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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要原諒的。你的生活你自己決定，」她使他放心。「只不過，剛才我想到這問題時，有兩點……」她住嘴了。

「好哇！」

老彼特．史密斯從廚房走了進來，他端的大盤子裡有一壺茶，幾套杯碟，一小缸牛奶。

「一派田園情調，」西莉亞說，「簡直就像卡美洛一樣。」

馬丁的父親走進小廚房後，馬丁去跪在一個灰白頭髮的婦女身邊。她坐在已經陷下去的有花罩布的單人沙發上，他們進來以後她沒有動過。馬丁摟住她脖子，溫柔地吻她。

「夠了！」馬丁已坐起身，怒目看著她；他變得極為激動。「你這該死的西莉亞！我知道錢的用途。還有，不要跟我講那些廢話，說什麼我這樣的人不在乎錢。我非常在乎，而你剛才講的話擾亂了我的心思。你想害我，引誘我，利用……」

西莉亞獨自坐在從倫敦開往劍橋的早車裡，她乘的是禁止吸菸的頭等車廂，她讓頭靠在身後的軟墊上，全身放鬆地開始利用這七十五分鐘的旅程整理自己的思想。

「今天你在這裡，還有什麼別的事想做做，想看看嗎？」

「好吧，」西莉亞說，她決定針鋒相對地馬上頂回去。「就算我冷酷。就算你說的都對。難道這不是你也需要的嗎？阿茲海默症的答案！你要找的大腦中的那種縮氨酸！科學上的榮譽！以上這些有沒有一件欺騙你呢？」

西莉亞想，老婦人當年一定很美，即使現在年老色衰還是好看。她的頭髮梳得很有樣子，穿的是一身簡樸的嗶嘰衣服，掛著一串珠子。兒子吻她時，她似乎有所反應，略有笑意，但看來並沒認出自己兒子。

「算我感興趣吧，」西莉亞問道，「究竟是個什麼數目？」

「見鬼！自然當真。」她不耐煩地添了句，「你以為我們製藥這一行是鬧著玩的嗎？」

「我想是的。但這還只是她做的許多事中的一件，她還發現我在學校裡對什麼課感興趣，於是就找到什麼樣的獎學金，然後一定讓我去爭取。正是那段時期我們家裡吵得不可開交——我父親剛才提到這事了。」

「好，謝謝你。」她心裡補了一句：只有一部分時間過得好。

電話裡沉寂了一會兒，她可以感覺到她丈夫在反覆思索，心裡在掂量。

他繼續說：「根據你的描述，彼特．史密斯是個直爽的人。」

他們默默無言地順流而下，馬丁狠狠地扎下篙去，那狠勁兒在來程中還沒顯露過。西莉亞心裡很煩，捉摸著是否自己做得過了頭。快到城邊那船塢時，馬丁停了篙，讓船自己漂向船尾的高處，他嚴肅地看著西莉亞。

這是幢築在坡上的小房子，很不起眼，位於凱特區。馬丁把車停在街上，用鑰匙開門進去了。在光線很暗的小過道裡，他喊道：「爸！是我，我帶來一位客人。」

「說得對，往日我們常吵得不可開交，」馬丁的父親說。他問西莉亞，「你茶裡要加牛奶嗎？」

「我就直來直去，用咱美國人通常的那套冒失態度挑明了吧，」西莉亞說，「我這樣講，因為我知道你這樣有獻身精神的科學家不會為金錢所動，也不能用錢收買。但如果你到費爾丁．羅思來工作，成了我們的研究所主任，把你的研究項目帶過來，你多半每年可以有一萬二千鎊的薪水，外加數目可觀的紅利。我有理由認定這大概相當於你眼下收入的五倍。另外，見過你父母後，知道你為他們做了些什麼，也了解到你還想多盡盡心，我想你可用得著那筆多出來的錢。你當然可以雇一個每週不止去兩次的保姆，可以把你母親搬到比較好的環境中去。」

「我懂你的意思，」馬丁說，「我母親在她沒忘記說話時，她說的話和我父親的基本一樣。蕭伯納在《賣花女》中稱之為『侮辱英語的具體體現』。」

然後他說：「薩姆說的話部分正確，但也許不完全正確。我的經驗是，讓一個人知道他有很高的經濟價值的做法，不會使他受辱。事實上，我們中大多數人很喜歡聽這種話，即使並不想接受人家準備給的那筆錢。」

西莉亞聽著馬丁悅耳而有教養，同時又毫不做作的語音，說道：「她收到效果了。」

「你本人也很帥。」

「你認為他會改變主意嗎？」安德魯問。

西莉亞提醒薩姆，她下個星期天還要去見馬丁，讓他領著逛劍橋。這時薩姆陰鬱地點點頭說：「當然，你盡力而為，但我並不樂觀。他有獻身精神，是個意志堅定的年輕人。有自己的主意。」

「這安排非常好。」

「為什麼？」馬丁的聲音顯得吃驚。

現和圖書在西莉亞吃驚了。「我冷酷？」

看門人轉身給西莉亞拿了房間鑰匙，又拿起些信件、便條交給西莉亞。

「我直覺地感到這有可能發生，」西莉亞回答。「或許要在一定的條件下發生，但我不知道究竟是些什麼條件。但明天我們談話時，我不願做把事情弄糟的事。」

「要，謝謝。」

「我想見見你的母親。」

她正要走開，忽然聽見，「噢，對了，喬丹太太。這是幾分鐘前收到的。一位先生打電話來，我把話記下了。內容似乎有點莫名其妙，但那位先生說您懂的。」

「比如說，見我的父母。看到他們的生活情形和我對他們的關心。因此，你利用這一點，扮演夏娃這角色，拿個金蘋果引誘我心中的亞當。」他環顧了一下四周。「而且也是在伊甸園般的天堂裡。」

將近兩小時以後。

老人一開口說話，就很不相像了。他的聲音裡帶著不協調而又粗聲粗氣的土音；他說出的句子結構鬆散，說明他沒受過多少教育。

過了一會兒西莉亞說：「你父親提到，他們的生活費大多由你負擔。」

「你很有把握，對嗎？」

她猶豫了一下，說：「是還有一件事。」

「你在做這工作時和你說話行嗎？」西莉亞靠在墊得很舒服的座位上問道。

灰白頭髮的婦女眼睛動了一下，又使人覺得她或許有點兒明白。但馬丁告訴西莉亞，「恐怕是一點兒也不明白。她的記憶力已完全喪失了。不過在和我母親有關的事上，我也就不講科學了，一直試著讓她聽懂我的話。」

「學術界也這樣嗎？科學家之間也這樣嗎？」

馬丁身上還有些孩子氣，儘管他已三十二歲了。有一次，西莉亞聽到別人談起做研究的科學家，說是「他們花了大半輩子在學術上孜孜以求，剩不下多少時間來幹別的，所以在某些方面永遠是小孩子。」確實，這在馬丁身上似乎有所體現。西莉亞知道，自己比他世故得多了。

馬丁凶狠地打斷她。「你根本就不會抱歉的！你是一個內行的女生意人——簡直內行極了；我可以證明這一點！但這是個全力以赴，毫無顧忌地去達到自己目的的女生意人。你非常冷酷，對嗎？」

「你現在的實驗室有多大面積？」

「我理解。」西莉亞猶豫了一會兒，接著問道，「你是否認為，如果你的研究有進展，如果你不久能作出什麼重要發現，也許可能……」

「我們待不長，爸，」馬丁說，又告訴西莉亞，「阿茲海默症對我父親是個很大的負擔。情況往往就是這樣——病人的親屬比病人本人還要難熬。」

最後他們逛了回來，進了小型車。馬丁說：「我想就看到這裡好了。其餘的留待下一次吧。」突然他的臉色嚴肅起來。「你還要去看我的父母嗎？我不得不提醒你——我母親認不出你和我，也不會知道我們去幹什麼。結果會很掃興的。」

西莉亞將信將疑地說：「在大部分事情上我同意你的觀點。但對那整個事情我可有點猶豫。」

「好吧，先前你說過，你想最先找到關於阿茲海默症的病因和智力老化的答案，但是別人也可能走在你前面。」

「沒有要緊事了吧，我想。」他又加了一句，「你既告訴了我明天的日程，我可得承認：對於你和彼特．史密斯有一丁點兒忌妒。」

「當然，」西莉亞說，「現在我既然知道了，我也就和你抱有同感。」

隨著拖拖拉拉的腳步聲，一扇門打開了，走出一個上年歲的人，穿著褪色毛線衫和鬆鬆垮垮的燈芯絨褲子。當他走近時，西莉亞對父子兩人外貌的酷似大為驚訝。老彼特．史密斯和馬丁一樣強壯結實，同樣是粗獷的四方臉——只是由於年齡大，皺紋多一些——介紹他們相識時，那靦腆的倏忽笑容簡直是馬丁笑容的翻版。

「薩姆．霍索恩和我為費爾丁．羅思物色到一個理想的研究所主任，但此人不幹。現在，其他人似乎都成了二流的了。」

「但是做學問的人知道。儘管他們知道，他們還是寧願只做學術研究，認為思想上自由一些，並認為大學環境對科學工作者來說更具『純研究性質』。你也聽見馬丁說起過『商業上的壓力』以及他對這壓力會反感到什麼地步。」

「他認為你母親痴心妄想？」

前面就是ｗｗw.hｅtuｂｏｏk•com.com平靜的草地和綠葉成蔭的樹木。再過去就是那著名的小教堂——只見在壯麗的拱形屋頂和一些彩色玻璃窗之上，矗立著許多塔樓、堅實的扶壁和高聳的尖頂。教堂兩側是些灰白色的石砌學院大樓，相得益彰地給人增添了歷史感和崇高感。

「對，」西莉亞說，「他做得著實不賴。」

她插嘴說：「笑話！利用什麼啦？」

一大早，她從飯店乘計程車來到利物浦街火車站——這是維多利亞時代的遺物，由鑄鐵和磚構成，樣式難看；而從星期一到星期五都擁擠喧鬧，只在週末安靜一些。這安靜意味著：當這柴油——電氣列車隆隆駛離站臺時，車上沒什麼乘客。對這種清靜，西莉亞很高興。

「我記得在《窈窕淑女》裡有這種說法，」西莉亞回憶說，「但你卻有辦法避免了這一點。是怎麼做到的呢？」

吃完飯喝咖啡時，西莉亞說：「這是我回國以前最後的一個週末。不可能過得比這更愉快了。」

薩姆考慮了一會兒。「據我所知，馬丁年薪大約兩千四百英鎊；大致相當於六千美元。我們準備開始時給他四五倍的錢——比如說，兩萬五到三萬美元，外加紅利。」

他們心滿意足地沉默了一會兒，平底船在鬱鬱蔥蔥、一片翠綠的兩岸之間繼續逆流而上。

「沒有，」馬丁說，「不管它是什麼玩意兒，反正不是欺騙。」他又張嘴笑了，不過這次叫人看著不太舒服。「我希望他們好好酬謝你，西莉亞。作為你自己所稱呼的冒失的美國人，你幹得真不賴。」他站起身，伸手把篙一拿。「該走了。」

「當然，為什麼不行？」站著的馬丁一邊說，一邊把長長的篙子扎在淺淺的河底，於是他們乘的那條難操縱的平底船就平穩地逆水滑行一下。西莉亞想道，看來馬丁幹什麼事都內行，包括撐平底船——能有這一手的人不多，從他們在河上一路見到的那些人來看，相比之下，那些人撐的船隻是在歪歪斜斜地前進。

她又思忖道，有點兒冷酷難道不是必要的嗎？尤其對一個婦女說來，對她西莉亞這樣已作出成績的婦女，像她這樣已取得現在地位的婦女，難道不是必要的嗎？當然，當然是必要的。

「是要在一定的當口講一講的，但不能主動先說，因為錢絕對不是主要問題。請相信我，西莉亞，我知道這些學究型的人是非常敏感的，如果你以為馬丁有改變主意的可能性，那麼別由於魯莽行事把這可能性打消了！」

「我母親懂得這種隔閡。所以我很小的時候，她就買了收音機，讓我一坐就是幾小時地聽跟前機子裡英國廣播公司播音員說話。她告訴我，『你將來就說那種話，所以現在就開始學他們說的。你爸和我想學也太晚了，可對你來說不晚。』」

感到疲倦的西莉亞不感興趣地看了一下紙條。她的眼睛凝住不動了。

馬丁在劍橋的船塢租了這條平底船，現在他們正往南面三英里處的格蘭特徹斯特去，準備在那野外進一頓晚了點的午餐。

她走下火車時，感覺到馬丁讚賞的目光。他一時都說不出話來，接著，在握她伸出的手時，他才說：「嘿，你真漂亮！你來了我很高興。」

沉默了一會兒，馬丁說：「我猜想你說的是我。」

「你的英國之行成功嗎？」

馬丁靠在小船上，面對著西莉亞；他已把茄克疊起來枕在腦後。「別人正和我做同樣的研究。我知道德國有一個人，另一個人在法國，第三個人在紐西蘭。他們都是好樣兒的，我們追求同樣的目標，在同一條小路上探索。如果有人能走到，也難說究竟是誰。」

「那麼，如果你有五倍的面積，加上添進去的設備——你需要的東西應有盡有，而且都是為了你的研究項目——加上可能給你配上二十個人手，而不是兩三個，這樣會不會使你更快地接近你的目標呢？這樣會不會推進你的研究——不光是找到答案，而且使你首先找到答案？」

近來她已開始有幾綹灰白頭髮了。這種時光流逝留下的痕跡很少使她傷感，當然偶爾也用染髮水掩飾一下。昨天晚上她就用過染髮水了。

傍晚初臨時，馬丁驅車將西莉亞送到劍橋火車站，他們拘謹地道了別，雙方都不大自然。西莉亞返回倫敦乘的是一趟叫人難熬的短途慢車，幾乎每站必停，等她到達倫敦終點站時已過了晚上十一點半。列車停在「王十字」站。她乘上計程車，回到柏克萊飯店時已和圖書近午夜了。

「我有把握，會找到一些答案——由我或由別人。」

馬丁聳聳肩。「每個科學家都想讓自己首先有所發現。這是人之常情。不過，」——他看了他母親一眼——「更重要的是，總得有人發現阿茲海默症的起因。」

「你剛才提到的幾個人，是否條件比你好，助手比你多？」

馬丁搖搖頭。「他當時只是不明白而已。在這一點上我也不懂！只有我母親懂得有抱負的人可以取得怎樣的成就——她要我去取得。現在你或許明白為什麼我這樣關心她了。」

「不要緊，」西莉亞說，「我還是要去。」

她進一步提醒自己，冷酷並不——也可以說並不一定要——等同於不誠實。本質上，做生意就得強硬，就得作出令人不愉快的狠心抉擇，得直衝要害之處，把為別人的過分擔憂拋在一邊。同樣要緊的是：如果將來她承擔的責任更重大，她將需要比以往更強硬，更冷酷。

馬丁引用時一邊在微笑：

馬丁準備的帶蓋籃子裡裝著對蝦、梅爾頓．莫布雷食品廠的豬肉餡餅、新鮮的拌涼菜、草莓、德文郡出產的黃色稠奶油。還有酒——品質不錯的法國白葡萄酒——和一暖瓶咖啡。

「這純粹是個人間談談，」西莉亞說，「也許我不該問。但我不明白，你和你父親為什麼這麼不一樣。比如，你們兩人說的話——我不光是指語法上……」

西莉亞猶豫了。她應該說下去嗎？她意識到剛才她的話給馬丁留下的深刻印象。她講下去會不會破壞這印象，使前功盡棄呢？這時，她又一次記起了安德魯。

她還告訴安德魯，第二天她要去見馬丁。

「我的車在外邊。我想過，我們先開車轉轉，然後走去看看幾個學院，再就是去野餐。」

「看到你很高興，」他對西莉亞說。轉而又對馬丁——「不曉得你要來，兒子。剛剛才給你媽穿好衣服。她今天情況不太好。」

「因此有可能，」西莉亞說下去，「是別人而不是你先找到答案。」

「這不是毒蘋果，」西莉亞平靜地說，「我們船上也沒有蛇。得啦，我很抱歉……」

他想了一會兒。「在德國的那個人可能這兩方面都比我強。另外兩人我不清楚。」

至於那種結果——西莉亞心裡在嘆氣——她對之並不樂觀。事實上，用薩姆的話來說，她幾乎肯定已「由於魯莽行事把這可能性打消了」。她越想越不滿自己的行徑，而對白天的回憶也越使她灰心喪氣。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她回到飯店的時候。

西莉亞輕輕吹了一聲口哨。「我不知道差距這麼大。」

突然西莉亞意識到，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了變化。不再是一次社交活動了；原先即使有過的真誠已完全消失。現在是一場智力與意志的微妙角鬥。她想，好吧，她到英國來，今天到劍橋來，為的就是此事。

馬丁吃了一驚，扭頭看著她。「我們一圈玩過後，我可以立即把你領到我父母家中去，如果那確實是你想做的事。」

那麼，既然冷酷是買賣人生活中的現實，為什麼馬丁的評語使她這樣煩惱呢？可能因為她喜歡他、尊重他，因而希望他對她有同樣的看法。可他是這樣嗎？西莉亞捉摸了一會兒，根據他們今天下午亮出底牌以後的表現，她斷定他顯然不是這樣的。

「確實，」她說，「那是我想做的。」

不過，她真的在乎馬丁對她的看法嗎？回答是：不在乎！一個原因是：

西莉亞在橋上站住了。她用手在額頭上擋住上午明亮的陽光，驚歎道：「我很少見到比這裡更美的景致。」

「非常直爽。」

她穿的是夏日服裝，一件綠白相間的透明薄紗連衣裙，裡面的襯裙飾有花邊，腳登一雙高跟白色涼鞋，頭戴一頂寬邊白草帽。這一身裝束都是上星期在倫敦西區購置的。因為在紐澤西整理行裝時，她沒想到在英國會需要這種熱天穿的衣裳。

他斷然地回答：「對。」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你。我只知道你使我猶豫不決，」他對她說，「但我還沒拿定主意。」

「你好，彼特．史密斯太太，」西莉亞說，「謝謝你讓我來府上做客。」

他們在劍橋時而驅車前進，時而走路，在這兩小時中西莉亞逐漸了解並愛上了劍橋。一些地名她記住了：傑塞斯．格林、仲夏公園、帕克氏地段、科沼澤地、拉馬斯地段、三一學院、女王學院、紐納姆學院等等，地名一個接一個似乎沒個完，馬丁的知識似乎也無邊無際。「一些學者留在這裡，同樣，也有學者把這地方帶往別處，」他對她說，「其中之一是伊曼紐爾學院的文學碩士約翰．哈佛。還有一個做學問的地方以他命名。」他又親切地張著嘴笑了。「可我忘記在什麼地方了。」和*圖*書

「你當然知道我說的是你。」

現在已是星期天了。

她認為這次談話不太順利，後來她又想了很久。她下了決心，像她對自己說的，「再聽聽別人的意見。」

在大部分旅途中，西莉亞回顧一天的經歷，尤其是她自己的言行。最使她震動的是馬丁那尖刻的指責：你非常冷酷，對嗎？她冷酷嗎？她對照了一下自己的思想，西莉亞承認自己或許是的。接著她又糾正自己：並不是「或許」，應該是「肯定」。

他們津津有味地吃著、喝著。

「對，但搞科學都這樣。」

在柏克萊飯店的門廳裡，穿制服的看門人招呼她說：「晚上好，喬丹太太。您今天過得好吧？」

「說下去。哪兩點？」

「謝謝，我很想喝茶，」西莉亞說，「我們這一路過來，我很渴了。」

馬丁一面忙著用篙撐船，一面斟酌下文。

馬丁在她身旁輕輕地說：「國王學院的教堂——這是最壯麗的景色。」

「對，」馬丁說，「在科學上，這種事總可能發生。」

他們走出車站時，西莉亞挽住他的胳臂。「我們到哪裡去？」

「不，」他雙眼仍直瞪瞪地說，「我沒有那樣想。你說有兩點，另一點是什麼？」

在他們去過劍橋後的那個星期裡，薩姆聲稱，「我看了好幾個候選人，但沒有一個人的能力及得上彼特．史密斯，真遺憾，他使我再也看不上別人了。」

「因此你是在參加一場競賽，」西莉亞說，「一場爭取時間的競賽。」

馬丁驚奇地瞪眼看她。「你說的一切當真嗎？五千平方英尺，二十個人！」

後來幾天，薩姆和西莉亞很忙，安排著把費爾丁．羅思的研究所設在哈洛的一些具體問題。做這些必需的工作時，總覺得不如人意。他們兩人的懊喪——認定馬丁．彼特．史密斯博士是研究所主任的最佳人選，但薩姆還深信不疑：馬丁絕不會同意從學術界轉到企業界來——使他們深感失望，難以排解。

然後薩姆告誡西莉亞說：「你和馬丁談話時，無論如何不要提錢的問題——我指的是如果他來我們這裡，我們將給他多少薪水。不用我們說，他也清楚，那與他目前的收入相比要大得多。但如果你挑明了，就似乎我們認為可以把他買到手，他就會把我們看成又是兩個狂妄無禮的美國人——滿以為世上萬物都可以用美元買到。」

「但你想做個找到答案的人。」

車輪在鐵軌上滾動的有節奏聲音，使她有點昏昏欲睡。七十五分鐘過得很快。火車減速開進劍橋站時，馬丁．彼特．史密斯正在站臺上等候，令人愉快的滿面笑容表示出他真誠的歡迎。

「我盡力而為罷了，」馬丁承認說，「其中我做的一件事就是雇了一名每週去兩個上午的保姆。那樣我父親可以歇一歇。我想讓她多去幾次，但……」他聳聳肩，沒把這句話說完，接著就熟練地把船靠在下有綠草、上有柳蔭的岸邊。「在這裡野餐怎麼樣？」

她回顧了兩星期來的經歷和談話，還是弄不清究竟今天聽誰的勸告好——聽安德魯的還是聽薩姆的。與馬丁相見，表面上是一般的社交活動，但可能對她本人和費爾丁．羅思都至關重要。薩姆的告誡言猶在耳：「別由於魯莽行事把這可能性打消了！」

「這事又得感謝我母親了。不過在我說清楚以前，我們國家的一些事情你必須先了解。在英國，人們說的話一直是一種階級隔閡，表明社會地位的差別。儘管有人會對你說不是這麼回事兒，實際上還是如此。」

「現在你並不因此怨恨你父親吧？」

雖已四十一歲，西莉亞知道自己看起來很帥，她也感覺得到這點。她柔軟的棕色頭髮剪得短短的，身材苗條、亭亭玉立，高顴骨的臉由於近幾個星期的戶外活動和難得如此之好的英國夏日，已曬得黑黝黝的，顯得很健康，而今天www.hetubook.com.com天氣依然宜人。

「讓我來充當導遊，」馬丁說，「大致是這樣的：我們學校成立很早，一四四一年，亨利六世開始修建你眼前這座教堂，而南邊那座彼得樓造得更早一些，是它推動了一二八四年『劍橋要探索知識』這一活動。」

西莉亞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一個真正屬於這裡的人怎麼可能離開它？」

「親愛的安德魯，」她回答，「要是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哪？」

那究竟什麼是重要的呢？既不是馬丁個人的感受，也不是西莉亞的感受，而是今天劍橋之行的結果如何。

她正要回答一句客套話，忽然記起安德魯在電話裡的勸告，於是回答說：「不成功。」

西莉亞笑道：「純粹是業務關係。以後也是這樣。」

「指的是茶。」馬丁解釋。

他嘆了口氣。「我希望你能原諒我的古怪，西莉亞。」

她收下後準備帶回房間看。

「講下去，」西莉亞說。她尊重安德魯的智慧，他有一下子就說中要害的本領。

「在這種情況下，我建議你以同樣的方式和他打交道。為了要猜透他心意，把事情弄得很複雜之後，你反而會達不到目的。再說，拐彎抹角也不是你西莉亞的風格。還是以本色相見，那樣的話，如果看來談到錢——或別的什麼——很自然，那你就只管談。」

紙條上寫著：

「總共」——馬丁心算了一下——「約一千平方英尺。」

「即使學術界也這樣。或許更其如此。」

「什麼事？」

馬丁駕的是一輛莫里斯牌的小型車，也不知用過多少年了。他們擠了進去，他開著車在劍橋幾條古老的街上兜了一圈，然後在「後院」旁的女王路停下。他對西莉亞說：「我們從這裡走起。」下車以後，他們就沿著一條大路走向劍河上的國王橋。

對嗎？對，又對了。

「但是薩姆，」西莉亞不贊成，「如果馬丁來費爾丁．羅思，你總得有個當口講一講薪水問題。」

大盤子放下以後，馬丁摟住他父親。「爸為媽做一切事情——穿衣服，梳頭髮，餵飯，還有別的一些討厭事情。有一陣子，西莉亞，爸和我的關係不怎麼太好。但現在我們爺兒倆很親了。」

她不知不覺地提高了聲音。

馬丁笑了一聲，又閃現出孩子氣的微笑。他穿著一件藏青茄克，一條白色法蘭絨長褲，襯衫敞著衣領，沒繫領帶。「我說過我要穿套裝的，」他說，「但我發現了這一身多年沒穿過的衣服。這樣看來隨便一些。」

馬丁回答：「許多人從沒離開過。有些偉大的學者在劍橋生活、工作了一生。我們中有些人——年輕些的、在世的——也有同樣的想法。」

「他認為我應該當個石匠，和他一樣。他相信狄更斯寫的一首押韻詩。」

星期六，亦即去劍橋的前一天，她和安德魯和孩子們通了電話——在逗留英國的一個月期間，她每週至少和家裡通兩次電話。他們雙方都為她即將回家而高興，現在這已不到一個星期了。談完家常話以後，西莉亞告訴安德魯關於彼特．史密斯博士的情況，說到他使他們失望，並說了她和薩姆在這問題上交換的意見。

「一個時期，」老的說，「我認為做學問那一套不怎麼樣，馬丁和他媽卻硬要去做。我要他跟我一起工作。可是他媽贏了，就成現在這樣。他是我們的好小子。這房錢是他出，還有好多我們需要的東西都是他出錢。」他看了馬丁一眼，又說，「在那邊大學裡，聽說他做得不賴。」

「對她有好處？」馬丁斷然地回答，「絕對不可能。無論有什麼發現，都不能使已經死了的腦細胞復活。對此我不抱任何幻想。」他站起身，憂鬱地低頭看著他母親。「不是她，而是其他人不久將會得益，因為他們病情還沒有嚴重到這地步。」

他們走進毫無特徵的簡陋起居室，老彼特．史密斯問西莉亞，「你來一杯嗎？」

「媽，我是你兒子馬丁，」馬丁說；他的聲音很溫柔。「這位太太是西莉亞．喬丹。她是從美國來的。我領她看了劍橋，她喜歡我們的小城。」

「那是因為我站在企業界的立場上，而且我的職位使我有這看法。但咱倆私下說說：我承認，也許馬丁是對的。」

「我聽見的，」西莉亞說，「但你和他爭辯，說壓力不大。」

突然，看門人皺起眉頭，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因為在靜穆的柏克萊飯店門廊裡，響徹了少有的尖叫聲，那是西莉亞在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