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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

作者:羅賓.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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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如果你真有這種感覺,能不能向保險公司申請換一個律師?」
「害怕社交生活公之於眾,你是因為這個抑鬱嗎?」
「為什麼這麼說?他說過不喜歡你嗎?」
克雷格看了亞歷克西斯一眼。他把自己逼進了死胡同,無法脫身。傑克.斯坦普敦確實沒明確表示過;只不過克雷格自己一直有這種感覺。
「我不知道他能有什麼辦法。」
「問題是,庭審已經進行到這一步了。這樣做明智嗎?」
克雷格和亞歷克西斯走過法庭和新月形波士頓政府大樓間的院子,下了幾級臺階,穿過車水馬龍的劍橋大街,很快來到波士頓市政廳前寬敞的空地。空地上擠滿了人,大家都從狹窄的辦公室裡逃出來,享受陽光和新鮮空氣。附近有幾個水果攤,生意很好。
「很好。還有,作為醫師,你有能力將自己的思想分塊處理。你以前當醫師的時候不止一次這樣做過。只考慮自己是個優秀的醫師,對佩欣斯.斯坦霍普你已經盡力了。不要考慮別的,集中注意力。」
「讓我振作起來,你卻已經準備上訴了?」克雷格嘆了口氣。這是亞歷克西斯走過來之後他第一次開口說話。
他們站起身來,克雷格緊緊抱住妻子,很長時間不放手。對她的支持,他真的非常感激。這讓他對自己案發前的行為更加內疚。她說得對,他確實有能力將自己的思想分塊處理。他將自己的職業生活與家庭生活完全分開,太強調職業生活了。他祈禱自己還有機會重新找到兩者間的平衡。
克雷格用力地嘆了口氣。他根本不自信,可又無力反抗亞歷克西斯的熱情。「好吧,」他說,「我試試看。」
「我和卡文迪什先生不打算吃午飯了,」藍道夫說。「我需要準備下午的開庭陳詞。」
「你之前一直都沒有準備嗎?」亞歷克西斯顯然吃驚不小。
「所以很顯然,你要竭盡全力打贏這場官司。藍道夫說,你一定要振作起來。」
亞歷克西斯蒙了。剛才她一直看著托尼斥責他的助手。如果這也是演戲,那簡直是奧斯卡水準了。
「又來了!心理醫師準備好了幫助病人是吧。告訴我你的感受!」克雷格用嘲笑的口吻模仿著。「多麼豪邁啊!」
「傑克現在的工作是法醫官,經常跟法庭打交道,代表紐約州法醫總署到各地做專家證人。他告訴我他很喜歡作證。他很有創造力,儘管老不用在正事上,而且冒險成癮。你現在對這案子的前景很悲觀,也許他能突發奇想,找出一條生路來。」
「你的意思是說,就因為克雷格沮喪,陪審團就有可能判他有罪?」
亞歷克西斯回頭看她丈夫,他還是一動不動,不過藍道夫這時正往她這兒看,www•hetubook.com•com並招手讓她過去。既然他明確邀請,她也樂意從命。等她到了跟前,發現克雷格滿臉愁苦,垂頭喪氣,跟她從背影推測得差不多。
「你不覺得有可能他真的疏忽了嗎?」
「我就是這個意思。你一定要讓他振作起來。如果他擺脫不了這種負面情緒,陪審團就會認定他確實有治療失當行為,做賊心虛。這倒不是說他們不聽證詞,不考慮證據,但是讓他們改變先入為主的負面印象是非常困難的。這種負面情緒會使一個原本中立的陪審團帶有傾向性,這樣舉證責任就會從原告轉向被告,這對我們很不利。」
「光讓你振作是不行的。不過,可以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無辜上。現在就試試看。你面對佩欣斯.斯坦霍普嚴重的病情,能做的都做了。你甚至跟在救護車上,這樣如果她突發心肌梗塞可以及時治療。天哪,克雷格。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些上面,還有你對醫學的執著,然後表現出來。征服這該死的法庭!你能做的都做了,還能怎麼樣?你說呢?」
面對亞歷克西斯突然爆發的熱情,克雷格遲疑地笑了笑。「看看我理解得對不對,你是讓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無辜上,並把這點傳達給陪審團?」
「可能吧。可這無法解釋他為什麼不喜歡我。」
「你必須跟他談談!」藍道夫一改往日貴族式的沉重冷靜,變得有點氣急敗壞。「他不能繼續這樣一副垂頭喪氣、未戰先輸的樣子了。根據我的經驗,陪審團的感覺特別靈敏。我相信他們能感知當事人的思想傾向,並據此斷案。」
「好像我不知道這個似的。」
「嗯,我剛想起另外一件事兒。」
克雷格把目光移開,看兩個小孩玩飛碟。看了一會兒,他嘆了口氣,回頭看著亞歷克西斯。「對不起。我知道你是站在我這邊的。我那時候像條鬥敗的狗,尾巴夾在兩腿間,你什麼都沒問就讓我回家了。我很感激你。真的。」
麻薩諸塞州,波士頓
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兩人發現已經到了波士頓地鐵站口,就在大理石護欄邊面對面坐下來。
「要不一起吃午飯吧,可以好好聊聊,」亞歷克西斯建議。
「你心裡沒底,對吧?」
作為醫院的心理醫師,亞歷克西斯出席過很多次庭審,以各種身分作證,不過大多數情況下是作為專家證人。根據她的經驗,庭審時所有人都會焦慮,特別是她丈夫,現在特別脆弱。這次庭審,是克雷格這兩年艱難生活的頂點,案子的結果對他至關重要。多虧她接受過專業訓練,懂得凡事要客觀,即使涉及感情。她知道克hetubook.com.com雷格的弱點,也知道他的長處。遺憾的是,她知道在目前這場危機中,弱點即將戰勝長處。這是當眾考問他的行醫素質,如果他輸了,她懷疑他能否重整旗鼓。這案子之前,他的生活已經被一場典型的中年危機衝擊得七零八落。克雷格首先是一個醫師,凡事以病人為先。她從跟他談戀愛起就明白並接受這一點,甚至還有點崇敬。因為她自己就在一家大醫院工作,有很多一手資料。她知道,做一個醫師,特別是做一個好醫師,是世界上最難、最有挑戰性、最需要人堅忍不拔的工作之一。
「你還是去準備下午的開庭陳詞去吧,」亞歷克西斯對藍道夫說。「我跟博曼大夫談談。」
「我認識那麼多醫師,你是最好的。我也知道你經歷了什麼。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些都因為你是個出色的醫師。這讓你更加脆弱。不過除此之外,你我之間也有問題。這是顯而易見的,該問的問題我也會問。不過不是現在。將來有得是時間處理你我之間的問題。先幫你解決眼前這個棘手的問題再說。」
「哦,藍道夫,天哪!」克雷格抱怨道。他的目光又移開了。「我不瞭解他。看了今天早晨法薩諾先生的表現,我覺得這案子藍道夫不合適。他跟陪審團之間的關係就像油和水,而法薩諾已經完全控制了陪審團。」
「藍道夫的話你也聽見了。他跟陪審團打過多次交道了。他相信陪審團能感知人的思想狀態。我建議你試著打動陪審團,反正這麼做也沒什麼壞處。」
「別對我有敵意,克雷格,我相信你。在這件官司上,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真的?」克雷格很意外。他一直覺得傑克對他的評價剛好相反。
克雷格沒有回答,卻站了起來。亞歷克西斯領他走出審判區,穿過旁聽席,進了大廳,到了電梯口。人們三五成群地走來走去,有的在全神貫注地小聲密談。法庭散發出一種爭鬥的氣氛,在各個角落都能感受得到。克雷格和亞歷克西斯沒說話,乘電梯下樓,出了法庭,外面陽光燦爛。法庭裡氣氛壓抑,讓人無精打采;外面倒是春光明媚,處處充滿生機。
「原告律師的開庭陳詞讓我很吃驚,」亞歷克西斯承認。
「說起來容易。你有什麼辦法?」
「也許可以吧。可我擔心會失去對醫學本身的熱情。」
亞歷克西斯還在猶豫是打斷克雷格和藍道夫的談話,還是站在原地繼續等。這時她發現眾人散去之後,旁聽席上還留下一個人。引起她注意的是此人的服裝和原告律師幾乎一模一樣,包括式樣、顏色和剪裁。除了服裝相似,他們的體格也差不多,且都是黑髮,乍一看以為是https://m.hetubook.com.com雙胞胎,只不過此人的皮膚沒有托尼那麼黑。托尼臉上的皮膚像嬰兒的屁股一樣光滑,這人的臉上卻留有嚴重的青春痘疤痕,顴骨上尤其明顯,看起來像是燙傷。
「我再想想吧,」亞歷克西斯說著看了看錶。「時間不多了。你確定不要吃點什麼?」
「我剛才讓你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無辜上,這也需要努力。把自己的思想分成不同的區域也需要努力。」亞歷克西斯覺得有點諷刺。克雷格剛才描述的,恰恰是大多數人面對疾病,不得不依賴醫師時候的感覺。
「不知道。應該能吧。」
問題在於藍道夫私下跟她說,儘管不存在治療失當,但很有可能這案子會輸,至少初審會輸。她內心深處知道克雷格肯定不會治療失當。她旁聽了庭審,也知道克雷格總是把病人放在第一位,即使自己不方便,即使是夜裡三點。現在的問題是遇上治療失當和中年危機雙重詛咒,讓事情變得格外複雜。兩者同時發生亞歷克西斯倒也不奇怪。她的患者中很少有醫師。因為尋求幫助,特別是心理方面的幫助,跟醫師的本性相左。他們是給人關懷的,不習慣被人關懷。克雷格這點尤其突出。她一再建議他去看心理醫師,特別是他聽了蓮娜和原告方專家證詞之後反應極大。她安排起來很方便,可他就是不去。一星期後,他的抑鬱明顯加劇,她再次提出讓他去看心理醫師,結果他勃然大怒。
中午十二:〇五
這時,托尼.法薩諾突然中斷了與助手的談話,抓起鴕鳥皮公事包,怒氣沖沖地穿過旁聽席,朝法庭外走去。很顯然,他還在為那個仲裁庭判決的錯誤生氣。亞歷克西斯不明白他為什麼對這事兒反應這麼大。在她看來,他的開庭陳詞非常有效,令被告方非常被動,克雷格無疑也正為此悶悶不樂。托尼的助手羞愧地緊跟在他後面。托尼既沒有往旁邊瞄,腳下也沒有片刻停頓,只大喊了一聲「佛朗哥」,招招手示意那個與他穿著相似的男子跟上。佛朗哥很聽話地跟上去。不一會兒,他們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法庭的雙層門在他們身後重重地關上了。
克雷格只是點點頭,目光從亞歷克西斯身上移開。
「我覺得可以理解。」
「誰知道呢?」克雷格愁眉苦臉地說。「誰知道。」
克雷格搖搖頭。他覺得對面四四方方、後現代風格的波士頓市政廳像十字軍的城堡,俯視周圍的空地。在他看來,這棟令人沮喪的沉悶建築正是官僚體制的縮影,而他正在這片沼澤裡越陷越深。他費力地將目光移開,重新看著他妻子。「這事兒最糟糕的是我覺得很無助。我現在完全依賴https://www.hetubook•com•com保險公司指派給我的律師。我也經歷過逆境,都是自己面對。我覺得只要自己努力,再大的困難都能解決。可現在我覺得越是努力,就陷得越深。」
幾乎所有人都退庭了,亞歷克西斯.斯坦普敦.博曼卻沒有動。她看著自己的丈夫。通往內庭的門一關,克雷格就像個洩氣的皮球,癱軟在椅子上。藍道夫靠近他,小聲說著什麼,一隻手搭在克雷格的肩膀上。藍道夫的助手,馬克.卡文迪什站在克雷格的另一邊,正在整理檔案、筆記型電腦和其他雜物,把這些都放進一隻開著口的公事包裡。亞歷克西斯覺得藍道夫正在試圖說服克雷格,她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打斷他們的談話還是等著。現在,她覺得最好還是等著。她看著原告喬丹.斯坦霍普走過審判區與旁聽席之間的分隔欄。他表情平靜,舉止超然,衣著保守但價值不菲。亞歷克西斯看著他一言不發地找到一個與他行為打扮都很相稱的年輕女子,兩人就像一個豆莢裡的兩顆豌豆。
克雷格點點頭。「我不怕努力。我說了我要盡力打動陪審團。我只想有點別的辦法,實實在在的辦法。」
「非常好!」藍道夫爽快地說。他很慶幸自己能脫身,並招呼助手一起走。「我們會及時回來跟你們會合的。大衛森法官雖然有很多缺點,但至少很準時,而且希望其他人也準時。」
「如果不能行醫,那我還能做什麼?其他我什麼都不會。我從小就只想當醫師。」
「哎,他是你哥。這事由你決定。」
「謝謝你,」克雷格真誠地說了一句,下巴顫抖起來。他拼命抑制自己的眼淚,用指腹揉了揉眼睛。過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已經控制住了,回頭看著亞歷克西斯,眼睛紅紅的,淚汪汪的。他緊張地用手理了理頭髮。「眼前這個問題越來越棘手了。我害怕這官司會輸。見鬼,這事兒發生的時候,我的社交生活那麼亂,想想就覺得難為情。現在一切都要公之於眾,對你我都是一種恥辱,對你尤其不公。」
「那我們就先不換。先聽聽藍道夫的開庭陳詞。同時,要想辦法讓你看上去精神一點。」
「我們有三個這麼好的女兒,他自己意外失去兩個孩子。他跟我們相處有困難也可以理解啊。這對他來說是很痛苦的。」
「這話倒是挺討喜的。真的。我不知道他是這麼想的!可我經過那場中年危機之後,不知道他是不是還這麼想。而且即使他來了又能幫上什麼忙呢?難道讓我靠著他的肩膀哭一場嗎,這只會讓我覺得更糟糕。」
「我想聯繫我哥傑克,看看他能不能從紐約過來幫忙。」
「你可以全職做研究啊,你不是一直覺得沒時間兼顧研究和臨床醫療嗎?」
亞歷克西斯低和_圖_書頭看著克雷格,他胳膊撐在桌上,兩手托著下巴,正在揉著太陽穴,眼睛閉著,嘴無力地張著喘氣。讓他振作起來可不容易。庭審前的八個月,他一直處於抑鬱狀態,時好時壞。今天上午他倒是稍微「振作」了一點,庭審前幾天狀態也不錯,那是因為他覺得不管怎樣,這場官司總算要結束了。現在庭審開始了,他顯然是意識到了官司可能要輸。有點抑鬱也很正常。
「哦?什麼事兒?」
亞歷克西斯看著藍道夫和馬克離開法庭,消失在大廳裡,然後回頭看了看克雷格。他正憂心忡忡地看著她。她在藍道夫的座位上坐下來。「要不要一起吃午飯?」她問。
「是的。傑克說他在醫學院和做住院醫師的時候一直避免和你這樣的學生接觸。說你這樣的學生,佈置的書都念完,所有瑣碎的事實都知道,隨時能大段引用《新英格蘭醫學雜誌》最新一期上的內容。他承認對你這種人又敬又怕,反而產生一種鄙視。不過實際上這種鄙視是對自己的。也就是說,他希望能像你一樣對醫學那麼執著,可惜自己做不到。」
「我很遺憾你一直覺得傑克不喜歡你。他實際上很崇拜你,他自己親口對我說的。」
「也算是吧,但這不是最要緊的。最大的恥辱在於陪審團將宣佈我做醫師不合格。如果真是這樣,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行醫。我現在狀態已經很差了,覺得每個病人都有可能控告我,都有可能遇到治療失當官司。真是噩夢啊。」
「你不說我倒不覺得,這一出了法庭,肚子反而叫起來。我這會兒想來一塊三明治。」
「不過我可以傾聽。也許你可以告訴我你的感受。」
「你吃驚也很正常。他們就是企圖詆毀人格,眾口鑠金,其實手裡並沒有確鑿證據證明克雷格怠忽職守。往好處看,大衛森法官的行為已經讓我們有充分理由上訴,特別是法薩諾先生還在仲裁庭裁決上玩把戲,做出一副疏忽大意的樣子。」
二〇〇六年六月五日,星期一
「我沒辦法讓你振作起來,」亞歷克西斯說。「要靠你自己。」
「哦,這倒是個辦法,」克雷格有點尖刻。「他不會來的。你們這麼多年沒怎麼接觸了。而且,他一直不喜歡我。」
「我也不知道,所以之前我也不敢提這個建議。」
「寧可備而不用,總勝過用而不備,」藍道夫說。
「他會疏忽?」藍道夫冷笑道。「我研究過他以前辦的案子。他是那種最卑鄙的原告律師,根本不講良心。在他那個領域就沒幾個有良心的律師。」
「當然準備了,」藍道夫被激怒了。「可大衛森法官給法薩諾先生那麼大的空間,讓他開庭陳詞自由發揮。所以我的陳詞必須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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