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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急傳染

作者:羅賓.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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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科琳的臉色沉了下來,「我們不能利用鼠疫。」她說。
一九九六年三月二十日,星期三,晚間10:15
傑克抬起頭,想看看這家酒吧的門面。他沒看見招牌,便問:「這地方叫什麼來著?」
「我們這一行是今後最熱門最有前途的職業。傑克今天的診斷真是蓋了帽了。他力排眾議,診斷出一例鼠疫。」
「那麼我呢?」崔西毫不客氣地說,「你是不是認為,讓男人們尋花問柳,糾纏不休是一種有意義的事?」
「可能是吧,」傑克說道,「偏偏那名患者得的又是肺炎型。」
「那可是在哈萊姆區。」科琳說。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他們確實是在探討宗教,傑克和崔西忘記了自己爆發的感情。他們甚至發現自己也笑了,因為切特整個就是一個活寶。
在傑克看來,酒吧裡邊除了紅木吧檯之外,隱隱約約有點像他祖母在愛荷華州德莫瓦的起居室。酒吧的陳設是一種維多利亞時代的大雜燴。掛飾很長,色調也很低沉,高高的頂棚五顏六色,上邊是壓花牆板。
「好啦,我想這是自找麻煩,」崔西彎下腰,拎起放在腳邊地板上的公事包,「我沒有自行車,可我的確和我的床有個約會。」
「我們的一個大主顧是全國保健中心,」崔西說,「我想你們一定聽說過他們的事。」
「首先,那些廣告根本沒有合法的效力,只想通過擴大覆蓋面來增加營利。純粹誇大其詞,真真假假,要不就是大肆鼓吹虛假的療效,和保健事業的品質沒一點關係。第二,廣告耗資巨大,這些錢打入了管理成本。這是不折不扣的犯罪:從患者應該得到的護理中把錢拿走了。」
「這我喜歡,」科琳說,「要是連這個都不能增加全國保健對美利堅保健的市場份額,那就沒辦法了。」
傑克說了一下法醫病理學的情況。切特在一旁聽到談話的這一段,也加入進來。
「太棒了!我就愛這一句!」科琳嚷嚷著,「我要全班人馬用最快速度趕出來。」
「這比想像他們的職業要容易一些。你能想像整天對付死人?」
「真不簡單。」切特說。
「城西北。」傑克說。
「我們已經到了,」切特埋怨說,「走吧走吧。我們就只喝一杯啤酒。」
傑克感到,抗拒下去只會使切特更來勁,還不如投降,便乖乖地聽任切特將自己拉到酒吧檯前邊。切特為雙方作了介紹。
「這完全是理想化。」傑克說道。
科琳驚奇地打量著自己的朋友。
計程車在崔西的公寓門前停下。崔西下車之前,她倆做了一個象徵勝利的「V」。
「至少他還有社交生活啊,」科琳說道,「崔西可倒好,和一幫子https://m•hetubook•com•com七老八十的人一塊關在合作公寓裡,倒一次垃圾就算星期天下午在家的高潮了。」
「嗨,夠勁,」切特低聲說道。他有意識地走到傑克和那兩位女士中間,「瞧見酒吧檯邊上那兩個妞兒了嗎?」他把手伸進下腹部,不讓他的新相識看見這個姿勢,「你認為如何?漂亮,哦?兩個都出色,猜出來沒有?她們想認識你。」
切特和科琳聊了起來,就好像傑克和崔西聽不見似的,這兩位就站在他們身邊,直瞪瞪地望著不同的方向。兩個人都在生氣,但同時又都覺得自己也太傻氣了點。
「你就待在這兒吧,」科琳不容崔西分說,她轉向切特,說道:「她有點像鋼琴弦,很容易捲起來。我一定要她出來的原因就在這裡:盡量讓她放鬆一下。她的工作可把她害慘了。」
「大多數情況下是這樣,」傑克說,「據報告全國每年都有幾例,但通常出現在廣袤的西部,而且是在夏季的幾個月裡。」
「我們最近莫名其妙地捲入了醫藥界,真是頭痛。」她又補充了一句。
「你擔不擔心得這種病?」崔西問。她和科琳不知不覺後退了一步。
「我的幽默感真是太妙了,我媽總是鼓勵我找個醫生,」科琳笑著說。
「可能是吧,」傑克說。
傑克心想,切特鼓動他出來走走可能是對的。傑克已經好幾年沒來過這種「正常的」社交場合了。這對他也許有好處。他們的閒聊一股腦傳了過來,他有些惶惑,這些風度翩翩的人相互之間都在談些什麼。問題在於,他對自己能不能加入這些個討論一點兒信心也沒有。
「我是認真的,」切特說著,和科琳一塊笑了起來,「我們來談宗教。最近酒吧裡也時興死刑前的短時懺悔。我們每個人都說說各自長大以後幹了些什麼。我來開個頭……」
「我們在一家相當大的廣告公司當藝術指導,」科琳說,「至少我是藝術指導。崔西以前也是。她現在上去了,是創作部主任。」
「那麼,就說定了?」切特說。
「我的時間,」傑克說道。他不禁好奇地打量起站在面前的這個瘦削然而嘴唇卻很性感的女人。她的激烈反應使他吃了一驚。
「坐在這兒怎麼樣?」切特指著窗前一張可以俯瞰八十九街的桌子說。
切特和科琳開心地笑了,兩人美美地喝了一大口啤酒,接著進入另一個話題,談論他倆都看過的一齣百老匯的戲劇。
「一〇六,準確說就是一〇六街。」
「切特,這是挺有趣的,可……」傑克開口說道。
「你也是,崔西,」科琳說,「大方點。我們是出來玩的。」
「什麼點子?」科琳急切地問。
科琳搖和_圖_書了搖頭,一彎腰從切特的胳膊下鑽出來,「恐怕我們來不了,」科琳說道,「我們手頭有個活兒不可能按期完成,所以我們就得拼命加班了。」
切特和科琳各倒了一杯酒,遞給他倆,又繼續談論各自的朋友。
「切特,」過了幾分鐘,傑克叫道,「這真是浪費時間。」
「我恐怕不行了。」傑克說。
「我們商量好了,」切特裝出權威的樣子說道,「你們倆不許回家,除非你們答應明天晚上出去吃飯。」
走出酒吧,兩位女士登上一輛計程車。她倆提出送切特回家,但他說就住附近。
「準確地方?」崔西問。
「在曼哈頓總院。」切特說。
「好啦,這個問題純屬空談,」傑克說,「新聞界絕對是瞞不過去的,他們全都會來抓這條新聞。你相信我的話。」
崔西把頭縮回車裡,說道:「感謝你今天晚上鼓動我出去。這從許多方面來說都是一個絕妙的點子。」
傑克很羨慕切特的外向性格。還有那份隨和,在社會交往中真是應付裕如。吃飯的時候,他揮灑自如地談到了他本人。傑克從切特談到的事情中得知,切特最近與一位有多年交情的兒科醫生鬧翻了,打那以後,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正「為難」著呢,來者不拒。
「我敢肯定你已經將這一例鼠疫的情況通報了新聞界。」崔西問。
「等一下,只需要一秒鐘!」傑克說著,自己的火氣也上來了,「別自吹自擂了。我可沒有尋花問柳。你大可放心。就算我尋花問柳,我也絕不會……」
「不可能,」傑克一撩腿上了車,他快速穿過二馬路,又回頭揮了揮手。
「說真的,我想我應該回家了。」崔西說。
「嘿,傑克,」切特喊道,「別發火啊。」
「你說完了?」崔西問。
「他們人不錯,」崔西也有同感,「我大概弄錯了,我還以為他們是出來逛肉市的,謝天謝地,他們沒有一個勁地唸叨體育、股市什麼的。一般說來,這個城市的男人也就只能談談這些。」
「為什麼?」崔西問。
「我可不認為他倆誰算得上標準的醫生,」崔西說道,「尤其是傑克。他舉動有點怪。對有些事也太刻薄了點,另外還有點莽撞。你能想像騎著自行車滿城跑嗎?」
「我反對醫藥界打廣告,」傑克說,「尤其反對那些新上市的保健品大公司插手廣告。」
「傳染性極強,是嗎?」科琳問。
科琳放聲大笑,並且戲謔地在切特胳膊上捶了一下。
傑克太疲勞了,連腦筋都開動不了。他聳了聳肩。
傑克和崔西慢悠悠地呷著啤酒,時不時地鼓起勇氣瞧一眼對方。
「我速度快著呢。」傑克說。
「但這恰恰是我同意的原因,」崔西說著,拋給科www•hetubook.com•com琳一絲詭詐的微笑,「我想再和傑克.斯特普爾頓談談。你信不信,他實際上給了我一個絕妙的點子,用在全國保健的廣告新攻勢上頭!我真想像不出他要是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憑他那副對待廣告的無知態度,他沒準會中風。」
切特和科琳興致勃勃地交談著。傑克看著崔西的後腦勺,心裡直犯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他巴不得回家睡覺去,可他不僅沒有回去,卻在與一個跟自個一樣不合群的人活受罪。
「你什麼都用不著說。」崔西說道。
「你住哪兒?」崔西問。
崔西轉過身來,「浪費時間?誰的時間?」
「可以問問原因嗎?」
「想都別去想,」切特說,「你可不能讓我現在就敗下陣來:我正追那個穿短袖衫的。」
「這話怎麼講,捲入了醫藥界?」傑克問道。
「就在紐約?」科琳驚慌地問。
「樂意為你效勞。」科琳說著,豎起了大拇指。
傑克的目光睃尋著轉向酒吧檯旁的切特,看來他正在給他倆各要一杯啤酒。挑明了吧,他正在和一位落落大方的美人兒交談,那女的一頭長髮,頗有特色的圓領衫下邊是緊身的牛仔褲。和她在一起的是一位身材苗條的女士,身穿相當暴露的黑禮服。她沒有參與身邊的交談,而是專注地盯著自己的那杯酒。
「消消氣,你們啦。」切特站到傑克和崔西中間,眼睛卻看著傑克,「我們來這兒為的是與人類同胞進行正常的接觸。」
「我不聽你的任何解釋,」切特打斷了他的話,「你可以另外找個晚上去找那一群修女打保齡球。明天晚上你跟我們出去吃飯。」
「街角那家埃奈英餐館怎麼樣?」切特說,「八點左右吧。我們說不定還能見到幾位名人呢。」
「不是應該向公眾報警嗎?」崔西問。
「時間到,你們啦,」切特又一次走到傑克和崔西中間,說道,「你們倆又失去控制了。咱們換個話題好了。我們幹嘛不說些個中性的事,比方說性啦,宗教啦。」
「這牽涉到這一次的鼠疫,」崔西說道,「既然美利堅保健是全國保健唯一真正的競爭對手,我們的廣告行動就只能利用這樣一個事實了,在美利堅保健屬下的一家大醫院裡發現了鼠疫。這情況一透露出去,市民就會一窩蜂擁向全國保健。」
事實證明,切特非常幹練果斷。不管傑克說什麼,他都一口咬定兩人出去吃頓飯。傑克最終還是屈服了,不到八點,他已經騎著他那輛自行車,穿過中央公園,到二馬路上一家義大利餐館與切特碰頭。
「他曾想過自殺。」切特說。
吃過飯,切特同樣堅持要傑克陪他去喝幾杯。切特一定要自己會鈔,傑克感到欠了這位夥計一份和*圖*書情,但也只好從命。此時,他倆踏上階梯,朝那家酒吧走去。傑克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過去幾年,他都是十點上床睡覺,五點鐘起床。喝了半瓶酒,現在又是十點一刻了,傑克很快就不行了。
傑克認可了。傑克從坐的地方細細看了看房間,這才注意到:地上鋪的是錚亮的硬木地板,這和一般的酒吧不一樣。酒吧裡有五十來個人,有的站在吧檯前,有的坐在長椅上,個個西裝革履,一看就是常客。人群中看不到一頂反戴的棒球帽。男賓女客差不多各一半。
「你可別跟我說,你這時候還要騎車穿過公園。」崔西說。
「好的!」科琳表示認可。
「我不這樣看,」傑克說道,「新聞界的轟動效應會把事情弄得更糟。只要提到『鼠疫』這個詞就會造成恐慌,而恐慌只會產生副作用。」
「如果鼠疫病菌感染了市內的齧齒動物群落,尤其是老鼠,如果有相應的跳蚤,這就可能成為本市黑人區的一個大問題,」傑克說道,「但可能性是要受到其自身限制的。美國上一次真正發生鼠疫是在一九一九年,而且也只有十二例,那時還沒有進入抗體時代呢。我估計不會出現又一次瘟疫,再說,曼哈頓總院正在非常認真地處理這事,那就更不會了。」
「說起來跟傑克一樣,」切特說,「他已經有某種確切無疑的反社會傾向了。」
切特離開酒吧檯,朝傑克那邊走來。傑克搞不清楚,自己是應該溜之大吉呢,還是只會用指甲在桌面上劃道道。這種情形顯然即將出現。
「對不起,」他打斷了談話,說道,「我得走了。我還得騎車走一段呢。」
「真是不幸。」傑克的語調很平和。
「我又沒對這位女士說什麼無禮的話,她就衝我來了。」傑克解釋說。
「切特提到你是醫生;你是專科大夫?」崔西終於開口了,話音非常柔和。
「我必須承認,你剛才答應明天晚上出去吃飯,真嚇了我一跳,」科琳說,「尤其是全國保健這場災難正盯著我們的臉看呢。」
「我恐怕抽不出……」傑克開口了。
兩位女士有些不好意思,便走到跟前,「這種病是不是可能會在全市傳染開?」崔西問。
「不知道,」崔西說道,「不會與對付業務部的人有多大區別。」
「不,」傑克說道,「即使我們染上了,也要等我們得了肺炎之後才會傳染。所以你們用不著遠離我們站到房間那邊去。」
「傑克的社交生活就是住在一班瘋子周圍,跟一班殺手打籃球。」切特說。
「我甚至連結束語都想出來了,」崔西得意洋洋地說,「聽著:我們值得您的信賴——『健康是我們的名字。』」
「哎,我不是想專門利用鼠疫,」崔西說道,「只是強調一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樣一點,全國保健是全新的,又是那樣衛生。通過推理,參照物就出來了。誰與鼠疫這件事有關係,要由公眾來決定。我知道曼哈頓總院是什麼樣。我去過那兒。可能重新裝修過了,但還是老架子。全國保健才是參照物。我想像得出,廣告上的人把全國保健的地板都吃下去了,繞著彎說它就是有那麼清潔。我的意思是,人們喜歡這種想法,他們的醫院是嶄新的,又非常衛生,尤其是眼下,都在嚷嚷病菌又回來了,已經產生抗藥性了。」
傑克一眼就能看出切特相中了科琳什麼。要說的話,機靈敏捷的科琳和切特倒真是相當適配。另一方面,崔西卻是他倆的一個陪襯。雙方介紹之後,崔西那雙淺藍色的眼睛只是掃了一眼,便又轉向酒吧檯和她的那杯酒了。
「叫標邁屋,」切特說著,拉開店門,「進去吧。」
「你是不是發現我們替他們幹的活有問題?」崔西問。
十一點一刻,傑克碰巧看了看錶,先是一愣,接著才恍然大悟。他簡直不相信已經這麼晚了。
「自行車?」崔西問,「你騎著自行車在這個城市裡到處跑?」
傑克正在端詳自己的這位同事,切特朝他轉過身來。那兩個女的幾乎同時轉過臉來,又都笑了起來,傑克感到自己的臉唰地紅了。他們顯然正在談論自己。
「我剛好和你的看法相反,」崔西說話時的熱情絲毫也不亞於傑克,「我認為所有的廣告都各不相同,這就營造了一種競爭氛圍,最終得到好處的還是消費者。」
「真是沒有想到,」她說,「居然在酒吧裡遇見兩個正派男人。這種事好像總是發生在你最想像不到的時候。」
「我的天啦!」崔西大吃一驚,「我以前去那兒看過病。鼠疫是非常非常罕見的,不是嗎?」
「你真的不想把那輛自行車丟在這裡放一夜?」崔西問剛把全套車鎖打開的傑克。
「等等,你們倆,」切特說著,伸出胳膊輕輕挽住科琳的肩膀,「我和科琳付帳,好嗎,科琳?」
每個人都點了點頭。
「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切特說,「你們倆怎麼樣?幹哪一行?」
「我要是再考慮一下,沒準還能想出幾條理由。」傑克說。
「你考慮的是上哪兒吃晚飯?」崔西問。
「可能是吧,」崔西說,「但我敢打賭,如果預先有警告,人們可以避免感染鼠疫。他們的感覺可就不一樣了。」
「我跟你說過,他想過自殺。」切特說。
「問問他『北』到哪兒。」切特越說越不像話。
崔西向司機交待了第一處停車的地址,計程車向左轉彎,駛上二馬路,飛速向南駛去。科琳一直透過後窗望著切特,這時才轉過臉來,面對自己的老板。
「不是我,」傑克說,「那又不歸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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