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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拉走向雪橇上的控制器材，按下一個按鈕，透地雷達隨即發出一記尖銳的嗡聲然後安靜。「好了，」她說。「完成。」

瑞秋與其他人旁觀著娜拉將雙腳插|進雪地裡，以雙手過肩的動作小心往回拉動雪橇幾碼，來到大家站立的地方。接著她維持繩索緊繃，彎腰以手啟動雪橇的鷹爪煞車——四根彎角的鐵刺戳入冰雪中，作用是固定雪橇。完成這個動作後，她直起身體，拍拍身上的雪花，腰間的繩索才鬆懈下來。

陶倫德聳聳肩。「我想是吧。」

「是……明衛立，」她低聲說。「他一定不小心跌進去了……」

在黑暗中，短短五十碼之外，三角洲一號將密語通訊器移至嘴邊，只對主官說了簡短一句話，「他們知道了。」

幽靈似的屍體倒栽蔥漂浮在窄坑中。屍體周遭飄舞著類似斗篷的衣物，在紙上呈現壽衣般的詭異光環。娜拉恍然大悟，瞭解了光環如何形成。透地雷達拍攝到死者厚厚的大衣外圍，一絲絲的影像細微，唯一的可能是眼熟而綿密的駱駝毛。

「高竿，」陶倫德高喊。「要是外海也能這樣做該多好。」

慘了。瑞秋緊張地朝黑暗凝視。

娜拉．曼葛有所不知的是，這張紙將揭露兩件震撼人心的事，而採掘坑中的屍體是比較不重要的一件。她的雙眼順著採掘坑往下看時，她看見了其他東西。

我的天啊……當初我怎麼連想也沒想到。

陶倫德幫她打開透地雷達，在冰雪上放妥。這部機器形似三道推雪機的雪鏟平行連接在鋁質的框架上。整部儀器長度不超過一碼，以數條電線連接至雪橇上一臺減流器與船舶蓄電池。

娜拉使勁將尖鐵釘板刺進冰hetubｏok•ｃｏｍ•coｍ雪中，迎風向前彎腰，一面朝生棲營的方向走上斜坡。今天的下坡風遠比她想像來得強，她感覺一場風雪將至。沒關係。只要幾分鐘就能收工回去。讓他們瞧瞧我的資料正確。娜拉喀喀地朝生棲營走了二十碼。她來到火光圈的邊緣時，登山繩正好拉緊。

娜拉打開透地雷達的電源。「我要對採掘坑四周的冰層拍照，這是一種回聲定位的橫剖面相片，」她高喊。「然後由機器內部的軟體分析出冰河切面圖，接著列印出來。只要有海冰，畫面會出現陰影。」

娜拉終於瞭解了。探掘坑裡的鹽水！她跪在火把旁的雪地上。她幾乎無法呼吸。她兩手握著列印紙，開始顫抖。

娜拉重回透地雷達前。「全排成一直線了嗎？」

陶倫德點頭，一面在雷達機旁跪下。

這裡的確是外海，瑞秋心想，腦裡浮現著底下的海洋。萬分之一秒間，最遠的火把吸引了她的注意。火光消失了一下，彷彿被路過的物體遮住，但隨即恢復。瑞秋突然心生不安。「娜拉，」她提高嗓門以蓋過強風，「妳有沒有說過，這邊有熊出沒？」

娜拉將最後一根火把插|進雪地。與剛才相同的是，四人沐浴在略紅的火光中，因黑色的求生裝顯得臃腫。在火光圈外的世界完全隱形，漆黑的圓形罩幕籠罩四周。

「可是，這一帶的確是熊出沒的地方，對不對？」瑞秋永遠記不清楚南北極哪一極有熊，哪一極httｐs://ｍ.ｈeｔubｏoｋ.ｃoｍ•cｏｍ有企鶴。

娜拉默默點頭。透地雷達能看出鹽冰，功力遠高於繞行極地掃描密度衛星。透地雷達訊號機送出電磁脈衝信號，穿透冰層，碰上結晶構造互異的物質會傳回不同訊號。純水結冰時形成平板狀的立體晶格。反觀海水，由於具有鹽分，結冰時形成網狀或分岔的立體晶格，彈回透地雷達訊號時不太規則，大幅降低反射訊號的數量。

娜拉往冰河上游望去。她的瞳孔適應著黑暗，左邊偏幾度的地方緩緩出現一字排開的火把。她改變位置，修正到與火把線完全打直為止，然後舉起雙臂當作指南針，轉動身體，指出確實的方向。「我現在跟火把對齊了！」她高呼。

可是……不可能啊！

「絕對不能鬆開上風的那一邊！」娜拉說。「否則會產生風向袋！到時候雪橇會像風洞裡的雨傘一樣被吹走！」

「天啊，住手！」娜拉嚷嚷，猛然抬頭看。「千萬別亂來！」

雪橇上的感熱傳遞式印表機已開始發聲列印。印表機以透明塑膠殼裹住，徐徐吐出一張捲起來的厚紙。娜拉等著機器完成列印，然後伸手進塑膠殼下取出列印圖。他們等著瞧吧，她邊想邊帶著印表紙到火把旁，好讓大家看清楚。冰河裡不含任何鹽水。

娜拉指向連接透地雷達的一條電線，另一端通往仍蓋在塑膠布下保護的儀器。「除了列印，沒有其他辦法。電池寶貴，電腦螢幕耗電太凶，所以冰河學家在現地作業時以感熱傳遞式印表機來列印資料。顏色印得不太鮮艷，因為雷射墨水在零下二十度會結塊。我在阿拉斯加時吃苦學乖了。」

身為冰河學家的娜拉正準備https://m.hetubook.com.com點燃最後一支火把，不是沒有聽見她，就是假裝沒聽到。

娜拉向斜坡再看最後一眼，慶幸指向生棲營的火把仍亮著。就在她望向火把時，發生了一件怪事。最靠近她的一支火把完全從視線消失了片刻。在娜拉來得及擔心火把燒光前，火光再度亮起。若是娜拉不清楚這裡的狀況，她會推斷某東西在她與火把之間通過。這裡當然沒有其他人類……除非署長開始感到愧疚，派出一組航太總署人員跟著過來。娜拉不太相信。她認定大概一時眼花。是一陣強風暫時吹熄了火焰。

「那東西是雷達啊？」寇奇在風中提高音量。

冰河裡含有結冰的浮游生物。

十分鐘後，娜拉點燃了四支火把，這時瑞秋與大家已離開生棲營約莫兩百五十碼。娜拉不吭一聲就突然停下。「就選這裡，」她說，口氣宛如尋水女巫，神奇似的察覺最適合鑿井的地點。

娜拉要求大家站在透地雷達的下坡處，讓她準備對準訊號機，以便掃描隕石坑的周遭。這裡距離隕石坑將近三個美式足球場。儘管如此，娜拉朝來時的大致方向望去時，連個鬼影也看不見。「麥克，不需要將透地雷達對準隕石坑，不過這支火把照得我看不見。我得向上坡走一段路，以脫離光線範圍。我會伸出雙手跟火把對齊，由你來調整透地雷達的方向。」

「麻煩的手續在於調整設定。真正拍照只花一秒鐘。」

突然間，真相朝她席捲而來。察覺真相這件事似乎要掩蓋住她。她完全忘記了明衛立的死。

外行就是外行，娜拉火冒三丈，咒罵著署長。都怪署長堅和*圖*書持派寇奇與瑞秋跟班。這兩個小丑準會害人送命。娜拉現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照顧小寶寶。

「哎呀，天哪！」娜拉盯著看，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如她所料，列印出的資料顯示積水的隕石坑剖面，影像清晰。但娜拉沒有料到的是，隕石坑中出現一個模糊的淡灰色輪廓，類似人形，漂浮在採掘坑中間。她的血液結凍了。「我的天哪……採掘坑裡有個屍體。」

「就這樣？」寇奇說。

冰河學家娜拉繞向雪橇下風處，想掀開蓋在儀器上的塑膠布，因此動手鬆開塑膠布上的旋鈕。瑞秋自覺剛才對娜拉太凶，因此也過去幫忙，鬆開塑膠布後面的旋鈕。

「好了，」娜拉大叫。「開始動工。」

「對，」陶倫德大聲回答。「北極（Arctic）這個單字其實源於北極熊，因為希臘文的熊寫成arktos。」

娜拉站在火把上方，其他三人聚集過來。她以戴著手套的雙手緊抓列印紙，深吸一口氣，攤開紙來查看資料。紙上的影像令她驚恐得退縮。

娜拉凝視著。她的第一個想法是，掃描出了什麼差錯。接著她更仔細查看影像，這時心中一種不寧的頓悟開始滋長，猶如四周越颳越大的風暴。列印紙的邊緣被風吹得亂擺，她只好轉身更加聚精會神看著影像。

瑞秋連忙縮手，一頭霧水。

陶倫德調整透地雷達並揮手。「一切準備就緒！」

接著，一陣怒火突然爆發，她轉頭面向航太總署生棲營的方向。「你們這群狗雜種！」她破口大罵，聲音被強風吸收。「你們這群該死的狗雜種！」

他笑著說，「好。對不起。」

採掘坑下面的冰層m•hetuｂook.ｃｏm.ｃoｍ……

她滿臉怒氣。「妳跟太空王子不應該跟來。」

「熊嘛，」陶倫德高喊，「吃的是海豹，只有在地盤被入侵時才會攻擊人類。」

瑞秋轉身瞥向身後的斜坡。生棲營早已消失在昏暗的月夜中，但排成一線的火把仍清晰可見，最遠的一支如微弱的星星閃爍著，令人安心。四支火把形成筆直的一條線，有如精心估算過的跑道。瑞秋欽佩娜拉的技巧。

「我們讓雪橇走在前頭的另一個原因，」娜拉看見瑞秋欣賞著火把線時高聲說，「雪橇的滑板呈直線，如果讓地心引力牽著雪橇走，我們不去干涉，就能保證走直線下去。」

瑞秋．謝克斯頓繼續走在冰地上，步入越來越深沉的夜色中，內心逐漸升起寒意。她腦海裡縈繞著令人心緒不寧的影像——隕石、發光浮游生物、娜拉．曼葛是否誤判冰心資料所導致的後果。

「麥克，」她說，「請你幫我從雪橇搬透地雷達（Ground Penetrating Radar）過來。」

基體密實的淡水冰，娜拉當時辯稱，同時提醒大家，她在隕石周遭與正上方鑽了數個樣本。如果冰河含有鹽水間隙，而鹽水裡又充滿浮游生物，她必然親眼見過。怎麼會沒看見？儘管如此，瑞秋的直覺仍不斷回歸最簡單的解答。

我們全不應該出來，瑞秋心想。

「南極（Antarctica）就沒有熊了，」陶倫德說。「所以加上否定的字根anti，變成Anti-arktos。」

眾人震驚之餘默默盯著看。

瑞秋向後退一步。「對不起。我……」

「多謝了，麥克，」瑞秋高喊。「別再講北極熊了。」

「列印？」陶倫德顯得驚訝。「在這裡列印得出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