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險路

作者:戈馬克.麥卡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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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會啊,這是自排車吧?
沒問題。
我們結婚又還不到三年。
老婦人用拇指調整假牙,又轉頭盯著窗外。片刻後,巴士總算進站了。司機將她的助步器放在巴士底部的行李廂,扶著她走上臺階,讓她坐在最前面的位子。我得了癌症。她這麼告訴司機。
你高興怎樣就怎樣吧,我連自己為什麼變成亡命之徒都不知道。
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到手了?
沒問題。
錢。
我可以瞧瞧?
我最討厭人家問我這種問題。
拿給我。
不知道,太太。
她將背包留在座位上,下車自貨車前方繞來。摩斯把背包移至地上,整個人跨到副駕駛座去。她上車後,隨即駛回馬路,上了州際公路。
你叫什麼名字?
問吧。
對,就這麼淋著雨等你。她母親說,轉頭望向計程車司機。我得了癌症,瞧瞧我現在的模樣,竟然有家歸不得。
他走至餐具櫃旁撥通電話,她與她的祖母正在厄爾巴索城外的某間旅館裡。我得要你保證才行。她說。
一會兒後,他站起身來,穿過客廳來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前,小心聆聽樓上動靜。他走進老婦人的房間,嗅到那股甜味與黴味交織的久病氣息,使他一度以為那老婦人說不定就躺在床上。他打開手電筒走進浴室,讀著架上的藥罐標籤。他從窗口朝樓下望去,街道籠罩於陰暗清冷的路燈光芒中,此刻是凌晨二點,空氣乾燥寒冷,遍地寂靜無聲。他步出房外,沿走廊來到位於房子後方的小臥室。
還好。
齊哥注視著他,那人身穿一套藍色慢跑裝及白色皮鞋,流至地上的鮮血使他頭部幾乎浸在一攤血池之中。他不停打顫,彷彿覺得冷。
不會。
尤其是對你。
保羅。司機回答。
很大一筆,接下來載我到聖安東尼奧去。
他沒有回答。
在我們搬回這裡一、兩年後,有一回我和羅莉塔去柯柏克斯地港市參加一場研討會。坐在我身旁的是個女人,也不知道是來參加研討會的,還是哪個人的家眷。總之,她一直不停講右翼的人怎樣、左翼的人又怎樣的事,聽得我一頭霧水。我告訴她,我認識的人大多都是一般百姓,只是凡夫俗子。她好像很感興趣似地一直盯著我,可能覺得我在挖苦人,但在我所處的圈子,這可是恭維話。接著,她又一直說個不停,最後告訴我說不看好這個國家的未來,希望自己的孫女以後能夠合法墮胎。於是我回答她:這位女士,我覺得你不必擔心這個國家的未來,就我的觀察,我可一點都不覺得她以後會沒辦法合法墮胎;我得說,她不僅可以墮胎,甚至還可以決定幫你拔掉維生系統,讓你就此安息。後來,我們就沒再交談了。
我才一上車就知道你是那種自以為聰明的王八蛋。
反正我早說過就對了。
那司機考慮片刻後才開口。這一趟包含那五百元嗎?
相信我吧。摩斯說。
要是我們被邊境巡邏隊攔下來怎麼辦?
司機打開車燈。
她們抵達巴士站時,才剛是破曉時分,天色灰濛,飄著微微細雨,空氣透出一絲寒意。卡拉金朝前座俯身,將車資付給司機,還多給了兩元小費。司機走出車後方打開行李廂並取出行囊,幫她們提至車站的門廊,又奔回她母親的那側乘客座打開車門。她母親轉過身子,費了一番工夫才下車走進細雨之中。
錢。
這麼配合就對了,保羅。我不會害你惹上什麼麻煩的,只是不希望我下車辦事的時候,你卻給我一溜煙開車跑掉。
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
他聽見她的呼吸聲自話筒那頭傳來。
我只是要去那裡拿回我的公事hetubook.com.com包而已,如果你想,到時候我還可以打開讓你瞧瞧,裡頭沒什麼非法的東西。

裡頭裝的是什麼?司機問。
司機發動引擎,把車駛至路上。
計程車抵達時,他人就站在旅館登記處門口。他進到車子後座,先是喘口大氣,隨即伸手關門。他從後照鏡中凝視司機面孔。你想賺點外快嗎?他說。
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些什麼。
我要把你車裡的頂燈燈泡拔下來。
你有手電筒嗎?
那人將一把小手槍舉在腰間,齊哥才一走進門口,立即將槍膛內的十號子彈全射進那人喉嚨。這種尺寸的子彈通常用於製作鳥類標本。那人往後倒去,撞翻身後的旋轉椅,倒在地板上不停抽搐,傷口潺潺湧血。齊哥自地毯上拾起仍在冒煙的霰彈槍彈殼,先是放進口袋,隨即步入房間,槍管末端裝著的消音器仍白煙裊裊。他走到桌子後方,站在那裡低頭望向那人。對方仰躺著,縱使以單手捂住咽喉,鮮血仍不斷自指縫間流出,滴落於地毯。他的臉上盡是細小彈孔,但右眼似乎仍完好如初,朝上盯著齊哥;不停冒出血泡的嘴嘗試吐出些許話語。齊哥單膝跪下,以霰彈槍抵住地板穩固身體重心,看著那人。什麼?你想要跟我說什麼?
你上一頓飯是什麼時候吃的?
他脫下帽子墊於身後,往後朝座位一靠,閉上雙眼。記得不要超速,他說。你要是害我們被警察攔下來,可就真的是吃不完兜著走了。
警長?
嗯,我知道啊。
我最怕別人這麼說了,司機說。一直以來都是。
就算對我也是一樣?
他們緩緩朝橋樑方向駛去,摩斯探頭至前座。我要你把車停在橋下。他說。
對,下車繞過來駕駛座這裡吧。

我們可不是什麼亡命之徒,嬷嬤。
他自便條簿撕下那張紙,那人接過後,迅速掃視一下,把紙條摺好放進襯衫口袋。他伸手打開櫥櫃,取出藏在裡頭的小型衝鋒槍與兩個備用彈匣,關上櫃門後,走至拖車外頭,以反手關門。他穿過碎石地,來到停於一旁的黑色普利茅斯梭魚汽車旁,先是打開車門,旋即把衝鋒槍丟至另一側的座位,這才壓低身子坐進車內,關上車門,發動引擎。他空踩油門幾次,然後把車駛至柏油路面,打開大燈,將排檔桿換至二檔,讓這輛後輪加大的汽車車尾甩過一圈,僅留下輪胎哀鳴及橡膠摩擦所捲起的廢氣,揚長而去。
是的,女士。
如果要載人的話,那我可就不幹了。
齊哥把梳妝臺的抽屜全拉出來置於床上,坐在床邊將她的物品一一分類,不時舉起其中一些,藉由後院的燈光仔細研究。裡頭有一把塑膠梳子、市集買的廉價手環等物品,他以手秤量這些東西,彷彿巫師藉由物品占卜持有者的命運一般。他坐著翻閱相簿,裡頭有她的同學、家人、一條狗、以前住過的房子,以及像是她父親的人。他從中抽出兩張她的相片放進襯衫口袋。
貝爾緩緩駛過柵門,接著下車把柵門關上,回到車上穿越牧場,最後把車停在牆邊,下車走至蓄水池旁。他手伸進水裡,舀起一掌心的水,讓水自指縫間流過,接著脫下帽子,以沾濕的手順了順頭髮,朝風車望去,凝視暗黝的橢圓形扇葉於隨風擺盪的乾枯草原上緩行轉動,任隨一個小木輪滾至腳旁。他立於原地,捏著帽簷緩緩轉動帽子,看起來像是才剛去過葬禮。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喃喃自語。
駛至往鮑納市去的公路交流道入口,有個女孩揮手想搭便車,摩斯把車停下,輕按和-圖-書喇叭,從後照鏡打量她。她單肩揹著一個藍色尼龍背包,朝車子奔來,隨即坐進車內注視摩斯。她看來只有十五、六歲,滿頭紅髮。你最遠會到哪裡?她問。
當然。
總之你等我啦。
老婦人搖了搖頭,先是望向窗外,又低頭看著面前空無一物的桌子。我說這話可不是邀功,她說。我可不是那種人。
十八。
當他回到家,妻子已做好晚飯等他回來。他把鑰匙掛在廚房的抽屜把手上,在水槽洗淨雙手。妻子在流理臺上放了張紙條,他就這麼立於原地望向那張紙條。
真是好樣的。摩斯說。
沒有,我才不會幹這種事。你餓了嗎?
我從來沒用過這把槍。
叫誰來幫忙?
司機從後照鏡裡注視著他。不會是毒品吧?他說。
到手了。
卡拉金把背袋放至頂上的行李架,隨即坐了下來,老婦人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三年前,我連做夢都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老天爺也不先警告我一聲。我應該要更相信直覺的,不管是誰聽了你的事情,一定都會這麼告訴你的。
我就是你派卡森.威爾斯去殺的那個人,你想知道的就是這件事嗎?
齊哥把車停在房子對面,熄掉引擎後將燈關閉,坐於車內監視漆黑無光的房子。收音機上的綠色二極管數字跳至一點十七分。等到一點二十二分,他從置物箱取出手電筒,下車穿過馬路走到那棟房子前。
如果我告訴你他人在哪裡,你願意保證他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嗎?
可是你也沒辦法叫他們來幫忙,不是嗎?
司機點了點頭。那你可以先把五百元剩下的那一半給我嗎?
司機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嗯,太太。
他先打開紗門,旋即射落門鎖,走進屋內以反手關門,站在門旁戒備片刻。廚房那裡有燈光傳出,他沿走廊上前,一隻手拿著手電筒,另一隻緊握霰彈槍。當他走至門口,又停下觀察裡頭動靜,這才發現原來燈光來自後門一個未裝燈罩的燈泡,於是直接進入廚房。
你不會耍我吧?
走廊通往辦公室的門開著。他停了下來,覺得裡頭的人可能並未察覺自己映於走廊牆上的身影,再不然就是從裡頭根本看不清楚外面。齊哥認為辦公室裡的人疏忽到如此地步實在有些古怪,卻也知道若是對敵人過於畏懼,只會看不清眼前危機,無法準確判斷自身處境。他讓背帶自肩膀處滑下,把氧氣罐置於地面,觀察辦公室燈光映照在毛玻璃上的那人背影,手掌輕輕推開托彈板,檢查膛內是否裝有子彈,接著關上保險栓。
早知道就不問你了。
齊哥跛著腿在冰冷的水泥樓梯間往上走去,總共爬了十七層高,才在一扇鋼製大門前停下。他用震撼槍破壞門鎖,推開門進到走廊,反手關上鋼門。他背靠著門,雙手拿著霰彈槍聆聽周圍動靜,呼吸平穩,彷彿只不過是從椅子上起身。他沿走廊前進,拾起落在地板上的門鎖放進口袋,接著走到電梯那裡,又再次停下仔細聆聽。他脫掉靴子,把靴子留在電梯口,僅著襪子繼續沿走廊前進,同時放慢步伐,使受傷的那條腿不會那麼難過。
廚房正中間放著一張簡陋的鍍鉻小桌,桌上立有一盒玉米片,窗外陰影投射在地板的亞麻油地氈上。他走至廚房另一頭,打開冰箱朝裡望去,以手肘內側夾住霰彈槍,自冰箱取出一罐柳橙汽水,以食指打開拉環,站在原地喝了起來。喝的同時,還一面留意除了拉開拉環的聲音外,是否有其他聲響。他將喝剩一半的汽水罐置於流理臺上,關上冰箱門,穿過飯廳走進客廳,坐在位於角落的安樂椅上,朝馬路和-圖-書方向望去。
我怎麼知道?
摩斯在城鎮邊界的廉價旅館裡,赤身裸體在床上整整睡了一天,買來的新衣服全用鐵絲衣架妥善掛於衣櫥中。當他醒來,旅館庭院的陰影拉得一片斜長。他費了好一番工夫才起身坐在床邊,床單仍留有一塊與他手掌約莫同樣大小的淡色血漬。床頭櫃上放著一個紙袋,裡頭裝有他自鎮上雜貨店購買的商品。他拿起紙袋,跛著腿走進浴室,五天來首次沖澡、刮鬍、刷牙。他坐在浴缸邊緣,以全新的紗布包紮傷口,接著穿上衣服,打電話叫了輛計程車。
我早就知道會有今天這種下場,她母親說。我三年前就說過了。
他在鎮上西邊位於九十號公路旁的「旅程旅館」住了一晚。早上,他下樓拿了份報紙,再費力上樓回到房中。由於他身上沒有證件,是以無法在槍店買槍,只好從報紙上看是否有人要出讓舊槍,而他也的確沒有失望。那是一把附有兩個特製彈匣的Tec-9衝鋒槍,連同一盒半子彈。對方在房間門口把槍交給他,他則以現金付款。他稍加檢查槍枝,槍身上了一層淡綠色的磷酸處理薄膜,是半自動的款式。你最後一次用這把槍是什麼時候?他問。
還有更多狗屁倒灶的事等著我去處理,這點小事可難不倒我。
你幾歲了?
對。
我就說吧。
你確定這把槍還能發射子彈嗎?
好吧。到底是什麼時候?
她只說自己叫卡拉金,然後留了這個號碼而已。
他想小睡片刻,但傷口疼得要命,怎樣也睡不著。一會兒後,他坐起身來,拿起帽子重新戴上,朝時速表瞥了一眼。
好啊,當然想。
後頭那人坐起身,在床沿足足坐了一分鐘,才起身朝前走去。
聽你在鬼扯。你幹麼離家出走?你不知道搭便車很危險嗎?
完好如初的皮箱就位於草叢右側,彷彿被人刻意置於該處。他關掉手電筒,提起皮箱,摸黑順著來時的路回去,一路上盯著橋樑藉以辨認方位。他回到計程車旁,打開車門後先把皮箱置於座位上,這才小心翼翼坐進車內,關上車門。他把手電筒遞還給司機,往後靠在座椅上。走吧。他說。
我知道啦。

我是愛錢沒錯,但還沒愛到願意為了錢去坐牢。
我猜你八成不想說話吧。
有,當然有,所以我才知道這句話有多不可靠。
好啦。
為什麼不行?
他以現金在北百老匯買了一輛四百六十匹馬力的七八年福特四輪驅動貨卡車。在辦公室辦好行照後,他把行照放進車內的置物抽屜,開車回到旅館,辦理退房後隨即離去。他將Tec-9衝鋒槍放在座位下方,至於皮箱與裝有衣物的背袋則置於後座的地上。
老婦人沒有回答。
那我應該要想辦法趕快跳車吧。
當然。
這是西德州的電話號碼,她有說她人在哪裡嗎?
水蘆蔗上佈滿灰塵,密密麻麻交錯繁茂。他審慎撥開一條通路,一隻手遮掩手電筒前端,朝膝蓋位置照去。
因為你剛才說的話啊,就是什麼被警察攔下來之類的話。
我才不會拿這種事去問別人呢。
床鋪上方的天花板裝著一個吊扇,他伸手抓住開關鍊條往下一拉,把霰彈槍置於身旁,躺在床上凝視木製扇葉在窗外燈光照射下緩緩旋動。片刻後,他起身從角落桌前拖過一張椅子,以椅背頂端頂住房門門把,接著坐回床邊脫去靴子,躺下睡了一覺。
可以打開大燈。摩斯說。
摩斯又往後靠在座椅上,先是望了她一眼,接著轉頭凝視窗外公路。你怎麼會這麼問?
錢?
她臉上一副要笑不笑的神情。所以你搶了加油站?她說https://m•hetubook.com•com。是這樣嗎?
當然。
總之我沒試過就是了。

她們坐在咖啡店裡,被自己的行囊所包圍,一同望著雨水落在引擎空轉的巴士上,灰色天際露出一道曙光。她看著她的母親。你還要來點咖啡嗎?她說。
少來了,你只是想確認自己現在的處境吧。
你是通緝犯嗎?
多少錢?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她說。
我之所以用鳥彈,是因為我不想把你後面的玻璃打破,讓那些玻璃碎片砸到街上的行人。他努著下巴,朝適才映著那人身影、此刻佈滿細微灰色凹痕的玻璃窗比了比,接著又凝視那人。那人捂住咽喉的手已然鬆落,鮮血流出的速度也為之變緩。他朝那人落在地上的手槍瞥上一眼,站起身來,鎖上霰彈槍的保險栓,跨過那人走至窗前,檢查玻璃的凹痕。當他再度低頭望向那人,對方已沒了氣息。他穿過房間,立於門口聆聽外頭動靜,旋即走出門外,至大廳取回氧氣罐與震撼槍,站著套好靴子。他沿著迴廊前進,穿出金屬門外,步下水泥樓梯,朝他停車的車庫走去。
嬷嬤,等我一下啦,我從另一邊下車。
那人離開後,摩斯夾著一個旅館枕頭走至旅館後方草地,以枕頭壓住槍口開了三槍。他立於清冷陽光下,凝視羽毛朝陰鬱森林飄去,不停思索自己的人生,一面遙想過往,同時揣度未來。他轉過身去,緩緩走回旅館,留有焦黑彈孔的枕頭拋在原地。

要是我真的是呢?
我們什麼人也不載。

我可以向你保證,至少我絕對不會傷害他,但我頂多也只能做到這樣而已。
司機把車停在路旁,關掉引擎與大燈,從後照鏡中望著摩斯。摩斯拔下燈泡,把燈泡置於塑膠燈罩上,伸手遞至前座交給司機,旋即打開車門。我幾分鐘後就回來。他說。
嗯。
總共一千元怎樣?
我們要去哪裡?
摩斯掏出五張百元鈔票,從中撕成兩半,伸手把其中一半遞給司機。司機數了數撕成一半的鈔票張數,放進襯衫口袋,從後照鏡中望著摩斯,靜候他開口吩咐。
那人坐在一張以鏈子鎖在牆上的摺疊小桌前,飛快在便條簿上不停抄寫,接著拿下耳機,置於面前桌上,雙手將一頭黑髮往後撥去。他轉身望向拖車後方,床上躺著另一個人。準備好了?他說。
沒問題。
你會守信用吧?
司機把手電筒遞到後座。
成交。
過了一會兒後,她才開口回答:好吧。
早上時,他再度穿過房子二樓走回樓下,來到一樓走廊盡頭的浴室沖了個澡。他並未拉上浴簾,水珠全濺至地板。浴室的門仍開著,霰彈槍就位於離他一呎遠的梳妝臺上。
他在旅館大廳稍作歇息,才又上樓回到房中。他在浴缸裡泡了個澡,藉著浴室鏡子檢視下背部子彈穿過的傷口。傷口看來叫人作噁,每個彈孔不停滲出液體,他原本想去擠,最後仍是沒這麼做。他又撕開手臂上的藥膏,檢查子彈劃過的傷痕深壑,旋即貼了回去。他穿上衣服,把一些鈔票塞進牛仔褲後口袋,衝鋒槍與彈匣放進皮箱,先是打電話叫了輛計程車,接著提起皮箱,走出房外到樓下去等。
那人微微移動頭部,咽喉裡傳來被血嗆著的聲音。
嗯,我有。
她以眼角餘光瞄著摩斯,而他僅是望向州界。要是你跟我混個三天,中間都沒亂來的話,我搞不好可以帶你去搶加油站。
摩斯從口袋掏出鈔票,遞向前座。
希望如此。
他以吹風機吹乾大腿的繃帶,刮鬍後穿好衣服,走進廚房弄https://m•hetubook.com.com了碗牛奶玉米片,邊吃邊在屋內走來走去。最後,他在客廳停下腳步,望著自前門銅製投信孔中落至地板的郵件。他站在原地緩緩咀嚼,隨即把手中的碗與湯匙放在咖啡桌上,穿過客廳彎腰拾起郵件,並將那疊信大致分類。他坐在門旁的椅子上,拆開電話費帳單,把信封開口拱成杯狀,朝裡頭吹了口氣。
他們不會的。摩斯說。
不是毒品。
接下來要去哪兒都行?
對,是不行。
我實在不太願意提起戰爭的事。人們說我是個戰爭英雄,但我卻失去了整個小隊的弟兄,還因此受勳嘉獎。他們丟了性命,我得到了獎牌,使我連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也不想問。那些回憶我從來沒有一天忘記過。有些我認識的人受益於美國退伍軍人權利法案,回到奧斯汀的學校重新念書。除了少數幾個人外,他們在學校裡總是跟其他人格格不入,還被其他學生說是一群死板的老頭子什麼的,抨擊他們的政治信念。在這個年輕的國家,兩個世代就算得上歷史悠久,你想想,我們這一輩的前兩代就是那些早期拓荒者。我老是說,就是因為拓荒時期的先人碰上了老婆孩子慘遭殺害、頭皮給剝下來、像魚一樣內臟給挖出來的慘境,我們才多少留著激動的血性。只是,通常別人都聽不懂我到底在講什麼。經過六〇年代的動盪,這個國家的人民也冷靜了些,至少我是這麼希望。我在前一陣子的報紙上看到,在三〇年代,有人發了一份全國抽樣調查的問卷,調查的對象全是教師,主要是問他們在學校教書時碰上哪些問題。教師拿到表格,填寫之後寄了回去,讓主辦單位收集了全國教師遇到的問題。其中最多的,主要都是學生在課堂上聊天、走廊上奔跑、嚼口香糖、互相抄作業這類的事。過了四十年,他們又拿出一模一樣的問卷,寄到同樣的學校去。好了,現在答案出來了:強|奸、縱火、謀殺、吸毒、自殺。那個報導讓我想了很久。或許是因為我時常嘮叨這個世界愈來愈不像話吧。聽我提起這件事的人總是微微笑,說我這是年紀大了的症狀,說我已經老了。但我始終覺得,那些人竟然連強|奸謀殺與嚼口香糖的差別都分不出來,顯然才是真的有問題。四十年並不算很長,不過搞不好下一個四十年,有些人就已經是在外太空出生的。搞不好還不用那麼久呢。
他們二十四小時監視這條路。司機說。
去河邊那條路。
他低頭掃視通話明細,注意到有一通是從特雷爾郡的警察局打來的。他摺好帳單放回信封,塞進襯衫口袋。看完其他信件後,他起身走至廚房,從桌上拿起霰彈槍,又步回客廳,就站在他適才佇立之處。他繞到一張廉價的紅木書桌後頭,打開最上層抽屜,抽屜裡塞滿了信件。他又把霰彈槍放到一旁並坐了下來,把裡頭的信全拿出來堆在桌上,開始一封封讀了起來。
你會開車嗎?
嗯,到了下個交流道就可以下去了,應該差不多還有四哩吧。對了,幫我把座位底下的機關槍拿給我。
你就從來沒說過這種話?
警察啊。
她扶著車門,擡起手用拇指與食指比出一個O字。一個人都沒有。她說。
我是說真的,你一超速,我就馬上把你踹出車外。
我們倒是有志一同。摩斯說。
我們要去德州的厄爾巴索,你知道我在那裡有多少熟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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