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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生還者

作者:馬庫斯.拉特爾 帕崔克.羅賓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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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紅翼」行動

第六章 「紅翼」行動

我們在原地隱蔽了十五分鐘,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山上沒有任何聲音。這裡不僅是安靜,而是超越「安靜」概念的寂靜,就彷彿置身於外太空一般。我們可以看到下面有兩堆篝火或是兩盞燈籠,距我們大概有一英里遠。希望那是牧羊人。十五分鐘過去了。我的左側是一座直衝雲霄的高山,右側是一片巨大濃密的樹林,周圍則是一片低矮的樹木和茂密的植物。
如果我有機會開槍的話,他可別指望得到我的憐憫。我知道上級希望我們幹掉這個雜種,也為上級決定派遣我和我的兄弟執行這一任務而感到無比自豪,所以我們會同往常一樣竭盡全力,絕不辜負大家的期望。
在一次行動中,我發現了重大情況,我親眼看到一名阿富汗東北部最危險的恐怖分子正獨自騎著輛怪異的自行車在路上前行。我竭力克制把他當場擊斃的欲望,不希望因為開火甚至是移動身體而暴露全隊位置,因為我們知道,他的整個駝隊馬上就會馱著炸藥在這條山路上出現,我們希望不但能夠抓住他,而且能夠繳獲這些炸藥。至少我沒有仿傚以前一名戰友的做法,據說那位戰友直接打開電台,呼叫來一架正在巡航的美軍戰鬥轟炸機,然後眼看著一顆五百磅的炸彈將那個恐怖分子、他的駱駝和他周圍五十碼範圍內的一切都炸上天。我們在那次行動中截住了駝隊,成功地抓獲了那個恐怖分子,繳獲了炸藥,而沒有採取那種粗暴的做法。
另外,沙馬克手下的八十到兩百名武裝分子很有可能時刻警惕地觀察著他們首領周圍的每一寸土地。考慮到這些,我有些擔憂。我不是擔心敵人的人數眾多,而是擔心因無處藏身而無法完成任務。如果周圍可供選擇的藏身地點有限的話,那就很難找到一個理想的地點從適當的角度和距離上來監視那個村子。
在全球反恐戰爭中,我們必須遵守交戰原則,但對手卻利用這些原則來對付我們。我們有所顧忌,他們卻不擇手段:嚴刑拷打,斬首示眾,砍斷手足。他們還攻擊無辜的平民百姓、婦女兒童,使用汽車炸彈和自殺炸彈襲擊,只要他們想得到,就能做得出。
我們是應該在那個傢伙溜走之前就將其擊斃呢,還是當他是個平民,只是帶著炸藥在散步,不會對任何人構成威脅呢?
這是邊境的一個熱點地區,恐怖分子的部隊每週甚至是每天都在這裡活動。我們希望能夠在下方觀察到恐怖分子,他們通常會趕著一搖一擺的駱駝,馱著炸藥、手榴彈和上帝才知道的其他武器在山間狹窄的小路上穿行。
我們下一次任務是一次大行動,總共大約有五十人空降進入山區,但那裡惡劣的地形前所未見。當然,對山羊或山獅來說情況可能並非如此,但那確實是我見過的最糟糕的地形:到處是懸崖絕壁,幾乎找不到立足點,也沒有什麼灌木或樹木,緊急情況下也找不到藏身的地方。
終於,上級給我們做了一次簡報,提出能否執行一次代號為「紅翼」的行動,抓住或擊斃沙馬克這個極其危險的傢伙。但沙馬克的行蹤總是飄忽不定,時而在這裡出現,時而在那裡露面,而且我們只有他的半身照片,照片的品質又很差,只能讓我們大致知道這個狗雜種的樣子。「紅翼」行動看上去是一次偵察監視任務——進入目標區域,接近目標、拍照,如果可能的話,實施抓捕。
我們小隊的二級軍士長丹.赫利非常善於找出那些有「油水」的任務,也就是那些有更高機率捕獲目標的任務。他花了大量時間分析目標清單,從中鎖定某個恐怖分子,找出他通常待在哪裡,最後一次出現在什麼地方。
我問自己,敵我雙方誰會不顧一切地爭取勝利?答案是:他們。他們為了消滅敵人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他們不擇手段,不論何時,不論何地,也不論付出何種代價,更沒有什麼交戰原則。
情報部門在等待準確的情報,與此同時,我和隊友們執行了其他一些監視偵察任務。一次任務完成之後,我們剛剛返回營地,突然聽說抓捕本.沙馬克的行動有了進展。事情發生得很突然,我們猜想肯定是我們的一個線人得到了新的情報。赫利軍士長已經在研究地圖和地形了,看起來我們馬上就要展開行動。
我們放下裝備,躺在跑道上靜候夜幕的降臨。我記得當時天很冷,不遠處山頂上有厚厚的積雪。邁克告訴我他帶上了自己的幸運石。那是一塊尖利的花崗岩,我們上一次執行任務時,這塊石頭戳進了他背部,而由於當時我們隱蔽在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方,所有人一動都不能動,所以直到三天後才把它取出來。「我可以用它來戳你的屁股」,他說道:「讓你時刻想著回家。」另外還有幾個小組也要在當晚出動,他們同我們一起在跑道上等待。快速反應部隊也在此時準備奔赴阿薩達巴德。我們剛剛對阿薩達巴德進行了一次徹底的照相偵察,現在他們帶的就是我們拍的那些照片。前蘇聯廢棄在當地的基地依然還在,庫納省的首府阿薩達巴德也仍然是片危險的區域。當年就是在阿薩達巴德,阿富汗戰士包圍並幾乎全殲了一支前蘇聯部隊,從而拉開了前蘇聯一九八九年承認失敗,全部撤出阿富汗的序幕。那場戰鬥發生的地點與我們此次任務的目的地只隔著幾道山梁。
我們在崇山峻嶺中巡邏,竭盡全力阻止恐怖分子重新集結,搜捕恐怖分子的高級指揮官和炸彈專家。執行這些任務時,我們始終處於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中,他們裝備精良、窮凶極惡,妄想把我們一網打盡。但我們還是天天執行這種危險的任務。我們不折不扣地執行命令,並隨時準備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我們這麼做是為了美國。但千萬別告訴我們哪些目標可以攻擊,哪些不行,這應該由我們軍方來決定。在戰爭中總會出現誤傷,如果自由主義的媒體和政客們無法接受這一事實,那我只能建議他們快點成熟起來,然後再到興都庫什山上駐守一陣。不過我估計他們很難活著回去。
回到營房後,我遇見了邁克,把手裡的地圖和照片遞給他,告訴他我們即將深入敵後。我記得他當時回答說:「棒極了。又是三天時間的娛樂和日光浴。」但當他看著照片上那些極其陡峭的懸崖,令人恐怖的地形和難以找到藏身地點的山嶺時,他的表情變了。
二〇〇五年三月的那個早晨,當黎明的曙光照亮美軍位於阿富汗巴格拉姆的基地時,六位來自巴林的海豹突擊隊員踏上了阿富汗東北部城市巴格拉姆的土地。我們來了,即將與美軍的精銳山地部隊並肩戰鬥。我們先是住進了基地為我們準備的營房,睡了幾個小時後聽取任務簡報。丹.赫利、肖恩、詹姆斯、艾克斯、邁克和我這幾個從海豹運輸載具第一大隊新調來的隊員被劃歸海豹第十大隊指揮,這個大隊來自維吉尼亞州的海濱,由於大隊長在外執行任務,目前由海軍少校埃里克.克里斯騰森代理指揮。
這絕對是個錯誤。直升機機組成員應該收回繩索帶走,上帝才知道他們以為這根繩索對我們有什麼用處。我也很慶幸邁克找到了繩索,否則它很容易被四處遊蕩的武裝分子或農民發現,如果他們是聽到了直升機的聲音之後特意前來尋找蛛絲馬跡的話,他們就更容易找到這根繩索,而繩索會毫無疑問地證明美國直升機曾在這裡降落過,這無疑就敲響了我們的喪鐘。
簡報結束之後,丹.赫利軍士長平靜地對我說:「就這樣了,馬庫斯。我們準備行動。去讓夥計們做好準備。」我乾脆俐落地回答道:「是,長官。準備出發」,隨後離開了簡報室。當我朝宿舍區走去的時候,不知為什麼,我心中突然感到一陣不安,疑慮重重。從那一刻起,這種不安的感覺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我已經看過地圖,地圖很清楚,但我沒有在地圖上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我們沒有關於目標區域內植被狀況的詳細情報,不過在興都庫什山海拔一萬英尺的地帶,土地顯然非常貧瘠。用不著成為地理學家也能知道,植被在這種環境下生長緩慢,十分稀疏。這對登山者來說是個令人振奮的消息,而對於我們而言卻意味著一場噩夢。
就像在伊拉克一樣,這些武裝分子對我們的交戰原則瞭如指掌。這些並不是他們的原則,而是我們的原則,是西方國家文明世界的交戰原則。每個恐怖分子都清楚如何利用這些原則,否則那些駱駝販子就會提著步槍來跟我們戰鬥了。但是他們不會這樣做,因為他們知道我們不敢開槍,因為我們可能因此被控謀殺。我確信他們肯定覺得這真是太可笑了。
我立刻意識到,如果他有機會的話,他一定會殺死我。
邁克和丹尼帶hetubook.com.com上了加掛榴彈發射器的M四步槍,而我跟艾克斯則拿了MK十二狙擊步槍。我們四人都帶了賽格─索爾九毫米手槍,不過決定不帶M六〇機槍這樣的重武器,因為我們的裝備已經十分沉重,如果再背上機槍就無法攀登懸崖絕壁。
我們無法分辨他們到底是敵視美國的武裝分子還是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我們用了三天時間才把他們壓制下去,而且最後還不得不呼叫大規模空中支援來掩護我們撤退。又過了三天,我們得到的衛星照片告訴我們,恐怖分子在夜間派出了十二名殺手,帶著卡拉什尼科夫衝鋒槍和彎刀在黑夜中摸向我們當時的位置,打算把我們幹掉。
繩索從機尾放到地面,位置調整得恰到好處,以免我們進行索降時繩索把槍枝纏住。沒有人說話,我們背好武器裝備,排成一列,丹尼第一個出發,沒入茫茫黑夜之中;我緊隨其後,然後是邁克和艾克斯。我們抓住繩索迅速滑向地面,每個人都戴著手套,以防手被繩索磨破。索降高度大概為二十英尺。
海豹突擊隊員絕不會承認自己感覺恐懼。即使我們感到害怕,也絕不會說出來。我們會打開艙門走出去,勇敢面對敵人,無論對方是多麼的凶殘。那天晚上我們心中的感覺絕不是對敵人的恐懼,而是種對某種未知因素的擔心,因為我們不能確定在那種地形下會遇到什麼情況。
飛臨行動區域後,直升機三次找錯了降落地點,每個地點之間相距幾英里。每次直升機都飛得很低,在地面上盤旋,但那些地方都不是我們預訂的降落地點。如果阿富汗人看到當時情況的話,他們肯定會一頭霧水——就連我們自己也被弄糊塗了!飛入,飛出,飛回,懸停,最後飛離。我相信就算沙馬克的人在附近,他們也不會知道我們的位置,就算知道了我們的位置,也絕對找不到我們。我們終於飛向真正的降落地點。最後的命令下達了——紅翼行動開始!機降控制員下達口令:「十分鐘準備……三分鐘準備……一分鐘準備……三十秒準備!……出發!」機尾的坡道放下,我們來到機尾,直升機上機槍手的M六〇機關槍隨時準備射擊,以防我們遇到埋伏。外面月黑風高,直升機的旋翼在風中發出熟悉的「嘣——嘣——嘣——嘣」的聲音。到目前為止,沒人衝我們開槍。
這簡直是我的噩夢,自從在簡報室第一次看到行動計劃時,這個噩夢就揮之不去:我們四個人站在光禿禿的山上,毫無掩蔽,而山下就是基地組織盤踞的村莊。對於基地組織的監視哨來說,這種情況再有利不過了,他不可能看不見我們這樣明顯的目標。對於我的狙擊訓練教官韋伯和戴維斯來說,這是他們最可怕的噩夢,狙擊手毫無掩蔽地暴露在開闊地中,在光天化日之下無所遁形。
在行動準備初期,上級曾經明確告訴我們「準備執行紅翼行動」,一切準備工作也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可這時整個行動卻突然被取消。這是因為他又失去了蹤影。那些負責情報的傢伙手裡掌握著密報,研究地圖和地形,圈定目標可能出現的區域,做出估計和猜測,以為自己已經鎖定了他的行蹤,但無法將範圍縮小到某個具體的村莊或者營地,更無法進一步確定其位置,好讓狙擊手潛入進行獵殺。
丹尼和我曾一起在位於佛羅里達州巴拿馬市的海豹運輸載具學校接受培訓,「九一一」事件發生時我們正在學校。丹尼非常喜愛瑜珈和武術,跟肖恩的關係也很好,兩個人看起來很有共同語言。我很高興丹尼能夠參加行動。他表面上似乎沉默寡言,但實際上十分風趣幽默,心腸也很好。但千萬不要惹惱他,因為丹尼.迪耶茨可是頭籠中的猛虎、一名勇猛強悍的海豹突擊隊員。
我希望自己當時也幫了醫院一點兒小忙,當然,我的一切工作都是無償的。我很喜歡醫生這個職業,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當上一名醫生,巴格拉姆醫院是我提高急救技能的理想地點,所以這段經歷對於我來說非常寶貴。
我們在阿富汗交戰原則嚴禁射殺或傷害非武裝平民。有些人確實沒有武裝,但他們卻為我們力圖消滅的非法武裝充當眼線;有些武裝分子則偽裝成平民。這些人怎麼辦?有些人趕著駱駝走在山間小道之上,他們看上去是平民,但駝背上卻馱著大量炸藥,足以摧毀紐約洋基隊的主體育場。這些人又怎麼辦?
駐守在巴格拉姆的各海豹小隊隨時準備出發執行打擊任務,但誰都不喜歡盲目出擊,那樣的話抓獲基地分子高級指揮官的希望非常渺茫。而且對於情報搜集人員來說,情況隨時都可能發生變化。基地武裝分子頻繁機動,而且也非常聰明,雖然他們並不完全清楚美國的技術能力,但他們絕對清楚不停機動的重要性。他們從一個村子轉移到另一個村子,從一個山洞轉移到另一個山洞,在一個地方從來不待太久,因此很難抓到他們。
我們已經掌握了很多與他相關的情報,這說明中央情報局,可能還有聯邦調查局,也很希望能夠生擒或擊斃此人。隨著一次次的簡報接踵而來,本.沙馬克變得越來越重要了。情報顯示其手下的兵力在八十人到兩百人之間,這意味著要進行一次大行動。赫利軍士長命令我和A排其他三個兄弟一起參加這次行動。
有時候邊境檢查站會遇到真正的麻煩,這時候我們就會派出大概二十名隊員去增援,我們先乘「悍馬」吉普,然後還得步行幾英里才能趕到。但問題在於,巴基斯坦東北邊境幾乎無人把守。巴基斯坦命令各單位只能沿著柏油路巡邏,活動範圍不得超過道路兩側二十米,在這個範圍之外就是一片自由的天地。所以人們只要繞開大路,沿著古老的小徑就能進入阿富汗境內。如果我們不加阻止,他們就能自由往來。許多人進入阿富汗境內只是為了偷牲畜,我們對此也睜隻眼閉隻眼,但基地分子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們會扮作牧民四處活動,對這種情況我們是絕不會放過的,那些馱著炸藥的駝隊更是我們的重點。
我們又往前走了大約半英里,沿途的地形簡直跟那晚的天氣一樣糟糕。這時候我們在雨中意外地聞到了房子和山羊糞的氣味——前面有一座阿富汗人的農舍,我們差點兒一頭闖進它的院子裡。現在我們必須非常小心了。我們伏下身體,從懸崖絕壁旁隱蔽的地方匍匐著穿過濃密的灌木叢。
在接下來的一週,我碰到了更糟糕的情況。當時四周漆黑一片,我們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匍匐前進,準備在一小片棚屋上面設一個觀察點。如果不用夜視儀,我們什麼也看不見。這時我突然滑進了地上一個張開的口子裡。
我又背上了一個用於引導直升機降落的發光裝置,此外還有望遠鏡和備用電池。丹尼背著電台,邁克和艾克斯則背著照相機和電腦。
最後我們終於爬上了山頂,並在山頂上發現了新鮮的足跡。顯然不久前曾有恐怖武裝的大隊人馬從這裡經過,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意味著沙馬克和他的手下可能就在不遠的地方。
接下來的一次任務中,我們有兩個目標,需要搜索兩個阿富汗山村。兩個村子一高一低,但我們不知道基地武裝的主力藏在哪個村子裡,所以我們得冒著傷亡的威脅把兩個村子都拿下。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抓捕一個年輕的傢伙,我們已經掌握了來自衛星和FBI的大量情報。但可惜的是我們沒有他的照片。
海軍上尉邁克.墨菲,士官馬修.艾克斯,士官肖恩.巴頓和我這四個人集合聽取簡報,了解相關情報和上級的要求。當時我們以為這不過是一次普通的行動而已,但在最後一刻,人員配置上卻出現了很大調整。他們決定換下肖恩,讓三十四歲的士官丹尼.迪耶茨頂替他的位置。
我們每天都會去軍情處看有沒有關於沙馬克的最新情報。赫利軍士長一直在研究這個任務,並同大隊的作戰處長指揮官中校一起進行討論。問題還是一樣:目標到底在哪兒?他比薩達姆.胡笙更加狡猾,衛星找不到他,就連中央情報局控制的能夠接近他的線人也打探不到他的真實身分和具體|位置。如果不能確定他的行蹤,那麼讓我們全副武裝帶著相機進山就毫無意義。而且,基地組織對低空飛行的軍用飛機構成嚴重威脅,直升機隨時都有被擊落的危險,就連執行夜間行動時也是如此。那些基地分子擺弄火箭筒就像擺弄AK四七一樣嫻熟。
指揮官埃里克.克里斯騰森少校非常清楚我們的價值,他也是我的好朋友,雖然他來自維吉尼亞州,但我這個德州人卻讓他開心不已,並總是用與我m.hetubook.com.com有關係的事物給各種行動起代號。他覺得我就像是小山羊比利和大野牛比爾的結合。在他的印象裡,這兩個人都穿著牛仔褲,拔槍神速,但實際上這兩個人都來自德州以北很遠的地方,好像是堪薩斯州或是別的什麼地方。不過對埃里克來說,德州及其以西、以北的任何地方都是一片荒原,是無法無天的邊疆區,那裡只有柯爾特點四四口徑左輪手槍、牛仔和印第安人。
我們離開直升機,無精打采地回到了住處。我們放下沉重的背包和武器,換下作戰服,擦掉臉上的油彩,回覆普通人的角色。獵殺沙馬克的任務停頓了兩星期之久,在此期間,我們又前往那些山間小徑執行了幾次任務,其中至少有兩次任務還幾乎讓我們喪命。
當時的感覺就像是我在孤軍作戰,只有耶穌知道我是怎樣安然無恙的。突然,爆炸的回聲消失了,只能聽見那三個瘋子零星的射擊聲。我靜靜地等著,直到確信他們已經走出了隱蔽處才跳出來扣動扳機。我不知道子彈打到了哪裡,有沒有打中他們,但突然間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就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歡迎來到阿富汗,馬庫斯。
殘忍的美軍槍殺愛好和平的阿富汗農民,美國軍方承諾將海豹突擊隊員繩之以法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受的教育,但這個年輕的恐怖分子卻是個科學家,是個炸藥大師。我們把這種人稱為IED(簡易爆炸裝置)分子,而他則是這片山區的IED之王。他和同夥給美軍帶來了一場浩劫,整個地區頻繁發生爆炸事件,最近他還炸翻了美國海軍陸戰隊的幾個車隊,造成重大傷亡。
這只是巡邏任務中的一種,也就是占領制高點,隱蔽地觀察小路上的動靜。另一種是監視偵察任務,我們要監視一個村莊,拍攝照片,尋找目標。由於情報工作十分出色,我們手頭上往往有對方清晰的照片,所以我們一般都能夠鎖定目標位置。我們一直都在執行此類任務,尋找那些襲擊海軍陸戰隊的武裝分子。通過高倍雙筒望遠鏡或是照相機的長焦鏡頭確認目標後,我們就會對村莊發起突襲,實施抓捕。如果像我們第一方案所設想的那樣,目標是獨自一人,我們就會抓捕目標,把他帶回基地,逼他開口,供出基地武裝的營地和設在山區的武器藏匿地點。

這種規模的行動還需要大量的支援保障:運輸、通訊、空中支援,更不用說彈藥、食品、淡水、急救用品、手雷和各種武器。而且後面提到的這些東西我們都得背在身上。
不過我們當時可沒想那麼多,一心只想著那所農舍。這時候,月亮突然又從雲層裡露出來了,明亮的月光將我們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我們趕緊躲到暗處。繞過那座農舍後,我們沿著山腰繼續向上攀登,沿途的植被還算茂密。但突然之間,出發前我所有的擔憂都變成了現實,猛地向我們砸了過來。走出樹林後,我們面前是一片貧瘠、荒蕪的坡地,坡地的北面則是一座陡峭的高崗。
簡報介紹了西北戰線——也就是阿富汗與巴基斯坦之間的邊境地區的情況。在那片山區中,兩國的邊界並未標明,而且地勢崎嶇,到處是岩縫和懸崖,恐怖主義武裝分子在那裡非常活躍。他們已經開始在這片地區重新集結,準備捲土重來。這片崇山峻嶺間的小路蜿蜒曲折,路上到處是巨石,一旦走動時有一小塊石頭滾落,就可能發出如同山崩般的巨響。在高聳入雲、寂靜安寧的興都庫什山脈中行動必須時刻注意隱蔽自己。

我不敢大聲叫喊。但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往下滑,我立刻明白自己是掉進了什麼地方,簡直感覺不寒而慄。我牢牢地攥著步槍,高舉右臂,以這個姿勢徑直掉進了村子的公共廁所裡,渾身都沒在了糞便裡面,這時我隱隱約約地聽到隊友吁了一聲說:「小心!馬庫斯剛剛又找到糞坑啦!」全隊的人再也忍耐不住,又發出一片笑聲,但這卻是我生命中最糟糕的經歷之一。儘管天寒地凍,我還是背著全副戰鬥裝備一頭跳進河中,好洗掉那些噁心的東西,不然的話我可能會讓巴格拉姆基地的全體人員都患上傷寒的。
在阿富汗執行的這次抓捕炸彈專家阿卜杜拉的任務讓我們這群新來的海豹突擊隊員從兩個方面認識了這場戰爭:首先,那些恐怖分子對我們極端仇恨,其次,在這場戰爭中,我們需要遵守的交戰原則使我們處於極端尷尬的境地。
海豹突擊隊員能夠對付他們,也能夠對付其他任何敵人。但是如果回到美國後有人會為了這個把我們投入監獄,那我們可就麻煩了。但即便是這樣我們也絕對不願意因此就不敢還擊,在山區執勤的時候等著他們來割開我們的喉嚨。
我們抓住了他。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狂熱的基地武裝分子,我永遠也忘不了這個傢伙。他年紀不大,才剛剛長出一臉絡腮鬍,但他卻用野蠻、瘋狂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我。
如果我們認為他準備立刻撤離所在的村子,那麼就由我們幹掉他。也就是說由我或者艾克斯對他進行射擊。很有可能我只有一次機會將沙馬克套進瞄準鏡,然後在幾百碼的距離上輕扣扳機。但有一點我很清楚:可千萬不能打偏了,否則我在巴思課程中的狙擊教官韋伯和戴維斯的幽靈肯定會冒出來,用力踢我的屁股,因為射殺敵人才是他們訓練我的目的所在。
他們又一次向我射擊,我也再次還擊。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發射了兩枚火箭彈,謝天謝地,我看到火箭彈衝我飛了過來,急忙臥倒尋找掩護。火箭彈擊中了我藏身處的一塊巨石,子彈、塵土、彈片和碎石頓時漫天飛舞。
太晚了。他們先衝著山上開火了,AK─四七突擊步槍射出的子彈雨點般落在我周圍的岩石上。我撲到岩石後面尋找掩護,心想肖恩肯定也已經發現了情況。然後我從岩石後閃身出來向他們射擊,發現他們也隱蔽到岩石後面了。不過,我現在至少把他們釘在這兒了。
我跟著F排徒步翻越崇山峻嶺,於凌晨在那個地勢較高的村莊上方占領了陣地。日出之後,我們迅速從山上衝入村莊,逐屋展開搜索,抓捕一切可疑分子。我們沒有開槍,但我們看起來肯定是一群凶神惡煞。沒有人反抗,但那個傢伙卻不在村子裡。
上級並不是要我們去跟敵人的大部隊正面作戰,而是希望我們隱蔽好自己,「找到那個雜種,牢牢盯住他,弄清他的確切位置和兵力部署,然後用無線電呼叫空降打擊部隊,由他們將其捉拿歸案。」很簡單的任務,是嗎?
村子裡的衛生設施極其原始。他們在村邊挖一個深坑,那就是全村的公共廁所。我們都被警告要小心那些廁所,在夜間巡邏時更是如此。有一天晚上,我滑了一跤,結果一隻腳掉進了坑裡。結果在死一般寂靜的夜晚裡爆發出一陣響亮的笑聲,大家都差點笑破肚皮。但這對我來說可一點兒也不好笑。
而如果我們真的打死了幾個這樣的人,他們就會拿起手機立刻通知阿拉伯的半島電視台:
在我照料傷患期間,指揮官們一刻不停地加緊工作,篩選情報,確認中央情報局的報告,努力確認基地分子的頭目,好讓我們能夠給武裝分子以迎頭痛擊。清單上的潛在目標總有一長串,其中有一些是需要優先打擊的目標。我們通過衛星和海豹突擊隊員的偵察發現了非常危險的人物,確認了他們的身分,並初步判定了他們的位置。但是在行動之前我們必須反覆分析各種情報,判斷抓獲那些危險人物的機率有多大,這樣才能正確地選擇打擊目標。
恐怖分子的夜襲與當年對付蘇聯軍隊的戰術如出一轍:在黑夜中悄悄靠近,割開衛兵和崗哨的喉嚨,直到蘇聯軍隊和年輕士兵的家人再也無法忍受為止。他們就像當年仇視俄國人一樣仇視我們。
終於,直升機開始轟鳴。雖然行動計劃中存在許多變數,但目前看來一切正常。命令下達了,「紅翼行動開始!」我們背起裝備,登上枝努幹直升機,準備進入目標區域。我們將向東北方向飛行,大概有四十五分鐘的航程。「希望本.沙馬克那個混蛋還待在我們認定的地方。」邁克說道。
埃里克非常幽默,而且總是喜歡與下屬開玩笑,這個特點可能影響了他的升遷。不過在今天的海豹突擊隊中,七十五%的隊員都是大學畢業生,軍官與士兵之間已不再像從前那樣界限分明。埃里克當時三十二歲,父親是來自維吉尼亞州的一位海軍將軍。儘管他喜歡開玩笑,對上級總是擺出一副諷刺嘲弄的樣子,但他是一名非常優秀的海豹突擊隊指揮官,他領導的部隊是整個美國海軍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最具戰鬥力的單位之一。第十大隊針對當前的戰鬥進行了嚴格的訓練,指揮官埃里克少校的左膀右臂盧克.紐伯和軍士長渥特斯也都是非常出色的軍人,現在我們即將與他們一起並肩投入這場戰鬥,我只能說這真的是一種榮幸。
我記得自己當時注視著月光下的霧靄,如此潔白,如此純淨,看上去就好像我們能夠從中徑直走過,抵達對面的山峰。透過微光夜視儀看到的景色簡直無與倫比,堪稱是天堂美景,但在這幅美景之下的土地上,卻有地獄的潛流翻滾湧動,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燒。
我們披掛整齊,登上了直升機,萬事俱備,只等命令「紅翼行動開始!」就在此時,任務再度被取消。與其說我們又一次跟丟了沙馬克,還不如說這個狡猾的雜種又在別的什麼地方露出了頭,讓我們知道原來的情報有誤。
我知道,我們需要在山間地勢較低的地方炸倒幾棵樹,這樣我們不但在撤退時可以利用倒下的樹木掩護自己,還能開闢直升機降落區,從而幫助負責直接行動的部隊順利完成機降。植被稀疏的山頂不適合直升機祕密起降,如果周圍有扛著火箭筒的武裝分子就更危險了,而沙馬克的武裝訓練有素,事實也證明他本人是個強悍的傢伙,海軍陸戰隊不斷遭襲出現重大傷亡就證明了這一點。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直到二〇〇五年六月二十七日週一早晨,他們又一次追蹤到了沙馬克的位置。這一次的情報看上去千真萬確。到中午的時候,我們已經拿到了詳細的地圖和地形照片。情報部門幹得不錯,地圖比較詳盡,地形照片拍得也還過得去,但是我們還是沒有沙馬克的清晰照片。不過我們通過分析情報確定了基地組織另外一些頭領目前也在這個地方,雖然這些目標的價值低得多,但已足以確保紅翼行動這次能夠得以啟動!
任何時候,我們都得極為小心地隱蔽好自己,密切注意那些武裝分子,等待機會擊斃他們的領袖。由於他們配備有重武器,而且對當地地形瞭若指掌,這次任務十分危險。
我們很快就發現,他們在自己的地盤上能夠展開非常有效的行動。以前我一直認為他們一旦被發現就會轉身逃命,但實際上他們絕對不會這樣做。如果他們控制著制高點或能夠占領制高點,他們會堅決戰鬥;如果我們居高臨下向他們衝過去,他們往往會徑直往邊境線撤退,逃入巴基斯坦境內,而我們不能越過邊境追擊。如果跟他們的距離足夠近,你就會看到他們眼神中透出的桀驁不馴、對美國的憎恨和靈魂中燃燒著的怒火。
我們在阿富汗執行任務的前幾週中,戰鬥一直在繼續。每天晚上我們都會派出幾個小隊,努力阻止叛亂分子沿山間小路滲透進入阿富汗。每次月圓時我們都會展開大規模行動,因為只有那時月光才會照亮漆黑的山嶺。
這時候,艾克斯和丹尼來了。我們給他們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情況,然後滿懷心事地去餐廳吃午飯。我吃了一大盤義大利麵,隨後我們回到宿舍換衣服。我穿上了沙漠作戰長褲和叢林作戰夾克,這是因為情報顯示降落區域的植被不少,而且我們會降落到一片樹林裡。我還戴了一頂狙擊手風帽。
幾個小時之後,我們就展開了第一次行動。沒人把我們當作新手,因為我們都是訓練有素的海豹突擊隊員,隨時準備投入戰鬥,徑直插入那些山間小道,阻遏武裝部族分子從巴基斯坦湧入阿富汗。
海豹突擊隊員並不愚蠢。我們也跟其他人一樣閱讀全球各大報紙的頭條新聞,其中報導了我們的一些士兵認為自己是在履行職責、攻擊敵人,結果卻被法庭指控謀殺。
當地部族幾個世紀以來一直在這些小徑上活動,二〇〇一年美軍對「基地」組織進行了毀滅性轟炸之後,其殘餘武裝也正是從這些小徑上逃走的。不過,我們很快就會找出他們的藏身地。
我還帶了幾個克萊莫地雷,這是一種帶有絆線的爆炸裝置,可以防止偷襲者靠近。在阿富汗執行任務的第一天就給了我一個教訓:當時兩個阿富汗人摸到了離我極近的距離,在那個距離上他們可以很輕易地把我幹掉。
看到這些人居住的偏遠的普什圖村落之後,我們更加難以理解所發生的一切。那完全是未開化的原始人居住的地方,房屋用曬乾的土磚砌成,室內是泥土地面,散發著尿液和騾糞的惡臭,房子底層還養著雞和山羊。但就在這種穴居的環境下,他們對一座二十一世紀的大都市策劃並實施了駭人聽聞的暴行。
所以我們總是一起乘直升機去執行「長角牛」行動或是「孤星」行動,他非常喜歡給行動起這種代號。我們執行的任務大多數是隱蔽進行的,通常需要密切監視山間的小路和村莊。在拍照和抓捕目標時,我們總是盡量避免交火。
山頂上有一塊巨大的平地,草木繁茂,月亮此時從雲縫中露出身影,在白色的月光照耀下,我們面前的草地簡直像人間仙境。我們都禁不住停下腳步欣賞這幅美景。

我們乘直升機深入山區,占領了一座深谷周圍的山頭。參與行動大概有二十名隊員,其中包括丹尼.赫利,肖恩,艾克斯,還有邁克,我們對這片山區展開扇面搜索。艾克斯、邁克和詹姆斯.蘇(代號愛爾蘭一號)與赫利,肖恩和我(代號愛爾蘭三號)相距大約一點五英里。
記者或攝影師不時會吃上一顆子彈,接著這些拿著高薪的新聞工作者就變成了國家英雄,在報紙和電視上備受讚揚。海豹突擊隊員並不粗魯,但這種事情真讓我們非常厭惡,我們經受了嚴酷的訓練,拿著微薄的薪水,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地搏殺,每天都要面對陣亡或受傷的危險,但我們卻從不張揚。海豹突擊隊員是幕後的英雄,無名的戰士,只有與他們同樣默默無聞、傷心欲絕的親朋好友才會記住他們的名字。
這裡的確讓我們感到不安,因為這裡是恐怖主義的心臟地帶;那些人就在這裡草擬、修改、制定摧毀世貿中心的計劃。說實話,這一切看起來都是虛幻的、不可能發生的,但是我們都知道災難的確已經發生,而這片遙遠、荒涼的地方就是那場災難的根源,是賓.拉登手下戰士的祖國,也是他們繼續密謀摧毀美國的大本營。在這裡,對山姆大叔的仇恨如此根深蒂固,這令絕大多數西方人感到費解。邁克、肖恩、艾克斯、我和其他隊友來到了這裡,隨時準備面對我們的對手。他們沉默寡言,意志堅定,是高山的主人,隨時準備用步槍和彎刀給予我們致命的一擊。
與此同時,海豹突擊隊第十大隊的主力突入了地勢較低但規模更大的那個村子。因為他們必須訊問村民(我們都非常擅長訊問),所以他們的行動持續了一段時間。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需要嚴加盤問每一個人,找出誰在說謊,誰的供詞前後不一,誰的供詞與他人不符。我們要在這群人中找出哪些人是牧民,哪一個不是,而那個不是牧民的年輕人就是我們的目標。
這就是當前美軍士兵面臨的問題:媒體對我們虎視眈眈,以指責我們為樂,導致我們總是擔心過度使用武力。我們沒有做錯什麼,不應被如此對待。也許唯一的過錯就是熱愛自己的祖國和它代表的價值觀。
我跌入了百尺峽谷,我們下降,下降,下降,結果摔壞了脾臟,刺痛,刺痛,刺痛,就像那燃燒的火環……
我曾經在上文中描述過我們有多麼強壯。我們的確可以爬上任何東西,到達任何地點。但你可能不會相信,我們用了八個小時才前進了一點五英里。還有好幾個傢伙從那該死的山上摔下來受了重傷。更要命的是,那裡比一口煎鍋還要熱,有個兄弟後來對我說:「只要能夠離開那兒,我寧可不當海豹突擊隊員。」我知道他並不真是那個意思,但我們當時的感覺疲憊不堪,灰心喪氣。最後各小組的隊員用繩子繫在一起,背著鼓鼓的背囊和步槍攀登那座危險的山峰。那是目前為止我最艱難的一次行程,而且我們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這次任務太糟糕了,所以我們寫了首詞,駐地的班卓琴大師還給它配上了約翰尼.卡什演唱的《火環》的曲:
沙馬克讓他的部隊不停地機動,途中在普什圖村莊外圍紮營過夜,或者乾脆住在村子裡,接受普什圖人的盛情款待,然後再開拔前往下一個村莊駐紮,一路上不斷擴充隊伍。追蹤這些人異常艱難,不過他們也得休息、吃飯、喝水,甚至也得洗澡,所以他們沿途必須得到村莊的幫助。
一天清晨,我們在那些山間小徑上的六號檢查站執行任務,突然遭遇猛烈襲擊。我們大約二十名隊員剛剛進入陣地,和_圖_書藏在山間的阿富汗暴徒就用火箭筒向我們集火射擊,數以百計的火箭彈從我們頭頂掠過,打在山坡上,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我沿著山脊小心地移動,偶爾停下來用雙筒望遠鏡掃視一下那條山間的小徑。我悄無聲息地行進,心中已經做好一切準備應付各種情況。如果來的是一群趕著駱駝、扛著火箭筒的部落戰士,我必須立即通過無線電請求增援。如果對方人數不多,我們的兵力足夠對付他們,我們就會發起突襲,使用一切手段活捉匪首,殲滅其部下。
我們還帶了一大捲爆破索,準備到時炸掉一片樹林供直升機降落,這樣才能保證我們在任務完成後順利撤退,執行打擊、抓捕行動的部隊順利到達。臨出發時,因為對整個行動有所擔憂,我又抓了三個彈夾,這樣我身上一共帶了十一個彈夾,每個裝彈三十發。八個彈夾是標準的彈藥攜行量,但紅翼行動有些讓人擔心。最後我發現大家都有同感,每個人都多帶了三個彈夾。
赫利軍士長幾乎每天早晨都會讓我們小隊的指揮官邁克和我看一份名單,上面列出了大約二十個人和他們可能的藏身之地,我們就在其中篩選,挑出我們認為應該追捕的對象,由此建立了一個流氓資料庫,並根據掌握的情報從中選擇每次任務的目標。本.沙馬克這個名字一直停留在名單上,對其兵力規模的估計也不斷增加。
在我走回住處與隊友會合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這次任務中的一個問題:四周沒有藏身之地,也就是說沒有合適的觀察點,而如果不能占領好的觀察點,就意味著無法有效地進行偵察活動。如果村莊周圍的懸崖絕壁與我想像中的一樣崎嶇,缺乏植被,到處是石頭,那我們在村莊周圍的高處就會非常顯眼,如同嵌在山羊屁股上的鑽石一樣引人注目。
我們的行動異常緩慢,爬上去,又滑下來,在黑暗中摸索尋找任何可以抓得牢、站得住的地方。在出發後的半個小時裡,我們幾個都曾從山上滑下去過,但我的情況最糟,因為其他三個人都是攀登專家,個頭比我小,體重比我輕。由於塊頭大,所以我的行動要慢得多,老是落在後面。當我在後面追趕他們的時候,他們就在前面休息,而等我趕上他們的時候,邁克就示意繼續前進,不給我任何休息的時間。「去你媽的,墨菲。」我憤怒地罵了他一句。
實際上,當時的環境如此惡劣,坐下來休息並不是個好主意。我們渾身都濕透了,如果停下來休息,五分鐘內就能凍僵,所以我們不敢停下腳步,一直往上爬,盡量保持體溫。這段路程真是讓人痛苦不堪。我們不時伏下身體,盡可能地抓住某個支撐物,以免再次滑下山去。
我們的指揮官認為贏得勝利的關鍵在於情報,必須鎖定炸彈製造者,找到他們的後勤基地,摧毀他們的軍火庫,讓他們無力發動攻擊。但這實施起來十分困難。我們面對的敵人殘酷野蠻,對我們懷著刻骨仇恨,不怕犧牲自己的生命,準備同我們戰鬥到底,並認為他們早晚會把這些侵略者趕出去。他們一直堅信自己能夠做到這一點。但我們要說,不,這不可能。
他們藏匿的炸藥只有一個用途,就是炸死炸傷部署在阿富汗的美軍部隊。而且正是那些叛亂分子支持並庇護了奧薩馬.賓.拉登。上級也明確地告訴我們,沒有「如果」,沒有「假如」,沒有「但是」,賓.拉登就藏在我們執行任務的區域之內,就在那裡某個地方。
赫利軍士長會梳理整堆照片,對比分析地圖與圖表,找出那些有利的地點。如果我們去這些地方執行任務,那麼成功的機率很高,而且不必進行激烈的巷戰。他自己篩選出了一個名單,上面列出了主要嫌犯的姓名和可能捕獲他們的地點。到六月份的時候,他已經積累了厚厚一本記錄,上面記著基地組織重要人物的各種常用戰術和他們獲得炸藥的可能途徑。
當高級指揮官在研究某個具體目標的時候,我們就在基地待命。這時我就會利用自己的空閒時間主動到巴格拉姆醫院做義工,我多數時間都待在急診室,幫助處理傷員,努力提高自己的醫護水準,從而更好地救治隊友。
經過縝密分析,一個傢伙的名字浮現在他眼前。出於保密的原因,我姑且稱此人為本.沙馬克,他是基地組織一支主力部隊的指揮官。這個人在山區長大,陰險狡詐,曾攻擊過阿富汗的許多城市,而且直接參與製造了數起針對美國海軍陸戰隊的炸彈襲擊事件。沙馬克大約四十歲,是個神祕的人物,手下大約有一百四十至一百五十名武裝分子。他受過高等教育,熟悉戰術戰法,會說五國語言,而且是奧薩馬.賓.拉登的親信之一。
我們不會聽任他洩露我們的位置,而制定那些交戰原則的政客們也不會放過我們。反正當手榴彈在我們中間爆炸,炸斷士兵的腿或炸碎他的頭的時候,那些衣冠楚楚的傢伙們絕不會在場。
有些照片反映了村子的布局,但照片上幾乎看不到村子周圍的環境情況。我們非常精確地測定了村子的GPS座標,還挑選了一些可以作為直升機降落區的地點,雖然我們在進入目標區域時會從直升機上實施索降,直升機不需要降落,但撤退的時候有沒有找到合適的降落區就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了。
事實上,如果任何政府認為戰爭在某種程度上是公平的,就像棒球比賽一樣有規則可依,那它就根本不應該捲入戰爭。因為戰爭沒有任何公平可言,誤殺不可避免,自古以來一直如此。面對凶殘的基地分子,我們執行的不是《日內瓦公約》第四條第四款,而是五.五六mm條款——這是我們M四步槍的子彈規格。如果你不喜歡這項條款,別人就會用七.六二mm條款來對付你,而且會用俄制AK─四七步槍密集地射過來,要你的命。
我們一落地就以二十碼的間距四散展開。此刻寒氣逼人,而直升機旋翼吹起的狂風則揚起漫天沙塵,無情地吹打在我們身上。這可真是雪上加霜。我們不知道暗處是否有武裝分子在監視著我們,在這片由武裝分子控制的土地上,這是完全有可能的。我們聽到直升機的引擎猛然迸發出一陣咆哮,隨後它迅速向上爬升,離開了這片荒蕪的土地,飛入茫茫黑暗之中。
情況就是這樣。讀者肯定明白我的意思——美國媒體會把我們釘死在十字架上的。這些日子媒體一直在指責我們。事實上,在這場反恐戰爭中根本無法準確分辨恐怖分子與平民。因此制訂那些根本無法執行的交戰原則毫無意義。在許多情況下,我們無法判斷哪個人才是敵人,而等你弄清楚的時候為時已晚,所以自己的安全根本無法保障。在實戰條件下嚴格遵守交戰原則幾乎是不可能的。
一般來說,如果我們的目標身邊只有四個保鏢護衛的話,我們會直接進入村莊實施抓捕,沒有問題。但如果周圍有大批恐怖主義武裝分子駐守的話,我們會要求空降相當規模的增援力量來對付他們。
但片刻之後,我們突然意識到草叢中很可能埋伏有敵人,所以都蹲下身子,一聲不響。艾克斯試著找一條小路穿過這片草地,但沒有找到,接著他又想自己開出一條路,結果也失敗了。草叢太過茂密,幾乎把他淹沒在裡面。沒過多久他就回來了,在亞洲溫柔的月光下,在緊鄰世界屋脊的古老傳說中的土地上,他滿懷詩意地告訴我們:「夥計們,這他媽的根本過不去。」我們的右側是一道深谷,作為我們目標的那個村莊就在下面的某個地方。我們已經抵達了一號地點,現在我們只能重新選擇一條路線,沿著懸崖的側面繼續前進。這時候,一團濃霧突然飄來,我們腳下的山峰和峽谷都沒入其中。
在醫院裡幫忙真讓我大開眼界,因為我們不但收治軍人,也樂於救治阿富汗人。當他們被送到急診室的時候,大多數人身上都有槍傷,偶爾也有刀傷。這個國家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幾乎每人都有一枝槍,似乎每家的客廳裡都擺著一枝AK四七,結果槍擊事件層出不窮。不時會有身負重傷的阿富汗平民躺在醫院門口,而我們不得不用「悍馬」吉普車把他們接到急診室。無論是誰,只要來到這裡,我們都給以救治和最悉心的照料,而一切費用都由美國納稅人承擔。
儘管我們吃盡了苦頭,但對於深入敵後作戰的海豹突擊隊員來說,這種環境真是完美無缺。如果沒有我們配備的先進夜視儀,他們不可能看得到我們。狂風暴雨只會讓他們待在屋裡,而沒有睡去的人會以為只有瘋子才會在這種天氣裡待在外面。他們的想法是對的。我們四個人一路上都在摔跤,大概每走五百碼就要跌一跤。我們渾身濕透,全身都是https://m.hetubook•com•com泥,感覺就像參加巴思第二階段訓練的學員。沒錯,只有瘋子,或者是海豹突擊隊員才願意在這種鬼天氣裡四處走動。
當我們被眼前的美景驚呆的時候,邁克推算出我們剛剛離開一號地點不遠,還得繼續向北走。由於無法穿過這片草地,我們呈扇形散開搜索可行的路線,結果丹尼找到了一條繞過大山的小路,能夠通往我們的目的地。但這條路也不好走。月亮又躲進了雲層,天上也再次下起了大雨。
根據行動計劃,我們將在沙馬克藏身處周圍的制高點上進行潛伏,如果必要的話需要連續潛伏四天,在此期間身體移動不能超出一英尺範圍,而且絕對不能弄出一點兒聲響。
前往阿薩達巴德的另外五名隊員也登上我們的直升機。另一架直升機率先起飛,我們的直升機也隨即離開跑道,在基地上空傾斜轉彎,進入目標航線。外面漆黑一片,我沒有看窗外,而是始終盯著地板。邁克、艾克斯、丹尼還有我,我們四個人都對此次任務有些不祥的預感,但我也說不清這次任務究竟有什麼不同。往常前去執行任務時,我們總是充滿自信——我們準備好了,放馬過來吧!
這裡沒有一棵樹木,沒有一簇灌木。只有濕淋淋的頁岩、泥巴和大大小小的石頭。月亮就在我們頭頂,把我們長長的影子投在山坡上。
我繼續悄無聲息地進行巡邏,隨後隱蔽在幾塊巨石後面觀察小徑上的動靜。沒有任何情況。於是我從巨石後走了出來,進入一片開闊的地域,這時我突然在下面發現了三名阿富汗部族分子。我飛速地思考著:我和肖恩相距七十碼。我現在要開火嗎?他們還有多少人?
但這裡的地形糟糕至極,而且沒有月光,周圍漆黑一片,我們的行進路線又選擇正面攀登陡峭的山峰,所以我們居然沒從山上掉下去摔斷脖子真是個奇蹟。更糟糕的是,當時還下著大雨,雨水冰冷徹骨,不出十分鐘,我們都渾身濕透了,彷彿又回到了地獄週。
我和丹尼是多年的老朋友,他個子不高(當然是相對於我而言的),非常強壯。他來自科羅拉多州,但家卻在維吉尼亞州海岸的海豹突擊隊基地附近,他的妻子瑪麗亞非常漂亮,我們都親切地稱她帕茲。他們沒有孩子,只養了兩條大狗,一條是英格蘭牛頭犬,一隻是牛頭獒,牠們簡直跟丹尼一樣強壯。
我們站起身,我走到丹尼那裡,讓他打開通訊設備,告訴機降控制員我們已安全落地,然後來到邁克和艾克斯的位置,他們倆人正拿著一根粗大的繩索。荒謬的是,繩索是被砍斷後從直升機上扔下來的。
看來上級又一次對紅翼行動亮起了綠燈。四人行動小組名單已經確定。整個小組由邁克負責指揮,丹尼和我負責通訊,邁克和丹尼任觀察手,艾克斯和我任狙擊手,並視當時的具體情況由我和艾克斯中的一人完成狙殺目標的任務。
我小心翼翼地移動位置。上級警告我們,那些阿富汗部族戰士驍勇善戰,絕不是容易對付的對手。我很清楚,如果一腳踩空,讓一塊小石頭滾落下去,我們的位置就會暴露。那些人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目光就像獵鷹般犀利,如果聽到我們的動靜或看到我們的身影,他們會毫不猶豫地發動攻擊。我們十分清楚這是一項非常危險的任務,但我們必須阻止武裝分子進入阿富汗。
大家可能會覺得奇怪:來自海豹運輸載具第一大隊的水下作戰專家為什麼會在海拔九千英尺的地方執行任務。在海軍中人們普遍認為,海豹運輸載具這種把我們送往目標區域的微型潛艇是世界上行動最悄無聲息的運輸工具。那麼操作這種交通工具的部隊自然就是世界上行動最隱祕的人。我們就是那支部隊,隨時深入敵後,悄無聲息地觀察敵情,隨後報告上級。我們的主要任務之一是發現目標,然後呼喚執行打擊行動的傢伙。雖然打擊行動聽起來很刺|激,那些傢伙也以參加這種行動為榮,但如果沒有我們在興都庫什山脈孤獨的山峰之間執行任務的話,打擊行動就根本不可能進行。
最終的行動地點在我們上方很遠的地方。這個地方讓人神經異常緊張,因為任何人在這裡都可以掩藏他的形跡。我們什麼也看不見,也不知道周圍有沒有敵人。十六年前,那些前蘇聯士兵就是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被人悄無聲息地割開了喉嚨,我猜他們在被殺之前一定也有我們現在的這種感覺。
「真他媽的。」邁克說道。
我們很清楚,自己從事的工作一千名美國人中有九百九十九個都不會考慮,人們也反覆強調我們是維護國家安全所不可缺少的力量。但當我們被派往阿富汗執行極其危險的任務時,人們卻告訴我們,在駱駝販子將我們炸得粉身碎骨之前不得開槍射擊,因為他可能是個手無寸鐵的平民,不過是隨身帶著炸藥散步而已。他的弟弟怎麼辦呢?那個拿著根棍子,在他身後驅趕著那些該死的駱駝的少年,我們該拿他怎麼辦?如果他迫不及待地爬上高山,找到他的兄弟,投奔那些扛著火箭筒、躲在山洞裡的基地死硬分子,我們該怎麼辦?
每次與武裝分子遭遇,他們都會搶先開火。只要有一絲聲音,出現任何暴露我們位置的響動,他們就會衝我們射擊。他們的射擊位置往往在巴基斯坦境內,而我們不能進入那裡,所以我們總是隱蔽地展開行動,小心地拍攝照片,抓捕他們的頭目,並時刻與基地保持連繫,必要時隨時請求支援。
我們沒有帶鏟子,邁克和艾克斯不得不用樹枝、雜草和樹葉把繩子藏起來。我知道空中有一架AC─一三〇炮艇機正在監控著我們,所以完成這項工作之後,我就打開電台與之取得連繫,並向其發送了簡短的信息:「狙擊手二十一號,我是閃光三號,準備出發。」「收到。」這是我同他們的最後一次通話。現在我們集合準備出發,目標大約在四英里以外。我們的行進路線是事先計劃好的,先沿著一道山脊前行,順著山勢向右一個急轉彎之後再繼續行進。沿線主要地點都已經在地圖上標出,旁邊還註明了GPS衛星定位數據,它們分別被稱為一、二、三號地點。
我們還帶了單兵自熱口糧——牛肉乾、雞肉面、能量棒、淡水——還有花生和葡萄乾。所有物品加起來大約重四十五磅,這對我們來說是輕裝上陣。肖恩過來為我們送行:「再見,公子哥們,給他們點兒厲害瞧瞧。」一切準備就緒,我們驅車來到特種作戰直升機的停機坪,在那裡等待消息,看是否會出現變動。如果那樣的話,那將是紅翼行動第三次被終止。但這次傳來的命令卻是「勞力士,一點鐘。」意思是天一黑我們就出發。
最後的命令下達了——紅翼行動開始!機降控制員下達口令——「一分鐘準備……三十秒準備!……出發!」機尾的坡道放下……直升機上機槍手的M六十機槍隨時準備射擊……月黑風高……丹尼第一個出發,沒入茫茫黑夜之中。
我們有時會遇到一群人坐在篝火旁喝咖啡,他們留著絡腮鬍,面色陰鬱,身邊的AK四七開著保險。我們首先要確認他們的身分。他們是普什圖族人嗎?是溫和的牧羊人嗎?或者還是恐怖主義武裝分子,那些一看到你就會割開你喉嚨的凶殘山民?幾天之後我們意識到,基地戰士根本就不像阿富汗山區農民那般皮膚粗糙、骯髒不堪。許多人都曾在美國受過教育,現在他們來到阿富汗,小心地擦拭著AK四七,準備把我們全殺光。
在月圓時我們還會派出直升機,看著那些滿臉絡腮鬍子的瘋子們越過邊界湧入阿富汗,然後對他們進行圍捕。直升機像牧羊犬一樣驅趕著他們,使他們疲於奔命,最後落入我們設置的口袋中。我們隨即把他們抓起來,進行審問。
我在衛星照片上數了一下,我們要偵察的那個村子一共有三十二棟房子,但我們不知道沙馬克到底藏在哪棟房子裡。我們也不知道當我們進入目標區域並獲得更準確的情報後,是不是會發現村子裡還有另外的房子。
而我們在同恐怖分子或基地組織進行戰鬥時則多了一份擔心,害怕我們自己海軍的最高法官會判我們有罪,害怕美國媒體會指責我們。那些經驗不足、一知半解的記者們是我們的夢魘,他們只想寫一篇轟動性的報導,證明自己沒有白拿薪水,沒有浪費老板的錢。別以為只有我才這麼想,實際上我們都很討厭這類記者,因為他們愚昧無知,投機鑽營,不辨是非。在美國,一旦媒體開始報導武裝衝突,新聞中就不再有客觀的事實,只剩下個人偏頗的觀點。而只要媒體捲了進來,那麼你就很可能輸掉戰爭,因為在其報導之後,我們的行動立刻就會受到更為嚴格的限制,這對敵人而言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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