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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秋原本真心認為，札克理．賀尼不至於使出卑鄙的政治手段。由瑞秋公開替這項發現背書的話，隕石將立即轉變為針對她父親本人的攻擊，讓他在抨擊隕石的可信度時必須顧及女兒的誠信，而對「家庭第一」的候選人而言，攻擊親女兒無異於替選戰敲響喪鐘。

賀尼要我站台。

「謝克斯頓小姐？」有人拉開沙啞的嗓門說。

「老實說，總統，」瑞秋直視螢幕說，「聽到這樣的要求讓我不知所措。」

「可是，總統不是說——」

「感謝妳前來，謝克斯頓小姐，」瑪喬俐．田奇說，口氣洋洋自得。「總統通知我們，妳有消息相告是吧？」

雖然目前瑞秋．謝克斯頓坐在巨大的金屬箱中，距離華府有三千哩之遙，她照樣感受到被白宮召見的壓力。她眼前的視訊電話螢幕顯示清晰無比的畫面，札克理．賀尼總統端坐白宮通訊室中，背後是總統印記。數位傳輸的聲音清楚得無懈可擊，除了稍有幾乎察覺不到的延遲現象外，總統簡直就像坐在隔壁房間。

坐擁實權的人要發言了。瑞秋已經在冒汗。

「據實報告就好。有什麼困難呢？」

從白宮幕僚的表情來研判，他們看見瑞秋時同樣感到驚訝。

瑞秋嘆氣說，「那我就答應了。」

瑞秋全身緊繃起來。「總統，我完全沒有準備。我不可能——」

總統搖搖頭。「抱歉，我沒講清楚。妳不必回來，直接以視訊會議的方式做簡報即可。」

瑞秋不知不覺被總統親和的態度牽著鼻子走。「至少總統承認了這個請求牽扯到我的血緣關係。」

「我相信妳必定會同意的是，」賀尼hetubook.com.com說。他這時口氣增添了幾許嚴肅，「假如排除其他因素來看，這項發現的意義很單純，本身只帶有科學意義。」他停頓一下，傾身向前，臉孔佔據整個螢幕。「可惜的是，我們無法排除其他因素，而我一旦宣布航太總署此次的斬獲，外界會立刻做出泛政治化的聯想。」

瑞秋對他失望的程度逐漸升高。他想利用我……正如同匹克陵所說的一樣！

「總統應該改行當推銷員。」

攤牌了。擺上檯面了。

「瑞秋，」總統靠近鏡頭說，「記住，妳的工作是編纂、傳達資料。這是妳平常的工作。依照北極那邊的情況簡報就行了。」他伸手想按下視訊傳輸器的按鈕，卻停下動作。「妳大概會很高興，因為我讓妳坐擁實權。」

總統心虛地乾笑一聲。「那當然。話說回來，妳也可以想像到，無論妳答不答應，我的幕僚最後總會接到消息。瑞秋，妳不是主角，只是錦上添花的配角。這場簡報，妳是最適任的人選，而妳湊巧是我對手的近親，妳父親想把我的幕僚踢出白宮。妳具有雙重可信度。」

瑞秋眼前的螢幕空白了一陣子。影像重回螢幕時，眼前是瑞秋見過最令她焦慮的畫面。在她正前方是白宮的橢圓形辦公室，裡面擠滿了人，晚到的幕僚只有罰站的分。似乎白宮幕僚全員到齊。每位幕僚正盯著她看。瑞秋這才瞭解鏡頭架在總統辦公桌上。

「我的幕僚全是政治圈的人，瑞秋，不是科學家。妳見過馬林森博士了。我認為他很不錯，只是我的白宮團隊慣用左腦思考，屬於腦筋無法跳脫框架和_圖_書的知識分子，如果放任天體物理學家去向他們講解，最後只會製造出一群摸不著頭腦的金剛。瑞秋，妳是最佳人選。我的幕僚熟悉妳的工作，而且將妳的姓列入考量的話，妳算是立場中立的發言人，由妳對幕僚解說，最能消解他們的疑慮。」

總統露出欣喜的目光。「太棒了。」

瑞秋看看手錶，驚覺已經四點過幾分。「等一下，」她語帶困惑，「如果記者會在晚上八點直播，我們就來不及了。即使總統再派那架可怕的飛機來接我南下，到白宮最快也要花兩個鐘頭，我還得準備簡報的稿子，而且——」

「沒錯。我們今天上午談過了，這項發現的時機會讓有心的政治人士懷疑，而眼前疑心最重的人莫過於我的幕僚。因此，他們首次聽見這項消息時，我希望發布消息的人是——」

「我答應妳。簡報的場合早已敲定了，地點的確非常隱密。」

「可是——」

「開什麼玩笑？幕僚個個都痛恨他。從幕僚的角度來看，艾斯崇是個江湖郎中，一次又一次引誘我買下爛膏藥。」

「由於這項發現已經過證實，而且總統徵召了高人來背書，我相信民眾或任何反對人士應該會以事實接受這項發現，不至於另出怪招。」

「所以總統才封鎖消息，等到全盤證實無誤、找齊知名民間人士背書後才對外宣布。」

「其實啊，」賀尼齜牙笑著說，「為何不趁現在？反正已經把所有幕僚集合過來了，他們正瞪著空白的大螢幕電視看。他們在等妳。」

「總統，我不是隕石專家。難道總統不能請航太總署署長來為幕僚做簡報嗎？」

和-圖-書賀尼的爆笑聲震動了音箱。「瑞秋，妳把我當作什麼樣的人了？妳真以為我會找人上全國聯播節目來背叛親生父親？」

「總統要我向白宮幕僚背書？」

「只通知了幾位資政。將這項發現列為機密一直是優先要務。」

「我的意思是，」賀尼接著說，「我希望請妳親自為這項發現背書，在正式的場合，以白宮情資聯絡員的身分……以本人對手之女兒的身分。」

瑞秋遲疑片刻。「我猜總統要我出席八點的記者會，陪航太總署署長同台宣布。」

瑞秋的直覺開始隱隱啟動。他究竟想要我做什麼？

「現在情勢總算轉變。」

瑞秋愣住了。難怪幕僚想造反。「但是，這跟我平常負責的領域不同。隕石幾乎跟情資簡報扯不上關係。」

「妳以為我想逼航太總署署長跟死對頭的女兒分享鏡頭？瑞秋，我不想洩妳的氣，不過這場記者會宣布的是科學消息。憑妳對隕石、化石或冰雪結構的知識，恐怕提升不了多少可信度吧。」

「喔。」瑞秋猶豫著。「總統希望簡報在幾點開始？」

「這就是政治遊戲的本質。任何人只要稍微提出疑問，宣稱這項發現是由航太總署和白宮聯手設計的政治騙局，轉眼之間，我就得面臨調查的命運。接著各家報紙會忘記航太總署證明了外星生物的存在，媒體也開始集中火力挖掘陰謀論的證據。可悲的是，若想為這次發現扣上陰謀論的帽子，對科學研究有害，對白宮有害，對航太總署有害，坦白講，對全國民眾也有害無益。」

「是比較適合妳的背書。」

「妳是白宮情資聯絡員，負責對幕僚簡介攸ｈｅtｕｂoｏｋ.coｍ.coｍ關國家大計的情報。」

總統露出驚訝的神色。「我本以為妳會樂意幫忙。」

瑞秋感到臉紅。「可是……總統提到的背書是怎麼一回事？」

賀尼咯咯笑了一下，語調近乎哀傷。「我的政治對手看到的話，會相信他們自己的眼睛，瑞秋。我就怕他們不會喜歡眼前的事物。」

「我的目標是以不留爭論餘地的方式呈現資料，讓任何冷嘲熱諷沒有冒出頭的機會。這項發現值得我們拋開私心看待，我希望大家全心慶祝。航太總署也應得到同樣的掌聲。」

兩人的對話輕快而直接。瑞秋對航太總署的大發現賦予正面的評價，也稱許總統用人得當，徵召麥克，陶倫德這位迷人的代言人，總統似乎聽得心花怒放，卻絲毫不感訝異。總統的態度和藹可親又詼諧幽默。

瑞秋自覺身陷狹小的保密通訊室中。簡直是強迫推銷嘛。即使遠在三千哩之外，瑞秋仍能感應到賀尼透過螢幕咄咄逼人。她也明瞭的是，無論她高不高興，這項請求從任何角度來看皆屬合理。

「我有條件，」瑞秋說。

瑞秋搜尋著如海面的人臉，發現開口的是個高瘦的女人，正往最前排坐下。瑪喬俐．田奇。即使在人群中，她那副醒目的外表絕不可能令人看走眼。

瑞秋留意到總統慎言避提她的父親，只以「反對人士」或「政治對手」來指涉。「總統認為反對人士會基於政治因素大喊陰謀論嗎？」她問。

賀尼揚起眉毛。「說來聽聽。」

「什麼？」

「顯然，」他繼續說，「妳的立場特殊，能為我提供一臂之力。妳具有分析師的經歷，同時也和本人的對手明顯掛鉤，有妳hetubook.com.com背書的話，能大幅提高此項發現的可信度。」

瑞秋看得出其中的道理。「為何不找寇奇．馬林森？他不是獲頒過天體物理學的國家獎章？他的可信度比我高太多了。」

「總統還沒對幕僚宣布隕石的消息？」

瑞秋方才的誤解仍令賀尼感到好笑。「對。白宮以外人士對我的疑慮，遠不及目前幕僚對我的懷疑。現在白宮面臨全面造反的局面。我在白宮裡面的誠信已經一文不值了。幕僚曾經乞求我刪減航太總署的經費，我置之不理，結果演變成政治自殺。」

「就傳統上的定義來說沒錯，不過這任務和妳平時負責的各項細節沒有兩樣——為複雜的資料去蕪存菁、對政治具有重大影響——」

瑞秋不瞭解這話的意思，但要發問也太遲了。總統已經切斷連線。

「事實上，總統一職本來就負責推銷理念。妳父親也一樣。此外，老實說，我這次很想達成交易，一掃霉運。」總統摘下眼鏡，直盯瑞秋的雙眼。她感覺總統稍稍具有父親的威權。「算我求妳替我做個人情，瑞秋，而我也認為這是妳分內的工作。怎樣？答應還是不答應？妳願不願意向幕僚簡報這項消息？」

「等一下！」賀尼搖搖雙手投降。「誰逼妳上公共論壇了？」

「樂意？撇開我個人與父親的歧見不談，答應總統的要求等於讓我進退兩難。我和父親之間的心結已經夠多了，不必再跟他公開進行生死對決。儘管我承認自己討厭他，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逼我上公共論壇跟他對決，老實說似乎有失總統人格。」

「我要求私下見幕僚。不能有記者在場。我做的是閉門簡報，不是公開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