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茴香酒店

作者:彼得.梅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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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賽蒙曾經看過喬登的日誌本。有時一整天只寫了一行字,而頁首只寫了「科茲窩」幾個字。在那個窮鄉僻壤,是不會有什麼客戶的。馬倒是挺多的。
喬登舉起手。「我可以應付得來。」他又皺了皺眉。「不過,得商借麗莎。蘇珊是相當不錯,但是如果我一個人戴兩頂帽子,她鐵定無法負荷。」
穆列坐下來,一邊從脖子上解開粉紅色的喀什米爾圍巾,望著賽蒙。他笑得天真無邪。賽蒙確信,他一定每天早晨對鏡練習這迷人的笑容。
麗莎正在整理昨晚從美國傳來的傳真,她的身體映著窗戶,反射出迷人的身影,她暗色的長髮飄落在臉頰上。她的穿著得體雅緻,同時襯托出她的一雙美|腿。賽蒙自詡為美|腿的鑑賞家,在他看來,麗莎的美|腿與他見過的美|腿不相上下,小腿部分顯得分外修長。賽蒙原本想大發善心,雇用那些口氣不甚芬芳、腿部不甚迷眼、長相平庸的中年老處女,到頭來卻還是找來了迷人的祕書,而自己總是從欣賞她們當中享受到極大的樂趣。看著麗莎彎腰的一幕,每每在無數的會議中振奮著他。
正當他們研究著菜單時,無意中聽見了從美國夫婦那桌傳來的對話。「……你知道後來怎麼樣?脫腸了!我要來一份烤雞。所以他就出院了,還以醫療失當之名訴訟……」
喬登拿出一個金黃色的菸盒,好整以暇地從中挑選出一支菸。他從腰間口袋拿出一個黃金打火機。火光正好映著他的黃金圖章戒指與金黃鏈扣。賽蒙心想,這男人活脫像是會走動的珠寶店。
「別用枝微末節的事來煩我。你要吃什麼?」
服務生為賽蒙帶來一瓶莫索爾酒(Meursault),賽蒙聞聞酒香,令他聯想起了昏暗的酒窖與酒窖裡的蜘蛛網。酒已經冰涼,不過低溫卻還不至於掩蓋了酒的風味。賽蒙啜飲了一口,愉悅地點點頭。
「進來吧,尼果,來吧。聽著,我很抱歉取消了昨晚的會議,但是我昨天真的受夠了,過了地獄般的一天。根本還調整不過來。再加些咖啡吧!來根雪茄,告訴我,你原諒我了!」
服務生故做親切地往下看,嘆了口氣,「不對!是威士忌。」
賽蒙說:「我明天就想離開,但是很顯然的,行程還須視你的狀況而定。我知道,我通知得太倉促,但是我以為,早休假總比晚休假好。」
「菲利普,我一個人哩!」
「別再想那件事了。」喬登往空中吐出了一口煙。他吸菸時那種熟練得意的模樣,讓賽蒙想給他一支會爆炸的香菸。「坦白說,此刻我可能比你更接近那班人。不管是在個人還是其他方面。別把心思花在管理上。」
穆列用盤子裡最後一塊海貝沾著醬汁,「你去過盧貝隆?它就介於亞維俄與埃克斯之間。它看起來有些矯飾——尤其是在八月,那是一個很美麗、古老的村莊,山巒起伏,沒有人潮,還有很明亮的光線。六月份,我與娜妲莉在那兒待了一個禮拜。在娜妲莉老公趕來之前,一切浪漫得無可救藥!」
他差點忘了巴黎是個多麼美麗的城市。它的乾淨僅次於倫敦,人行道上不見垃圾袋,房子上也沒m.hetubook.com.com有「吉屋出售」的廣告招牌。他停在新橋,回頭眺望河對岸的羅浮宮。薄暮映著藍光,點綴著窗口及街燈投射出來的光亮,現在他感覺有一絲遺憾竟然要和穆列共進晚餐。儘管他滿喜歡穆列的,但是這樣的夜晚,更應該與美麗的女子一起度過。
這通電話真是短而昂貴。卡洛琳想要一部新車,需要一部新車,而且有權利要一部新車,好達成離婚的協議。賽蒙同意她買一部BMW,不過卻在汽車立體音響上討價還價。最後他終於明白,再多猶豫五分鐘,法律諮詢費用已經夠買音響了,因此只得讓步。等他放下電話,他不禁揣想,因為激動而殺了一位律師是否可能獲得寬恕。
「誰是那位幸運兒啊?」
「威土基!」
他看到角落一對日本夫妻,正試圖向服務生點菜,而這個服務生卻玩弄著當著外國人的面佯裝不解的把戲。
「賽蒙,你來早了。不是?那麼是我遲到了。真該死!會就是開不完!」
「賽蒙,我想這次我可以擺平他們。下班後喝他一頓,威士忌加上委婉的言語,應該就可以平息一切。你何不讓我來?」
「威士基!」那日本人比起了兩根手指,「威士基!」
「還不錯,而一杯咖啡會讓我更精神百倍。然後我們就得找出水桶、鏟子與遮陽帽,準備到海灘上玩。」
賽蒙覺得樂不可支,迫不及待想逃離辦公室。恩尼斯會管理盧蘭門的那幢公寓,而喬登也可以過過總經理的癮。短短一個禮拜,沒什麼好出錯的!
「我要休幾天假。我想,我會開車跑遍法國,看看他們說的聖特洛佩是不是真的那麼回事!」
賽蒙自然猜得到,誰最惱怒。「有沒有什麼人特別不快,需要我負荊請罪?」
賽蒙說:「聽你說起來,好像挺浪漫的,但是我可能無法參加。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我要開車到聖特洛佩幾天。」
「我正是這意思。你不會以為我想取而代之吧!只是好玩,這麼大個公司,像頭頂大的馬。」
「明天?」喬登想到公務負荷過重,不禁蹙眉。「我還有好幾個會要開,接下來的幾天,日誌本上的行程也排得密密麻麻。」
今天他以一身成功金融人士的裝扮出現——三件式的條紋西裝,條紋襯衫,穩重的領帶,翻領下一條黃金的錶鏈消失在胸前口袋的絲質手巾寬綽的皺褶裡,還有擦得雪亮的黑皮鞋。他的老鼠色頭髮整齊地往後梳,耳朵上方有些髮絲不太服貼。賽蒙注意到,他好似退休的海軍軍官在頰骨上蓄了一小撮毛髮。他十足就是英國人的模樣。
這時他聽見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的踢踏聲,並將留言塞入相框中,相片中正是喬登的人稱美麗又有錢的老婆。
他拿起喬登的留言——一定要見你,愈快愈好。留言條底下爬著一行字:等你準備好,早上八點。這個小小的謊言,可以讓喬登居於守勢。他可從來沒在九點半前出現過。賽蒙帶著留言條,走過大廳,去瞧瞧喬登新近的嗜好——他喜歡過的休閒活動正醒目地陳列在他的辦公室裡。賽蒙心想,這一定是喬登的煉獄,他一直試圖超越所有人。網球老早已經荒廢,而位階比他低的主管人員開始迷上這活動。喬登剛加入鄉村俱樂部時,還曾經用霰彈槍打過豬。接著他又迷上海上運動,穿著蛙鞋與防水衣物,在海上活動。現在,很明顯的,馬球又成為他的新寵。
穆列已經在燃燒著柴火的傳統火爐後面訂了位,賽蒙到了之後,先行等候和*圖*書,並對周遭的人詳加探究。到這兒的人,什麼人都有,有名人、有錢人,還有惡名昭彰的人士——好比說電影明星和導演、希望被眾人認出來的政客、不想出頭的政治家、來自巴黎權貴之家的年輕人、被愛慕者簇擁著的女演員,以及中年花|花|公|子,而且無論任何時間,都有一群初次蒞臨的客人,根本不知道如何享受這個古老的用餐環境。
賽蒙假裝看起來十分感激的樣子。「如果你堅持的話。」
「……你因為公司的緣故,和她交往。」賽蒙回答。
「那又怎麼樣?那就一個人曬啊!夠幸運的話,」穆列傾身向前,「有著橄欖色肌膚與褐色大眼的普羅旺斯十七歲成熟|女子早晨會為你鋪床,她發現了你這位英國紳士,全身赤條條地躺在遊廊上,她根本抗拒不了,就這樣,天雷勾動地火。」
「聖特洛佩?」穆列臉上浮現了不以為然的表情。「那地方現在已經完蛋了!除非你想和一群從巴黎來的驢蛋打高爾夫球。那地方已經被『品味一族』所取代——你還可能因為沒穿鱷魚牌襯衫而被罰款呢?」
麗莎低頭在桌子上的留言條上記下來。「車子空運的過程中,你也得找個地方住。」
賽蒙行經一扇打開的門,瞥見一位會計師正伏案審閱今天的第一份備忘錄。他抬起頭望見了賽蒙,很高興自己的辛勤受到了注意。賽蒙向他點頭道早,心頭還打著問號,不知他姓啥名啥。辦公室和他一樣的員工很多,大多數人在剪裁時髦的深色西裝下,看來都差不多。也許他應該要他們戴上名牌。
基爾酒令賽蒙感到飢腸轆轆,他懷疑,這個時節,是否可以在此品嘗到稍嫌早的野生牛肝菌。這種野生植物每年僅有一次產期。他這才想到,自己一整個下午都沒想起辦公室的事,他甚至沒打電話給麗莎,說他已經到了。法國已經對他產生了療效。他付了賬,穿越聖傑曼大道,到了計程車招呼站。
喬登若有其事地點點頭。「離婚,自然是天大的壞消息。」
「總之,我會走出來的。但是我想遠離這戰場幾天,我在想,不知你是否可以暫代一個星期。我很不喜歡麻煩你。天知道,你自己已經夠忙了。除非我確定,不會有什麼大災難發生,否則我休假也難安穩。」
麗莎帶著一杯咖啡回來。「我們要回這些電話嗎?」
賽蒙吸了口咖啡。「伊莉莎白,你知道嗎,他的電話旁擺了個計時器。他的收費按每分鐘計算。如果你不怕死,膽敢打電話邀請他共進晚餐(老天爺也不容的),他連這通電話的時間都收費。一張明信片絕對省錢得多。」
麗莎在走向煮咖啡壺的途中突然停下腳步,眉頭一揚。
賽蒙說:「要讓他們知道,還是有沉穩的掌舵手在。」
賽蒙回答:「秋天的聖特洛佩,完全沒有吸引力。屆時海邊只有我隻身一人與漫天飛舞的海鷗,夜晚我將寂寥地待在仿如和尚待的斗室。你可以傳真給畢布羅,幫我訂個房嗎?」
「雙人咖啡館」擁擠一如往昔,服務生還是一樣倨傲,而客人還是跟以前一樣厭煩塵俗。女孩們在秋天已經穿起了黑衣裳,長髮仔細地編織著,臉龐顯得蒼白,還穿上了特大號的皮夾克以及賽蒙痛恨的厚重平底鞋——這種鞋會讓美|腿看起來也笨拙無比。為什麼她們都希望看起來一模一樣?
他說:「賽蒙,我不在意這個。」他說話的樣子彷彿是領子太緊了,勒得他透不過氣,「而是其他事。他們開始懷疑,主管會報是否還存在。https://m•hetubook•com•com已經取消了三次。老傢伙,我可以告訴你,他們被惹毛了!」
賽蒙聽見他和隔壁的麗莎說話:「……賽蒙不在的時候,還是要好好做事……和蘇珊保持聯絡……我想,所有會議都在這裡開吧!」
穆列問賽蒙:「你要在巴黎待多久?這個禮拜六有個派對,保證美女如雲。沒有廣告圈的人。你應該參加。」他眨眨眼,吐出了他最新學到的成語。「一吐心中塊壘,你明白嗎?」
「早,蕭先生!你今天過得好嗎?」她手裡拿著一疊傳真,朝他微笑。每當他喚她伊莉莎白,她便明白,他的心情不錯。
「在卡維隆下高速公路,朝愛普鎮方向走。了不起二十分鐘,我可以告訴你,我和娜妲莉待的那個小地方,簡直迷人極了!那是個私人擁有的遊廊,你倆甚至可以在那兒裸體做日光浴。」
「我的朋友,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記得你告訴過我:千萬不要對著喜歡胡說入道的人亂謅一通!」穆列津津有味地說出賽蒙的名言。他非常喜歡在適當時機使用英文口語及俚語。「好吧!我告訴你。那是我做優格的客戶。她是有了年紀……而且……」
「如果真的太……」
「你應該知道王爾德有關馬的說法吧!『前後兩頭都危險,中間又不舒服。』我深有同感。」
喬登盡量不讓自己驕傲起來。
它的裝飾風格是二十世紀早期的格調,已經顯得陳舊,龜裂的油漆顏色看起來彷彿是棕褐色的燉湯,地板上的瓷磚也已磨損,赤|裸裸的露出混凝土。牆上除了蓄著灰色絡腮鬍的主顧安東尼的照片,以及一兩面點綴著歲月風霜的鏡子,外套掛鉤架以下的牆面別無長物。半世紀以來,這兒幾乎沒有什麼改變,賽蒙覺得(他每一次來都有相同的感受),自己好像在老朋友的老餐廳裡用餐。
「等你回來再跟他通話好了。」
服務生前來整理桌子。賽蒙從未去過盧貝隆。就像其他人一樣,他都直接奔赴蔚藍海岸,在海灘上做日光浴,然後就回家了。普羅旺斯的鄉間,簡直就像不為人知的領土,就像出現在高速公路路標上模糊的字眼。
賽蒙八點三十分不到,便走進了辦公室。嚴峻的長廊顯得寂寥、空曠,只見棕櫚植物及無花果樹點綴其間。由於現在花花草草數目繁多,不得不雇用專人。負責管理這些植物,而這個負責園藝的年輕人相當苗條,經常帶著棉手套,擦拭這些植物的葉子。恩尼斯喚他「植物經理」。
在喬登桌子後的牆面上,排放著三支球棍,球棍上面還有一頂頭盔;張貼在布告欄上的「翰姆馬球俱樂部」活動一覽表,讓一旁的改裝酒會邀請函相形失色。馬球當然是社交相當活躍的廣告人所熱衷的活動,無可救藥的昂貴,絕對是上等階級的專利,如果幸運的話,一旦迷上,就再也無法脫身。賽蒙笑了笑,心想,不知再過多久,喬登會要求讓出一個停車位給他的馬,還要一部公務直升機,搭載他前往溫莎
計程車在綠林子街把他放下來。他在餐館外站了一會兒。謝天謝地,它沒被改建。他推開門,走進巴黎最棒的一家餐館忙碌的溫馨氛圍之中。
「想必你不是穿鱷魚襯衫的品味一族?那麼你都到哪裡去呢?」
「那是當然。」賽蒙順水推舟。「如果你在這裡辦公更好,也許讓你更進入情況和-圖-書。」
「她們啊!你不覺得我應該從聖特洛佩寄張明信片給他們嗎?」
正當賽蒙翻看留言時,傳真機從隔壁房間傳來運轉的聲音。季格樂從紐約來電。卡洛琳的律師們來電。四個客戶來電。創意總監、財務總監、兩位會計主任及電視臺的頭頭都有留言。還有喬登。天啊,真是千頭萬緒的一天!接著賽蒙記起自己昨晚所下的決定,他的情緒頓時變得輕盈。他要度假了!
「菲利普,真高興見到你。」
喬登假裝思索著沿著長廊搬到十碼遠的這個辦公室,會有莫大的不便,然後皺皺眉,給了賽蒙一個非常誠摯的表情,這招通常對客戶十分管用。「老傢伙,應該會更好的,應該會更好,這樣一來,更能服眾。」
賽蒙腦海裡,浮現起喬登戴著兩頂馬球頭盔主持會議的模樣。
穆列對於一個寧靜單純的假期的描述,被一盤他倆共享的大份烤雉雞與堆得像金字塔的香脆薯條所打斷。當烤雞上桌時,可以聽見美國夫妻中的女士對於雞的巨大,表現出驚愕。「全是我的嗎?天啊!」
麗莎把前一天累積的文件,放在側邊的桌子上,整齊的區分為四疊:留言、通訊記錄、聯絡報告、機密的策略報告與行銷計劃,後者可是花了好幾個小時絞盡腦汁的成果。
他走過麗莎的辦公室,而後進入自己的辦公室。某位來訪的美國人曾經告訴他,他的辦公室象徵著權力,因為它位處角落,視線範圍兩倍於位階較低的員工,而辦公室裡最謙卑的,就屬裡頭毫不起眼的桌子。深色的皮沙發,低矮的桌子,放置電視機與電腦的壁櫃,還有比公司其他區域更大更茂密的植物,構築了這個大亨的天堂。
「什麼?」
穆列倒了紅酒,舉起杯子。「我的朋友,祝你假期愉快!我所說的盧貝隆,真的相當特別,值得你走一趟!」
賽蒙點了根菸,點了杯基爾酒。又回到法國真好,真高興聽到法文。他十分驚喜自己竟然還聽得懂。自他在尼斯當了六個月的服務生,至今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大概超過二十年了吧。當時他的法文溜得很,或者至少溜得足以維生,他感到欣喜,有些語言能力並沒有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消失退化。
那名服務生聳聳肩。那日本人拿起小小的菜單,打開它,指著菜單下半邊的「蘇格蘭威士忌(Scotch)」。
「你是怎麼走的?」
「明天。幫我打電話給穆列,看看他今晚是否有空。看在老天爺的份上,你千萬要告訴他這是談公事,要不然他鐵定會帶著他拍攝過『她』(ELLE)雜誌的模特兒女友前來,整晚他就湊著女孩的耳朵吹風。你知道他的德行的——在他刮過鬍子的光潔外表下,潛藏著性的渴欲。」
「這就是我想跟你談的。」喬登嗅到一股真相大白的味道,在賽蒙的聲音變得保密時,不禁傾身向前。「實情是,我應該要休息一下。過去這幾個月,真是難熬的時光。」
每當面對一個他認為在公司裡與他勢均力敵的對象時,喬登便要把他對於管理的長篇大論搬出來,賽蒙已經聽過不下百次。
「我想這對你很有幫助。他們是怎麼說聖特洛佩的?」
「那蕭太太的律師呢?」
賽蒙朝穆列笑了笑。「我想我寧可聽你說說你的性生活。」他向一位服務生招招手,點了菜。
「那麼在巴黎的蘭卡斯特飯店待上一晚。」
兩對美國夫婦走和圖書了進來,頭髮花白的女士穿著不合時宜的皮革,男士們則還穿著夏日的運動衣。賽蒙注意到,當服務生將女士價值數千美元的栗鼠皮革亂七八糟地抱著,隨意地往她們座位上方的衣架上吊掛時,她們臉上現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其中一位女士詢問她的丈夫:「克萊頓,你確定這就是那家餐館?」那丈夫拍拍她的座位,要她坐下。「甜心,不過就是家小餐館嘛!你期望什麼?有人幫你泊車嗎?」
「你說得對,我知道你說得對。」賽蒙嘆了口氣,「好吧!在那個貪婪的傢伙控訴我們蔑視他的電話之前,給他打電話吧!等他上線之後,你一定可以聽見計時器滴答的聲音。就是那種你在煮蛋時所使用的計時器。」
「只處理客戶的部分。廣告代理商的事情,喬登可以處理。」
服務生帶著還嘶嘶作響的大蒜海貝、賽蒙永遠無法抗拒的肥鵝肝及一盤烤麵包前來。一瓶蒙塵的勃艮第紅酒,放在桌子一旁,散放著芬芳。賽蒙脫下外套,環目四顧。此刻餐廳已經滿座,既擁擠又嘈雜。這裡總是笑聲不斷,註定是享樂的地方。這裡不容許人節食,菜量特多。沒有人會來「路易的家」,只點一盤高空葉。
賽蒙根本沒有給他機會開口。
「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早安,伊莉莎白!」
「昨天律師事務所的資深合夥人來過電話。他說有急事。」
穆列為自己倒了杯酒。「她簽了下個年度的廣告計劃。我們喝了點小酒,以示慶祝,然後就……」他無奈地聳聳肩。
這時餐館的門出現一聲巨響,穆列快步地走了進來。他遲到了,皺皺的黑色西裝與粉紅色的長圍巾,讓他顯得有些衣衫不整,當他轉身向著賽蒙時,牙齒與眼鏡映在古銅色的肌膚上,閃現出一絲光芒。他過肩的長髮,令他看起來像是六〇年代的難民。他如何一手整理巴黎的公司,又把肌膚曬成古銅色,愛情生活也同時多姿多采,的確令賽蒙百思不解。他們是在賽蒙買下穆列公司過半數股份時認識的,他們的生意關係後來演變成為友誼。
「老傢伙,真不知道你會錯過什麼!」喬登站起身,左右調整了一下袖口。「我想,我最好趕緊上工。今天晚上你離開之前,我會和你交接。」
賽蒙心想,這下子可成就了一個快樂的人。這天接下來的時間,賽蒙都耗在電話上。
他抬起頭,看見喬登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杯咖啡,穿著卻與大多數人印象中的廣告人大相徑庭。他的外表古板,看來十分可敬,這也許是客戶覺得和他在一起安全的原因。恩尼斯發誓,他曾經聽過喬登的西裝嘎吱作響,因為西裝太過沉重了。
隔天下午,他已經到了巴黎,人還未到,蘭卡斯特旅館早已有了給他的留言:穆列先生八點鐘會和他在「路易的」咖啡館碰面。這是度假的好開始。那是賽蒙在巴黎最鍾愛的餐廳,而且不須戴領帶。他沖了個澡,更衣後,決定走路到位於聖傑曼林蔭大道的「雙人咖啡」館喝杯飲料。
日本人露齒而笑,猛點頭,那服務生見自己的優越姿態已經建立,感到相當滿意,便穿越桌子到吧檯去了。
「是的,是的,就是蘇格蘭的威士忌!」
「雙份?」
服務生為他斟滿了杯。「很濃烈吧,不是嗎?」
麗莎看起來一本正經的說:「我覺得穆列先生很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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