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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你說過，你無論幹什麼，錢總是夠你用的，」這位電力為人民服務會的頭目接著說。他臉上顯出了一絲笑容。「我剛剛又弄到了一筆。」

伯德桑沉靜地說：「我們需要的機會就要到了。」

「弄到汽油不成問題。但是定時裝置——我同意你的意見，時間應該定得十分精確——應該到外地去買。每次數量小些，分幾處買。這樣我們就不會引人注意。」

喬戈斯點了點頭，仍然在聚精會神地考慮著。「我得有一張飯店的平面圖，至少是我們安放炸藥的一層和夾層樓面的平面圖。」

喬戈斯臉上堆滿了期待的笑容，他屏著氣說。「英明！妙極了！而且我們幹得出來。」

喬戈斯默不作聲，伯德桑這時是一副新面孔，和喬戈斯以往熟悉的伯德桑的種種面目迥然不同。此時此刻，他們倆誰是發號施令的人，似乎沒有懷疑的餘地了。

「我們以後再研究怎麼把滅火器弄進飯店去，」喬戈斯仍然在自言自語。「這照理說不該很困難。我們可以租一輛卡車，或者買一輛，漆上一個假的公司名稱，這樣看起來就像那麼回事了。我們再去印一張證明——也許去弄一張旅館的訂貨單，然後照樣假造一張——我們的人就帶著這張證明，以防進門的時候有人攔住盤問。我們還需要制服——我穿的，還有別人穿的……」

「那麼我們就自己畫一張。隨便什麼人，什麼時候都可以進那家飯店的。」

「為什麼不能？」這留著鬍子的大塊頭眼睛瞪著喬戈斯，「見鬼，你們現在幹的就是放些鳥鞭炮，然後東混西混歇上一個月，什麼也不幹。」

喬戈斯狡猾地笑了笑，他知道這下該輪到他高人一著了。「把滅火器裡的東西倒出來，外殼弄薄些，然後把我們的定時炸彈放進去。這玩意兒我一向在研究。你可以隨便在哪裡放一個滅火器，特別是在飯店，不會招人疑心，甚至也不會惹人注意。如果有人注意到了，看起來也像是旅館的和_圖_書管理人員在採取特別的安全措施罷了。」

「我們需要更多的暴力，更多、更多、更多的暴力！」戴維．伯德桑怒氣沖沖地用攥緊的拳頭重重捶了一下，講話的調門高得就像喊叫。「要多得多的暴力，為的是把人們震醒。還要製造血肉橫飛的殺人事件，一大堆這樣的事件。這是讓他媽的那些混蛋群眾擺脫自滿狀態，起來行動的唯一辦法，絕對的唯一辦法。看來你對這一點毫不認識。」

「那麼幾個人算個屁！根本不值一提！我指的是大幹一場，死的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成百上千，連袖手旁觀的人也消滅掉，用以說明，在革命中採取旁觀的態度也是不安全的。這時我們的目標就引人注意了！這時就會引起恐懼，然後就是驚慌失措。到那時，全體有權勢的人以及等而下之的一切人都要急急忙忙圍著我們轉，唯我們之命是從。」

他接著說：「那麼，破壞應該從哪兒開始呢？最理想的辦法是，全面開花。但是，因為我們目前人數還很少，就選擇一個公因數——電力。電力對全體居民都有影響。電力是資本主義車輪的潤滑劑。電力使得肥胖的富人更加肥胖。電力也給無產階級帶來些小小的享受——一些緩解劑——使廣大群眾上當受騙，讓他們還自以為是自由的哩。總而言之，電力是資本主義的工具，是鴉片。如果切斷了電力，破壞了這個制度的核心，你就給資本主義的心臟插|進了一把尖刀！」

戴維．伯德桑的目光注視著遠方，視線顯然大大超出了這間陰沉沉、亂糟糟的地下室。喬戈斯覺得他彷彿是看見了一個夢境，一個幻象，這體驗使他陶醉，也使他受到感染。

電業團體即將集會全國電力協會將於下月在本市克里斯多福．哥倫布大飯店舉行為期四天的年會，會上將討論可能發生的全國性電力短缺問題。一千名公用事業和電氣工業代表將出席會議。

「我需要更多的炸https://www.hetubook.com.com藥；大批的炸藥。」喬戈斯的腦子轉得很快。「我知道怎麼弄到手，也知道到哪裡去弄，不過得花錢啊。」

他掏出了一張折疊起來的報紙，這是一張兩天前的《加利福尼亞檢查報》，有一條全文只有一個段落的消息，用紅鉛筆勾了出來。

「卡車和制服都沒有問題，」伯德桑說，「我們得想辦法把訂貨單那種玩意兒弄到手。」他沉思著。「事情越來越有眉目了，我有這樣一種感覺。事成之後，人們就會看到我們的力量，就會爭先恐後地聽我們指揮了。」

「首先，」他說，「我們先闡明一下我們的信條。我們自問一下，我們為什麼幹我們現在幹的事？答覆是：因為這個國家的現存制度已經腐爛發臭，到處是貪汙受賄，專制暴虐，精神上的破產。更重要的是，這個制度是無法改良的——曾經試過，但是行不通。因此，現存的一切，這整個為富人服務、壓榨窮人的資本主義制度，應該加以摧毀，以便讓我們這些熱愛我們的同胞、有真正信仰的人們，來重新進行建設，正正經經地進行建設。革命者是唯一能看清這一點的人。一點一滴地進行破壞，這就是『自由之友』，以及其他志同道合的人，現在著手進行的工作。」

「關於炸藥，」喬戈斯說，「近幾天我就需要一萬美金現款，要小票子，然後……」

喬戈斯也承認這話有道理。「是呀，你說得對。那麼你有什麼……？」

他們繼續籌劃著，情緒越來越高。

「另外需要買的東西是，」喬戈斯說，「幾打滅火器，要手提式的，漆成紅色、能立住的那種。」

「不錯。可有什麼作用呢？」伯德桑帶著鄙視的表情自問自答。「等於零！我們的任何要求得到了滿足嗎？沒有！你們殺了兩個卑鄙的警衛豬玀。可誰在乎呢？沒人在乎！」

他們這場很快發展成爭辯的討和-圖-書論，正在東區那所租來的房子的地下工作室裡進行著。這所房子也是「自由之友」的藏身之處。像平日一樣，這個工作室裡亂糟糟地堆滿了工具和用來搞爆炸的各種玩意兒——電線、金屬零件、化學藥品、定時裝置，還有炸藥。伯德桑是十分鐘前來的，進門之前按他的慣例，對盯梢採取了防範措施。

「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一個好得多的主意，規模也大得多。」伯德桑露出了一絲獰笑。「在大會的第二天，所有與會的人都到齊了以後，你和你手下的人在克里斯多福．哥倫布大飯店安放兩組炸彈。第一組定準在夜間爆炸，比如說凌晨三點。這第一階段的爆炸要集中炸毀一樓和夾層樓面，目的是堵塞或摧毀飯店的一切出口以及每一座樓梯，每一架電梯。這樣，到第二階段的爆炸開始時，樓上住的人就沒有一個能逃得出去。」

「上次對敵人的進攻，」喬戈斯傲慢地說，「是我們最成功的一次。我們造成了一次方圓一百平方英里的停電事故。」

「這個我都懂，」喬戈斯說，然後，他又諷刺地說，「也許你還有更高明的見解……」

「我四處打聽了更多的細節，」伯德桑說，「這裡是大會的確切日期和初步的日程。」他說著把兩張打了字的紙往工作檯上一扔。「以後再弄到最後的日程表也不難。這樣，我們就會知道他們每個人什麼時候在什麼地點了。」

喬戈斯在座位上不安地動著。他對這番對話感到不滿，正像他對伯德桑越來越當家作主感到不滿一樣。自從喬戈斯經費枯竭，由伯德桑的錢取而代之的時候，這種情況就發生了。喬戈斯這時比什麼時候都更恨他那當過電影演員的母親。起初她在並不知情的情況下，曾經資助過「自由之友」。後來她中斷了通過雅典一家律師事務所發給他的津貼，也就停止了對「自由之友」的資助。最近他在一家報紙上讀到她得了重病的消息。他希望這場病給她帶來痛苦，並且送她的和-圖-書命。

要殺更多的人，這使他興奮了起來。那天夜襲米爾菲爾德，他殺死兩個警衛之後，曾感到一陣噁心，那畢竟是他第一次面對面親手殺人。但這種感覺很快就過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興高采烈的情緒。

「如果你們幹得好，」伯德桑說，「樓上住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離開那幢樓。而凌晨三點鐘，即使晚上在外面待得很晚的人，也回來上床睡覺了。我們這就可以把他們每個人都處死。這些人是：年會代表——我們主要的懲罰對象——和他們的老婆、孩子，以及所有其他住在飯店裡的那些偏偏妨礙一場正義革命的人們。」

「不行！充其量你只能幹掉五、六個人，很可能連這個數也到不了，因為在首次爆炸之後，他們就會聰明起來，採取防範措施。」

「第一批炸彈爆炸之後幾分鐘，另一批炸彈——也是準確定時的——在樓上各層爆炸。這些都是燃燒彈，盡量多放一些，而且炸彈裡全都有汽油，為的是讓飯店著火，而且大火經久不熄。」

「媽的，風險是你們的本分。你是一個革命戰士，不是嗎？我也在冒險，不過性質不同就是了。」

「這件事我來辦，」伯德桑說，「我到芝加哥去，這總夠遠了吧！你要什麼給我開個單子。」

「這圖得非常精確嗎？」

「我當然有啦！你聽我說。」

「不用。一張總的布局圖就行了。」

「滅火器！活見鬼！我們是要放火，不是去滅火啊！」

「錢是重要的，」喬戈斯也承認。「不過，我們這裡擔風險。你可不。」

「我承認，確實令人感到意外，也令人失望，我們的要求居然沒有一項……」

「但是，」大塊頭繼續說著，這時他已經站起身來，在房間裡大步踱來踱去，「我們已經看明白，光破壞電力供應是不夠的。我們必須破壞、消滅電業人員，從而引起人們更大地注意『自由之友』和我們的目標。」

伯德桑壓低了嗓門。他的怒火和輕蔑似乎已經消失。彷彿他就像一個教師和_圖_書，在使一個小學生明白了學習的必要之後，就要用低一點的聲調，開始講正課了。

「我們已經幹過一些這樣的事了。」喬戈斯指出：「例如，我們炸掉了他們的拉米申電廠；後來還搞過幾次信封炸彈。我們炸死了他們的總工程師、總裁……」

喬戈斯．溫斯洛．阿香博坐在一張粗糙的木桌對面，聽見這最後一句責備的話，他那瘦削得像苦行僧似的臉，馬上漲得通紅。他身子向前一探，堅定地說：「我當然認識到這點。不過你說的事情需要組織、需要時間。我盡了最大努力，但是我們不能每天晚上都找個目標幹掉它。」

「我早已對你說過，我們有得是錢。足夠這次用，還有餘。」

戴維．伯德桑談話的時候，就像在別的場合一樣，表現出變色龍的特性。他一方面像一個大學講師，循循善誘，滔滔不絕，另一方面又像一個信奉神祕教義的人，既是在對喬戈斯說教，也是在和他自己的靈魂交談。

喬戈斯點了點頭，表示聽明白了。伯德桑接著講下去時，他全神貫注地聽著。

伯德桑打斷了他的話。「這些要求滿足不了，不在大街上出現屍體，不出現血淋淋、又爛又臭成堆成堆的屍體，是滿足不了我們的要求的。非得死人給活人造成恐怖，才能滿足要求。這是每一次革命的教訓。這也是那群聽人擺佈的愚蠢的布爾喬亞理解的唯一的道理。」

伯德桑咧開大嘴笑著，探過身子，重重地拍拍喬戈斯的肩膀。「這一著只有魔鬼才想得出！真正是太高明了！」

喬戈斯大感興趣，兩眼閃閃發光，幾分鐘前他的那股不滿情緒都一股腦兒忘光了。他興致勃勃地說：「電業界的那些大亨們——危害社會的罪犯們！我們可以挑出一些代表，給他們寄信封炸彈。如果我現在就開始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