吹來的,所以準備好輕輕踩一下右舵。」斯潘塞慢慢地讓機頭轉過來。「如果著陸太快,就使用緊急煞車,把你面前的紅的手柄一拉就行。假使還是剎不住,就把在你頭上的四個點火開關全部切斷。」
可是幾乎很突然,他們不再往前了。斯潘塞似乎感到飛機還在發瘋似地衝向前,好像還在機場上橫衝直撞。可是他的眼睛告訴他,他們已經停住了。有這麼幾秒鐘工夫,什麼聲音也沒有。機艙傾斜得厲害,他用勁撐著,朝珍妮特看去。她兩手蒙住頭,在悄聲地哭。
「不管怎麼說,快了。那個警鈴怎麼樣?」
「你在下降!」特里萊文叫道,「你在下降。油門打開,打開!一定得保持在一千左右。」
「如果我要切斷它們的話,你要快,」斯潘塞說,「所以,如果我喊你關的話,你得立即就關。」他喉嚨口燒得厲害,聲音粗啞。
斯潘塞當機立斷用盡全身力氣把左腳踩在方向舵的踏板上。他拼命地往下踩。
斯潘塞拼命地拉那手柄。他一面把操縱桿往肚子上扳,一面使勁用腳踩煞車。飛機眼看就要偏轉,一股股力量好像要把他的手臂扯斷似的。輪子在地面拖一陣,又鬆開了。
珍妮特繼續在報空速。「一一〇……一一〇……一〇五……一一〇……一一〇……一二〇……一二〇……一二〇……穩在一二〇上……」
伯迪克拍了拍他的肩。「機長,」對他敦促道,「再試一下讓他慢一慢怎麼樣——至少等天再亮一點,等他也……」
「注意空速,」特里萊文提醒道,「你的機頭在往上抬。」擴音器裡隱約響起了一陣別的聲音。「在著陸前還是要飛直,準備好踩右舵來控制飄移……行……準備好過來……」
「稍等一下……啊,找到了。」
「在,」他說,「我還在。」
「但願它夠長,」斯潘塞咬著牙說道,他沒抬起頭。
女皇式飛機像一隻笨重的大鵬慢慢和*圖*書地飛過為晨霧所遮的蘭茲道跑馬場的西頭,來到弗雷澤河灣上空。右邊,海島連通陸地的大橋剛能看清。
「回到那個高度上去!」特里萊文喊道,「回上去!你下降得太快了。」
「喬治,這也許是這個機場有史以來最糟糕的一次著陸,所以別想要我們給你弄個飛行員工作幹幹。不過我們這裡有些人很想握握你的手,過一會兒我們再請你喝一杯。現在你就別動,我們來了。」
他們全都屏住氣,聽斯潘塞的回話。
和大家一樣,特里萊文高興極了。在他身後,人們都興高采烈地說著,笑著。
「媽的,這雨,」斯潘塞罵道,「我幾乎什麼也看不見。」他只知道他們已經在草坪上空了。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面前那條跑道的起端處。
「好,喬治,」特里萊文道,「把襟翼全部放下,使空速回到一一五,調節配平,開始下降,每分鐘四百英尺。我再說一遍,襟翼全部放下,空速一一五,每分鐘降四百英尺,保持現在航向。」他轉身對格里塞爾說:「機場上都準備好了嗎?」
「事情就這樣了,六十秒後見分曉。」
「一二五……一三〇……一三〇……穩定在一三〇上……」
「找到那個開關了嗎?」斯潘塞問。
特里萊文抓起麥克風,湊到嘴上。「斯潘塞,」他急切地說道,「你不能直接下來!聽我說,你得兜上幾圈,練習一下怎麼進場。油還有得是,再飛上兩個小時也沒問題。回上去,夥計!回上去!」
「你看你的臉,」她說,「全是黑的。」
「注意空速,報一下。」
他想不出說什麼,沒有俏皮話,也找不出適當的語句來表達他的感激心情。他只知道他累得難受。直想吐。他伸過手去抓住她的手,也咧嘴笑了笑。
「好姑娘。」他已經感覺到地平線在他面前上下沉浮著,可他還是不敢把眼睛移開儀表板。引擎的咆哮聲也時起時伏,很不穩定。
哈里.伯迪克放下望遠鏡,把它還給控制室主任。
「找到它,珍妮特,」斯潘塞說。
起落架離跑道只有幾英尺了,斯潘塞慢慢地前後操縱著操縱桿,盡力想慢慢地著地,由於恐懼,他喉嚨都收緊了。他這時才明白,比起他以前駕駛過的飛機來,這架飛機的機頭要高得多,對他來說,要作出正確的判斷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下降得太快了,」雷達員報告說,「一千……一千……九百……八百……七百……」
「喬治,你準備好以後,就停止繞圈,開始直飛,」特里萊文道,「然後與就在你前面的那條跑道對直。下雨了,所以你得用上雨刷。開關就在副機長一邊的右側,標得很清楚的。」
斯潘塞向他轉過頭來。轉一下脖子真痛。
特里萊文一面把望遠鏡對著正在過來的飛機,一面對著麥克風喊道:「油門開大!開大!你下降得太快了!我的天,注意空速。你把機頭抬得太高了——開大油門,要不就要失速了!開大,我跟你說,開大!」
「我讓飛機打了個地轉!」他厭惡地自語道,「我們正好掉了個頭。打地轉——多糟啊!」
「喬治,」特里萊文道,「使空速回到一百二十節,調節配平。我再說一遍,空速一二〇。」他看了一下錶。「別急,慢慢來。」
〇五:二五─〇五:三五
在塔臺裡,格里塞爾在對著一架電話般的麥克風說話:「在飛機滑過之前,所有消防車和其他急救車輛都停著別動。它也許會搖擺。」他的話在整個大樓裡迴響,很是刺耳。
「上升——上,」特里萊文敦促道,「要是還沒按響警鈴,現在可以按了。把座位都放直,旅客頭埋下去。」
「我知道,我https://m•hetubook•com•com知道!」斯潘塞大聲地答道。他把油門往前推。「注意看表!」他對姑娘說。
那位主任點了點頭。「早就準備好了。」
「開始下降,」雷達員說,「每分鐘四百英尺。核對一下起落架和襟翼。保持現在航向。」
「現在把推進器往上調,」特里萊文說,「使每臺引擎的轉速從轉速表上看為每分鐘二千二百五十轉。如果對的,就不用回答我。」
「一三〇……」她開始平平地報著,「一二五……一二〇……一二五……一三〇……」
「他聽見了,」格里塞爾說,「他正在回復過來。」
「每個人都待在原地別動。」
斯潘塞往前面偷偷地瞧了一眼。「我的天,」他吸了一口大氣。在拂曉那灰藍的晨曦中,跑道上的燈光閃爍明亮,可他從上面看下來,這跑道顯得難以相信的窄短,就像是短短一截鐵路似的。他空出一隻手,匆匆地揉了揉眼睛。因用力過度,眼睛都出淚水了。
「如果著陸得不好呢?」格里塞爾插話道。「你有什麼計劃?」
(全書完)
在他後面的客艙裡,人們在嘁喳低語,在騷動,他們如夢初醒,竟然發現自己還活著,簡直不敢相信。有人笑了起來,笑聲短促,很有點神經質,這一下引起好幾個人同時說開了。他聽見貝爾德在喊:「有人傷著沒有?」
「但願我也是,」伯迪克說。
「胡說,你幹得好極了,」貝爾德反駁說,「依我看,後面只有幾個人有點擦傷,受了些驚嚇。我們來看一看機長和副機長吧,他們一定給撞得夠嗆了。」
「現在讓我們開啟襟翼至十五度。」特里萊文指示道,「十五度,也就是把它的控制桿往下放到第二個槽上,它的儀表就在主儀表板的正中。放到十五度以後,使空速慢慢降為一百四十節,然後調節配平,讓飛機飛平。在這之後,就把液壓調壓泵打開——在最左面,陀螺儀控制桿的旁邊。」
伯迪克在塔臺的陽臺上大叫道:「你們看哪!他控制不住了!」
「來得及,剛好,不管怎麼說,現在看醫院的了。你已盡到你的責任了。」
「喬治.斯潘塞!」特里萊文在叫,「喬治.斯潘塞!你還在嗎?」
「珍妮特,把襟翼給我全部放下!」斯潘塞命令道。她把控制桿往下推到底。「高度,空速——報!」
塔臺外面有一圈瞭望用的陽臺,這兩個人就站在那裡對機場最後看了一下。他們看到油罐車都從停機坪上拉走了,天儘管還只濛濛亮,但他們清楚地看到有一群人正站在登機門眺望。人們都在急切地期待著,整個機場氣氛壓抑、難耐,而機場遠處卡車引擎的轟鳴聲更使這種氣氛加劇了。
「高度回到九百英尺。」雷達員說道,「九百五十……現在到一千了,保持在一千。」
這計劃不錯,而且能很好利用一下天正在逐漸放亮這一有利條件。伯迪克突然想起,對那些還很健康,還能顧得上看一眼的旅客,這將意味著什麼。他們將看到溫哥華島和機場在他們下面滑過,然後是寬闊的海灣,等到駕駛員最後一次緊急調節操縱桿時,海島將又一次搖搖晃晃地靠近他們。猶如他也在上面和他們待在一起一樣,伯迪克感到了這種悶人和緊張的氣氛,並意識到他們全都因面臨著死亡而覺得害怕和窒息。他突然一陣寒戰。他沒穿外衣,襯衫全讓汗濕透了,清晨的寒意猶如刀割般刺骨。
「油箱怎麼樣?」伯迪克沙啞地問道。
「找到了。」
「一二〇……一一五……一二〇……」
特里萊文向控制室主任叫道:「他轉最後一圈了,除了〇八跑道,所有跑道的燈都關掉。www.hetubook.com.com」對著麥克風他說:「在航向〇七四和〇八〇之間筆直飛行,注意空速和高度,在我通知你之前,保持在一千英尺。」
通往客艙的那扇門在飛機滑撞時就被撐開了,他聽見醫生在喊:「幹得妙極了!斯潘塞!你們倆都好嗎?」
飛機像發了瘋似的顛簸碰撞著,他們一個個盡力蜷曲著身子,牢牢地抓住座椅不放。由於慣性,飛機繼續往斜裡滑行,狠狠地把草坪犁起好幾道深溝。伴隨著一陣金屬的叮噹哐啷聲,它衝過另一條跑道,把跑道燈連根鏟起,鏟起的泥塊紛紛飛濺到空中。
「怪酒瓶」那沙啞的鼻音傳了過來。
「低下頭,」他喊道,「我們要撞翻了!」
「航向調至二二五,」特里萊文道,「注意飛行高度——太不規則了。設法穩定在一千英尺。」
「保持高度一千英尺,喬治。我們把你帶出好遠了,所以你有得是時間。叫珍妮特找一下降落燈的開關,它在頭上那塊儀表板上,中間稍偏左一點。保持高度。」
「我們的航向為二五三。」無線電擴音器裡清晰地傳出了那姑娘的聲音。「我們現在下降很快。」
「好吧,喬治,好吧,」特里萊文心情沉重地說道。他重新套上耳機,恢復了自制,只是下巴上有一塊肌肉在痙攣。他稍稍閉了一下眼睛,然後張開,接著就像原先一樣簡潔明快地指揮起來,「如果起落架放下了,那就別忘了檢查一下那三盞綠燈是否亮了。航向保持在二二五。在輪子放下的情況下,你得把油門再推上一點,以保持空速。調節配平,盡力保持高度。就這樣。檢查一下看剎車液壓是否在一千磅左右——那個表就在儀表板上液壓調壓泵表的右面。如果壓力正常的話,你們就不用跟我說了。都聽清了嗎?然後把魚鱗板打開一/三。珍妮特,你還記得開關在哪裡嗎?那開關就在你的左膝處,上面標有三個刻度。別回話,除非我說得太快了。接下來是中間冷卻器……」
喬和黑茲爾.格里爾這一對球迷拼命蜷縮在座位上,他們互相抱作一團,一聲不響,一動不動。蔡爾德笨拙地把他昏迷的妻子接過來,急匆匆地傾過身子把她護在下面。客艙中間處,有一個人在抽泣聲中做禱告,再往後一點,原先喝酒的四個人中有一個在喊:「願上帝保佑——末日到了!」
「好,」珍妮特小聲地答道。她緊握著兩手,不讓它們發抖。
「他回升到二百英尺了,」雷達員報告說,「還在下滑道以下。一百五十英尺。仍在下滑道以下。機長,他太低了。一百英尺。」特里萊文摘下耳機。他驀地站起來,一隻手拿話簡,一隻手拿望遠鏡。
斯潘塞眼睛瞪著前方,嚇呆了。引擎儘管不作聲了,可飛機還在快速地往前,地面在他們面前跳躍著一閃而過。他都已看到那塊立於跑道盡頭標誌打彎的巨大標牌了。一眨眼,他眼前晃過一輛消防車,車上的駕駛員跌倒在地,四肢爬著在逃。特里萊文的聲音突然蹦進了他的耳朵,好像打了他一拳似的。
好像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輪子才掠過跑道,可沒有碰著,接著一陣顛簸,著地了。輪胎發出一陣尖叫,隨之是一縷青煙。飛機給猛地震了一下,彈回空中,接著巨大的輪胎再度掙扎著在混凝土跑道上著地。
雷達員通過特里萊文的耳機插|進話來:「航向二二五。機長,從表上看,他的高度很不穩,從九百一直到一千三百英尺,起伏不定。」
在飛機上,斯潘塞正在憂心忡忡地從這個開關看到那個開關,他的臉板得鐵緊。他聽見特里萊文的聲音在一刻不停地獨白著。「喬治,下一件事是把空氣過濾器推上,把增壓器扳下。慢慢來。」斯潘塞匆匆地四處看了一下。「空氣和*圖*書過濾器的控制桿就在混合油控制桿下面,單獨一根,把它往上推。」
他試圖從座位上站起來。這時他聽見一陣噼噼啪啪聲,他頓時緊張起來,然後他才明白,這聲音是從他的那副耳機裡傳出來的。那耳機已滑到地上去了。他彎下身,拿起來,把一隻耳機放在耳朵上。
「我們早些時候已核對過了」,格里塞爾回答說,「他正在用主翼油箱的油。」
「風向仍舊很好嗎?」機長問道。
「五百五十……四百五十……」雷達員還在報告,儘管語調依舊平穩,但已很是不安。「這不行,機長。四百……四百……四百五十……他上去了。五百……」
「很可能不好的,我們得正視這一點,」特里萊文冷冷地回答道,「如果毫無希望。我就設法說服他,我們不必通過無線電和他爭個不休,除非他這樣做是完全沒有成功希望的。到確實沒有希望時,我將堅持要他降落在海上。」耳機裡正在平靜地報著雷達測出的數據,他聽了一會兒,然後把麥克風上的按鈕按上。「喬治,使空速回到一百六十節上,保持別動。」
「雷達,」特里萊文對著懸掛式麥克風說道,「不管我是不是在跟空中講話,如有情況隨時告訴我。這次地面指揮降落可不同尋常,七一四一旦碰上麻煩,就打破常規,隨時報告。」
珍妮特已抬起頭,有點顫抖地笑著。
「一千英尺……速度一三〇……八百英尺,速度一二〇……七百英尺,速度一〇五。我們下得太快了!」
那條二百英尺長的灰色跑道的一端在他們下面滑過去了。「啊!」特里萊文叫道,「你進場太快了。把機頭抬起!往上!把油門拉後——拉後!再往後,不要太多了,不要太多了!注意橫風。現在慢慢地下來,慢慢地下來!」
「向左地轉!向左地轉!使勁踩左舵!」
「你繼續對他指揮下去!」伯迪克衝到機長面前,抓住他的手臂,唾沫四濺地叫道,「看在基督的面上,繼續指揮下去,告訴他該怎麼做。」
整個寧靜的控制塔臺充斥著特里萊文的聲音,伯迪克走到大玻璃窗前,對著遠處地平線上的低空眺望。曙光藏匿在烏雲的背後,天空顯得朦朧迷漫。他聽見特里萊文指示飛機往左作一百八十度緩慢轉彎,以便最後進場。著陸前的核對工作已進入最後階段,他強調著要斯潘塞慢慢地下來,不要著急。這位機長在獨自指揮著,他話語精確簡練,語氣平靜穩重,相比之下,這位航空公司的經理卻顯得急躁慌亂。
由於極度專注,他的眼睛被汗水刺痛了,他設法一面平穩地下降,一面調節速度,隨著時間一秒一秒過去,跑道無情地朝他們逼近了,他感到一陣令人噁心的巨大的恐懼。引擎一會兒轉快,一會兒轉慢,飛機跟著倒過來倒過去。
格里塞爾點點頭。「稍微有點橫吹過〇八跑道,不過它仍舊是我們最好的賭注了。」特里萊文完全知道,〇八跑道是機場三條跑道中最長的一條。
斯潘塞祈禱死亡快些來臨。此刻他像個囚徒。被鎖在一隻狂奔亂跳的大怪物裡。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他被撞了一下,嘴角上沁出了鮮血。他在等著,等待著飛機不可避免的傾斜、翻轉、破裂和粉碎,然後變成成千上萬的火星,最後為黑暗所吞沒。
「二千二百五十,」斯潘塞對自己重複道。他一面調節,一面注視著轉速表。「珍妮特,報空速。」
飛機突然在跑道上改變方向,機頭一個大弧轉了過來。斯潘塞的身子一下子被甩到座位的右側,但他還是使勁不讓機翼碰到地面。一陣撕裂,一下閃光,起落架一下折斷飛走了,飛機肚子嘩地一下撞到地上。這一撞把斯潘塞從座椅上抬起來,可安全帶緊緊地勒住他的大腿,好生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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