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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勝入拔出了刀。這刀名叫「篠雪」，是他得意的愛刀。

「總之很奇怪，他若即將戰死的話……」

「啊，這邊也有。好，伏擊敵人。」

「噢——，完了。」

「啊，撤退的螺聲。」

「在敵人面前最後撒上一泡屎。像殿下做的事。」

剛一動念頭，回來了兩個年輕武士：

「是敵人。快來保護殿下。」

「女婿陣亡。森武藏守這樣善戰的將領都已戰死，不用說三好秀次也沒活著。再沒臉去見筑前了。」他想到這裏，命令道：

沒等小廝回答，片桐半右衛門用哭腔說：

「甚麼？敵人？」

小夥子漂亮地同時打死二人，舔了舔受傷的左手食指的血。他根本不同對方拚刀，任對方來砍自己的食指，卻從下面巧妙地刺中對方。

勝入忽然想起，衝到自己前邊去了的紀伊守和輝政不知怎樣了。正在這時，附近「哇」地響起了吶喊聲。

「等一下。」

「好，把韁繩給我。」

未及勝入多想，他倆也已見分曉。

半右衛門上前擋住敵兵，小廝好容易把馬拉進草叢，以及射向勝入的二十餘發子彈嗖嗖地飛過，這一切幾乎是同時發生的。

「你竟讓我勝入這樣的人都開了眼了。草草自害，有悖常情。有感於你的倔強，拔刀相迎。」

「怎麼？」

距離不過二、三町。眼前的ｍ•hetubook•ｃoｍ•cｏm小山上我方正和敵人交手。

「領情了。」

「快些，別落在紀伊守和輝政後邊。」

「看看小夥子和兩個武士哪方能勝。」

回想起來，這一生真是可笑……

「好，既來之則安之。快上！勘介。」

他也有過同樣的經歷。那是在田樂狹間，他用槍刺死今川義元時。雨早已停了，可眼睛還是看不見。流到眼裏的汗刺|激得難過。

勝入常常說，他在戰死前一定要先拚個夠本。

原意在家康發覺以前偷襲岡崎城，以奪取西軍全勝的戰機，誰知這一行動卻被家康本人擋住了進路。

勝入用盡最後氣力褒獎了對手。

勝入又唸叨了一句。千鈞一髮的危機時刻，雙方未能白刃相見，他很感慨。

「我乃家康的旗本，永井傳八郎直勝是也。」

以往從未有過這態度。隨從們面面相覷。

「不清楚。」

「哎哎，停下了，真是要方便呢。」

右手捧著勝入的首級，左手提著名刀篠雪，高喊勝利者名字的傳八郎，不知為何，止不住地淌著眼淚。

武士的槍尖離他僅有六尺時，勝入才開了口。

耳中嗡嗡作響，陽光斑點白刺刺的，腳下的屍體還在融融地冒血。

「來吧！」

「哪裏跑得掉，前前後後早被包圍了。」

「看刀！」

該喜還是悲，wwｗ•hetｕｂｏok•ｃｏm•cｏｍ是進還是退？一瞬間，他茫然自失，感情錯綜。他還沒有實感到自己勝了。

「三河大濱人永井傳八郎直勝，割取敵大將池田勝入齋首級。」

「把你這有名的篠雪給我傳八郎？」

「我是叫永井傳八郎。」

「而且，女婿也被殺了。……我也和兒子們一道要走了。」

「漂、漂亮！」

「哎，可惜呀。」

「除掉了礙事的，該你了。」

「總不會一個人跑掉吧。」

勝入伸著頭望了望前方：

「愣小子，還不快砍。」

若年輕武士能以白刃相迎，小夥子的刀早該被打斷了吧。不斷也已崩了刃，同我勝入拚刀時定會失敗的。勝入暗想。

「對不住！原諒我吧，筑前殿下。孫七殿下被殺了。」

叫永井的敵方青年失去了左手食指，血噴了出來。我方青年也被從胸甲側面刺中胸膛，撲空摔倒。

「勝了！」

突然，小廝怪叫一聲，把馬拉進了右邊的草叢中。

「這就完了嗎？真可笑。」

勝入一聲剛剛叫出，說時遲，那時快，正面衝上的武士喉頭中了一槍，翻身倒地。小夥子投出了手中的槍。投出的同時拔出腰際大刀，同左面襲來的另一人拚起刀來。

「哎呀，你要幹甚麼！」

迅速跨上一步，猛地用身體撞去……，又一陣腳痛傳遍全身。勝入摔倒在m.hetubook.com.com地。同時清楚地感到對手的刀帶著風砍進了自己身體內。砍斷胸甲的刀帶著一股強烈的風。

「笨東西。剛才我看見，你很愛惜你的刀。好吧，我給你我這首級後，這篠雪你一起拿去當你的佩刀吧。」

「我也不客氣。」

勝入真有些驚慌了。攻破森軍的德川的先鋒，有十四、五騎已跑進了我軍之中，離這裏不過四、五間的距離。

勝入也許在盤算這隻腳還能做甚麼吧。不，也許主意已定，正要在這裏切腹。

從小廝手裏接過韁繩，手搭涼棚又望了起來。

「是去方便嗎？」

「我的確是勝入。你還沒報上名字呢。報上名！」

但這聲音一點氣力也沒有。現在十分清楚，擋在他面前的是攻破森軍、殺死武藏守的家康本營的隊伍。

「好！」

最後這一喝，簡直有震破腑臟之威力。

跑來的二人中，其中之一直衝正面，另一人從左側如疾風似地衝了上去。勝入以為永井傳八郎就要血肉橫飛了。就在這時，小夥子奇妙地一軟身子，躬下了腰。

「還有一個要求：萬一有機會，你給我留一句話，就說我勝入對不起筑前殿下才尋陣亡的。就這些。」

傳八郎恭恭敬敬地向無頭的勝入屍體鞠了一躬，跑了出去。

年輕武士們在林中散去。四下又安靜了下來。勝入一人悵然凝望ｈeｔｕｂooｋ.com.ｃom著那隻傷腳。

撇下這句話，卻不上大路，從草叢中噠噠地向林子裏騎去。三十位年輕武士慌忙跟了進去。勝入既不回頭，也不說話。

一度遠去的嘩嘩的草聲又接近了。勝入以為是誰回來了，可突然，右側響起了一個粗粗的聲音：「好像是池田信輝入道勝入呀。轉過臉來！」

勝入覺得不求秀吉原諒心中難以平靜。他兩手撐地，肩頭不住地顫抖著。一瞬間，鎗聲、喊聲好似遠去了，四下充滿了哀肅的氣氛。

沒有人會來這裏，林中灑著奇異的光線和綠色斑點，看上去已不像是在人間。

喊話的武士向前躬著身子一步步靠了過來，拿著短槍。

「哦，果然是家康的旗本啊。你報名的同時行注目禮了。看上去是個善良的年輕人。來吧！」

年輕人看著勝入只是大喝卻不起身，連刀都不拔，有些奇怪。在他眼裏勝入正好似一塊巨石一般。

勝入還是把最後一句喊得很響。對方握著槍略向右蹭了一點。

「打了一場笨拙、丟臉的戰鬥。再向前走，一會兒就會同嚴陣以待的家康近衛軍展開激戰。在堀軍潰敗、森軍覆沒之後，攻入敵腹無異於送死。而且現在，我軍雪崩似的敗勢已不可逆轉，正在走向深淵。唯一一條血路已成為死亡之地。」

這時，不過三十秒後，這裏將是一場混戰。

「好，姿式不錯。」

https://www.hetubook.com.com踢開野草，舉著刀飛跑過來。

勝入緩緩地移過視線。

看到他們，勝入又改變了主意。征戰一生的戰國武士的貪婪習性起了作用。

「敵人來了！」左端的哨兵拔刀壓著嗓子喊。

「快些，擋住正面的敵人。」

有人慌忙送去了馬扎。勝入連看也不看，突然兩手撐向大地：

寶刀篠雪時時映著綠光。忍著腳痛，勝入喝叱著年輕人。他想被砍死，可找不到機會。

勝入來到幾株相當粗的杉樹間下了馬，放開韁繩解開繫鎧甲的帶子，原地坐了下來。

勝入這才忍痛站了起來。

「看刀！」

勝入搞清楚怎麼回事兒後，嗤嗤地笑了。

「人數？」

勝入指示魚貫穿過自己身旁的士兵，勉強上了馬。

「做甚麼？膽小鬼。」

這時，遠處響起了嗚嗚的螺號聲。

「乾脆，把首級送給這小夥子吧。」

衛士大驚，忙停下步子，遠遠地保護著勝入。

年輕人又向右蹭了一點，然後停下，用皮護臂拍拍額頭上的汗。

勝入的臉上一瞬間閃過一絲微笑，又馬上消失了。

勝入命令牽著馬嚼子的小廝，自己又加了一鞭。

「你剛才說你叫永井傳八郎。」

傳八郎這才清醒過來。戰鬥我方取勝。他心裏想起家康的話：勝則快撤。

「彼此拔了刀就不客氣了。客氣就等於污辱了你。」

同時，傳八郎飛跳在勝入身上，割下了勝入的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