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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什麼情？」

她在等待，在琢磨怎樣爬出這個裂口。她試著扭了一下身子——噼啪。

她發現自己進的是廚房。

奧利弗勳爵和羅貝爾爵士各自牽著舞伴的手，隨舞蹈師擊打的節拍翩翩起舞，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舞了幾步以後，奧利弗勳爵轉身面對自己的舞伴，卻發現她正用背對著他。奧利弗罵起來。

凱特緊貼在離地十英呎的小教堂牆壁上，身體的輪廓被教堂窗戶的裝飾邊和茂密的長春藤遮掩住了。儘管如此，只要有人抬頭一看，就很容易發現她。不過通道裡光線很暗，而且也沒有人向上望。她聽見德凱爾的怒吼：「到其他助手那裡去，馬上幹掉他們！」

「限制你？我沒有限制你，大師。我說的是實話，毫無隱瞞。」

「好極了，」舞蹈師笑容可掬地邊說邊打節拍，「就是這樣，您跳對啦……」

「大人。」那人說著彎下腰，同時打了個響指。兩個男孩肩扛托盤走上前來。

她沿著走廊一路跑去。

一塊石頭被踩掉下去，她的一隻腳掉進洞裡。她向前趴去，趕緊將身體放平，伸開雙臂分散身體的重量。她趴在那裡過了幾秒鐘，喘著粗氣，心裡在想：我跟他說過施工品質很差。

「不，」她說，「不是。」

克里斯伸出手，摸了摸外牆。牆面結構甚是平滑，成曲線，非常陡。它筆直向下直至庭院。

…………

托盤裡有一根盤成一圈的灰白大腸，以及豬卵和豬鞭。奧利弗圍著盤子走動，仔細地看了看。

凱特看見右側不遠處小教堂那道彎彎的牆。小教堂正在整修；牆上架著一把梯子，屋頂上隨意搭著一些鷹架，正在進行修繕。

「那就悉聽尊便了，奧利弗勳爵。」接著約翰斯頓「啊」了一聲。

「大人，他們聲稱是大師的助手。」

「您從加斯孔手中奪取它用了多少兵力？」約翰斯頓問道。

接著又出現一個士兵。

「肯定有，」奧利弗說道，「因為老拉昂主教曾是拉羅克堡的建築師。您聽說過老拉昂嗎？沒聽說過？他是前一任修道院院長。那個老主教為人狡詐，每當他被請去協助修建一個城鎮、城堡或者教堂，他總要留下一個只有他本人知道的祕密。每座城堡都有一條不為人知的暗道，或者一個不為人知的薄弱環節，到必要的時候，拉昂就可將祕密出賣給進攻者。老拉昂對聖母教堂的利益盯得很緊，對他自己的利益盯得就更緊了。」

她觸到了石頭窗臺，第一次牢牢抓住了東西。她用一隻手將身子往上拉，謹慎地朝走廊望去。

是羅貝爾．德凱爾。

奧利弗勳爵走上前去。他看見了那個艾諾家族的人，那個對騎術一竅不通的愛爾蘭笨蛋，還有一個年輕女人，個子矮小卻目空一切，「他們是什麼樣的同夥？」

「他得了什麼病？」

她只能做一件事。透過瓦匠留的洞口——大約兩英呎見方——她能看見屋頂下的斜撐柱，再往下十英呎便是小教堂天棚的石拱。有一條木棧道從拱頂上跨過。

「奧利弗在這裡金屋藏嬌，」馬雷克說道，「我敢打賭，他這裡還藏有兵器。」

距離倒是不遠。

「而且我不想聽見你他媽的給我下指示！」

門口傳來一個人的聲音：「大人。」

她輕輕地邁到一處穹頂上面，試了一試，然後整個身子站了上去。

「他死了嗎？」克里斯瞪著馬雷克說。

奧利弗勳爵斜睨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轉過身，繞著約翰斯頓轉了一圈，又斜了一眼，然後說：「你在煽起我的恐懼感，逼我去拉羅克堡。」

「原來如此。您的金銀財寶早就放在拉羅克堡了。」

很快，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他轉向約翰斯頓，指著掛毯做了個手勢，「還是談這座城堡吧。」

「那是他欠了我的情，所以要服務於我。」

「沒有衛兵，不過也沒有鑰匙。」

樂曲停了下來。奧利弗勳爵惱怒地轉過身，看見居伊爵士領著一幫衛兵，把教授和另外幾個人團團圍住，「怎麼回事？」

「你會被人發覺的。」

「我沒有這樣。」

一切都正常。

這時第一個士兵的腿已跨過屋脊，開始向下朝她走來。

還是沒有回答。

「這裡所看到的還不是一樣。」克里斯說道。她的坐立不安使他感到煩躁。

他們相對而視。過了片刻，她調頭就跑。她聽見德凱爾在她身後大喊「來人」，士兵們從四面八方高聲呼應。她分開人群往前跑，但人群頓時成了一道屏障，許多隻手在抓她，拉扯她的衣服，簡直像在做噩夢。為避開人群，她穿過離和_圖_書她最近的一道門，隨手猛地將門關上。

她往下看，見通道裡的士兵都仰頭看著她。

她蹲伏在簷槽旁低聲說：「安德烈。」

「公野豬的內臟，狩獵得來的獵物，」他點著頭說，「很令人信服吧。」他轉身看著教授，「您讚賞我廚師的烹飪手藝吧？」

他們被關在城堡主樓中央塔樓高處的一間小室裡。從這裡可以俯瞰城堡的圍牆以及牆那邊的鎮子。這是個女人的房間，它的中間是一張蓋著紅長毛絨床罩的大床和獸皮裝飾的巨大床榻，相形之下，另一側的一臺手紡車和作為敷衍的虔誠標誌——聖壇——就不值一提了。房門是櫟木的，新上了一把鎖。居伊爵士在房間裡安排了一名衛兵守在門口，在房間外佈置了兩名衛兵，然後親自將門鎖上。

他轉向教授，對著模型做了個手勢，「您知道那個無賴阿爾諾正在步步逼近我們的城堡，我必須抵禦他的進攻嗎？」

「也許要，」約翰斯頓轉身說，「也許不要。」

奧利弗哼了一聲，「我並不害怕。」

「此話當真？」奧利弗繞到教授的身邊，「怎麼救的？」

「你對我在加德堡的軍隊部署有何高見？」

「什麼？」克里斯說。

「留在這裡就沒有風險嗎？」奧利弗反問道。

沒有回答，只有靜電干擾聲。

接著，他見她伸出手，沿窗邊的牆移動，觸摸著上面的石頭和沙漿。

她還記得她是如何懸吊在這個天棚下方，仔細查看幾個世紀以來所出現的裂縫和所做的修補。眼下她就站在這個天棚的上面。走道本身就說明，彎曲的拱頂是不牢固的。怎麼個不牢固呢？它們能承載她的體重嗎？士兵們在步步緊逼。

她聽見嘩嚓一聲，隨即抬起頭，看見一個士兵正從屋頂那邊翻過來。他停在那裡，往下看著她。

「看來你的確是一個詭計多端的人……」

「還有一道精美甜食是什麼？」

凱特趁著一片混亂跑出了廚房，進入午後的陽光之中。

他沒有找到兵器。

奧利弗躊躇著。

「好吧，大師，您玩的是什麼遊戲？」

…………

他又朝外看了看。庭院裡除了傳令兵，還有其他人。一些扈從正談笑風生地清理盔甲，照料騎士們的坐騎。右面的胸牆上，士兵們正在巡邏。他們隨時都可能轉身朝上看，她的行動隨時可能引起他們注意。

…………

他們一看，凱特早已爬出窗外。

…………

「德凱爾，」奧利弗勳爵看見刀疤騎士走進大廳，「大師勸我移師拉羅克堡。」

它支撐住了。

她低頭避開，急忙跑到正在上菜的桌子之間。那刀呼的一聲劈下來，打得盤碟四下橫飛。她趕緊蹲下身，鑽到桌子底下。廚師們開始大叫大嚷。她看見一個巨大油酥麵團製作的城堡模型，便朝那兒跑去。德凱爾在她身後緊追不捨。

她怎麼會聽見他們的說話聲呢？她離德凱爾他們很遠，不可能聽清他的說話聲，然而他的聲音卻十分清晰，像被放大了似的。也許是通道的傳音效果……

「大人，看樣子大師還有同夥。」

「您怎麼知道真的有那條通道呢？」

廚房裡，廚師們異口同聲地大喊：「不，羅貝爾爵士，不能！」有幾個哭喪著臉上前來阻攔他。

「活見鬼，我討厭你用這種方式對待我。」克里斯說著火起來，四下尋找可以用來打人的東西。他操起紡車邊的小木凳，朝馬雷克衝過來。

凱特走出樓梯，混進庭院裡的人群之中。她心想，能有木工工具、鐵匠的錘子或者釘馬掌的工具就行。她看見了左邊不遠處有馬夫和馬，便朝那個方向慢慢移動。人們興奮地聚在一起，誰也沒有注意到她。她輕而易舉地溜到東牆下，琢磨著如何分散馬夫的注意力，卻迎面看見一個騎士，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瞪著她。

「大人，」約翰斯頓說，「如果拉羅克堡像您所說的那樣不堪一擊，您又為什麼要把財寶都放在那裡呢？」

「去找找看。」馬雷克輕聲說。

「此言差矣，大人，我預見不了未來。我根本不具備這種能力。我只是作為普通人向大人進一言。我認為，大祭司在偷襲方面並不比您遜色。」

就快到了。

「大人，」約翰斯頓說，「我是不會守衛加德堡的。」

這時德凱爾從她身後的門跑進來，嘶嘶大喊了一聲「你！」，隨即揮刀向她劈來。

一個士兵沿走道跑過來，接著邁腳踩在一個拱頂凸起部。他拔出刀來橫在胸前，想攔住她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去路。

「我沒有少什麼轉體。」奧利弗說道。

「我很讚賞，閣下。這道精美甜食符合傳統，製作十分考究。尤其是豬卵製作得很有水準。」

「您說的是實情，大人，」教授連忙說道，「我的意思是，他的圖謀如此大膽，每天都有人投奔他的軍隊。他目前已聚集了一千之眾，也許有兩千。」

大廳裡迴蕩起詩琴的獨奏聲，僕人們已將桌上的餐具擺放完畢。

「我對他父親有救命之恩。」

現在只剩下幾個僕人了，除了擺放餐具的聲音，房間裡靜悄悄的。

「我相信您是不害怕的，」約翰斯頓說，「但這座城堡只有一條很淺的護城河，一座吊橋，一個拱頂門道，沒有陷阱，而且只有一個城堡吊門。東面的防禦土牆偏低。貯存的食品和飲水只能維持三、五天。您的兵營設在那些小庭院裡，調兵遣將也不大容易。」

接著又是一聲咔嚓。這一回她感覺到了，就在她的腳下，石塊在移動。她低頭一看，發現沙漿處正在開裂，一條條裂縫正從她腳下向不同方向延伸。她趕緊往左邁了一步，想踩在比較安全的石肋上，但已為時太晚。

距離不遠，她暗暗對自己說。頂多十英呎。別匆忙，別性急。先扒緊一隻手，再踏牢一隻腳……再扒另一隻手……

「您在拉羅克堡部署了多少兵力？」

「此話當真？」奧利弗勳爵顯得侷促不安，「這我倒沒有聽說過。當然，有些謠言，說阿爾諾打算向阿維尼翁進發，也許最早就在下個月。人們都推測他會威脅教皇，可他還沒有這樣做呢。」他皺起了眉頭，「對不對？」

「安德烈？」

馬雷克打開小聖壇旁的衣櫃，在裡面匆匆翻找，「過來，幫個忙！」

她繼續後退。

「難道大祭司就不會這樣嗎？」

奧利弗哼了一聲，再次面露慍色，「你很善於辭令。」

「大人，第一道精美甜食：燜豬雜。」

「五、六十個人，僅此而已。」

「呃？什麼同夥？」

原來這就是德凱爾為什麼悄聲說話的原因：其實他看見了她，於是便指派士兵爬上梯子從對面包抄過來。

「謝謝您的誇獎，大人。」廚師躬身說道，「如果您想知道，那是糖加熱後和著油酥麵團製作的。豬大腸是用水果製作的，先把它們串起來，塗上一層用雞蛋和麥芽酒調成的麵糊，再抹上蜂蜜。」

她突然聽見咔嚓一聲。

「上帝為證，他們的確是我的助手，一開始我就是這麼說的。」教授說道。

凱特雙手用力往上一拉，翻上窗臺，身體鑽進去落到地上。此時她已站在馬雷克房門外的走道上。她輕聲說：「我成功了。」

奧利弗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三百人吧。」

她趕緊後退，退到跨越天棚拱頂的那條走道上。那兩個士兵朝她逼過來。他們已經拔出了匕首。對他們的意圖，她不抱任何幻想。

馬雷克坐在床上，望著空中出神。抑或他是在聆聽；他拳起一隻手，套在耳朵上。

「管他呢。」馬雷克說，「繼續輕聲說話，好讓外頭的人聽見我們的說話聲。」

「嗯？你是說拉羅克堡？不過拉羅克堡有個薄弱環節。有一條通道我還沒有找到。」

那些麻雀飛得離她很近，翅膀撲打到她的臉上。她又朝後退去，雙腳踩在厚厚的鳥糞堆上叭噠叭噠直響。

…………

「小事一樁，大人。」舞蹈師連忙陪著笑說道，「大人您是記得的，這個舞步是進退、進退、轉體、退，再轉體、退。我們少了一次轉體。」

克里斯走到大床腳頭的第二個衣櫃，拉開櫃門。衣櫃裡似乎全是內衣褲、連衣裙和絲綢服裝。他邊翻邊將東西扔出來。那些衣服紛紛飄落在他身旁的地上。

「阿爾諾的兵力是您的兩倍，」約翰斯頓說，「也許還不止。」

「我的塔樓寢宮？就是我藏艾麗斯夫人的地方？」奧利弗哈哈大笑，「那地方確實保險。好吧，就把他們關到那裡去。」

「是，大人。」

廚房裡熱得要命，而且比庭院裡還要擁擠。大壁爐上有幾口大鐵鍋在火上燒煮。一個小男孩在搖動燒烤鐵叉的曲柄，鐵叉上串著的十幾隻閹雞在翻動。她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他說。

她再度睜開眼時，只有幾隻鳥還在亂飛。兩個士兵已從屋頂上的洞口爬進來，落到下面的天棚上。

「哦？此話怎講？」奧利弗走向附近一張餐桌，取過一隻高腳杯，斟滿了紅葡萄酒。

克里斯聽見門外走道上有士兵在跑動，而且是朝他https://m.hetubook.com.com們的方向跑來。透過門，他聽見了嚓嚓的金屬聲。這是他們拔刀出鞘的聲音。

克里斯．休斯凝望著窗外。

她總算沒事。

「那好吧。」奧利弗重新擺好舞姿，把手伸給女伴，「下面怎麼跳？」他說，「進退、進退、轉體、退……」

「你這麼認為嗎？」

「那是當然，大人，不是您的錯，」羅貝爾爵士趕緊說，「是樂曲中的一個樂句造成了混亂。」他瞪了一眼演奏詩琴的男童。

噼啪一聲。她以為聽見了馬雷克的聲音，但靜電干擾很厲害。

士兵們面面相覷，「不行呀，羅貝爾爵士，他們是大師的助手，大師是奧利弗勳爵……」

馬雷克說：「看見鉸鏈了嗎？」

走道是空的。

「大人，一道精美甜食。」

什麼兵器都沒有。

德凱爾罵罵咧咧的。他在跟留在身邊的一個士兵說話，聲音很低，可是凱特的耳機翻譯器卻噼啪響起來。她聽不清裡面在說些什麼，但她實在感到很驚訝，因為她居然能聽見這些聲音。

她站在天棚上，身邊是尖叫聲不斷的鳥雀。由於太害怕，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竭力放緩呼吸的節奏，但她還安然無恙。

什麼也沒有找到。

「如果大師的勸告真實可靠，而不是另有所圖，那他的助手第一次覲見您的時候，為什麼要隱瞞身分？這種隱瞞行為是不誠實的表現，大人。我希望您能聽到他們對這種行為做出令人滿意的解釋，否則我不會信任新來的大師和他的建議。」

「大人，他們就是從地牢逃出來的。」

「大人，」約翰斯頓說，「如果您限制我說話，我就無法提供忠告了。」

突然之間，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還沒靠近，那門就打開了，第三個士兵出現在她眼前。

居伊爵士說道：「這由我來辦吧，大人。」

她回頭看了看第三個士兵。他正疾步跨向走道，但卻被絆了一下，重重地摔倒了。凱特見他驚恐萬狀地趴在那裡。他感覺到身子下面的石頭在一塊塊地塌陷。在一聲恐懼的叫喊聲中，他也摔了下去。

她曾經當眾完成過難度更大的攀岩。耶魯大學的任何一幢樓都比這個難攀登——不過在那裡，她的手上總是抹了白堊粉，腳上總是穿著合適的登山鞋，身上還繫著安全繩。這裡卻沒有任何安全措施。

坐在床上的馬雷克說：「這事兒交給我吧。」

「很好。」奧利弗說，「在上第二道菜之前，你來服務一下好嗎？」

「是，大人。」德凱爾鞠了一躬，然後退下。

奧利弗猛地轉身，「又有什麼事？」

她是從西面的窗戶爬出來的，因為那扇窗戶在那個衛兵的背後，而且面對著鎮子，不大可能被庭院裡的人發覺。另一個原因是，它距離下一扇窗最近，那扇窗就在寢室外那條走道的盡頭。

她面前的沙漿又開了裂，幾塊石頭開始鬆動。她感到身下也有一些石頭在鬆動。她心裡一陣恐懼，知道不要多久，自己肯定也會掉下去。

約翰斯頓點點頭，「我知道。」

約翰斯頓停下不說了。

她檢查了一下門。那門很厚實，也很堅固。

一個衣服上沾著白粉的男人打破了這片刻的沉寂，他站在遠處的一扇門口說：「大人。」

耳機裡傳來馬雷克的聲音：「衛兵呢？」

教授摸了摸耳朵，然後說道：「奧利弗勳爵大人，如果您想弄清楚，不妨立即把馬雷克騎士帶上來。他會親口對您說出我現在所說的一切。我救活了他的父親，他患的是水腫症，我下的草藥叫山金車，這件事發生在漢普斯特德，離倫敦不遠的一個小村莊裡，這是去年秋天的事情。你把他叫回來，一問就清楚了。」

「也許可以，」她點點頭說，「也許。」

德凱爾點點頭，一副頗有見地的樣子，「風險很大，大人。」

「助手？」奧利弗眉毛一揚，看著他們，「尊敬的大師，當您說您有助手時，我並沒有意識到他們就在城堡裡，跟您在一起。」

然後便毫無動靜了。她等待著。

奧利弗緊鎖雙眉，慍怒不語地飲著悶酒。而後，他似乎注意到了那個廚師，以及那些扛著盤子的男孩，都默默地站著，於是朝他們揮了揮手。他們退下時，他叮囑道：「要照看好那道精美甜食！我希望在客人們見到它以前，不要出任何岔子。」

「用藥。」

這只是一次徒手攀岩而已，凱特暗暗對自己說。她緊緊趴在離地六十英呎的塔樓外牆上。

她一心想避開人群，避開那些兵。她知道，小教堂那一側有條狹窄通道，連通小教堂與城堡塔樓的外牆。如果跑到和-圖-書那兒，她至少可以擺脫人群。她朝那條通道跑去，聽見跟在後面的德凱爾對士兵們叫嚷的聲音。顯然他已經出了廚房。她拼命向前跑，想拉開一段距離。她跑過小教堂的轉角，回頭一看，發現有些士兵正從另一條路繞過小教堂，企圖在通道另一頭截斷她的去路。

他凝視著教授。

「大人，」約翰斯頓說，「這座城堡不必守，因為您還有一座更堅固的城堡。」

凱特鑽過洞口，落到下面的天棚上。灰塵和鳥糞的酸臭味撲鼻而來。平坦的走道上，牆旮旯裡，格柵上，到處都是雀巢。幾隻麻雀嘰嘰喳喳地從她頭頂上飛過，她趕緊彎下腰。霎那間，尖叫的鳥雀和飛揚的羽毛就像龍捲風似地將她裹住。她意識到，這裡棲息著幾百隻鳥雀，是她這個不速之客打破了這裡的寧靜。一時之下，她只能用胳膊遮住臉，靜靜地立著。聲音逐漸減弱了。

「從這邊的窗戶會被發現，從那邊就不會。我們唯一的麻煩是他。」她把頭朝門口那衛兵的方向歪了歪，「你們能幫點什麼忙嗎？」

「安德烈，他們要來殺你們。」

「我的建議是，」約翰斯頓說，「您把能帶的東西都帶上，然後離開這裡。拉羅克堡建在懸崖頂上，兩面是陡峭的岩石，第三面是一條很深的護城河，擁有兩條門道，兩個城堡吊門，兩座吊橋。即使入侵者進入外門道……」

「的確，他並不比普通盜賊強，可如今他是個名氣很大的盜賊。他發兵攻打阿維尼翁，要求教皇同他的士兵一道用餐，然後還要付給他一萬里弗赫，以保全那座城市。」

…………

「他也許會，所以我們要嚴陣以待。我們要做好對付他來進攻的準備。」

三對一。

他看著她，目光裡露出了詢問。

「大人，您自己的行動已經表明哪一座城堡更堅固。」

「我了解拉羅克堡的優勢！」

她此刻所站的地方有一系列拱凸和凹陷，石拱在中心部位結合，石肋也相對粗一些。她跨到石肋上，因為她知道它們在結構上更為堅固。她踩著石肋朝教堂另一端走去。她看見那兒有扇小門。從那有可能進入教堂內部，也許會從一個聖壇背後走下去。

羅貝爾爵士尾隨她跑過轉角，同時厲聲向士兵們下達命令——他猛然站住了。士兵們也都在他身旁停下來，莫名其妙地咕噥起來。

「我們沒有正面進攻，而是採用了偷襲。是智取。」

「當時我自己也不知道。」教授說道。

羅貝爾．德凱爾趨身向前，低聲嘰咕了幾句。

那衛兵頹然倒下，馬雷克一把抓住他，靜靜地、慢慢地將他放倒在地板上。鮮血從他頭上汩汩流出，慢慢淌到東側的地毯上。

他看了馬雷克一眼，見他站在一堆衣裙當中，搖著腦袋。

在下面六十英呎處的庭院籠罩在一片陰影當中。盛裝的男人和女人正三三兩兩地朝窗戶透出燈光的大廳走去。他聽見隱隱約約的音樂聲。這種節慶場面使他倍感憂鬱和孤獨。他們三人即將被處死而只能束手待斃。

或許是周圍牆壁在干擾信號傳輸；爬到房頂上，信號可能要好一些。她開始在陡峭的斜面上攀爬，小心翼翼地繞過整修的地方，因為那裡有瓦匠搭的小平臺，上面擺著沙漿盆和一摞瓦。鳥雀的嘰嘰喳喳聲使她停下來。她發現要鋪瓦的地方都有一個小洞口……

她蹲下身，做了個假動作。那士兵站在原地不動。第二個士兵跑上來站在他身旁。第三個士兵先是跟在她身後，隨後也跨到一個拱頂上。

「他們是逃出來的？怎麼可能呢？」他驀地抬起手，打斷了居伊的回答，「我們最保險的地方在哪裡？」

在塔樓上那間有紅床罩大床的豪華房間裡，克里斯聽見耳機裡有聲音，但不能確定是什麼。好像是凱特在說：「他們要來殺你們。」然後還說了點什麼，他沒聽清，接著就是持續不斷的靜電干擾聲。

士兵們迅速跑開，進了城堡。

德凱爾揮刀又砍，她再次閃開。那刀削去了城堡的城垛，揚起一陣白粉。廚師們見狀一齊苦苦哀求起來，並從四面八方撲向德凱爾，嚷嚷說那是奧利弗勳爵特別中意的甜食，是他親口稱許的，羅貝爾爵士不能再糟蹋它了。羅貝爾在地上打著滾，破口大罵，並試圖掙脫他們。

奧利弗說：「告訴你吧，我的金銀財寶都在這裡，我要在這裡與它們共存亡。」

她沿走道迅速朝遠heｔuboｏｋ•cｏｍ.ｃom處的一扇門走去。那扇門大概是通向教堂內部的。

「儘管如此，」約翰斯頓說道，「如果沒有人知道通道在什麼地方，它也有可能就不存在。還要考慮另外一些因素，大人。您目前在這裡的兵力是多少？」

士兵們跟在她後面，但動作緩慢。鳥雀忽然間又活躍起來，尖叫著，像一團雲霧密密匝匝地飛了起來。士兵們連忙捂住臉。

她朝右側移去。兩個士兵徑直向她走來，第三個從後面包抄上來。等兩個士兵到了離她只有幾碼遠的地方，她突然聽見一聲爆裂，像槍聲一般響亮。她低頭一看，發現他們腳下石頭之間的沙漿裂開了一道鋸齒狀的縫。兩個士兵急忙後退，可是裂縫已擴大，像樹那樣生出許多枝枝杈杈，一直延伸到他們腳下。他們大驚失色。

那個女人已不翼而飛。

裡面沒有衛兵。

「用蒲公英和藏紅花著色的蛋白杏仁軟糖，大人。」廚師躬下腰，打了個手勢，又有幾個男孩扛著一個大淺盤跑了上來。這個盤子裡放的是加德堡的巨大模型，它的城垛足有五英呎高，通體呈淺黃色，與實際城垛上的石頭顏色完全一樣。製作效果精確到了細枝末節，包括插在城垛上那些用糖製成的微型旌旗。

她朝下看了一眼，見那些士兵並未離去，而是在四處閒逛。她此刻還不能下去。她決定爬到屋頂上去，等風頭過了再說。小教堂的屋頂上還沐浴著陽光。它是普通的尖峰式，上面蓋著瓦，有小缺口的地方正待整修。屋頂很陡。

三個年輕人被粗暴地拖了出去。奧利弗勳爵擺了擺手，詩琴手和舞蹈師便默默地躬身退下去。女人們也退了下去。羅貝爾爵士還不知趣地待著，被奧利弗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後，才快快離開房間。

凱特煩躁不安地從一個窗口走到另一個窗口，挨個兒地看著窗外的景象。她從最遠一處窗口探身朝下張望，接著又走到克里斯所站的窗口，再次探身張望。

奧利弗哼了一聲：「你們不可能是助手。」他逐一打量起他們來，「你們的年齡大了十歲。還有，你們白天的時候根本沒有露出一點認識大師的跡象……你們沒有說實話。統統都沒有。」他搖了搖頭，轉向居伊爵士，「我不相信他們，我要知道真相，但不是現在。把他們押到地牢裡去。」

他們怔怔地望著城堡和小教堂之間的一條四英呎寬的通道。那上面空蕩蕩的，通道的另一頭出現了一批士兵，跟他們面對面站著。

「你想讓我去拉羅克堡，因為你知道那座城堡有個薄弱環節。你是阿爾諾的奸細，你在為他的進攻鋪平道路。」

「二百二十名重騎兵，二百五十名弓箭手，二百名長矛兵。」

就快到了，她心想。

「助手？其中一人是個騎士。」

「精美甜食？好吧，不過要快。」

「是奧利弗勳爵親自下的命令。把他們統統殺掉！」

「看見了，就在外頭。」鉸鏈是粗笨的熟鐵製造。她明白他要她做什麼，「我能看見銷子了。」只要她能把鉸鏈上的銷子敲下來，撞開門就很容易了，「可是我需要一把錘子什麼的，這地方沒有能用的工具。」

「啊？你啊什麼？」

「不是的。」

「我們都來聽一聽吧，」奧利弗說道，「去把那些助手都帶上來，我們要問一問你想知道的那些事。」

衛兵見狀連忙朝克里斯走來，嘴裡說著：「不，不，不。」他沒有料到馬雷克從後面操起金屬燭臺朝他砸下來。

「好吧。不過大師，如果我去拉羅克堡，你也得隨我同去。而且，如果有人先於你發現那條祕密通道，我就親自讓你跟愛德華死得一樣。」他為自己所運用的雙關語得意地笑起來，「看上去很仁慈。」

「我明白您的意思。」約翰斯頓說。

「精美絕倫！其妙無比！」奧利弗不由得大聲讚歎。他喜形於色，撫起掌來，一時之下就像孩子那樣開心，「我真是太高興了。」

「這不就很清楚了嗎？」

「這幾位『助手』將要為他們師傅的良好品行提供擔保。」他陰森森地笑了笑，「大師，我想，要跟我周旋，您還得學學。」

這時石塊開始下落，隨著一陣恐懼的嚎叫，他們從她的視線中消失了。

這一回他們不敢掉以輕心了。

風在拉扯她，在掀動她的衣裳。她用指尖扒住沙漿上的微凸處。有時沙漿被扒碎，她得重新抓住，扒牢。不過她發現沙漿上零星分布著一些凹陷之處，偶爾她的指尖能摳進這些凹口。

「是嗎？那就請你牢記在心。」

「這到底怎麼了？」克里斯非常惱火，拉大了嗓門說，「你以為我自己幹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