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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克歷險記

作者:馬克.吐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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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瑪麗.珍妮就向他走過去,蘇珊和豁嘴朝公爵走過去,分別和他擁抱、親吻,那麼熱烈,是我見所未見的。大夥兒也一個個含著熱淚,大部分人還和騙子們一個個握手,一路上還說:
「啊,他是個重病在身的人,很可能是搞錯了——依我看,就是這麼回事。最好的辦法是隨它去吧,不必張揚。這點虧我們還能夠吃得起。」
瑪麗.珍妮身子一挺,我的天啊,她是多麼漂亮啊。她說:
「那好吧,醫生,」國王帶著幾分挖苦的口氣說,「我們會想辦法叫她們派人去請你的。」他的話令旁邊的人哈哈大笑。他們說,這句俏皮話說得棒極了。
「你們這些親愛的好人啊——多麼的可愛——真沒想到啊!」
接下來一個個很快又講到了死者,說起他活著是個十足的大好人;他的死對大家來說是多大的一個損失;如此等等。這時候,有一個長著一副嚴酷面孔的大漢從外面擠了進來,站在那裡一邊聽,一邊張望,默不做聲,也沒有人對他說話,因為國王正說著話,大夥兒都在聚精會神的聽著。國王正在說一件什麼事,這時已說到了一半了:
「你這雙手別碰我!」醫生說,「你說話像一個英國人嗎——可真是嗎?我還從來沒有聽到過學得這麼蹩腳的英國話。你是彼得.威爾克斯的弟弟!你是個騙子,貨真價實的騙子!」
他一說完,中間就有人唱起「讚美詩」來,大家一個個唱了起來,並且使出全身的勁直喊,聽了叫人來了興致,如同做完禮拜、走出教堂時的那種感受。音樂嘛,實在是個好東西,聽了一遍奉承的話和這些空話以後,再聽聽音樂,就讓人精神一振。並且聽到的是那麼悅耳的清脆的樂曲。
哈,這下子可把大夥兒驚呆了!他們全部圍住了醫生,要叫他平靜下來,想給他作詳細解釋,告訴他哈維已經在幾十件事上表明他確實是哈維,他怎樣知道每個人的姓名,知道每一隻狗的名字。還一個個求他,求他千萬別傷害哈維、可憐的姑娘們的感情和大夥兒的感情。可是不論你怎麼勸說,都沒有用,他還是一個勁兒地大發脾氣。還說不論什麼人,裝做英國人卻又英國話說得那麼糟,一定是個騙人的傢伙。那幾位可憐的閨女偎著國王哭泣,醫生突然一轉身,沖著她們說:
「怎麼啦,羅賓遜?你難道沒有聽到這個消息嗎?這位是哈維.威爾克斯呀。」
和-圖-書這一來,兩人的口袋差不多掏空了,不過他們還是湊足了六千塊錢,一分不少。「聽我說,」公爵說,「我又有一個想法。咱們走上樓去,在那兒把錢數一數,然後把錢遞給姑娘們。」
此人就是愛聽自己說話,所以嘮嘮叨叨沒有個完。每過一段時間,他就要提到殯葬酒宴這句話。後來,公爵實在受不了了,就在一張小紙片上寫了幾個字「是葬禮,你這個老傻瓜」,折好了,便一邊嘴裡咕——咕——咕,一邊從眾人頭上扔給他。國王看了一遍,之後把紙片朝口袋裡一塞,說道:
我們一上了樓,大夥兒全都圍著桌子。國王把金幣點過數了,然後隨手疊成一疊一疊,每三百元一疊——整整齊齊的二十小堆。大夥兒一個個眼饞得不知道怎樣才好,而且使勁舔嘴唇。隨後他們把錢重新扒進了袋子裡。我觀察到了國王正在蹩著勁,準備再次發表演說了。他說:
「這可是個很了不起的好主意,公爵——你那個腦袋瓜可真是夠靈活了,」國王說,「還是《稀世奇珍》這齣老戲幫了我們的大忙。」——一邊他也順手掏出了金幣,堆在一起。
隨後她用一條胳膊摟著國王,蘇珊和豁嘴摟著另一個。大夥兒一個個鼓掌,腳蹬著地板,好像掀起了一場風暴。國王呢,昂起了他的腦袋傲然一笑。醫生說:
我這一輩子從沒有見過這麼壞的傢伙。這時候,那個長著一副嚴酷面孔的漢子,沖著他哈哈大笑起來,大家都感到震驚,異口同聲地說:「怎麼啦,醫生!」
「我是你們父親的朋友,我也是你們的朋友,我作為一個朋友,一個忠誠的朋友,一個要保護你們免遭傷害的朋友,現在我警告你們,馬上別再理睬那個流氓,別再搭理他,這個沒知識的流浪漢。他滿口胡言亂語,亂扯所謂的希臘文和希伯來文。他是一眼就能被識破的詐騙犯——不知從什麼地方揀來一些空洞的名字和無聊的事,便把這樣的事情當作根據,還由這兒的一些本該明白事理的糊塗朋友幫著糊弄你們。瑪麗.珍妮.威爾克斯,你知道我是你的朋友,也是你最好的朋友。現在聽我一句話,把這個讓人可憐的流氓給轟出去——我求你幹這件事,行嗎?」
接下來國王又張開大嘴,胡謅起來,說如果這家人的好友中,有幾位能留下和他們一起共進晚餐,而且幫助他們料理死者的遺骸,www.hetubook.com.com他和侄女們會非常高興。還說如果躺在那一邊的哥哥會說話的話,他知道該說什麼人的名字。因為這些名字對他是十分重要的,也是他在信上時常提到的。為此,他願提下面的名字——霍布森牧師、羅特.霍維執事、本.洛克先生和艾納.謝柯福先生,還有萊維.貝爾律師、羅賓遜醫生,還有他們的夫人和巴特萊寡婦。
「朋友們,那邊躺著我那可憐的哥哥,對我們這些留在陽間這傷心之處的人是慷慨大方的。他對他深愛的、他保護的、失去父母的這些可憐的羔羊是大方的。是啊,凡是了解他的人,我們都知道,如果不是他怕虧了他親愛的威廉和我本人,他準會對她們更加慷慨的。他到底會不會呢?依我的猜測,這絕對不會錯的。那麼,如果在這種時候,我還要妨礙他了卻自己的心願,那還算什麼兄弟?如果在這種時候,我還要搶——是的,是搶——這幾個他鍾愛的可憐的小乖乖的錢,那還算什麼叔叔!我要是了解威廉的話——我以為我是了解他的——他也會……還是先問問他吧。」他一轉身,對公爵做出種種的手勢藉以表達。公爵呢,有一陣子只是傻乎乎地瞪著眼睛望著,隨後好像突然懂得了是什麼個意思,一下子跳到國王面前,咕咕咕個不停,快活得不知怎樣才好,並且擁抱了他足足有十幾下左右,才放開手。接著,國王說:「我早知道了。我料想,他對這件事是什麼態度,從這一些看來,能叫大夥兒全都信得過。來,瑪麗、蘇珊、瓊娜,把錢拿去——全部拿去。這是躺在那邊的,身子涼了,心裡卻是高興的人贈送給你們的。」
「這太棒啦!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棒的嗎?哦,不。我看沒有了!畢奇,這比《稀世奇珍》還強,是不是?」
隨後,他不慌不忙,滔滔不絕地胡諂下去,時不時地提到殯葬酒宴這個詞,和剛才一個樣。他第三次這麼提時,他說:
「他們都是死者最好的朋友。這就是為什麼今晚他們被邀請到這裡。不過,到明天,我們希望所有的人都來——我說所有的人,因為他平日裡是十分尊重每一個人的,對每一個人都很好。所以請大家參加他的殯葬酒宴是很恰當的。」
「我說酒宴,其實並不是因為通常有人這樣說,恰恰相反的——通常的說法是叫葬儀——我這樣說,因為酒宴是正確的詞。葬儀這個hetubook.com.com詞,在英國是不再沿用了。酒宴這個詞更貼切些,因為這意思是更正確地指明了你的意思。這個詞是由希臘文字頭yg和希伯來文字尾Jesum構成的。γg,指外面、露天、到處的意思;Jesum有種植、掩蓋起的意思,因而就是埋的意思。你們知道吧,因此殯葬酒宴就是公開的或公眾的葬禮。」
艾納.謝柯福說:
「等一等,」公爵說,「由我們來補足吧」——說著就從口袋裡往外掏金幣。
隨後國王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幾步,醞釀好了情緒,哭哭啼啼作了一番演說,一邊直流眼淚,一邊胡話連篇,說他和他那可憐的兄弟,從四千英哩外,風塵僕僕趕到這裡,卻失掉了親人,連最後一面也未見到,心裡很是難過,只是由於大夥兒的親切慰問和悲傷的眼淚,這樣的傷心事也就加上了一種甜蜜的味道,變成了一件莊嚴的事,他和他兄弟從心底里感謝他們。因為嘴裡說出的話無法表達心意,語言實在太無力、太冷淡了。如此等等的一類廢話,聽了叫人噁心。最後胡謅了幾聲「阿門」,又放開嗓子大哭一場。
「這就是我的回答。」她拎起那一袋錢,放在國王的手心裡,還說,「你就收下這六千塊大洋吧,為我和我的兩個妹妹放一條生路,隨便你願意怎麼處置我們都行,我們不反悔,用不著給我收據。」
「我的天,公爵,讓我擁抱你一下吧!你這個主意真是妙絕了,誰也想不出來。你的腦袋瓜真靈活得驚人。哦,這是一個頂呱呱的妙計,準沒錯。如果他們愛疑神疑鬼,就讓他們懷疑去吧——這一招準能讓他們上當。」
等我們走到這所房子時,門前大街上人頭攢動,三位姑娘正站在大門口。瑪麗.珍妮確是紅頭髮,不過這沒有什麼,她美麗非凡,她的漂亮的臉蛋,她的炯炯的雙眼,都閃著光彩。她看到「叔叔」來了,十分高興。國王呢,他張開兩隻胳臂,瑪麗.珍妮便投進他的懷抱。豁嘴呢,她向公爵跳過去。他們著實親熱了一番。大夥兒看到他們團聚時的歡樂情景,差不多一個個都高興得為之落淚,至少婦女們都是這樣。然後國王偷偷推了一下公爵——這我是看到了的——接著向四周張望,看到了那口棺材,是在角落裡,放在兩張椅子上。國王和公爵一隻手擱在對方的肩膀上,一隻手擦去眼淚,神色莊嚴地緩步走過去,大夥兒紛紛為他們hetubook•com.com讓路。說話聲、嘈雜聲,都立刻停息了。人們在說「噓」,並且紛紛脫下帽子,垂下腦袋,就是針落地的輕微聲音也能被聽到。他們一走近,就低下頭來,向棺材裡望,只看了一眼,便呼天搶地大哭起來,那哭聲哪怕你在奧爾良也能聽到。接下來,他們把手臂勾著彼此的脖子,把下巴靠在彼此的肩膀上,抱頭痛哭了三四分鐘,我過去可從沒有見過別的男子漢像他們這樣號啕大哭的。請你注意,人人都在放聲大哭,鼻涕、眼淚把地都給弄濕了,這也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接下來,這兩人一個到棺材的一側,另一個到另一側,他們跪了下來,把額頭擱在棺材的邊上,裝做全心全意禱告的樣子。啊,到了這麼一步。四周人群那種大為感動的情景,的確是從未見過的。人們一個個哭出了聲,大聲嗚咽——那三位可憐的閨女也是一樣。還有幾乎每一個婦女,都向幾位閨女走過去,吻她們的前額,手撫著她們的腦袋,眼睛望著天,眼淚嘩嘩直淌,隨後忍不住放聲大哭,一路嗚嗚咽咽、擦著眼淚走開,讓下一位婦女表演一番。這樣叫人噁心的事,我可是從來沒有見過。
只不過兩分鐘的間隔吧,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村落。但見人們從四面八方飛也似地跑來,有些人還一邊跑一邊披著上衣。才一會兒,我們就被大夥兒圍在中間,大夥兒的腳步聲好像軍隊行軍時發出的聲音一樣。窗口、門口都擠滿了人。隨時都能聽到有人在隔著柵欄說:「是他們嗎?」
霍布森牧師和羅賓遜醫生正在鎮子的另一頭合演他們的拿手好戲去了,我的本意是,醫生正為一個病人發送到另一個世界,牧師就做指路人。貝爾律師為了工作去路易維爾了。不過其餘的人都在場,他們就一個個走上前來,和國王握手,謝謝他,並和他說話。然後他們和公爵握手,並沒有說什麼話,只是臉上始終露笑容,頻頻點點頭,活像一群傻瓜蛋。而他呢,做出種種手勢,從頭到尾一直在「咕咕——咕咕咕」地叫,宛如是個不會說話的娃娃。
在這幫一溜小跑的人之中,就會有人說:「就是啊。」
他們為這些事煩惱了一會兒,把每個角落翻了個底朝天。然後公爵說:
有了這麼一大堆錢,換了別的人,都會心滿意足了,不會以懷疑它的數目對吧?可他們卻不,他們必須把錢一一數清楚。於是他們就數了起來。一數,發現少了四和*圖*書百十五塊錢。國王說:
「說空話無濟於事。作為富裕的死者的兄弟,留在國外的繼承人的代理人,我們必須扮演的就是這麼個角色,畢奇。一切聽從上天的安排,我們這才有這樣一個機遇。從長遠來看,這才是最靠得住的一條路。一切我都試過了,沒有哪一個比得上這個。」
「可憐的威廉,雖然他害了病,他的心可一直是健康的。他要我請大家每個人都來參加葬禮——要我請大夥兒務必參加。可是他不用擔心——我說的正是這件事嘛。」
「該死的傢伙,真不知道他把幾百塊錢弄到哪裡去了?」
國王更是巴結地滿面堆笑,伸過手來說:「這位就是我那可憐的哥哥的好朋友、醫生吧?我……」
公爵也承認是這樣。他們把那堆金幣東摸摸、西摸摸,讓金錢從手指縫裡往下掉,讓金幣叮叮掉到地板上。國王說:
這樣國王便信口開河起來,對鎮上每個人,每一隻狗,幾乎都問了個遍。還提到了人家的姓名。鎮上以及喬治家、彼得家,過去曾發生過的芝麻小事,也都提到了。而且裝作是彼得信上提到過的。不過這些都是謊話,這些全是他從那個年輕的笨蛋、也就是從搭我們的獨木舟上大輪船的人嘴裡套來的。然後瑪麗.珍妮拿出了她爸爸的那封遺書,國王大聲讀了一遍,一邊讀一邊哭。遺書規定把住宅和四千塊金元給閨女們,把鞣皮工場(這行業正當生意興隆的時候),連同土地和房屋(值七千元)和三千塊金元給哈維和威廉。遺書上還說,這六千塊現錢藏在地窖裡。這兩個騙子都說由他們去取上來,一切都是開誠布公,像清水一樣清澈可察。他還囑咐我帶兩支蠟燭一起去。我們隨手把地窖的門關上。他們一發現裝錢的袋子,就往地板上一倒,只見金燦燦的一堆堆,煞是好看。天啊,你看國王的眼睛裡怎樣閃閃發光啊!他向公爵的肩膀上一拍,說道:
「哼,少幾個錢當然沒關係,我對這些根本不在乎——我如今想到的是我們數過了。我們要把事情就在這兒辦得公平合理、光明正大,你知道吧。我們要把這兒的錢帶到上邊,當著大家的面全部數清楚、查明白——好叫別人起不了疑心。既然死者說是六千塊大洋,你知道吧,我們就不能……」
「那好吧,我洗手不管這事了。不過我警告你們全體,總會有一個時刻來到,到時候你們會為了今天的做法害羞的。」他說完便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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