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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日財團的營地已是一片廢墟，宿營帳篷被撕得粉碎，一具具屍體上叮滿了密密麻麻的蒼蠅。潮濕的空氣中散發著沖天的臭氣。蒼蠅發出嗡嗡的聲響，單調而惱人。除了芒羅之外，大家都站在營地外面。

「不用翻過來了，」她說道，「這是裡克特。」

埃米沒有作答。

芒羅等待著羅斯算出結果。

「不是人的，」芒羅看著地面說，「這麼多的白骨，但沒有人的。」他從埃利奧特身邊走過，看了他一眼。最好還是閉上你的嘴巴。「卡希加和他的同伴知道你是這方面的專家，」芒羅看著他說道。

「三十六小時？」

「她說這兒空氣對人有害。」

「他們甚至沒想這麼做，」芒羅說，「你看前後兩個主貨艙門，沒有人試圖把它們打開過。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沒回來取？」

十五分鐘後，他們來到一個懸垂樹木的斷裂處。抬頭眺望，他們看見了高聳於森林之上的穆肯科山那黑乎乎的錐頂。潮濕的天空中有兩道交叉的淡綠色雷射光束在發光。在雷射光束交叉點的下面，就是半掩在叢林的綠葉之中、已經被苔蘚覆蓋的、失落的津吉城的大石塊。

芒羅領著埃利奧特走在前面，和其他人拉開一段距離。「幹得不錯，」他說道，「對吉庫尤人處處得小心，別把他們嚇著。剛才你的猴子說什麼來著？」

羅斯瞥了埃利奧特一眼，看見這位性格獨特的科學家一動不動地呆立在那兒，似乎深為這場災難所震驚。在他身旁，埃米捂住雙耳，嚇得皺眉閉眼。不過羅斯沒有呆立在那兒。她深吸了一口氣，跨進營地。「我得看看他們安裝的是什麼防禦體系。」

壞東西。

「沒辦法，」他說道，「我們得弄清這些人是怎麼了。」他跨過被摧毀了的圍欄，進入營地。

「看上去不像。」埃利奧特目不轉睛地看著地面，表示同意。他首先注意到，大多數骨頭很明顯是小動物的，像鳥類、猴子和森和_圖_書林裡的小齧齒動物。也有一些小骨頭碎片實際上是較大動物的，但到底多大就很難說了。也許是大型的猴子——可是在熱帶雨林中並沒有什麼大型的猴子。

「是白骨之地！」芒羅說著迅速掃視了一下腳夫們，看看他們有什麼反應。他們只是顯得好奇，並不害怕。他們是東非的吉庫尤人，沒有鄰近雨林那些部落的種種迷信想法。

什麼壞地方？

他又想起了上研究所時遇到過的一個問題：人的眼眶是由哪七塊骨頭構成的呢？埃利奧特盡力回想。顴骨、鼻骨、內眼眶，蝶骨是第四塊，第五塊是篩骨——下面一定還有一塊，從嘴巴裡向上，叫齶骨，是第六塊，還有一塊——最後一塊他想不起來了。顴骨，鼻骨，內眼眶，蝶骨，篩骨，齶骨……這些易碎的、半透明的、精巧的骨頭。

芒羅離開其他人，從撞壞的機尾下走過去檢查飛機的另一端。從他們的所在位置看不見左翼，不過它已經成了焦黑的碎片，引擎也不翼而飛。這解釋了飛機墜毀的原因——薩伊共和國軍發射的最後一枚導彈擊中了目標，炸毀了大半個左舷翼。然而，芒羅依然感到這堆殘骸神祕莫測。他覺得看上去總不大對頭。他從機身一直看到撞壞的機頭，又看那排舷窗，再看那殘餘的機翼，最後回到飛機後艙門……

埃米已不見了蹤影。

「有許多骨頭，」芒羅答道，「有豹子的、疣猴的、林鼠的，也許還有叢猴的、人的……」

「是的，」羅斯說，「對埃米就沒有多少作用。」

「那地方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埃利奧特問。

透過破碎的座艙擋風玻璃，他們看見飛行員屍體上叮滿了黑蒼蠅。這些嗡嗡飛的蒼蠅不時撞在玻璃上。他們繞到飛機後部，想把機身內部情況看個究竟，但是發現儘管起落架已經扭曲，機身離地面仍然很高。

「至少這些不是人骨，」羅斯說。

彼得．埃利奧特未加理hｔtｐs://ｗwｗ•heｔｕbｏｏｋ.coｍ.ｃｏm會。

埃利奧特沒有作答。

「我的天，」芒羅輕輕說道。

他把這塊骨頭翻過來，然後低頭看看這片叢林地面，看看伸出觸鬚在這塊白骨之地上爬行的昆蟲。他注意到這裡有許多十分易碎的骨頭，其中有一些很薄，呈半透明狀態——他認為這些是小動物的骨頭。

壞地方老地方不要去。

「我們去，埃米，」他說道。

「不是，」埃利奧特表示同意。他看了埃米一眼。

埃利奧特說：「對人的聽覺系統效果如何？」

「肯定不是人的，」埃利奧特看著地面說。有什麼東西能砸碎大猩猩的腦袋呢？他斷定這肯定是發生在死後。一隻大猩猩死了，許多年以後，它的白骨不知怎麼就被砸碎了。這一切在生前當然是不可能發生的。

「我們走吧，」芒羅說道。

「埃利奧特，」芒羅迫不及待地問，他的聲音聽上去很緊張，「不是人的吧？」

「好吧，」埃利奧特說。他感到漠然，頭腦發昏，像要昏倒似的；眼前發生的情景和空氣中彌漫的惡臭使他頭暈目眩。他看到羅斯擇路穿過營地，然後提起一個奇特的裝有擋板的錐形黑盒子。她順著一根電纜走到營地中心。隨後不久，高頻信號就停止了；她切斷了信號源。

「埃利奧特，不是人骨吧？」

芒羅點頭說：「是啊。」

「有，很多補給品。各種箱子和盒子。」

在他們身後，全隊魚貫而行，沒有人說話。

「別碰他！」

羅斯問道：「有誰發現他們的隊長了嗎？」

卡希加說：「我來看看他們是不是有槍，博士。」說著他也進入了營地。其他腳夫也猶猶豫豫地跟了進去。

「這麼說，」羅斯幾乎毫不掩飾她的滿足之情，「這些倒黴的補給品他們可沒有得到哇。」

我們來到壞地方。

「未必見得，」埃利奧特說，「我想她知道這兒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走在密林中，腳下的地ｈttｐs://ｗｗw.ｈｅtｕｂoｏｋ•com•ｃom面踩上去發出嘎吱嘎吱、噼啪噼啪的響聲。撥開棕櫚葉，他們發現地上是一層碎裂的白骨。

「在金夏沙城外？」

「她比那些人知道得多，」芒羅憂鬱地點著頭說，「雖然他們也有些疑惑。」

「好吧，」埃利奧特說。

埃米明顯地焦躁不安起來。她打著手語說：不要去。

「你已感受到了，很煩人。不過，僅此而已。」她看了看埃利奧特。「可是剛果這一地區沒有人，我們是例外。」

芒羅一跨入營地，環形防禦系統就被觸發，發出刺耳的高頻信號。圍欄外面的其他人都捂住耳朵，埃米發出不悅的哼哼聲。

「沒有，」芒羅答道，「這架飛機是我們前天晚上看到的，也就是說，它被擊落起碼已有三十六小時了。」

「她說什麼？」

什麼東西？

「對，三十六小時。」

「卡希加，」芒羅舉起一隻二十升的綠色塑膠桶喊道。那桶裡的液體在晃動。「我們把這兒處理一下。」

「他們一直沒來取補給品……」

「門納德是誰？」埃利奧特問。

埃利奧特也正盯著地面。他看出這些白骨屬於幾個不同的物種，不過一時還難以鑒定是哪幾種。

什麼東西？

「可是它在這兒沒有起作用，」埃利奧特說。

「他的名聲不壞，熟悉剛果。」羅斯擇路穿過廢墟，「但是還不夠好。」過了片刻她停了下來。

傍晚時分，他們意外地發現了地球資源技術服務公司派出的第一支剛果考察隊營地的殘跡。他們差一點就錯過了，因為，在這八天中，叢林的藤蔓和攀緣植物已長滿了營地，幾乎把所有的痕跡都覆蓋了。能見到的東西已所剩無幾——一些破碎的橙色尼龍布條，一隻有凹痕的鋁鍋，壓壞的三腳架和砸碎的攝影機。攝影機裡綠色的線路板散落了一地。他們未發現任何屍體。因為天色越來越暗，他們便加緊趕路了。

「但願她能告訴我們，」芒羅說道，「因為這些人死的情況和*圖*書都一樣，都是腦袋被砸碎了。」

埃米將自己的腳從鋒利的白色碎骨中抬起。她手語道：地扎腳。

「你別著急，」芒羅說道。他轉身對著埃利奧特，發現他正看著營地外的埃米。

他匆匆回到飛機右側。其他人正坐在右翼陰影下的一隻輪胎上。這隻輪胎非常大，羅斯可以坐在上面擺動雙腳而觸不到地面。

「還有大猩猩的，」埃利奧特接了一句。

埃利奧特也打手語問她：這是什麼地方？

壞聲音。

「她對這兒發生的一切似乎很鎮定，」芒羅說。

埃利奧特朝她走過去，見她正注視著一具臉面朝下趴著的屍體。

什麼東西？

芒羅看見什麼了？他和死亡打過許多交道，看到人骨肯定能認得出來。埃利奧特的目光落在一塊彎彎的骨頭上。它看上去有點像火雞的叉骨，只是大得多也寬得多，而且因年久而顯得白花花的。他把它揀了起來。這是人的頭顱上顴骨上緣的碎骨，是靠近眼睛下面的顴骨。

「那還用說，」羅斯答道，「我建的是新一代環形防線，除了大象和犀牛外，什麼動物都擋得住。」不過，她的話聽起來並不那麼令人信服。

埃米正打著手勢自言自語：人壞。不要相信人壞事來了。

卡希加爬到一棵傾倒的樹上，從那裡爬到一側的機翼上，查看內部情況。「沒有人，」他說。

埃米打著手語說：人死在這兒。

「對，」芒羅迅速回答說，「不過，不是人骨。對吧，埃利奧特？」

考察隊繼續穿越叢林。在他們身後，歐日財團的營地上升起了騰騰烈焰和滾滾濃煙。羅斯一言不發，陷入了沉思。埃利奧特問她：「你剛才發現了什麼？」

埃米打著手語：現在好多了。

埃利奧特不知道她怎麼會這麼肯定。屍體身上叮滿了蒼蠅。他彎下腰。

卡希加和他的兄弟們迅速跑過去，把煤油潑灑在帳篷和屍體上。埃利奧特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

壞東西來東西來壞。

一小時後，他們發現了那架Ｃ─和_圖_書一三〇運輸機的殘骸。這架掉進叢林之中的世界上最大的飛機看上去比例非常協調。它那巨大的機頭鑽進了巨樹叢中，巨大的機尾搭拉在地上，完全變了形的寬大機翼將陰影投射到叢林的地面上。

現在他倒沒有把握了。

「對，」芒羅應答道，「我也看到了。有大猩猩的。」他搖搖頭。「有什麼東西能殺死大猩猩呢，教授？」

壞東西。

在營地的那一邊，芒羅答道：「門納德。」

羅斯蹲在一頂撕壞了的尼龍帳篷下高聲喊道：「等我一會兒！」

埃利奧特轉身看埃米。

黑猩猩？剛果這一地區並沒有黑猩猩。或許是大猩猩：他看到一塊凹陷得很厲害的頭骨殘片，並注意到它獨特的矢面頂的前端。

「這些都是骨頭啊！」羅斯眼睛看著地面說道。

芒羅問道：「我們能不能建立一道更好的環形防線？」

埃米以手語回答道：東西來。

芒羅向後掃了眾人一眼。「我倒不覺得吵，」他說道，「你們待在外面就會聽到這種聲音。」他走到一具屍體旁，用腳把它翻了過來，然後彎下腰，揮揮手趕走叮在上面的密密麻麻的蒼蠅，仔細查看了屍體的頭部。

羅斯一手捏著鼻擋住臭氣，另一隻手在營地中心的電子設備中仔細翻找。

人的骨頭。

很顯然，再這樣問下去是徒勞的。他叫她留在營地外，自己走了進去。他在屍體和嗡嗡亂飛的蒼蠅間穿行。

「她說人死在那兒了。」

「沒什麼好東西，」她答道，「他們有一套非常有效的圓形防禦系統，類似於我們的環形動物防禦體系。我找到的那些錐形的東西是聲音傳感器，它們一旦收到信號，就會發出刺耳的超高頻聲。這個系統對爬行動物不起作用，但對付哺乳動物卻非常有效，能把狼或豹嚇得跑到山上去。」

現在只有埃利奧特和埃米單獨在一起。埃米拉住埃利奧特的手，木然地看著這片廢墟。埃利奧特打著手勢問：埃米，這地方發生了什麼事？

「補給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