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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

作者:井上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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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辭了。我去買東西之後,自己回去。和多加志在一起,我才不能儘情享受購物的樂趣哩。」
「今天——我們一起逛銀座好不好?」
「我隨便都可以,你幫我挑好了。」
「梓小姐,妳怎麼這麼愛聽有關尾沼的事情呢?和妳一起喝咖啡,我好像是在向妳報告有關他的一切,我覺得很奇怪哩。」
「您是難得到一次東京來的,大家一起逛街怎麼樣?」
「你要管我什麼閒事?」
「哪一位?」
母親叱責一下兒子,這才對聖子笑顏說道:
「如果喜歡尾沼,妳最好向他明白表示——因為這個傢伙非常的遲鈍,他不會心電感應的哪。」
「這位是梓聖子小姐——。這是我母親。」
「那當然!」
「我這個兒子是不喜歡和我一起逛街的。」
「我喜歡妳——這一點從我的神態她好像一下子就覺察到了。」
「照相雜誌的編輯工作,薪水低,這也沒有辦法。哦!對了……」
「還有呢?」
最快樂的一天裡卻發生了最難為情的一件事情,尾沼的母親一定會認為她是個冒失鬼的吧?
第二天,聖子真怕到公司上班和尾沼見面。尾沼還是老樣子,最晚來到公司,瞟了聖子一眼之後就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然而另一方面,聖子顯得拘謹起來。以前她都能夠毫不介意地走近尾沼的身邊,或者是呼喚他的名字,現在她再也無法這樣做了。別人喊叫一聲他的名字,聖子全身的神經都會立刻緊張起來。
「嗨!我終於來了東京!」
「你們談起過這個事情,是不是?」
叔父應聲回答道:
「你媽媽對我是有怎麼樣的看法的?」
「誇獎我什麼?」
「傳統精神的家庭」這句話使聖子覺到有些侷促。
公司下班,她立刻就直奔回家。
「這我也說不上來。我只是有這種感覺。」
叔父笑著說。
「吃東西的時候不要發出聲音……」
在餐廳門口和母親分手,倆人和母親走往相反的方向。
坂部和聖子這一次會面的兩三天之後,尾沼來到聖子的辦公桌邊說了——
母親這樣說了,接著又說:
「肉類我最好敬而遠之……」
聖子搖搖頭說——
「我們在哪裡碰頭——?」
尾沼笑著說。
「你這樣講話真可惡——,這麼一來,我在你媽媽面前,大概是不能及格了。」
他說了這些話。
「我幹嘛去問他——?有什麼好問的?」
「咦!?我也不是向你探聽有關尾沼先生的事情,而是坂部先生你自己把話題扯到他頭上去的呀。」
「沒有什麼後來——只是這樣。」
尾沼說。如他所說,一起走出公司,這有什麼不可以m•hetubook.com.com
尾沼的母親稱讚她,這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情,但稱讚到她的家庭,這就有些問題了。這位母親絕沒有想到自己是新潟一家小雜貨鋪的女兒這個事實的吧?尾沼本人以及他的母親都把她當做是新潟望族出身的哩。
「她最討厭手指骯髒……」
尾沼剛一坐下來便說。
「該管的事情不是多著嗎,小姐?」
「妳看!妳的表情立刻就變了。他——?我說遲鈍就是遲鈍,不明白表示,他是不會有所感受的!酒廊的女老闆給他一封情書,他就認為這個女人是世界上唯一的情人了!」
「他真的遲鈍嗎?」
坂部又說——
他母親這麼說,聖子恭敬地坐了下來。
尾沼小時候身體多麼孱弱,大學畢業之後才健康起來啦,幼時性情有點神經質,長大以後卻變成倜儻不羈的個性啦!……母親流露著無限的親情,說了這些。她對兒子疼愛的程度不難窺知。
「酒廊的女老闆——!?」
尾沼說「搞不過她」,這是第二次。
「你媽媽——?」
「多加志讓妳照顧許多了。」
「糟糕!」
聖子茫然地將尾沼多加志和三田英輔這兩名異性做了一個比較。聖子知道自己對尾沼的感情比較深遠,但就匹配這一點來說,說不定英輔和自己是比較匹配的呢?腦裡的思路都為一些悲傷和諦悟的感情攪亂著。聖子泡在浴缸裡,不敢進一步地去想。
「我這就洗手去!」
「這……大概是的吧?」
「妳真傻。我特地跑到新潟去,這樣妳還不明白嗎?我覺得妳才是愛理不理的樣子……」
「你都不和我說話,經常板著臉孔,表現得那麼冷淡……」
「我們要去逛一下街,然後才回去——媽,您要怎麼樣?」
一感覺到尾沼在自己身邊,在公司上班時的聖子,連眼睛、皮膚都變得不一樣。聖子所有的動作——就以拿一枝鉛筆這小動作來說,——都充滿起了生機。聖子自己也很明白這一點。
尾沼一邊說著——
於是,聖子就說:
這一個晚上,叔父難得沒有早睡,於是叔父、嬸母、英輔、聖子這四個人在一塊聊天,一直聊到深夜一點多鐘的時候。他(她)們聊起故鄉一些親戚的事情,也談到故鄉地盤下沉的話題。聊到很晚,大家就要就寢的時候,英輔突然說了——
中午休息的時候,聖子走出了戶外。尾沼追也似地走過來——
「你找到的是什麼工作?」
「以後妳別向我探聽,直接去問尾沼好了。」
這一整天,聖子的心情還是無法輕鬆。
「真的誇獎妳呢!妳不慌不忙,很https://m.hetubook.com.com沉著,很優雅……」
「我跟她提過一點妳的事情,她立刻就說要看妳一次。對這方面她是非常敏感的,我從小就搞不過她。」
晚餐又繼續下去。母親又講起尾沼孩提時代的事情,但聖子再也不能以輕鬆的心情聆聽了。她為自己的失敗深深地懊悔著。
聖子站立起來。僕歐立刻跑了過來。
聖子由衷地感覺得悲哀。
「你真壞心眼!」
「有位稀客哪。」
「我找了一個少年,在妳們店裡幫忙。是一個高中剛畢業的小孩,挺乖的,我叫他暫時在店裡工作。以前我在還可以,我一旦不在,只有妳媽媽和小美代是照顧不來的。待遇不高,店該有能力支付吧。」
「我才不會跟她談起的。我只是向她提了一點妳的事情,她立刻就說要和妳見一次面——真搞不過她。」
「來了!」
「好啊。」
「妳納悶過——?」
「她不會讓人等她。相對地,她最討厭等人家——。她固執得很哪。戰爭剛結束的時候,她還準備出來競選縣長哩。她如果生做男人就好了。」
聖子跑進化粧室,補妝之後洗了手。正在洗手的時候,他忽然對尾沼覺得氣惱起來。今天要讓她和他母親見面,為什麼事先不告知一聲?起碼也得讓她有個心理準備才是呀!
五點多鐘的時候,倆人來到已有歲暮氣氛的銀座,進了一家雖小但很清靜的地下樓的餐廳。
聖子又說。知道尾沼對自己的感情,這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情,可是想到要和尾沼的母親見面,這不免要叫人不安。和她見這一次面說不定自己所有的缺點一股腦兒都會被她看穿了。
「妳翻倒玻璃杯的姿態很優美……」
叔父表示同感。聖子只是歡笑著。最後她說了——
聖子一片混亂的腦海裡,尾沼母親的這些聲音不斷地振盪著。
「真悲哀!」
聖子覺得尾沼對她的態度越來越冷淡。下班時,尾沼有時候看都不看一眼聖子,匆匆收拾好東西之後,就倏地逕自離開。這種時候,聖子會感到難以形容的落寞。尾沼對自己是已經沒有愛意了——絕望的心情無情地侵蝕著她。
「這有什麼好悲哀的?在媽面前及格,這當然最好,但不及格就不及格,算了嘛!也不是她要娶妳,要娶妳的是我啊。」
聽著她這些話,聖子對這位母親戒懼之心已褪失了許多。主菜上來,正要吃的時候——
「何謂天大的決心?」
「媽,您要吃什麼?」
坂部露出揶揄的笑臉。聖子默然無語。現在只要多說一句話,坂部就會借題發www.hetubook.com.com揮來取笑她的。
「她很守時,是不是?」
英輔決定在叔父家裡住一夜。嬸母請他留下來的時候,他很快就說了——
「很囉嗦的母親——我是不太喜歡的。兩三天前她從家鄉出來,突然又說順便要和妳見個面。」
「看起來我是沒有什麼希望的了?阿聖好像還不瞭解我的長處——。叫我看店我就看店,要我編雜誌我就編雜誌,我是無所不能的啊!」
「這有意思——。這個構想相當不錯!」
「有一家我們常去的酒廊——。有一次他去的時候,那裡的女老間給了他一封情書。他高興極了,立刻把信帶來給我看——說,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的經驗。」
她連連說著這一句話。
「痛苦極了。」
不過,對這件事情,聖子還是覺得有些忸怩。
尾沼這個時候看了一下手錶——
洗澡完畢,穿上睡袍,坐在客廳沙發椅上,一邊大模大樣地吃著嬸母端出來的菜,一邊看著報紙——英輔永遠都是這樣悠然自得的樣子。
「我不來了。」
「不是挖苦,是真正的稱讚。雖然沒有明白指出哪一點,可是她對妳確實很中意的樣子——。她說生長在傳統精神家庭的人畢竟不同。妳有著現代小姐所沒有的氣質。」
「討厭!這不是在挖苦我嗎?」
「……」
「沒有怎麼樣就好了。我也不必多管閒事。」
雖然尾沼好話安慰,但挫折感畢竟還是存在。
「蝦子以外就是魚類了。」
「我出這麼大的洋相,丟臉死了。」
「你這是怎麼啦——?介紹的順序不對嘛!」
「快到了。她說六點鐘來,就一定是六點鐘到。」
正如坂部所說,尾沼的神經說不定有遲鈍的一面哩——聖子心想。想到這一點,她的心卻忐忑不安起來。可是,由她主動表明心意,這是絕對辦不到的事情。除非先由尾沼表示愛意,怎麼能由聖子啟齒?
晚餐已畢,尾沼說了——
「醮一點醬,味道會更好的。」
「痛苦什麼?」
嬸母說了又說:
「也好。我就麻煩你們了。現在回去,我也懶得動。」
聽著英輔的說話,打從昨天以來聖子心裡的納悶全都煙消霧散了。對著英輔,她是不需要做任何掩飾的——因為自家一切的生活內容,他是全都知悉的了。
聖子十分惶恐,緊張兮兮地走往尾沼和他母親對坐著的座位。
聖子說。
「要命!要命!」
尾沼說。
英輔想起來似地又說:
聖子應聲答了。和尾沼一起逛街,這是新潟以來的第一次。
「妳少騙人!他怎麼樣洗臉,筷子的拿法如何——連這些妳都想要知道的吧?以後咖啡賬規定都由妳來付,不然我m.hetubook.com.com再也不說有關他的事情了。」
回到東京後,聖子開始以另一種眼光來看尾沼多加志。在這之前,在許多的同事之間,聖子在無意中已經對尾沼這個青年另眼相看的,而由新潟回來之後,這種不同的感覺開始已經成為她的主觀意識。聖子發覺自己對尾沼是存有愛意了。
「我家也沒有什麼傳統啊!我並不是什麼舊家望族出身的……」
「今天,我母親會到這裡來。」
剛進家門便聽到客廳裡傳來熱鬧的談笑聲。大概是叔叔有客人來吧——?進到屋裏,正在準備紅茶的嬸母說了——
聖子以為這位母親會向她問長問短,結果,什麼都沒有問。
「妳快去給人家打個招呼。」
「要和我見面——?」
「我怎麼知道——?與我又無相干。妳去問他本人好了。」
濃湯被端上——。聖子拿起銀匙,小心翼翼地喝起湯來。想到尾沼的母親正在前面望著自己,她的整個身體幾乎都要僵硬了。
「哪有這回事?」
聖子不曉得應該如何打招呼,禮貌地行了一個禮。
「那是因為妳愛聽有關他的事情——提起他,妳就會顯得很高興的嘛!」
「這是在挖苦我的了。」
「不必約地方了。我們一起走出公司。」
這個晚上,聖子一直都無法入眠。尾沼多加志對自己有愛意,不但有愛意,更有意思要和自己結婚——不管怎樣,這個發現對她來說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如果不是和他母親一起晚餐,出了那麼個洋相,這該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天!
「這種生長的環境,並不是指望族不望族而言。反正,她對妳很稱讚有加就是了。」
「嫁給英輔哥,這得有天大的決心!」
「對不起。」
叔父的表情宛若想起了一樁妙事似的。嬸母畢竟是女人,她並不馬上表示贊同。
「尾沼先生後來到底怎麼樣了?」
「就是我說過的嘛,她很敏感。我本來想拒絕她這個要求,可是,想到總得見一次面……」
「後來呢?」
「我和阿聖兩個人怎麼樣——?我們這一對還匹配嗎——?」
聖子心中突然起了深深的不安。這未曾謀面的尾沼的母親,會不會在初次見面之下就看出自己所有的缺點?
「英輔——。四、五天前就到東京來了。聽說在東京找到工作,以後要在東京居住的。」
「蝦子——?還有沒有別的?」
「結婚不是兒戲哪。這先得問問聖子的意思……」
「我才受教許多呢。」
「我不來了!」
「我知道英輔老弟是個萬能的人。」
「這算得了什麼?只是玻璃杯倒了而已嘛。不過,一時大家都站起來,僕歐跑過來,哈!好玩得很!」
「我媽在誇獎妳hetubook•com.com哪。」
有一點埋怨的口氣——
僕歐們將餐桌上的東西暫時移到別桌上,重新換了一塊桌巾。
到兩點過後,聖子才懷著悲喜參半的複雜心情,懵懵懂懂地入睡。
「那——蝦子怎麼樣?」
聖子立刻走進客廳。英輔和叔父面對坐著,正在高聲談話。英輔看到了聖子——
聖子吃驚地霍然抬起頭。
「玉米湯和牛排——這樣可以嗎?」
聖子這樣地在餐廳出洋相,這是破題兒第一遭,而這偏偏又是第一次和尾沼的母親在一起的時候!聖子覺得沮喪極了——
他說。
「你這樣了不起的媽媽,我不敢和她見面——因為我沒有她敏感。就以尾沼先生的感情來說,如果你沒有說出剛才那一句話,我是連邊都摸不著的哪。我納悶了多久,你明白嗎?」
將這個有晚睡習慣的客人送進客房後,聖子這才進浴室洗澡。
「請坐。」
看起來很會挑剔,但也沒有尾沼所說的那樣可怕。母親叫了炸魚塊,尾沼和聖子則叫了牛排。
「忠告——?我對尾沼先生也沒有怎麼樣啊!」
尾沼說。聖子本來並不怎麼想要聽他這麼說,也只好伸手取醬瓶——。這個時候,不知怎麼搞的,她的手肘碰了一下盛滿著冰水的玻璃杯,玻璃杯倒了。
「好吧,給我炸個比較淡的魚來。」
聖子檢視了一番自己的衣著。裙子早上想燙卻偏偏沒有燙,上衣的袖口也有一些髒——。
這一天,聖子又和坂部相遇,利用中午的休息時間,來到附近的咖啡館。倆人的話題又扯到尾沼頭上,坂部卻突然說了——
聖子立刻站立起來。有一名六十歲前後的婦人正在入口處脫著大衣。就是那位肥胖的女人!——聖子一下子就感覺到了。
聖子和坂部敏之一起喝咖啡的機會要比和尾沼在一起的時間多。和坂部在一起,她都不怕人家指指點點,但和尾沼在一起,心情就不同了。和坂部在一起,主要的樂趣在於聽聽有關尾沼的一切。坂部和尾沼是同一個時候進到公司來的同事,倆人的交情相當不錯。看電影,看棒球賽甚至於喝酒,倆人一起行動的時候比較多。所以,和坂部一起閒聊的時候,話題常會扯到尾沼頭上去。能夠聽到有關尾沼任何瑣碎的事情,這是聖子最大的樂趣。尾沼租的是六蓆和四蓆半兩個房間的公寓,每天訂一瓶牛奶,咖啡杯只有兩個,將公司的菸灰缸帶回放在自己的書桌上,有時候會將書籍拿到當鋪去典押……所有這些消息,她都是由坂部這邊聽來的。
「我只是告訴妳他這個人的本性。對他這種人,喜歡就喜歡,非得講個清楚不可。這是我對妳的忠告。」
這種事情怎麼能夠等閒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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