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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學問就如此而已嗎，入道殿下？」

近衛龍山不做回答，只是一陣哈哈大笑，然後說道：

「住……住……住口！全是些胡說八道。這把鎌刀，鎌倉的地名……不，鎌足公……變成了鎌刀……」

不愧是以學者聞名的九条稙通，雖然上了年紀，辯論起來仍然是引經據典，滔滔不絕。

天文九年，正是家康誕生前兩年，秀吉虛五歲的那一年。

「這又是龍山殿下學問不足了！」

從會場上氣氛看來，聽眾似乎都產生了鎌足的鎌刀真的在鎌倉祭祀著的錯覺，因此而讚歎不已。

「是啊，拿沒有學問的人真沒辦法。」

「辯論到此為止！」擔任仲裁人的前田德善院眼看得雙方就要扭打起來，便趕緊站起來宣佈說：「本日的辯論就此為止，我想改日再議為好。」

「就是我家有祖先大織冠鎌足公砍下蘇我入鹿的首級時所用的鎌刀！」

「指摘我們沒學問，實在無禮，豈能放過。」玖山入道趁機探身說道：「要說亡命江湖行路多少，我甘拜下風，但若要在文學上非難，則恕難從命。從前，椎古帝的時代廏戶皇子登臨峰岡時曾言：我壽後（死後）三百年之後須遷都於山城（京都）。果然，到恒武帝時，京師九条號令遷都山城之國長岡。《伊勢物語》中亦有記載：昭宣公https://www.hetubook.com.com慶賀四十之壽於九条家……我家自右大臣師輔以來，累世相傳為氏姓長者，如此事實不容爭辯。縱然近衛家，不經我家應允而輕易賜姓他人亦為不當，豈有此理。」

近衛前久的戰術似乎是故意激怒對方使其疲勞，他用笏輕輕地拍打著右肩，態度十分從容。

「量力而行這句話您該知道吧？請自愛一點吧。」

「如此而已？怎能如此說法！」

「不錯。這把鎌刀保祐著皇位至今安泰……，大織冠鎌足公的『鎌』的由來也是這把鎌刀。玖山殿下，您是否還要更有說服力的證據？」

九条稙通若是尋常老人，自然會顧及自己的老臉，停止爭論。

「豈不太可笑了嗎？這種東西還能與我家傳的重寶比嗎？」

「啊……哈……哈……，九条家的三種神器就是這些玩意兒嗎？可笑，可笑。」

「可以。既然今天德善院這樣說，那就改日再來吧。玖山殿下！」

天文十六年，十二歲時累進為內大臣。十二歲的內大臣，當今之人能否想像……？

「甚麼，您說甚麼？說學問怎麼啦？」

稙通拱一拱背，頭頂官帽越發搖晃了。

耳背的玖山九条稙通將一隻手搭在耳朵後面，身體前傾反問道。於是，近衛前久龍山挺一挺腰板https://m.hetubook.com.com又說道：

「玖山老，您真的想知道嗎？」

「是甚麼？！」

這時，近衛前久已經以五歲之童齡，加冠元服，侍俸天皇於左右了。

「說、說、說甚麼……」

「哦，有意思！我們也是大織冠鎌足公的後代，聽到鎌足的鎌刀這樣趣事豈能不再聽下去？」

「甚麼，淺學？那麼我告訴你。正如皇宮中有三種神器作為皇位的表記，我藤原一門也有三件寶作為直系的物證流傳至今。第一件是大織官鎌足公的影像，第二件是惠亮和尚的親筆、紺紙金泥的法華經，第三件是名為『小狐丸』的名劍，如今皆珍藏於我家。近衛家若有如此足證宗家身分的重寶，敬請示教，某當洗耳恭聽。如何？！」

「甚麼，您又說我學問不足？」

「不錯，基實公確是兄長，但殿下是否調查過他曾一度離家，做了日野家養子的事實？一旦出門為養子，為別家之人，故兼實公雖為小弟，但因在家而繼承了家業。如此號稱宗家，又有何不可？」

「哈哈哈……所以我說你淺學嘛。好吧，我家怎麼說也是嫡系，其證據就是……」

「一定要知道。稀世之寶……哼，如若不知，乃是對先祖不敬。好吧，您說吧。」

雖說那時是戰國時代，但前久充滿冒險的履歷仍然無人可及。hetubook.com.com

「我也未置你家於我家之下，只是論證我家是氏姓長者，一族的宗家而已。」

「哼，淺學，淺學……」

「那我倒要問問龍山，那把鎌刀現在何處？可帶來此地麼？」

「嘿？！鎌刀……」

畢竟對方是走南闖北踏遍日本的爆烈關白、放浪關白的近衛前久啊。

「這就是不學無術了……九条家之祖，月輪關白兼實公，實為法性寺關白忠通公之第三子，且為庶子。與此相反，我近衛家之祖基實，乃其兄，且為嫡出子。廢兄而以庶子為嫡系……玖山殿下，你作為庶子的子孫尚如此固執己見，對此又有何說道？」

到底是以「老頑固」而著稱的長老關白，一步不讓地反擊過來。

天文九年（一五四〇），前久剛滿五歲，使行弱冠禮，以正五位下的官品入仕，自幼便異於常人。

「這個我倒要聽聽！算我孤陋寡聞，從未聽說過，也未在書上看見過，近衛家有比我家更寶貴的傳世重寶。您說吧，竟敢嘲笑我家的傳世重寶，那麼近衛家底有何作宗家證據的寶物？」

前久說罷伸出筋骨暴突的一隻老拳，咬牙切齒地瞪著稙通，似乎說：你若再死攪蠻纏，即使你是老人，我也對你不客氣了。他這副樣子，不禁使人聯想到砍下入鹿首級的鎌足公。

十八歲任右大臣，十九歲便成為從一位的和-圖-書左大臣兼關白了。無論怎麼說朝中無人，這也不是一位尋常的人物。

因此，一旦前久說出了鎌足的鎌刀這種天方夜譚時，一般人大致都會噤若寒蟬，唯有九条稙通並非如此。

況且，這位少年關白，一當任關白便離京都出奔，來到越後深山拜訪上杉謙信（長尾景虎）。這位冒險家夢想鼓動謙信，復興鎌倉幕府，踢開形同擺設的足利將軍，自身任將軍而號令天下。

論態度的粗野，論年齡的長幼，九条玖山與近衛龍山比較起來，都顯得吃虧。

「那麼，現在收藏在何處？」

近衛前久突然捧腹大笑起來。

「哎，入道，請等一下。我說你學問不足，就是指這件事。」

「我說，可惜入道學問不足。」

「學問不足？有意思！龍山殿下有甚麼樣的學問我不知道，可作為藤原的一族連我家的家系都分辨不清，實在是近來我見到的最令人吃驚的缺乏常識的人了。說起來我九条家，出自太政大臣忠通之子，月輪關白兼實，其孫道家的長子教實始稱九条，這是始端。其後代代多出有皇后、女御，並一直為氏姓長者，這些沒有人不知道。近衛家說起來只能算是我家的一支旁系……」

「甚麼，您說甚麼？您在嘲笑祖先傳下來的重寶麼？」

公卿之中，能夠公然與信長爭吵，然後出奔九州的島津家，來到秀吉和*圖*書視為眼中釘的家康的濱松城蠻不在乎地做食客的人物，除他之外再無二人。而且，現在更有女兒在宮中任後陽成帝的女御。可以說，此人是一個不獨自把宮廷鬧翻天，誓不罷休的大怪物。任性、好鬥、兼有才略，年過五十而仍然心中充滿無盡的夢想和慾望，實乃集信長和秀吉的個性於一身的人物。

「要說嘛，這把鎌刀啊，從那以後，哦，就一直祭祀在相州的鎌倉境內。對了，我嘛，年輕時曾專程拜訪上杉謙信，順道去鎌倉時還親眼見到在那裏。說來鎌倉的地名也是由此而來的呀。您可該多學習些活學問，學問……後來，源賴朝得知這把鎌刀的由來，便在鎌倉開設了幕府，征伐朝廷的敵人，開天下太平之基。這裏面都有這把鎌刀的一重功勞，您玖山殿下不知此事，實乃不肖子孫。」

「哼，我家的神器豈能隨隨便便地帶著到處走。」

由於突然暫停，年長的稙通顯得有點手足無措，而前久卻盛氣凌人地接下話頭說：

「殿下雖然講明了我們藤原氏祖先血脈所承的故事，並不足以證明九条家就是氏姓長者，是宗家。我近衛家出任太政大臣、攝政、關白，亦是不一而足。女子中做皇后、做女御的也不乏其人，現在小女就在宮中任女御。要論門第，我家絕不處於九条家之下。」

說罷，挺身迎向對方伸出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