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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烈傳: 晚明的英雄兒女故事

作者:孟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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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十九

由崧得意地說:「看,福王府印,我就是福王,你信不?當今崇禎爺是我弟弟,他爸是我伯父,當年,我爸差一點做了皇帝,那我今天還不止是一個福王呢!」
「一個人孤身作客,好苦。」
「很胖,似不甚出眾!」
「有錢麼?」
「你也曉得要殺頭,小丫頭!」由崧更得意洋洋地大笑:「可是我們福王府真比皇宮還講究。我的老祖母鄭貴妃最得神宗爺的喜歡,後來我爸雖沒有做皇上,所得的金銀珍寶可太多了。」
「她們呢?」
這豪舉引起了全場人的驚羨,但是只兩次,金印也輸掉了,他頹喪地望望田成,便從人堆裡擠出,行不幾步,後面卻有人追來,連連地喊:「喂,喂,喂!」
「有一點點碎銀子,」由崧的喜悅氾濫著:「怕什麼?往日我在王府裡,哪一次不贏,田成,你忘了?」
福王朱由崧,是神宗之孫,光宗之侄,崇禎之堂兄。他的父親是神宗的寵兒,為神宗心上人鄭貴妃所出,當初為了他幾乎廢太子,卻終因東林黨的反對而勉強改封福王,這福王就國的時候,母親偷偷地塞給他半個大明朝的財富,但是,他不但沒有守住這財富,李自成打進福王府,連他這條命也被李自成做了「福祿肉」,與鹿同烹,被一群魔王就酒吃掉了。兒子由崧倉皇從福王府逃出,沿途很受了些辛苦,終於由河南輾轉而至安徽,他不敢表明身份,所攜出的金銀也消折盡了,跟出來的只有一個心腹太監田成。這兩個深居宮禁的人,對於這個荒亂的世界,完全一籌莫展。最後莫奈何,福王只好裝扮成教書先生,在一個小棧房設帳授徒,召來十多個頑童,當起猢猻王來。生活勉強有了著落就不安份。
小妹躲過一邊,說:「我吃過了。」
「你這小丫頭真不相信我?是不是?」由崧又喝了一口酒,望望小妹,覺得非把這小妮子弄到手不可,於是站起來,走到床邊,在枕底下摸索了半天,才拿出一個由紅綾綢包裹著的東西,打開,是一顆金印,他遞給小妹說:「你看,這是什麼?」
「爸不會肯的!」小妹說:「爸說,你這個月的房飯錢沒有付清呢?」
小妹仔細看了,不認得,但https://www.hetubook.com.com卻相信是金子做的,很貴重,而且代表一種權威,因此有些受驚、發呆。由崧走到她面前,接過印,翻過有字的一面,指指點點。
「什麼?」由崧吃了一驚:「金子是假的?」
「嗯……」由崧不知該承認?還是否認。
「我這裡又多了一個學生,明天束脩送來,我就將錢奉上。」
「小妹,你別不信。」
「嗯,」門子說:「這事不要嚷嚷出去,乖乖在家待著,聽我好音。」
「我是當今皇上哥哥!」
「喂!」這人望望四周,神秘地:「告訴你們實話,我是鳳陽提督馬士英手下的門子。只要你真是福王,我會告訴馬提督,再還你一個富貴!鳳陽,不是你們的老家麼?」
這天授完了課,真是百無聊賴,恰巧小妹送來晚飯,他看看是一碗白飯和一碟醬蘿蔔,就倒足了胃口。往日福王府裡,哪一餐不是百味雜陳、食前方丈?如今變成了寒酸的教書匠,面對這苦難的日子,如何了局?他不覺望望小妹:「喂,去弄點酒來!」
「賭場!」田成說:「原想撈幾筆,卻輸了。」
「你不是說你有老婆了麼?」
小妹靠近了他一些。
「哪裡,哪裡,英吾兄太客氣,」士英有心籠絡此人:「你我一殿為臣,又何必分彼此?只怕地瘠民貧,敝轄區不足給高將軍歇馬!」說著打個哈哈:「英吾兄,只要你不嫌委屈,就放心住下吧!」
「我要當了皇上,只是還沒有選妃。」
「你會是福王?」那人翻翻不信任的眼皮,好像頗懂公事。
小妹望望他笑了,接著扭頭就跑掉,不片刻,手裡捧來一壺酒和一碟涼菜來。她將這些往桌上一放,笑著說:「快吃吧!饞貓,我偷來的,爸不知道。」
「怎麼會假?我不是真福王,會有這顆金印?」由崧興奮了,他變得不老實起來,他更靠近小妹:「你知道福王府是什麼樣子?那亭臺樓閣,比北京城的皇宮還講究。」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嘛!」小妹一陣慌亂。
由崧陶醉中,興致勃勃倏地坐起:「有地方賭麼?我也去。」
由崧這才睜開眼睛,見了田成,問:「從哪裡來?」
接著呂大器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信也來了,與史可法異口同聲。馬士英草草看過,也丟棄一邊,卻招來那門子秘囑道:「江上我已有安排,你護送世子至舟中,再祕送至南京,消息不可洩露!」
「來,」由崧抓住她:「別走,陪我說會話兒。」
馬士英聽說是機密大事,便立刻傳進,門子見了士英,先叩了頭,然後雙手捧上金印,士英端詳半天,吃驚地問:「你從哪裡得來?」
由崧不覺看呆了,半晌才說:「難吃,好吃得很呢!喝完了酒,比做神仙還快活!」他又喝了一口,接著又吃口涼菜,又夾了一筷子送給小妹:「你不吃酒,那麼吃口菜吧,清清爽爽的,倒很可口,是你調配的?」
「嗯?」小妹心裡越來越害怕了,她只知道皇帝是可以隨便殺人的,王爺也很兇。但是,這位胖胖的教書先生,自從住進這小棧,她不時戲弄他,和他開玩笑,有時還隨意挖苦兩句。假若他真是王爺,假若他真發脾氣……她望他一眼,總覺得不像,忍不住又大膽問了一句:「可是你為什麼到這裡受苦?當教書先生?」
「嗯!」
「嗯,」由崧喝了酒,有些興奮,也有些衝動,先嘆口氣:「怎麼沒有?」
「真的?」小妹聽得入神。
「怕什麼呢?這裡又沒有人!」由崧更進一步地誘惑:「你肯答應,你就是妃子,我一定讓你回福王府享福。」
「得了,」小妹笑不可抑:「我還是當今皇上的妹妹呢!」
「唉,說來話長!」由崧喝了兩口酒,有些牢騷,也有些衝動,忍不住問:「你知道我是誰?」
於是,他便有計劃地策動這一件擁立大事;不放心的,是那些久居南京的官員,尤其是兵部侍郎史可法、禮部尚書姜曰廣、呂大器等人。假若他們阻攔,事便可慮。他們要阻攔的理由很多,譬如崇禎殉國,理當擁立太子,如今太子下落不明,自應暫緩擁立;譬如太子雖無法尋得,若論人選,論親疏雖屬福王,然此人失德,望之不似人君,擁立之事,應以賢不以親……等等。
這一夜,馬士英作了一番徹底的盤算,通宵不眠,終於有了決定。他所知道的大明宗室,周王、潞王都已逃難淮上m.hetubook.com.com。但是,要說便於利用,沒有比福王更理想的。老福王就是個荒淫的糊塗蟲,兒子絕不會精到哪裡去。而且門子也說他「不甚出眾」。如今面對擁立良機,豈能放過?假若能抓住這小糊塗蟲做傀儡,他必感激自己的擁立而奉命唯謹。這樣可大大弄權一番。馬士英的政治興趣太濃,他是不甘寂寞的。
「此人儀表如何?」馬士英沉思片刻問。
這綽號「翻山鷂子」的高傑已大搖大擺地進來,自從他從李自成的控制下逃出,就一直躲著他的鋒芒,由潼關而南,他一路所裹脅的兵民實在不少,如今天下大亂,他也正想有些作為,為了避開無謂的犧牲和誤會,他來拜會馬士英,稍作寒暄,即入正題:「這一路行來,兵疲力弱,想在貴轄區稍留數日。想提督定能俯允。」
到了賭場,由崧對這些倒不陌生,只是運氣不好,兩次都押錯了。朦朦朧朧的,他也忘了顧忌,摸摸所有的口袋,什麼也沒有,卻只有那顆金印,在逃難的一路上從不敢輕易示人的信物,這時在歡樂的朦朧中,卻順手掏出做了賭注。他毫不遲疑地往桌上一放:「這塊金子可以值一百兩銀子吧?先賭五十兩。」
「誰,教書先生嘛!」
「假得了麼?」由崧充滿了酒後的幻想:「崇禎一死,我是皇室最近的一支,說不定還有人擁立我當皇上呢!」
「只是教書先生?」由崧指指自己:「我教書,是迫於無奈,你知道我是誰?」
正在這時,用人又奉上名刺,赫然「高傑英吾」。他心裡又一動。馬士英聞高傑之名已久,他是李自成手下的一名叛將,投了孫傳庭,潼關一敗,就以一種非官非匪的身份存在著,手握重兵,四出劫掠,最近已流竄到安徽境內,逼近了馬士英的轄區,他正擔心這武將會凌逼到他,不想他卻投帖造訪,這至少是友善的表示,假若能綏撫他,將他的兵眾據為己有,這實力就很可觀,說不定還能左右大局。那麼所提出來的擁立之事,就沒有誰敢反對了;就是反對,也不足輕重。於是,他立刻說:「請,請!」接著便親自迎了出去。
「你怎麼還沒有老婆?」小妹天真的。
「那算什麼?誰也不知她們的生死www.hetubook.com.com存亡!再說,做了皇上,有了皇后,還可以選妃,」由崧更加不老實,一手環緊了小妹:「你就做我的妃子好了。」
「咦,我自己的!」剛一說出,田成就向他使眼色,但已來不及。他心裡一陣亂跳,唯恐遇見李自成的眼線,他就性命難保了。
這小棧房的老闆姓童,有一個小女兒名小妹,長得丰姿楚楚,每天出出進進,伺候朱由崧的飲食茶水。這晃在眼前的影子,勾起了朱由崧許多回憶——往日福王府裡的奢侈與荒淫,李自成殺來,不僅府裡成堆珠寶金銀沒有攜出,而且連一個女人也沒有。於是貪饞侈的眼睛,不斷地向小妹追索,這丫頭雖不是絕色,卻年輕嫵媚得緊,他有心把她弄到手。這不難,一個飽經滄桑的男人對付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
於是,馬士英在極有信心下,策動了擁立之事,首先向南京的幾位官員試探口風,最快的是史可法的答覆,他提出福王三大罪、五不可立:當初鄭妃謀劫神器,其罪一;寇逼河南,不知迎敵,其罪二;父死未葬,納民妻女,其罪三。車駕存亡未卜,天無二日,一不可立;國君縱死社稷,應由太子監國,二不可立;中興之主,立賢不立親,三不可立;恐強藩趁機覬覦,四不可立;恐小人擁立邀功,五不可立……士英不等看完答書,就生氣地往桌上一丟,說:「倒是你史可法真知道我,我馬士英本是個小人,正想擁立邀功,你史可法這位兵部侍郎手上卻無一兵一卒,其奈我何?其奈我何?哼,就一不作二不休,我們鬥鬥法吧!」
馬士英心裡更是一動,也有了更具體的打算。半天,才對門子說:「你隨時與他們接近,不要斷了連絡,懂麼?」
「那可好,」小妹拍著手:「皇上在我們家天天吃蘿蔔乾就白飯,還讓我小妹去偷酒喝。」
「不,這難吃的東西,誰喜歡它?」小妹天真地一笑。
「嗯,」由崧貪饞地傾出杯酒,一口而盡,那樣熱辣刺喉,自不是好酒,但,他渴飢得太久了,這一口酒還真解饞,他興奮無比地又舉起酒杯對小妹:「你也來一點?」
「誰?」
「小人理會得。」
門子諾諾連聲,領命而去。
虛榮加上畏懼、刺|激與幼稚,小妹m.hetubook.com.com終於沒有能逃出這大男人的魔掌。飢渴的由崧,幾乎整個吞噬了她。她好不容易才從他饞吻下逃生。由崧也帶著十分滿足與十分沉醉睡去。許久,他又被一陣響動驚醒,朦朧中問:「是田成?」
「喂,」那贏錢的莊家跟了過來:「你這塊金子是哪裡來的?」
門子問清楚了他們的住處,這才分手。回到家中,天一剛亮,就到府中求見。
高傑萬想不到馬士英會如此友善,如今,只要手上有點兵的人,無不據地自雄,誰肯像他這樣慷慨相讓呢?這使高傑十分感激,因此,兩人也就談得十分投契。馬士英趁機會把崇禎殉國,天下無主,應早擁立以安民心的一套話說了,接著又把有意於福王的意思表明,希望高傑能與他攜手,以增強實力。高傑是一莽夫,沒有那些深謀遠慮,見馬士英說得如此天花亂墜,早已動心。自己此番南下,原也漫無目的,因此就爽快地答應了。馬士英得了這樣一支生力軍,更是大喜過望。送走高傑,不覺低聲喃喃地:「富貴逼人而來,真是富貴逼人而來。」
「那不會,哪裡也不能比皇宮更講究!那是犯上,要殺頭的。」
門子一見這神氣,就知道自己在功勞簿上準記得上一筆。他是懂得些政治行情的。老爺的野心,他也知道,崇禎已死,國家無主。雖然北方正鬧著李自成去,滿韃子來。而一大片南中國卻依然波平浪靜。假若要擁立一位新主,打開一個南北對峙的局面,便是開國第一功。如今,太子下落不明,擁立,論親疏,沒有比福王更近的。於是門子就將得到這金印的首尾,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真的?」
「福王府被李自成搶了,我匆匆逃出一條活命,聽說崇禎爺也被李自成逼死了,可是他是強盜,做不了皇帝,我們的大兵早晚會打垮他。我還要回河南,做我的福王。」
由崧心上一塊石塊落地,只要不是李自成的人,他反而可能否極泰來,於是傲然而肯定地:「我就是福王朱由崧。」
「何不先行試探?」士英告訴自己:「也許他們並不反對,假若反對,他們有理由,難道我就沒有理由?如今,我多了高傑一支兵,誰敢捋我虎鬚?」
「我信,」小妹天真地:「可是我這話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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