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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非洲

作者:卡倫.布里克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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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輯 一個移民的劄記 戰時旅次

第四輯 一個移民的劄記

戰時旅次

有關敵軍行動的一切消息,都得由迪萊米亞勳爵的軍營中轉。但勳爵在保護區內四出流動,行軍那麼迅捷,沒人能知道他的營地所在。我自然與情報工作無關,但我不解這種制度對其工作人員能起多大作用。有一次,我的旅程離迪萊米亞的營地很近,才一兩英哩,我與法拉赫騎馬去營地,並和他們一起用茶。那個地方,雖然勳爵翌日便要拆營,可還是像小城市一樣擠滿了馬賽依人。他與馬賽依歷來十分友好。他們在他的營地裡那麼歡樂活躍,簡直成了傳說中的獅子窩那樣:所有的足跡都是往裡走的,沒有往外走的腳印。一個馬賽依信使送信到營房,卻沒有見到他帶著回信出去。迪萊米亞是喧嚷中心,他個子不高,極有禮貌,又懂禮節。白白的長髮披在肩上,在戰時顯得尤為瀟灑、輕鬆。他詳盡地給我講有關戰事的一切,請我喝加熱牛奶的茶——這是馬賽依的習慣。
我對牛、韁繩、選擇道路十分無知,而我的隨從們卻表現出極大的耐心。實際上他們與我一樣,急切地要走完全程。一路上,他們為我幹得真不錯,從不抱怨,雖然我由於沒有經驗,我得到的顯然比期望他們幹的更多——無論是人還是牛。他們在草地上長途跋涉,用頭頂來洗澡水給我用。午間休息時,他們用長矛支著毯子,為我搭涼棚遮陽。我們有點兒懼怕原始的馬賽依人。而一提起德國人,他們不由火冒三丈,有不少關於德國人的流言都奇異得很。在這種處境裡,遠征隊的夥伴關懷我如同保護天使或吉祥之神。
 賦予你健康
這會兒,法拉赫、伊斯梅爾和老伊斯梅爾也許覺得在遠離文明的地方,說話放開一點也不www•hetubook•com•com至於惹什麼麻煩。他們講起索馬利亞的奇聞怪事或《古蘭經》、《天方夜譚》的故事。法拉赫與伊斯梅爾都在大海上航行過,因為索馬利亞是瀕海之國。我相信,在古代,索馬利亞人曾是紅海上的霸主。他們向我講述陸地上的每一種生物,在海底都有複製品,馬、獅子、女人、長頸鹿等等,都在那裡棲息,水手們常常能觀察到牠們。還有怪馬的故事。那些馬生活在索馬利亞的江河底下,月圓之時,從河底游上岸來,與草原上的索馬利亞雄馬交配,生下奇美的馬駒,日行千里。我們席地圍坐,夜的蒼穹在我們頭頂往後傾滑,新的星座從東方升起。篝火的青煙在凜冽的空氣中載著火星繚繞,帶溼的柴火散發出陣陣酸味。牛群常常猛然間騷動,亂擁亂擠,把鼻子伸向空中嗅聞。老伊斯梅爾這時就得爬上重載的車輛頂上觀望,搖晃風燈,轟趕籬笆外的一切動物。
這次軍旅我永誌不忘。這之後,我也曾多次旅行,但出於某些理由——也許是因為那時屬於政府公務,我們自身也是某種官員,也許是因為戰爭的氣氛籠罩著這次特殊的遠征,它對於所有的當事人的心靈都那麼親切。與我隨行的那些人,都把自己詡為「旅行貴族」。
日薄西山,我們一長列的隊伍有時在河邊小憩,有時在泉眼旁休息,馬賽依保護區的傍晚何其美麗。荊棘樹叢生的草原上,夜幕已低垂,但空氣卻如此清澈——在我們兩側的上空,有一顆孤零零的星——隨著夜色漸深,它愈益變大、變亮——此刻剛剛出現,呈玉石般的檸檬色,成為夜空中一個銀光閃閃的點。空氣清涼,沁人肺腑。高高的野草,滴著露珠www.hetubook.com.com。草原上的藥草散發出衝鼻的異香。不一會兒,四處的蟋蟀開始鳴唱。這青草是我,這空氣,這遠處隱隱的群山是我,這疲乏的牛群也是我。我吸進荊棘樹間的陣陣輕風。

人間的天堂
在基加貝,我的帳篷搭在車站附近,周圍是供火車機車燃用的一堆堆木柴。因為信使隨時都會來,無論白天還是黑夜,我都得與那位印度果阿族的站長打交道。他個子矮小,性情溫和,求知欲很旺,毫不受身邊戰事的影響。他問了我許多關於丹麥的事,還讓我教他一點丹麥語——他認為遲早會很有用的。他有一個十歲的男孩,叫維克托。一天,我去車站,透過長廊的柵架,我聽見他在教維克托語法:「維克托,什麼叫代詞?——什麼叫代詞,維克托?——你說不出來?——我告訴你五百次了!」
戰事發生前六個月,我首次離家來非洲,與伏貝克將軍同船抵達。他現在是德軍在東非的最高司令官。那時我不知他將成為一個英雄人物,我們只是在旅途中結成好朋友。在蒙巴薩,我們共進晚餐,之後,他赴坦噶尼喀,我去內地。他送我一張戎裝騎馬照,上面題有:
很遺憾,警察在逮捕克萊波羅特時,把他的騾子也扣下來了。在基加貝,我找不到其他騾子,開始幾天,我只得徒步隨車在塵土中跋涉。幸好不久我在保護區遇到一個人,從他手裡買下一頭騾子和鞍子。後來我又給法拉赫弄到一頭騾子。
法拉赫,他前往亞丁接我時,也見過將軍,知道他是我的朋友,並在途中與他合過影。他將合影照片與遠征隊的錢幣、鑰匙保存在一起,萬一被德國士兵俘虜,可出示照片。和_圖_書他把照片視如珍寶。
許多年以後,他們還會來我的宅邸,談起這次遠征,重現記憶中的壯舉,又抖擻精神,投身於新的探險。
三個月後,我突然被召回家。一切開始有系統地組織起來,來自歐洲的常規部隊已到達這裡。我想,我的這支遠征隊就多少顯得有點不正規了。我們以沉重的心情離別多日的宿營地,返回莊園。
我們曾在馬賽依武士營房駐紮一個星期。那些年輕的武士,塗著打仗的油彩,手執長矛與大盾,頭戴獅皮頭飾,白天黑夜地圍著我的帳篷,打聽戰事和德國人的消息。我的同伴們都喜歡這個營地,他們在這兒可以買到牛奶。武士們隨行帶著羊群,由萊伊奧尼——不夠武士齡的小牧童放牧。馬賽依娘子兵十分活躍,英姿颯爽,也曾來我帳篷裡拜訪。她們來是找我借我的小手鏡。當她們挨個傳遞照鏡子時,鏡子裡映出兩排閃光的牙齒,就像怒氣沖沖的食肉獸那般。

女人的懷抱
我和索馬利亞夥伴對政府財產都具有一種責任感,時刻擔驚受怕,唯恐獅子吃了我們的牛。獅群經常出沒在道路上,尾隨著浩浩蕩蕩的糧食與牛群的供應車隊。而現在,我們進入了草原,繼續護送著車隊,向邊界行進。每到清晨,我們趕著牛車時,都能見到獅子沿著長長的牛車車轍在塵土中新留下的足跡。而夜間,牛休息的時候也不得安寧,獅子總來營地閒逛,恐嚇牛群,把牠們驚擾得在野地裡四處亂逃,見不到影蹤;為此,我們不得不在宿營地用荊棘樹圍成高高的籬笆,手持步槍,守在篝火旁。
邊界的部隊不時地要我們送糧食、彈藥過去。我丈夫來信囑我裝滿四輛牛車盡快給他們送去和-圖-書。但是一定要,他寫道,要配一個白人押車,因為沒人知道德國人潛伏在什麼地方,而馬賽依人一想到打仗,都躍躍欲試,在保護區四處流動。那時候,德國人可能到處活動,我們在基加貝鐵路大橋設了崗哨,防止他們炸橋。
我們還遇到過其他一些怪事。有一次,一頭牛把我們的煤油喝光,當場死去,弄得我們一點兒照明的都沒有了。後來我們在保護區發現一家印度鋪子——主人已棄店而去,在鋪子裡我們居然找到一些完好的煤油。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我丈夫和莊園的兩個瑞典助手自願從軍,開赴德屬邊界。那裡有迪萊米亞勳爵組建的臨時情報處。我當時孤身一人留在莊園。不久,有消息說所有在肯亞的白人婦女都要進入集中營,因為人們擔心這些婦女留在土著跟前不安全,我害怕極了,心想,要是讓我進婦女集中營待上幾個月——誰知道這場戰爭何時了結呢?——,我會困死的。幾天後,我得到一個機會,與我們的鄰居——一位年輕的瑞典農民結伴去基加貝車站。在那裡,我們負責一個聯絡站,信使將邊界的消息帶到那兒,再由聯絡站發電報傳遞到奈洛比總部。
 就在馬背上
我們與獅群有不少次的遭遇。「到了西亞瓦,千萬當心,」路上,我們遇到一支向北行進的土著運輸隊,他們的頭領告訴我們說,「不要去那裡安營,西亞瓦有三百頭獅子。」於是我們抓緊趕路,以便在天黑前通過西亞瓦。誰料得到,在野外趕路越是匆忙越出亂子。到暮色蒼茫的時候,最後一輛牛車的輪子偏偏堵在一塊大石頭上,怎麼也動不了。我打著燈,給拉車的夥計照明,一頭獅子在離我三碼的地方,叼走一頭和圖書我們的備用牛。我的步槍都在車上,只有一邊甩牛鞭一邊轟叫,總算把獅子嚇跑了。那頭牛被獅子仰面拖著,雖然回到了我們身邊,終因挫傷嚴重,沒幾天就一命嗚呼了。
那次,我在野外奔波了整整三個月。我們到達目的地後,又被分派一個任務,去收拾一支美國狩獵隊的倉庫。他們在邊界宿營,聽到戰爭爆發的消息後,匆匆棄營而去。從美國人的營地,我們又將去其他地方,在行程中,我熟悉了馬賽依保護區裡的許多小河和泉眼,學會一點馬賽依話。路的情況到處都出奇地壞,積土深厚,巉岩高過牛車,擋住去路。後來總算好了一些,大多在草原上穿越。非洲高原的空氣沁入我的頭腦,如同葡萄酒那般,整天使我醉意微微。那幾個月的樂趣實在難以名狀。儘管以前我也曾外出狩獵,但唯有此次,我才是單獨一人與非洲人在曠野裡活動。
我委託一個名叫克萊波羅特的南非青年押車,可是剛裝好車,就在出發前的傍晚,他被當作德國人抓了起來。其實他並不是德國人,而且不難驗證身分,事後沒有多久就被放了出來。他換了一個名字。可在他拘留期間,我感到這陰差陽錯全是上帝安排的,只好由我親自押車了。凌晨,星星還在空中閃爍,我們踏上征程,沿著基加貝山的漫長坡道下山。在黎明的微弱光線中,馬賽依保護區的草原顯得一片鐵灰色。我們舉步跋涉,藉著牛車下繫著的風燈,曲折前行。一路上鞭聲、吆喝聲不絕於耳。我有四駕牛車,每駕車由十六頭牛拉,另有五頭備用牛。隨同我的有一個二十一歲的吉庫尤青年、三個索馬利亞人:法拉赫、伊斯梅爾——扛槍夫,還有一個老廚子,也叫伊斯梅爾,為人正直。我的獵犬達斯克跟在我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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