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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有見到的炊煙又從高松城的一個角落裏徐徐昇起來，多少為這座死城增添了一些活力。

船上除了切腹自殺的三人以外，還端坐著侍者七郎次郎和家臣幸市之丞二人。

這時，從蛙鼻本陣方向駛來一葉小舟，船上掛著軍使的旗幟。毫無疑問，來人正是安國寺惠瓊。他今天穿著整齊，儀禮嚴謹。

高松城宗治客廳門前的院子裏已經用筑前第二次送來的酒菜擺好了宴席。清水宗治、末近左衛門大夫和宗治兄長月清三人穿好白布內衣來到桌前，互相交杯後乘上了事先準備好的船隻。

「當然不會，開城投降有失殿下的榮譽。何況您曾再三囑咐過我，所以我沒有同意。」

清水宗治為難起來。他已經同安國寺說好自己一個人切腹，並讓他轉告給筑前。如果自己切腹以後到處有自殺的人就會發生騷亂。

「不必猶豫了，就讓我一個人陪殿下切腹吧！為了殿下，為了毛利家，您就答應了吧！」

「不必說了，我宗治很幸福，我相信有您這樣的仁義之人毛利家會永遠穩如泰山的。您走吧，我求求您了。」宗治說著向末近左衛門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將臉轉向兄長月清說：「只有兄長……，兄長已經脫離凡世，待我死後您為我超度吧。」

「清水殿下，實在抱歉！談來談去談出了讓您自決的結果。」安國寺毫無隱諱地說。

「那監斬官是誰，沒說名字嗎？」

「給您添麻煩了，那我就先走一步啦。」

白布剛剛解開，白井與三左衛門的腸子便和*圖*書像噴泉水一樣冒出來。就連宗治也給驚呆了，他連連擺手道：「算了，算了！我還想把妻兒老小託付給你呢，沒想到你更乾脆。真沒辦法，趕緊斷頭吧！」

安國寺一走，清水宗治那間被霉氣味籠罩著的會客廳裏就擠滿了人，他們異口同聲地喊起來：「事情我們都知道了，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殿下一個人去切腹，要死我們一塊兒死。」

重新裝滿大米、酒菜的小船離開蛙鼻，慢慢地向高松城駛去。

羽柴筑前簡直變成了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似的，甚麼都想到了。

「如果我眼看著殿下一個人去切腹會怎麼樣呢？雖然您清水宗治是個堂堂正正的武將，但是毛利輝元的子孫們都會被人家恥笑的。殿下，您想自殺而不顧毛利家的面子嗎？」

四月分以來一直被大水圍困的高松城終於見到了自由的曙光。

「有道理，講得好！」末近左衛門大夫在人群中應合道：「我們都是毛利家派來的，不能浪費每一條生命。切腹殉死是多餘的，清水殿下不是也不同意嘛。大家儘快離開這裏吧。」

這天一大早他就收到了羽柴筑前送來的慰問品，看到這些大米和蔬菜，他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幹得真漂亮，我宗治早有準備！」

「清水殿下，我是毛利派來的軍監！」末近左衛門一邊脫下外衣一邊大聲嚷著。

「對了，只送酒菜還不夠，再送些上等新茶，讓他們先在城裏品品新茶，嗯，很好。還有，嗯……，譬如你自ｍ.hetuboｏk•ｃom.ｃｏｍ己就是長左衛門，想要些甚麼儘管送去。」

監船官是小西彌九郎。他是堺地藥材商小西壽德之子，地道的堺地人。小西彌九郎跟隨筑前多年，總想找機會建功立勳，這次準備的東西非常齊全，所需之物應有盡有。

「對了，還有味噌。再帶些下酒菜，乾魷魚呀曬魚乾甚麼的都可以。知道了嗎？讓他們吃飽後再切腹，坐船到我們能夠看見的地方從容地執行。這些酒菜讓他們分開用，每人一份兒，這些細節問題如果不注意的話他們會罵我羽柴筑前守秀吉是糊塗蟲，會給後人留下笑柄的。知道了嗎？酒要上等的好酒。」

殉死者不是別人，正是本家老臣白井與三左衛門。他曾在四月分的戰役中腿部受傷一直未癒。他聽說腿部受傷不能算是殉死，便當即切開腹部，用白布纏裹幾層以後前來向清水宗治告別。

現在高松城裏總共有五千多人。其中，宗治自己的手下以及誓和他同歸於盡趕到城裏來的軍卒六、七百人；毛利的軍監末近左衛門大夫帶來的軍卒約二千人；附近及城中百姓、腳夫共有二千二、三百人。

「是小西彌九郎行長。」

「可是……，不行。」

出於無奈，清水宗治讓人發出信號把安國寺叫回來，請他轉告筑前殿下有兩個人陪同自己切腹。

安國寺惠瓊好言好語讚揚了宗治一番後駕船離開了高松城。

「唉呀，又來船啦？幹甚麼的？」

月清和尚簡單明瞭地搖頭說道：「我是出家人，可以帶你m.hetubook.com.com昇天。你不必阻止我，我也是爹娘給的一副倔強脾氣。」

「好，很好。你們二人也出去吧，過一會兒安國寺殿下就會陪同監斬官和收驗首級的人來的。宗治無牽無掛地切腹你們也可以放心了。」

如果這些人能免於一死，犧牲自己一條生命又何所畏懼呢？清水宗治從被圍攻的時刻起就有這種心理準備了。

當即有人叫來侍童為白井與三左衛門梳好蓬亂的頭髮，將首級砍了下來。沒想到屍體還沒處理完畢，就有人跑進來報告說又來了一條船。

「明白了，我宗治一人的生命能夠換取全城五千人性命的話倒不失武士的尊嚴。好，我同意了，麻煩您轉告筑前殿下。」清水宗治斬釘截鐵地說完，臉上現出了幾絲恰合人願的微笑。

「你們都聽到了吧！清水長左衛門不愧是位出色的武士，長左衛門和末近左衛門能夠真心實意地去殉死，真令人欽佩。這些傑出的義士要比殺害自己主人企圖篡權的明智光秀強好幾倍。官兵衛、彥右衛門，你們聽聽，我羽柴筑前守怎麼能無動於衷呢？」

「還是送慰問品的，這次是十荷酒菜，三袋新茶。還傳口信說先在城內分杯吃茶飲酒，然後乘船到城外切腹，對方的監斬官也乘船過來。」

「是的。他們說只要城將清水宗治負責任地切腹自決，城內五千軍卒百姓就可以安然無事，敵人立即撤兵，我們可以任意掘堤放水。但是，如果殿下不應允的話也就談不上撤兵放水了。所以，安國寺這才回來聽取殿下的意見，https://ｗｗｗ•ｈeｔubook.ｃｏｍ.com望能賜教。」

事實上，官兵衛說的「如不立即撤離中國秀吉就會受到不必要的懷疑」這句話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正因為如此，筑前決定立即撤軍；毛利方面也準備以犧牲清水宗治的生命為代價撤軍。

「噢？是嘛，還有新茶啊。傳信的使者是誰？」

由於宗治也嚴厲申斥了他們，這才三三兩兩地離開大廳，最後只剩下宗治、月清和末近左衛門三人了。

清水宗治一一打量著每一個人，他看清了，一共是四十六人。其中不全是他的心腹家臣，還有毛利派來的軍監末近左衛門大夫和已經出家的宗治的兄長月清和尚。

筑前吩咐完畢以後在營房中來回踱起步來。小西彌九郎剛要轉身出房又被筑前叫了回來。

這時，筑前的本陣和附近的堤壩上擠滿了背插小旗的軍卒以及看熱鬧的人。

「甚麼船？」

聽了末近左衛門的一番話，清水長左衛門宗治的眼圈兒不知不覺地紅了。

然而，這一決定傳到高松城以後，清水宗治又做何感想呢？

「說了，監斬官是堀尾茂助殿下。」

「去，把米煮成稀粥分給傷病們吃，不管怎麼說也是筑前殿下的一番好意嘛。」

城裏早有人把來船的情況報告了宗治。這時的宗治正在為又出現一個殉死者而大傷腦筋呢。

「這我知道。不過……，你這身白衣裳？」

「唉！」

確實，他一看到這些東西就感覺到了秀吉要以他切腹為條件開城放人的意圖。

「聽說殿下就要切腹，我就先試著切開了，也算是殉死吧！切腹非常簡單，不信您和-圖-書看看。」

宗治的船只緩慢地向著人群方向駛去。

這位堅強的筑前守說著說著不由自主地流下兩行熱淚。他隨即吩咐小西彌九郎行長再給宗治送去十俵米和十樽酒以及菜餚。

六月四日下午，斜陽照在微波盪漾的水面上，彷彿不想讓人們看到戰國時期這殘酷的習俗似地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銀光。

其實，這才是他本來的性格，只不過是殘酷的戰爭使他不得不逐漸地成熟、老練起來。

「哈哈……，你以為就你自己有志氣，我們就是草包嗎？」

白井與三左衛門說著便把纏在腹部、腰間的白布解開，然後自得地嘻嘻笑起來。

「堀尾殿下？很好。讓小西轉告筑前殿下，切腹時請他在本陣參觀助興，並為清水長左衛門宗治的武士精神助威。」

「太感謝您了。如此說來只要我宗治一切腹，敵人就撤兵囉。」

「謝謝你們的好意。不過，在這緊要關頭我清水宗治不會做出讓世人恥笑的事情來的。」他揮了揮手，微笑著說道：「請大家好好想一想，我宗治切腹當然有我自己的志氣，不過這同毛利家的利益也是分不開的。其實我也想活著和大家一起繼續為毛利家出力，但事與願違，這才找到一條用我一個人的生命換得全城生存的路。可是，你們卻不顧將來要和我同歸於盡，這絕對不行。生命是寶貴的，哪怕多活一個人也會為毛利大業多做出一份貢獻，我求求你們。」

「您太辛苦了，危急存亡之時總要讓您受累。不過，包括毛利的二千援軍、整個高松城就這麼無為地投降嗎？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