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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裁縫師

作者:瑪麗亞.杜埃尼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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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8

第二章

18

「那我一定沒有時間把衣服送去您家。」
「我以前做過,我認為可以。」
她用手指握起布的一端,彷彿變魔術一般,剛還捲成一捆的布料馬上散開變成一件光滑的紅色絲綢禮服,奢華、炫目,長到地上,下垂的曲線無可挑剔,裙襬呈圓形散開(這種收擺稱為「弧形」),就像佈滿極細微的皺摺的長裙,古典、簡約、精緻。這件事已經過去四、五年了,但我腦海裡仍原原本本地保留著製作這件衣服的過程,當年我會積極參與所有步驟。從埃雷娜.芭萊亞到羅薩琳達.福克斯衣服的製作手法沒有變,唯一的問題就是現在時間非常緊,我們得抓緊每一秒鐘。潔米拉全力協助我,用鍋子把水燒開,倒進澡盆,接著把布料放入滾燙的熱水中,讓它充分浸泡,進行這一步時我的手都被燙傷了。洗手間一下子充滿蒸氣,我們緊張地看著這缸水,汗珠從額頭滾滾流下,鏡子也被熱氣覆蓋一片模糊,連個人影都看不清楚。過一會兒,等到水的顏色變得很深,幾乎看不出布料在哪兒時,就差不多可以拿出來了。我們把水放掉,一人抓住一端,用盡全身力氣擰這塊布,擰的過程中還時不時從不同方向拍打它,就像以前在魯尼塔街公寓裡拍打床單一樣,直到擰乾所有水分,才把它拿去太陽底下曝曬。不過不是攤開來曬,而是恰好相反,我們的目的,就是要在曝曬的過程中,盡可能地讓它保持扭曲的狀態,這樣乾了之後就能留下所有的皺褶。我們把擰成一團的布料放進大臉盆裡,一起抬到屋頂,再次一人抓住一端,朝反方向用力擰,把它擰得像一條粗繩,或者像一根巨大的彈簧。接著,我們把一塊大毛巾鋪到地上,將盤成蛇狀的布料放到毛巾上。就是這塊皺巴巴的布,幾個小時後將被做成禮服,穿在我那位英國客人身上,去和她生命中的神秘男子手挽著手第一次公開亮相。
「一件仿造的德爾菲斯。」
「您得來這裡換。」我說,「最好https://m.hetubook.com.com七點半左右就到,化好妝,做好頭髮,穿上您晚上要穿的鞋,戴上首飾,總之把一切都準備好。我建議不要戴太多配件,顏色也不要太鮮豔,這件禮服不需要太多裝飾,裝扮越簡潔看起來就越優雅,明白嗎?」
「我們可以緊急做一件德爾菲斯禮服,妳知道那是什麼嗎?」
我早該想到了,得土安最好的房子大多都在那裡。那是市區南方一個比較偏遠隱蔽的地區,靠近公園,就在巍峨的格爾蓋斯山腳下,一棟棟大房子四周環繞著花園,再往外是大菜園和甘蔗田。
她馬上轉過身,沒有回答,而是邁開輕快的步伐快步走到我身邊,抓起我一隻手緊緊握著。
「好了,趕快走吧,不到十分鐘就要八點了。」
「我這位親愛的無知小姐,這件衣服的設計者可是馬里亞諾.福爾圖尼.馬德拉索,偉大的馬里亞諾.福爾圖尼的兒子。老福爾圖尼稱得上是哥雅之後十九世紀最棒的畫家了,他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藝術家,正好和摩洛哥很有關連,他在非洲戰爭時來到這裡,馬上就被這片土地上五彩斑斕的色彩和異國風情深深吸引,我們從他之後的很多作品都看得出來。事實上,他最有名的代表作之一就是《得土安戰役》。如果說老福爾圖尼是位德高望重的畫家,那他的兒子就是位真正的天才。他也畫畫,但他在威尼斯經營的工作室也幫戲劇做舞台設計,此外他還是位攝影師、發明家、傳統工藝學者,以及布料和服裝的設計師。比如那神話般的『德爾菲斯』,就是你這個小裁縫師剛才抄襲並加以發揮的那件晚禮服,是他最成功的作品之一。」
我拿出事先挑好的布料給她看,一塊光滑的灰藍色綢緞,坎德拉莉亞最近不知道從哪裡用什麼手段換來的。當然,我沒有提起它的來歷。
「一件福爾圖尼的德爾菲斯禮服?」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跑到走廊上叫潔米拉,請她進來工www.hetubook.com.com作室。看到穿著禮服的羅薩琳達,她驚訝地摀住嘴巴,差點發出讚嘆的驚呼。
「等一下,別動。」我說。
我看一看時間。
這時我才把布料展開,鋪在剪裁桌上,小心翼翼地攤開它。我們緊張地注視著,直到眼前的香腸奇蹟般地變成一塊帶著皺摺、熠熠生輝的美麗絲綢。潔米拉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沒有設備,不懂技術,我們沒辦法做到像福爾圖尼的大作那樣的永久性皺摺,但至少可以讓這個相似的效果維持一個晚上,一個對某位女人來說非常特別的夜晚,她必須穿得像個公主。我把布料整塊攤開,讓它慢慢冷卻下來,再剪成四塊,按照羅薩琳達的尺寸做成一件圓筒的合身長裙,我保證她穿上後一定就像第二層皮膚一樣合身。我先縫好一個簡潔的領口,接著縫袖口,沒有時間再添加其他裝飾,大概一個小時後,這件仿造的德爾菲斯禮服就完成了。這是一件匆忙趕出來、高級服裝界革命性作品德爾菲斯的家庭精簡版。雖然是仿造的,但足以讓所有人過目不忘,半個小時後我的顧客就要穿著它去豔壓群芳。
「謝謝,謝謝,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妳!」
「有可能嗎?」
「帕爾梅拉斯街。」
我出去迎接羅薩琳達,以為她會在大廳等我。但我走過工作室時,卻看到她站在人型模特兒前面,模特兒身上正是她那件禮服。她背對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站在門口簡單地問:
門鈴響時我正把腰帶比在衣服上看效果。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的模樣有多狼狽,為了把布料烘乾,我們把屋子弄得像個蒸籠,如瀑布般的汗水把我的妝全弄花了,頭髮也亂七八糟。悶熱、擰布料時拼命用力、不停上上下下地在家裡和屋頂間奔波,以及後來匆忙的縫紉工作,全都讓我看起來就像剛被騎兵團飛奔碾過一般,衣衫不整,頭髮凌亂不堪。趁著潔米拉去開門的空檔我趕緊跑回自己房間,匆匆換一套衣服、梳頭、補妝。我費m•hetubook•com.com盡全力做的作品如此美妙,不能讓自己的形象破壞它的美麗。
「好,我來告訴您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等下馬上就要一點了,十分鐘後還有一個客人要來試衣服,等她離開後我們就可以立刻開工。先把這塊布弄濕,晾乾,大概需要四到五個小時,也就是差不多快下午六點。然後還需要大概一個半小時來縫製,雖然只是一些最簡單的直線縫,而且我也有您所有的尺寸,不需要再試穿。但即使如此,我也得留一點時間以防有要調整的地方,並進行一些細節的收尾。這樣大概就要到最後時限了,您住在哪裡?對不起,這個問題不太妥當,但我絕對不是好奇……」
她急促的腳步聲吵得所有鄰居都從陽台探身觀望,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她一路小跑步上樓,腳步聲迴盪在樓梯間。我開著門等她,一見面連打招呼的時間都沒有,馬上提出我的主意:
「八點。」
她完全明白,還鬆了一口氣,非常感謝地離開了。半個小時後,在潔米拉的幫忙下,我開始處理這個緊急任務,雖然依我有限的獨立縫紉經驗來看實在有點令人害怕,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在馬努艾拉女士的服裝店工作時參與過一模一樣的工作。我們曾為一名叫埃雷娜.芭萊亞的顧客做過一樣的衣服,她風格獨特,經濟狀況不太穩定,但手頭寬裕時就會來訂製一些用最高級的布料做的奢華衣服。她和其他同樣經濟狀況的女士不同,那些人在經濟狀況不好時會編造各式各樣的藉口,比如外出旅行、有重要的事、病了,來掩飾自己沒有能力繼續添購新衣服。但埃雷娜.芭萊亞從不這樣遮遮掩掩,她在她先生的生意不景氣時也從沒停止光臨我們服裝店,每次過來都毫不在乎地自我嘲諷,然後跟馬努艾拉女士兩人手牽手把舊衣服巧妙地改造成最新潮的款式,變化幾處剪裁,添加一些裝飾,或者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重新組裝,甚至還會精打細算地選些便宜而布料和相對簡單的手工和圖書,這樣就能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效益,絲毫無損她的美麗。「飢餓讓人產生靈感。」她總是笑著這麼說。有一天,她來服裝店說要訂製那件最特殊的禮服時,我母親、馬努艾拉女士,還有我,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想要仿造一件這個。」她邊說邊從一個小盒子裡拿出一樣東西,似乎是一捆捲成桶狀的大紅色布料。看到我們驚訝的表情,她頓時哈哈大笑,「這個,女士們,叫做『德爾菲斯』,一件獨一無二的禮服。這是藝術家福爾圖尼的作品,在威尼斯做的,只有歐洲一些大城市最高級的商店才有賣。你們看,這顏色多美,這皺摺多精細。這件禮服的做法是設計者的機密,非常合身,縫製得剛剛好。親愛的馬努艾拉女士,我也想要一件。當然是一件仿品。」
「您今天晚上的宴會幾點開始?」
羅薩琳達向潔米拉微笑致謝,輕巧優雅地在原地轉幾圈。旁邊的阿拉伯女孩羞怯地看著她,臉上充滿喜悅。
她看著我,彷彿在問該怎麼辦。
「喜歡嗎?」
她梳著一個低低的髮髻,一頭自然的鬈髮比平時看起來更顯眼。整張臉只有眼睛和臉頰化了淡妝,但口紅十分艷麗。高跟鞋讓她比平常高出快一個手掌,全身上下的配件只有一對白金耳環,閃閃發亮,很長、很美,身上還散發著一股甜美的香水味。她脫下便衣,我幫她穿上嶄新的禮服,不規則的皺摺泛著藍色的光澤,隨著她的身材凹凸起伏,性感極了,恰到好處地突顯她纖細的骨架和精緻的體態,美麗的曲線展露無遺,奢華而高雅。我幫她繫上腰帶,在背後打一個蝴蝶結。最後我倆一起面對鏡子,看著這令人驚豔的效果,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和潔米拉站在陽台目送她離開,沉默著、手牽著手躲在角落裡,不想被街上的人發現。夜幕降臨,我往下看,以為會再看到她那輛紅色小車,但這次卻是一輛黑色大車,黑得發亮,充滿威嚴感,車子前面還豎著幾面小旗子,因為距離太遠,天太和_圖_書黑,我沒辦法辨認旗子的顏色。當她穿著藍色禮服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車燈立刻亮起,一位穿制服的男子從副駕駛座走出來,迅速打開後車門。他畢恭畢敬地等在車門邊,直到她走到街上,踏著優雅的步伐走向車子,不疾不徐,就像在驕傲自信地炫耀身上的禮服。我沒有看到車後座是不是還有人,因為她一坐進去,那個穿制服的男子馬上就關上車門,回到自己的位置。車子發動了,在黑夜中疾馳而去,裡面坐著一位滿懷夢想的女人,穿著這家偽裝成高級訂製服裝店的小店歷史上最虛假的一件禮服。
菲力克斯邊說邊窩在沙發上,捧著那本雜誌,上頭就是觸發我過往回憶的那張照片,而我則安靜地坐在沙發上聽著。一下午緊張的工作讓我筋疲力盡,連拿針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剛把下午發生的事全部告訴菲力克斯,這一切得從羅薩琳達回到服裝店時說起:
布料在屋頂上曝曬時,我們回到屋裡,把小小的爐灶裝滿煤,用最大的火力讓它燒起來,直到廚房達到一個小鍋爐房的溫度。等廚房變得像蒸籠一樣悶熱,外面太陽也不再那麼強烈後,我們就回去屋頂把布料拿回來。接著在廚房滾燙的鐵架上鋪一塊大毛巾,把捲成一團的布料放上去。每隔十分鐘就去幫它翻面,讓整塊布均勻受熱,當然,自始至終都沒有把它攤開。我用剩下的一些碎布,趁著在廚房進進出出的空檔做一條簡單的絲綢腰帶,裡面加了三層襯布。下午五點,我把那塊皺巴巴的布料從鐵架上拿下來,帶到工作室,它乍看就像一條熱呼呼的香腸,誰也想像不到它一個小時後的樣子。
我們相視幾秒,一瞬間她的目光裡彷彿又浮現希望。而我,我不知道,也許是堅決、勇敢、無畏,太急迫地想表現自己,想在這個緊要關頭做出一點貢獻。但或許我的目光深處也藏著一絲對失敗的恐懼,但我極力掩飾,不讓她察覺。
「轉一圈讓她好好看看。這裡面很大一部分是她的功勞,沒有她我不可能完成這件禮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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