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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倫敦短篇小說選

作者:傑克.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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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犯從寬

疑犯從寬

還有一樁:卡特爾.華特森有一種很敏銳的公民責任感。他有錢,不用依靠誰,他討厭那種把精力浪費在精緻的茶會和輕狂的宴飲上的社交生活;他對女演員、賽馬和各種其他的消遣也很冷淡。他喜歡研究道德問題,自命是一位改革家,雖然他的工作主要是給那些性質比較嚴肅的評論雜誌和季刊寫稿,出版一些寫得很出色、很明智的關於工人和貧民區人民的書籍。在他所著作的二十七部書中,有這樣一些標題:「如果基督來到新奧爾良」,「筋疲力盡的工人」,「柏林出租房屋的改革問題」,「英國的農村貧民區」,「東區的人民」,「改革與革命」,「大學區,激進主義的溫床」,以及「文明社會中的穴居人」等等。
「假使我冒犯了你,我也不是有意……」
「有時候喝一點。」
「走!滾蛋!」帕茨說。
「對這場訴訟來說,那是無關緊要的。」對方打斷了他的話。
房間的後面,有一條很短的過道,通到一間小廚房;這時候,帕茨.霍朗,方多模的老板,獨自坐在一張桌子旁邊,在晚上的生意還未忙起來之前,匆匆地吃著晚飯。這一天,帕茨.霍朗無論瞧見什麼都有氣。早上,他一起床就老大不高興,因此,一天之中,覺得事事都不如意。假使有人問他的酒吧間的夥計,他們一定會用鬧彆扭這個字眼來形容他的心情。卡特爾.華特森怎麼會知道這一層呢。就在他走過那個小過道的時候,帕茨.霍朗的怨氣衝天的眼睛一下就看到了他胳膊底下夾著的那本雜誌。帕茨並不認識卡特爾.華特森,也不知道他胳膊底下夾的是一本雜誌。當時,帕茨因為心裡火氣很大,就認定這個陌生人是那種張貼廣告,把他的許多後房的牆上弄得一塌糊塗的傢伙。雜誌封面的顏色,使他肯定了這就是那種廣告。於是,麻煩事就開始了。他手裡拿著刀叉,立刻向卡特爾.華特森跳過來。
可是那個半圓形陣勢一聲也不響。華特森繼續抱著,等著。帕茨想盡方法來傷害他,結果都沒有用,於是就提出一個建議。
法官搔了搔頭,漸漸露出冷冷不快的神氣。
「他們會寫得非常逼真,讓公眾都相信的。你要明白,他們是在別人的指示之下寫報導的。他們是奉了命令來歪曲渲染的。等到他們把新聞登出之後,你就會給搞臭了。最好還是馬上把這件事情了結。你的處境很糟!」
「我會小心的,先生。我要說的句句都是實話。他用一塊石頭打他自己。他用兩塊不同的石頭打他自己。」
「可是開庭的日期已經定好了。」
「放開我,我就放你走。」他說。
「這句話,帕茨也說過。」
「於是,他們就手挽著手,緩步走向最近的一家酒店。」
「那麼,究竟什麼才是有關緊要的呢?」
「你也要把他抓起來。」華特森要求道。
「是這麼回事嗎?帕茨,」警察問道。

「你給我滾蛋!」帕茨怒吼道,「我懂得你那套把戲!」
卡特爾.華特森可真氣極了。這不單是因為他無緣無故受到了攻擊,給打傷了,又給抓了起來,而且所有的晨報,都毫無例外地登載著那種可怕的新聞,汙蔑他喝醉了,在著名的方多模酒店跟老板打架。這些報導連一句正確或真實的話都沒有。帕茨.霍朗同他的黨羽把這次鬥毆說得繪聲繪影。卡特爾.華特森喝醉了,這已經成了無可爭論的事實。一連三次他們把他轟出去,推到馬路旁邊的陰溝裡,可是一連三次他仍舊跑回來,氣勢洶洶,好像要殺人放火似的,宣稱他要把這家酒店搗毀。他看到的第一個標題是:
於是,索爾.威特白格就這樣受了一堂關於偽證技巧的高等教育。過去,他在審判那些做好圈套的案子的時候,常常坐在警察法庭的高椅子上,寬容地聽取那些假口供;現在,假口供頭一次直接落到了他自己頭上,而且,又是當他不曾高高地坐在法庭上,沒有獄吏,沒有警察的棍子和監獄做後盾的時候。
「你要小心一點。」法官警告道。
「警察先生,我要抗議……」
「政治是一種骯髒的行業,對嗎,法官?」他說,「哦,我看見你的手啦,可是我不情願握這種手。報紙上都說我在審判之後跟帕茨.霍朗握了手。你知道我沒有,不過,讓我告訴你,我寧可跟他和他手下那批下流東西握一千次手,也不情願握你的手。」
「難道那些到警察局採訪的小夥子,不會把真實情況寫出來嗎?」
華特森立刻跳了起來。
「按照法規,被告應享有疑犯從寬的權利。剛才我已經說過,現在再重複一遍。從法理上來看,我也無從判斷誰先動手打人。因此,非常抱歉,」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瞪了索爾.威特白格一眼,「對兩案的被告,只好根據疑犯從寬的原則來處理。先生們,你們都被釋放了。」
「我們這兒並不要出版什麼雜誌!」法官威特白格吼道;他那樣氣勢洶洶,惡狠狠地瞧著華特森,使華特森簡直不能相信,這就是幾分鐘之前他仔細瞧過的那個人。
可是,華特森不久就明白了。帕茨.霍朗同他的兩個黨羽舉出了大量的偽證。如果不是親身經驗,華特森絕不可能相信會有這種事。他們根本不承認當時還有另外四個人。至於這兩個作證的傢伙,一個聲稱他當時在廚房裡,親眼看到華特森無故毆打帕茨,另外一個說他在櫃臺裡面,看見華特森在第二次和第三次衝進來的時候,打算揍死並沒有惹他的帕茨。他們誣賴華特森罵人,他們捏造的那些詞句下流已極,不堪入耳,使華特森覺得他們簡直是在自露馬腳,因為他絕不可能說出這樣難聽的話來。等到他們形容他怎樣用凶狠的、驟雨似的拳頭,打在可憐的帕茨臉上,又怎樣沒踢著帕茨,反而踢壞了一把椅子的時候,華特森雖然暗暗覺得可笑,可是也很難過——這種審判簡直是一齣滑稽戲。他也知和_圖_書道,人類要得到崇高的品德,一定要經過漫長的努力,可是當他看到人們居然會墮落到如此卑劣的地步,他就覺得實在不堪設想了。
「為什麼你要走到這個聲名狼藉的地方去呢?」法官問他。
他的話又給打斷了。
不過,來客的話只能說到這兒。帕茨把他的話打斷了。
「你瘋了!」法官威特白格顫聲說。
「你要算是個上等人,就站起來。」帕茨說著,淺藍色眼睛裡冒出一股怒火,他的拳頭正在準備著致命的一擊。
法官威特白格碰到這種難堪的局面,很不好受。正在他哼哼哈哈,想說點什麼話的時候,華特森瞧著他,忽然產生一個念頭,決計要狠狠捉弄他一番。
「這個傢伙跟我胡鬧。他說:『我是提姆.麥格萊特,我愛把你怎麼樣就怎麼樣,』他說,『舉起手來!』我笑了笑,他就砰砰給我兩拳,打翻了我的湯。你瞧我的眼睛。我差點兒給他揍死啦。」
於是他扣緊胳膊,抱住壓在他身上的那個人,等解救的人來,他們摔得這麼響,別人一定會聽到的。解救的人果然來了——這就是說,從酒吧間裡來了六個人,在他們跟前擺開了一個半圓形的陣勢。
法官威特白格伸出了一隻手,可是華特森只當沒有看見。
「瞧見了沒有?」華特森一面喊,一面退後了一步,巧妙地讓鼻血全流在自己的襯衫前襟上,「這是你幹的。是你用拳頭打的。太可怕了。我快給你打死了。我得再自衛一次。」
「抓住他,警察,」華特森又說了一遍。
「瞧瞧我,警察,」憤怒的社會學家抗議道,「我究竟醉了沒有?」
「你瞧瞧那個人的臉!」他大聲吼道,「如果你一下也沒有打過他,他怎麼會這樣口歪鼻腫,傷痕滿臉呢?」
「不知道。」
「法官大人,」他喊道,「這樣的無恥謊言真是聞所未聞,居然會有這樣不要臉的人……」
「我不過是回答你的問題,法官大人,」華特森低聲下氣地辯訴道。
「『讓咱們為這件事乾一杯去,』帕茨.霍朗說。
可是,在這個夏天的傍晚,卡特爾.華特森的好奇心很重。他走著走著,走到一家華美的酒店門口就停下了。那上面的招牌是「方多模酒店」。那兒有兩個入口。一個顯然是通到酒吧間的。他沒有進去探望。另外一個是一條狹窄的過道。進去之後,他發現裡面有一個很大的房間,擺了很多用椅子圍起來的桌子,然而很冷清。借著昏暗的光線,他看出遠遠有一座鋼琴。他心裡起了一個念頭:以後他還要再來一次,研究一下那些坐在這許多桌子旁邊喝酒的人;接著,他就在這個房間裡兜了一圈。
就在這時候,他把一隻腳往後一提,朝對方的臉上踢了過去。華特森交叉著胳膊,擋過這一腳,立刻跳了起來,在對方來不及揮拳之前,又跟他扭在一塊兒。華特森抱住了帕茨,對著旁邊的人說:
「你根本沒有回答問題,」法官又吼起來了,「讓我警告你,先生,讓我警告你,你這樣傲慢無禮,是可能得到一個藐視法庭的罪名的。我得讓你知道,在這個小小的法庭裡,我們是懂得怎麼遵守法律和禮節的。我真替你害臊。」
「站起來。」帕茨命令道。
華特森經歷了這麼一場驚險,事後並不怨恨。這倒是一種新的社會經驗,這件事還促使他寫成了一部新的著作,把它題名為:《試論警察法庭的訴訟程序》。
法官聽了他的回答,沉思起來,露出一種老謀深算的樣子。
華特森耳朵裡好像聽到了一句熟悉的成語:「付之一笑」。有一次,正在他們爭辯得最激烈的時候,他甚至咯咯地笑出聲來,聲音很響,引得法官威特白格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覺得,這些欺壓人的法律學家和這個欺壓人的法官,簡直比那最可惡的商船上的粗暴的大副還要壞上一萬倍,那種傢伙雖然欺壓人,可是也要自衛。至於這批小壞蛋,他們卻利用法律的威風來掩護自己。他們打人,但是不准任何人還手,因為他們有監獄和愚蠢的警察的棍子作為後盾,而且這些警察都是拿薪水的職業打手。不過,他並不怨恨。一看到他們的愚蠢可笑,他就忘了他們是多麼粗鄙奸詐,他有一種苦中作樂的幽默感。
「記仇?」華特森回答道,「當然不會。我生來不知道記仇。為了證明我對你並沒有記仇,我要讓你見識一件古怪的、你從來沒有見過的事情。」於是,華特森就在附近找了一下,拾起一塊跟他的拳頭一樣大的粗糙的石頭,「你看見這個了吧?瞧我。」
卡特爾.華特森說完了,立刻用石頭朝自己的腮幫子上狠狠地砸了一下,砸得皮破血流,骨頭也露了出來。
「你從來不喝酒嗎?」
「法官大人,我已經聲明過,我從來沒有打過他一下。」
「別對我用這種粗魯的字眼!」華特森說,「你瞧見我這張皮破血流的臉沒有?是你幹的,是你用右手打的。你打了我兩下——砰砰兩拳。這是一種野蠻的、無故傷人的行為。我的生命受到了危險。我必須自衛。」
「站起來!」華特森命令道,「你要算是個上等人,就站起來——當初帕茨就是這麼對我說的,這你是知道的。」
這個警察用惱怒、威脅的眼光瞧了他一下,就對帕茨點點頭,叫他說下去。
「你在席上宣過誓,說你要講的句句都是實話,這是嚴肅的事情,你明白嗎?」法官質問道,「你現在講的話非常荒唐。一個人居然會這樣撞傷自己,而且不斷地用他臉上嬌嫩的地方來撞你的頭,來繼續撞傷自己,這是不合情理的。你是個有理性的人,你想,這種事情是否合乎情理?」
「法官大人,」華特森說,「我想請您問他一下,當時他在我的田地上幹什麼呢。」
卡特爾.華特森得到了報應!
「法官大人,我要抗議。口供的真假只能由法官大人來決定。提供證詞的和_圖_書人只能說明事情的真相。至於他個人的意見,不論是一般性的,還是對我的,都同這個案子無關。」
「把他拉開,夥計們,」華特森說,「我沒有揍他,我不願意跟人打架。」
他雖然受到了多次的威嚇和詰問,卻終於設法把這件事簡單明瞭、直截了當地講了一遍,而且無論他們怎樣唇槍舌劍,反覆訊問,他的話都是無懈可擊的。這跟帕茨和他的兩個證人嘶喊出來的那一套偽證完全不同。
「我是一個研究社會學和經濟學的人,多年以來,我總是喜歡讓自己見識一下……」
「最好你還是跟他握手講和。」檢察官重複道,這一次,聲音裡幾乎還有威脅的口吻。
「難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位威特白格法官會褻瀆他的神聖職責,違反他的誓言,放掉這個野蠻傢伙嗎?」華特森質問道。
「這塊石頭太鋒利了,」他對那位嚇昏了,以為他瘋了的法官說,「我搞得過頭了。幹這種事,要做得愈像真的愈好。」
一年以後,在一個夏天的早晨,華特森在他的農場下了馬,獨自從一個小小的山谷裡爬上去,瞧瞧他在去年冬天種下的鳳尾草。他從山谷裡地勢較高的一頭走出去之後,就到了一片繁花似錦的草地。這是一個很可愛的幽僻的所在,周圍有低矮的山坡和樹叢把它跟外界隔開。他發現這兒有一個人,顯然是從下邊一英哩之外的那座小鎮上的一家避暑的旅館裡走上來散步的。他們臉對臉地碰上之後,彼此都認出了對方是誰。這個人就是法官威特白格。這種行為分明是犯了侵入罪,因為華特森在他的農場邊界上豎有私人產業,禁止入內的牌子,不過他對這種事一向都沒有認真執行。
「我想,像你這樣學識淵博、人情通達的人,總是不會對我記仇的。」法官說。
「喂,帕茨,」警察說,「出了什麼亂子?」
「我們並不要聽你講這個學,那個學,」法官威特白格吼道,「這是一個直截了當的問題。你要直截了當地回答。當時你究竟喝醉了沒有?這才是我要問的。」
「這種話講得通嗎?一個人只要不是瘋子,難道會用石塊打在自己臉上嬌嫩的地方,會那樣傷害自己,而且繼續不斷地傷害自己嗎?」卡特爾.華特森質問道。
「你瞧著好啦,」對方冷冷地回答道,「哎,他會做得很漂亮的。他會做出一個非常合法,非常公正的判決,凡是字典裡代表公平和正當的字眼兒,他全會用上。」
「讓我告訴你。現在,你的對頭是本地的警察和政治機器。你是什麼人?你連這座城裡的合法居民都夠不上。你住在鄉下。你在這兒連一張選票也沒有,當然更談不上什麼操縱選票。這個下流酒店的老板在他的地區操縱著一大串選票——而且是很長很長的一大串選票。」
著名的社會學家酗酒被捕!
他沒有打他,只在原地一轉,閃過對方揮來的拳頭,趁此跟他扭在一起。可是像野牛一樣衝過來的帕茨有一股衝力,而轉身迎他的華特森卻沒有衝力。結果,這一對總共有三百六十磅的人就轟隆一聲,摔在地上。華特森給帕茨壓在下面。他躺在那兒,腦袋抵著這個大房間的後牆。街道離他有一百五十英呎。他迅速地動了動腦筋。他的第一個念頭是避免麻煩。他絕不希望自己的名字登上這個城市的報紙,這是他童年的故鄉,他的很多親戚和世交仍舊住在這兒。
「報紙是不會跟正在執政的人作對的。他們會弄得你啼笑皆非。你不是已經領教過了嗎?」
不過,卡特爾.華特森既不是病態的,也不是狂熱的人。他在遇到可怕的現象,對它進行研究和揭發的時候,並不會失去理智。他不是容易激動的人。他的幽默,以及他的廣闊的閱歷和他那保守的哲學家氣質,幫了他的忙。他可不耐煩聽那種閃電式改革的理論。據他看,只有通過極慢極慢的和艱難痛苦的進化過程,社會才會變好。既沒有捷徑,也不會有突然的變革。人類的改良必須經過痛苦和災難才能實現,就像社會上過去完成的一切改革所經過的情形一樣。
「『好,』卡特爾.華特森說。
「哎,我當然會向你提出公訴的。」檢察官回答道。
法官威特白格看見對方兩個氣勢洶洶的拳頭,嚇得忙往後退。
「去你的,滾蛋,」這就是警察的答覆,「你要不走,我一定把你抓起來!」
「人在發脾氣的時候,是不通情理的。」華特森溫和地回答。
這句話深深冒犯了法官威特白格,當然也引起了他的義憤。
他又跟帕茨扭抱到一塊兒了,借這短暫的喘息之機,他又來懇求那夥人。他們還是不理睬他。到這一步,他才覺得可怕。這種事他已經聽人說過很多次,單身的人在這種下流場所挨揍的時候,常常會弄得筋斷骨折,眼青鼻腫,甚至死在他們的拳腳之下。同時他還知道,如果他想逃出去,他可絕對不和那個打他的對手,或者跟擋住他的人打鬥。
華特森在晚報上看到的第一個標題就是:《卡特爾.華特森獲釋!》另一家報紙的標題是:《卡特爾.華特森免予罰金處分!》不過,最妙的卻是有一家報紙上登著:《卡特爾.華特森,好漢子!》在下面的正文裡他看到,法官威特白格怎樣建議這兩個打架的人彼此握手,他們怎樣立刻照辦。接下去,他還看到:
檢察官插嘴說,他要知道現在所審訊的是這兩個合併起來的案子之中的哪一件,帕茨的律師根據什麼權利在訴訟程序的這個階段要求對證。帕茨的律師立刻用話來還擊。於是法官威特白格就來干涉,聲明他不知道這是把兩個案子合併辦理。這些全需要解釋。接著就掀起了一場激烈無比的爭論,結果,律師和檢察官都向法庭道歉,然後又彼此道歉,才告結束。於是,審判就這樣進行了下去。在華特森看來,這就像一群扒手在拿走了一個老實人的錢包之https://m.hetubook.com.com後,反而在他面前喧嚷、發火一樣。總之,這部政治機器正在發揮它的作用,就是這麼回事。
「你一點勝訴的機會也沒有,」華特森的一個童年的老朋友——這座城市裡最大的一家報館的一位前任經理對他說,「人人都知道你給這個人揍了一頓。他的名譽壞到了極點。可是這一點也幫不了你的忙。兩個案子都會給撤銷。這還是因為你。換上一個尋常的人,還要判罪呢。」
卡特爾.華特森一心奪取拳擊錦標!
法官威特白格給華特森的印象很好。這個人年紀還輕,個子矮矮的,有點胖,卻並不臃腫。一張聰明的臉上,鬍子刮得乾乾淨淨,看樣子,的確是個非常好的人。此外,再加上他的含笑的嘴唇,和那雙黑眼睛的眼角上帶著笑意的皺紋,給人的印象就更好了。華特森瞧著他,把他仔細研究過以後,覺得他的老朋友的推測十有八九是錯的。
「又要來把我的牆上弄得一塌糊塗啦,」帕茨叫道,接著就吐出了一連串生動下流但是缺乏丈夫氣概的罵人字眼。
「你要是打我,我可要叫人把你抓起來。」法官威特白格威脅道。
「你也得向那個帕茨.霍朗提出公訴,」華特森警告道,「因為現在我要告他毆打傷人,要求把他逮捕起來。」
「這一點說得很對,」他裁決道,「我真沒有料到,威特白格先生,像你這樣自稱法官、精通法律的人,居然會幹出這樣違法的事來。先生,你的態度,你的作風,真像一個惡訟師。這是一樁簡單的毆打傷人的案子。我們在這裡是要決定誰先動手打人。我們不問你對華特森個人品德的意見。現在,由你接下去講。」
著名的社會學家企圖搗毀一家不夜區的酒店!
「除非你逮捕那個人。他無緣無故地打我。」
「這句話帕茨說過的。」
卡特爾.華特森的腦子裡迅速一閃,好像看見那把叉子已經怪不舒服地插在他肋骨當中;他知道再開口會有危險,連忙轉身就走。看起來,他軟弱的退卻一定是惹得帕茨.霍朗更惱火了,因為這位可敬的老板立刻丟下刀叉,跳到他的面前。
「說得土一點,要是我搶了先,你就抓不了我。」
「我們這裡並不是來考慮你以前的行為的,」法官威特白格粗魯地說道,「誰先動手打人的?」
法官瞧了瞧華特森那張受傷腫脹的臉,就轉過來瞪著索爾.威特白格。
於是,卡特爾.華特森另外找了一塊光滑的石頭,挑好地位,在他自己臉上捶了幾下。
開庭的那天早晨,檢察官又作了一次調解的嘗試。
「如果你認為應當和解,我就要請一位律師來起訴。」華特森說。
「你憑什麼權利說這種話?」他大喊起來,「毫無必要。這種話跟這個案子絲毫不相干。先生,你是來對證事實的。法庭不想聽你表示任何意見。」
「可是我不明白,」這位不知所措的社會學家不服氣地說,「這個人不分青紅皂白就向我攻擊,把我打傷,而我一次也沒有還過手。我……」
卡特爾.華特森一肚子公民的義憤立刻發作起來。
就在這時候,華特森的右拳已經落在法官威特白格的鼻子上,打得這位法律界人士仰面朝天地倒在草地上。
消息登在第一版上,還印出了他的一張很大的半身像。其他的標題是:
於是,法官威特白格臉上又挨了一拳,倒在草地上。
卡特爾.華特森被帕茨.霍朗擊敗三次!
「不過我不願意撤銷,」這是華特森的答覆,「你既然擔任著這個職務,就應當向我提出公訴,而不應當要我跟這個……這個傢伙講和。」
「把他拉開,夥計們。你們都看見了,我沒有揍他。我不願意打架。我要離開這兒。」

「喂,查理,」對方回答道,「這個傢伙一進來……」
「真是豈有此理!」索爾.威特白格不覺漏出了這麼一句。
「你給我滾出去,少囉嗦,」帕茨一面說,一面揮動刀叉來加強他的語氣。
「我親自見過,」法官厲聲駁斥道,「那些警告牌都是顯而易見的,先生,我要警告你。如果你在這種小事上也要顛倒黑白的話,那麼,你那些比較重要的口供就更使人懷疑了。為什麼你要毆打華特森先生?」
不過,卡特爾.華特森很執拗,他完全相信這部政治機器會打敗他,可是他一生都在尋求社會經驗,再者,這件事也的確有點新鮮。
一個鐘頭之後,正在法官威特白格一顛一跛地回到旅館去的時候,一個村子裡的警察,根據卡特爾.華特森提出的毆打傷人的控告,把他逮捕了,「法官大人,」第二天,華特森對村子裡的法官,一個三十年前在農業學院畢業的富農說道,「既然這個索爾.威特白格在我控告他毆打我之後,認為他應當控告我毆打他,我願意建議你併案辦理。這兩個案子裡的口供和事實都是一回事。」
但他的心裡湧起一股正當的憤慨之情。不論在什麼場合,七對一總是不公平的。他也有點發火了,心裡也激起了人人都不免的那種跟他們拚一下的野性。不過,他想起了他的妻子兒女、他的未完成的著作、他非常心愛的那一萬英畝高地上的平坦的農場。他眼前仿佛突然出現了蔚藍的天空,金黃色的陽光正在照射著他那繁花似錦的草地,懶洋洋的牛群正在深及膝蓋的小河裡站著,鱒魚閃現在漣漪之中。生活真是太好了——他不能犧牲這麼好的生活,來滿足一時的野性衝動。總之,卡特爾.華特森很冷靜,又很害怕。
「誰先動手打人的?」帕茨的律師問道。
「你打算怎麼辦,警察先生?」華特森質問道。
「我一定要叫人把你抓起來。」
「你往後站一點,我就起來。」他反抗道。
第二天早晨,交保釋放的卡特爾.華特森走到警察局的法庭裡,答覆人民向卡特爾和_圖_書.華特森提出的公訴,因為後者毆打了帕茨.霍朗。可是,那位被雇來控訴一切損害人民的罪犯的檢察官,卻先把他拉到旁邊,私下同他談起話來了。

最後,丟了帽子,頭髮蓬鬆,鼻孔流血,一隻眼睛青腫的華特森終於逃到人行道上,撞在一個警察的懷裡。
「你別請律師啦,」檢察官說,「我是由人民給我薪水,讓我提出公訴的,我當然要提出公訴。可是讓我告訴你,你一點勝訴的機會都沒有。我們會併案辦理的。你瞧著好啦。」
「我不知道那是他的田產。」
帕茨.霍朗的體重是一百八十磅。華特森也有這樣重。從這一點看,他們是勢均力敵的。不過,帕茨只是一個勇敢好鬥、粗魯的酒店打手,華特森是一位拳擊家。從這一點看,後者是占上風的,因為帕茨過來的時候,坦胸凸肚,只顧掄起右手,狠狠地一拳打來。華特森只要對直從左面給他一拳,就可以脫身。不過,華特森還有一個占上風的地方。他的拳術和他從世界各地的貧民窟同猶太區得來的經驗,教會了他要忍耐。
「法官大人,當時我正在街上隨便蹓躂……」華特森才開口,就給法官打住了。
這種單方面的仗一共打了大約有十二到十五分鐘。華特森從來沒有還過手,他只想趕快脫身。有時候,碰到雙方沒有扭在一塊兒,他在桌子之間閃來閃去,打算衝到門口去的時候,那夥臉色浮腫的人就會抓住他的上衣下襬,把他推回去,迎接衝過來的帕茨揮起的右拳。這樣,一次接著一次,不知經過了多少次,他都是扭住帕茨,然後把帕茨摔得仰面朝天倒下去,而且每一次,他總是先把帕茨旋轉一下,然後朝門口的方向甩過去,借此來一步一步接近他的目標。
華特森放開了他,可是帕茨一爬起來就站在他那位躺著的對手旁邊,準備再打。
「沒有的事,」這是對方的答覆,「他好好地喝他的湯,你為什麼要打他?」
帕茨的律師同檢察官都停止提出證據,也不再辯論,讓法庭來做出判決。華特森對這種做法提出了抗議,可是檢察官卻告訴華特森,他是公訴人,他知道該怎麼做,這樣,華特森就給壓得不做聲了。
「法官大人,這是一種非法的侵入,」華特森喊道,「我的警告牌是豎在很容易看到的地方的。」
那一圈人既不動彈,也不說話。他們的沉默使他感到兆頭不妙,華特森不禁心裡一陣顫抖。帕茨打算把他摔倒,結果自己反而被他弄得仰面朝天摔到地上。華特森擺脫了帕茨,立即跳起來,奔向門口。可是那圈人像一堵牆似的擋住了他。他看了一下他們那些蒼白浮腫的臉,這是那種從來不見太陽的臉;他知道,這夥擋住他的去路的人,都是晚上在城市裡的下流場所為非作歹的惡棍。接著,他就被他們推到了像野牛一樣衝過來追打他的帕茨面前。
不過,等到他自己走上被告席,開始講他自己的經過的時候,他仍然對威特白格法官多少抱著一點信心。
「我沒有看見什麼警告牌,」索爾.威特白格說。
「坐下來,先生!」法官厲聲命令道,「如果你再以這樣的態度打斷本庭的話,我可要認為你藐視法庭,判你罰金了。我警告你,我會判你很重的罰金的——你自己也是個法官,應該懂得法庭上的禮貌和尊嚴才是。現在由我來宣判:
卡特爾.華特森,胳膊下夾著一本最近的雜誌,正在慢慢地一路蹓躂,好奇地望著四周。二十年前,他曾經在這條街上走過,這裡變化很大,真叫人吃驚。這個三十萬人口的西部大城,當初只不過三萬人;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子,他常常在各條街上閒逛。他現在走的這條街,本來是在安靜的工人區裡,周圍都是可敬的工人家庭。可是這天傍晚,他所發現的卻是一個龐大、醜惡的藏汙納垢的地方。到處都是中國人、日本人的商店和齷齪的人家,此外還亂糟糟地摻雜著許多下流的白人娛樂場所和酒店。他幼年時的這條安靜的街道,現在已經變成全城最可怕的地區了。
「哪兒的話!讓我告訴你,查理,上帝保佑,我有證人。剛才,我正在廚房裡喝湯,這個傢伙一進來就跟我胡鬧。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他喝醉了……」
華特森利用這個機會,對索爾.威特白格眨了眨眼睛,可是這位吃盡苦頭的紳士卻看不出在這種場合下有什麼幽默的地方。
「當時,我正在採花,」他申述道,「我在我自己的地裡採花,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什麼危險。可突然,這個人從樹後面衝到我跟前。他說:『我是朵多,我要揍死你。舉起手來!』我笑了笑,可是他說完了,立刻砰砰揍了我兩下,打得我躺到地上,把我的花撒得滿地。他那些罵人的字眼真是難聽。這完全是一種野蠻的、無故傷人的行為。你瞧我的腮幫子,瞧我的鼻子!我怎麼也不明白。他一定是喝醉了。我受了驚,還沒定下來,他就這樣揍了我一頓。我的生命受到威脅,只好被迫自衛。我的話全說完了,法官大人,不過末了我還得再聲明一句,我怎麼也搞不清其中的道理。為什麼他要說他是朵多?為什麼他要無緣無故地打我?」
「只要說句話,他們就會馬上把案子了結。一個人總不能跟一部機器鬥,除非他後面也有一部機器。」
「真是一樁奇怪的案子,真是一樁奇怪的案子,」法官在開始宣判之前聲明道,「雙方的口供竟然這樣完全矛盾。除了當事人之外,又沒有別的證人。雙方都控訴對方毆打傷人。從法理上來看,我也無從判斷真相。不過,我倒有一個私見,威特白格先生,照我看,從今以後,你還是別再走到華特森先生的田地上,最好離開這一帶吧……」
「你為什麼不私下了結呢?」檢察官說,「華特森先生,我告訴你怎麼辦:跟霍朗先生握握手,講個和,我們當場就把案子了結。我只要對法官說一句話,就會撤銷對你和*圖*書的控訴。」
「可是還有報紙呢。」華特森喊道。
法官威特白格不肯起來,於是華特森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拖起來;這不過是為了好把他的一隻眼睛打得青腫,讓他再翻身倒下去。接著就好像一場紅印第安人的虐殺。法官威特白格挨了一頓科學而人道的飽打。他的腮幫子挨了拳頭,耳朵挨了巴掌,他的臉被按在草地上摩擦。而且,自始至終,華特森都是模仿帕茨.霍朗的方法表演的。有時,這位詼諧的社會學家還會很小心地給他真正凶狠的一拳,把他打傷。有一次,他把可憐的法官威特白格拖起來之後,故意用自己的鼻子撞這位紳士的頭。他的鼻子就流出血來了。
可是這時候,警察卻抓住他的胳膊,狠狠一推,差一點把他摔倒。
「我要叫人把你抓起來。」他躺在地上抽抽噎噎地說。
「法官大人,」華特森辯訴道,「關於具體的毆鬥,我沒有證人,我必須從頭到尾地講下去,才能說明事實的真相……」
「這樣!」
「真是野蠻,」他哼哼地翕動著鼻子,然後又說,「無緣無故——哼,哼——打人。」
法官同意了。於是,這兩個案子就合併審訊。因為華特森是先起訴的原告,就由他先站起來,申訴他的理由。
「先前我對帕茨說的,也是這句話,」對方回答道,「你知道我跟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怎麼辦的嗎?」
等到華特森打算申訴帕茨怎樣用頭來撞他,反而撞傷了自己的臉的時候,他們都公開地嘲笑他,認為他在胡說。法官威特白格又來教訓他了。
他的聲音嚴厲、凶惡,跟上帝傳人去聽審的口氣一樣。華特森知道他是不會留情的。
「這個問題很好。先生,你在華特森先生的田地上幹什麼呢?」
他們把他描繪成一個無事生非、愛打架的人,真是使華特森本人也認不出自己了,甚至可以說,連他的仇恨最深的對頭也認不出就是他了。不過,跟所有的混亂的偽證一樣,他們的捏造也有許多破綻和自相矛盾的地方。那位法官不知怎的卻不曾注意,檢察官和帕茨的律師也是神色自若,只當沒有聽見。華特森本來沒有把請律師的事放在心上,現在他很高興,幸虧他沒有請。
索爾.威特白格真是一肚子的氣。如果他那片受傷腫脹的嘴唇不疼得那麼厲害的話,他一定會咬住嘴唇,不再開口了。不過,他還是忍下了這口氣,把事情的真實情節,簡單地照實申述了一遍。
「走吧,到局裡去。」
這兩個案子定於一星期以後的早晨,在警察局法官威特白格的法庭裡一併開庭審理。
「我已經聲明過……」
「捉住那個人。」華特森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讓咱們為這場官司乾一杯去,」在他們離開法庭的時候,華特森對威特白格說;可是那個受了侮辱的人卻不肯同他挽著手,緩步走到最近的酒店裡去。
「滾蛋!」警察加了一句,「你再不走,我就抓你進去。」
這時,被他緊緊抱住的對手正在拼命想要把他扳倒。華特森又把對手摔倒在地板上,想衝出門去,可是又給那群臉色浮腫的人推了回來。他閃過帕茨揮來的右拳,重新跟他扭在一塊。這樣重複了許多次。華特森越來越冷靜,吃了虧的帕茨因為打不著對方,火氣越來越大了。他在給華特森扭住的時候,拼命用頭撞。頭一次,他用額角撞中了華特森的鼻子。後來,每逢扭在一塊兒的時候,華特森就把臉躲在帕茨的胸口。不過,憤怒的帕茨還是要撞下去,他用自己的眼睛、鼻子和腮幫子撞對方的頭頂。這樣,帕茨受的傷愈重,他也就撞得愈急,愈厲害。
等到卡特爾.華特森供述他在方多模酒店所遇到的情形時,他的話又給律師和檢察官在法律問題上糾纏不休的爭辯打斷了。華特森一點也不怨恨,他只覺得又好笑又難過,他好像看見統治著他的祖國的大大小小的政治機器正在他眼前出現,他還看到了這些機器中的寄生蟲正在一千座城市裡幹著那不受懲罰的、無恥的貪汙勾當。目前的情形就是這樣,這個法庭和這個法官靠著政治機器,對一個操縱著一串選票的下流酒店的老板這樣的俯首聽命。這雖然是一件渺小的卑鄙事兒,可也是那多面的政治機器的一面,它在每一座城市和每一個州裡都潛伏著龐大的勢力,並向整個國家投下它的陰影。
「據帕茨.霍朗供稱,當時,他是由於生命遭受威脅,不得不被迫自衛,」法官威特白格的判決詞是這樣開始的,「華特森先生在供詞中也提出了同樣的理由。雙方都聲明是對方先動手,而且雙方都聲明他受到了對方的無故毆打。根據法律,被告應享有疑犯從寬的權利。本案顯然是證據不足的。所以,就人民向卡特爾.華特森提出公訴一案,本庭宣布,被告卡特爾.華特森應享有疑犯從寬的權利,因此,應將被告予以釋放。對於人民向帕茨.霍朗提出公訴一案,這種論斷也同樣適用。他也應享有疑犯從寬的權利,由本庭予以釋放。本庭建議,兩案的被告應彼此握手講和。」

可是,華特森的話說到這兒就給打斷了。
「嘿,」他輕聲地說,「再過幾個鐘頭,這些地方會變得又青又黑,非常好看。這就最容易叫人相信得過了。」
說完之後,卡特爾.華特森就走下山谷,騎上馬,到鎮上去了。
他瞧了瞧他的錶。正好是五點半。在這一帶,這是一天裡最冷清的時候。他完全明白,不過他很好奇,還是想瞧一瞧。二十年來,他到處漂泊研究世界各地的社會情況,他心裡一直覺得他的故鄉是一個健康、可愛的城市。現在他所看到的變化真是驚人。他決計要繼續走下去,瞧瞧他的故鄉究竟墮落到了什麼地步。
卡特爾.華特森吃了一驚。這個衝到他面前的人,好像一個一掀開盒蓋就會跳出來的玩偶。
「這簡直像是神話,」法官評論道,「威特白格先生,當時你是不是喝過酒了?」「沒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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