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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巨塔

作者:山崎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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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財前以罕見的「沉痛」口吻回答道。
今津一口氣說完,大河內凹陷的眼睛射出銳利的光芒:「是東叫你來拜託我的嗎?」
野坂放下叼在嘴裡的香煙:「比起眼前的蠅頭小利,我更重視身為醫者的未來發展。」
「請轉告大河內教授,說浪速大學的今津來訪,他就知道了。」
「醫生,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你怎麼能說出這麼消極的話呢?我們都是抱著與醫生同生共死的念頭,才走到這裡的。因為有財前醫生,才有今天的我們,我們怎麼能夠只顧自己呢?」佃奮不顧身地說。
今津走在人煙稀少的馬路上,再一次回想昨天和東教授商談的內容。第三內科、神經科、麻醉科、泌尿科以及中央臨床檢查科的教授共五票,加上東和自己的票,他們在臨床組確保了七票,但是為了再取得十票,他們絕對需要主宰基礎組的大河內的協助。不過,該怎麼做才能得到大河內的協助?在沒有確切結論的情況下,今津決定先拜訪大河內的宅第。
大河內的眉毛倏然一跳,面露慍色:「你說鵜飼派和校友會等聯手,進行拉票活動,這是真的嗎?為什麼這種應該在校內處理的問題,會牽扯到外頭去?說起來,臨床出身的校友會幹部,有些人自以為是壓力團體的老大,能夠左右決策,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今津站在水泥地上環視玄關。門框的木板折損扭曲,裡頭的榻榻米也褪成了褐色,空氣中充滿了枯燥乏味的蕭瑟氣息。

「這點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去地方或海外出差,無法立刻聯絡到人的話就算了,但是畑中是在自家養病,只要請學務主任打電話過去,問他要投給財前還是菊川,然後記在選票上投票不就行了嗎?如果是我的話,就不會特地延期一週。再次召開臨時教授會多費工夫……」大河內的發言的確像是前任醫學部長會說的話。
在國鐵高槻站下車後,第二外科今津教授走出檢票口,沿著柏油路向東走去。
「不,今天的結果會如此意外,是因為發生了任誰都想不到的突發事件——東教授突然演了一場意料之外的戲。」
「你回來得好晚,爸都等不及了。」
鵜飼的發言,很明顯地想要遏止東的感人發言及戲劇性退場所帶來的微妙影響。
「請不要這樣!葉山,這教我如何是好?」野坂把矛頭轉向葉山。
這番話表面上攻擊文部省科學研究經費審議會的腐敗,事實上卻是一種讓菊川候選人陷入不利的惡劣誹謗。
「唉、唉,別這麼激動嘛。全部雖然有三十一票,但是當中有十五票是基礎組的,剩下的十六票才是臨床組的。首先,臨床組的十六票,應該是支持財前的鵜飼派十票,支持菊川的東派四票,支持葛西的野坂派二票。不管是哪一邊,為了取得過半數的票,都必須搶到基礎組的票才行。但是基礎組有大河內這個像奈良大佛一樣的老頑固在,整組的票都掌握在他手裡,也就是說,決定教授選舉勝負的十五票,目前流向未明。所以,我們要想辦法從那裡張羅到八票才行。」
「這似乎不只是傳聞而已。正因為如此,以純粹的學術觀點來看,我更希望能讓最傑出優秀的菊川成為第一外科的繼承人。如果可以,希望大河內教授能夠助我們一臂之力。」
「哦,關於這件事,我已經回答過葉山教授了,請你再向葉山教授詢問詳細情形,恕我就此失禮……」
「我真是太失禮了……東教授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做戲呢?東教授只是道出自己的心情,碰巧帶來這樣的結果罷了。」
葉山湊近那張像女人一樣粉白的臉:「如果這次教授選舉能夠得到你的協助,那麼兒童疾病中心兒童整形外科的職務分配,就全權交給野坂教授你,你覺得這個提案如何?兒童外科最近因沙利度胺引起的海豹肢畸形兒等問題而受到各方矚目。如果能夠掌握兒童疾病中心重要單位的人事權,對於你以及你指導的研究室,應該都有相當大的助益。」
佃不甘心地說完,安西也咬牙切齒地接口道:「沒想到竟然會變成這樣……大家因為大受打擊,完全沒辦法做事了。」
「謝謝,麻煩帶路。」
「是的,問題就在這裡。東教授因為太過仁慈,常常容易陷入優柔寡斷當中,所以我對東教授說,在繼任教授這麼重大的人事問題上,不應該被無益的義理人情所束縛,而該以理性來處理。同時我也鼓勵東教授,說我站在第二外科的立場,也會協助他支持最適合第一外科的菊川成為教授。」今津的口吻異常激動,但是大河內卻只是面無表情地應了聲:「這樣啊……」
「野坂,你覺得怎麼樣?現在葛西落選了,就算支持東都系的菊川,對你也沒有任何好處不是嗎?與支持菊川相比,推舉財前在各方面對你都有很大的助益呀!」
「咦?棄權?」教授之間傳出錯愕的聲音。
「可是,我看醫師公會的選舉,從頭到尾就是錢、錢、錢!我是依照自己長年的經驗,才這樣說的。」
「東教授這麼說,我實在毫無反駁的餘地……根據我的預測,臨床組加上東教授和我應該有七票,至於基礎組,雖然大河內教授沒有說出口,但是看他的樣子,應該是要支持菊川的,所以我預估那兒會有十票。但是看這十一票的結果,大河內教授似乎沒有積極地為我們拉票。」今津困惑地說。
「夜裡突然來訪,真是抱歉。有件事想和野坂教授您商量,不知道現在方不方便?」
今津臉上浮現狼狽之色:「我非常瞭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就不能再考慮一下嗎?當然,我們既然有求於你,自然不是空手而來。」今津比野坂資歷老了八年以上,現在語氣卻是低聲下氣的。
大河內也虛浮地回答道。
「沒那回事。我的意思是,雖然我們支持葛西是因為他出身本校,但並不是說葛西落敗,我們就會投給本校的財前,事情沒那麼簡單的。」野坂若無其事地否定道。
「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預估作業比想像中的困難,耽擱了不少時間。」岩田急急忙忙地走進來。
「哎,別那麼嫌惡我嘛!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同校出身的好同事不是嗎?而且,其實今晚我是奉鵜飼醫學部長之命前來的。」
支持葛西的整形外科野坂教授,淺黑色的臉上充滿了鬥志:「真不敢相信這番話會出自專攻結核病的第二內科教授之口!葛西候選人的肋膜外充填術在發表之時,很明顯地讓結核的空洞縮小,對結核的治癒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學問』這件事,即使是一直被視為真理,在經過十年之後,也很有可能不再是真理。但是如果因害怕這一點而裹足不前,就做不了什麼事了,況且葛西候選人之後又不斷地改良肋膜外充填術,努力克服初期發現的缺點。難道您不知道嗎?」
「你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只要是叫做選舉的東西,全都和錢脫不了關係。日本醫師公會的選舉和候選人,與其說是比較見識高低,倒不如說是看誰錢撒得多。但是大學的教授選舉,給錢的方法是需要一點演技的——讓錢看起來不是錢的高超演技。」
「你說的沒錯。你的一個選擇,不但能夠施恩於財前,還能夠賣人情給可能成為下任校長的醫學部長,如此千載難逢的絕好機會,你不會眼睜睜地就讓它給溜了吧?野坂,即使是被稱為革新派的你,根據時間與場合,有時候還是需要多數派支持的。所以你應該趁這個機會,和鵜飼派達成這個政治協議才是。」葉山慫恿道。
鍋島貫治穿著昂貴闊氣的雙排釦西裝,胸前的口袋露出一截彩色手帕,和財前又一正喝著酒。
「最後是財前候選人。如同各位所知道的,財前候選人於昭和三十年(西元一九五五年)開始擔任本校第一外科的副教授,專攻消化器系統——尤其是食道.胃吻合手術的腸管移植研究。昭和三十五年(西元一九六零年),他在日本外科學會總會中進行《胃黏膜癌之臨床意義》的特別演講,昭和三十六年(西元一九六一年)發表了以《有關胃癌的轉移、進展之臨床及病理學檢討》為題的研究報告。在食道.胃吻合手術的領域中,他的成就有目共睹。至於人品方面,無須我贅言,想必各位都已經非常清楚了。」
菊川派的神經科教授也附和道:「我聽說財前術式非常複雜,並非任何人都能夠輕易習得。關於這一點,我想請問選考委員會,是否請教過外科學會的權威——滝村名譽教授的意見?」
「那麼,你是保證支持菊川了?」今津想要得到確定。
佃想了一會兒,然後「砰」地一拍桌子:「我知道了!『擊倒』他的方法,就是直接到菊川待的金澤大學去,跟他談判!你說是吧,慶子小姐?」佃得意地說道。
「那麼,您是經過如此的盤算,才留下那番扣人心弦的話並離席的了?不愧是老謀深算的東教授,我想任誰都想不到,那竟是一番經過精心策劃的發言!」今津佩服萬分地說。
「現在開始,我們將在學務主任的見證之下,進行繼任教授的投票手續。」
寂靜無聲的室內,記入名字的寫字聲變得格外響亮。不久後紛紛有人折起選票,學務主任迅速地回收並放入投票箱之後,將投票箱放在鵜飼面前。鵜飼馬上打開投票箱:「那麼,我們立刻開票。」他嚴肅地說完,讀出首先取出的一票。
安西說完,慶子閃爍著修長的眼睛開口了:「嗯……如果是我,再過五天就要舉行決選投票了,已經沒時間花在間接而平常的手段上了。我想,我會想和-圖-書辦法直接把對方拉下台。」
「但是,我想葛西的票源並沒有你所想的那麼單純。他們認為應該能夠勉強讓葛西當選,才能聚集到這些票。一旦葛西落選,礙於同校出身的情誼,或是受到校友會的影響,我覺得這些票非常有可能流向財前那邊。這七票的去向,千萬不能馬虎大意……」東鄭重其事地說。
基礎醫學組當中,公共衛生與媒體關係密切,助川教授也經常上電視或廣播,宣導防治公害等議題。財前五郎想起善於交際的助川教授,擔心基礎組那些意氣用事的老學究,會那麼簡單地跟隨助川嗎?鍋島也擔心這一點,但他靈機一動:「這個方法怎麼樣?碰巧我也擔任市議會的民生保健委員長,就讓我以『諮詢下年度預定設立的公害研究所相關事宜』的名義,邀請公共衛生助川教授等生理、衛生、放射科的教授前來,然後再趁這個機會巧妙地遊說他們支持財前,各位覺得如何?這樣的話,既不會顯得突兀,還可以順勢暗示他們,等到財前當上教授之後,將會安排他們底下的研究員成為公害研究所的成員。」
野坂正要起身離席的時候,紙門打開了。
「這不能歸咎於菊川候選人所設計的人工心肺裝置,也無關他的指導優劣,而是處理病患的手術者本身技術未成熟所致。關於這件事,我們向金澤大學求證後,也得到相同的回答。」今津斬釘截鐵地說。
「學務主任送來選票之後,立刻進行投票。請各位慎重參考葛西、菊川、財前三位候選人的履歷、成績目錄以及剛才的審議內容,不要為一時的情感或同情所惑,秉持良識及理智,選出最適合這個重榮譽、重傳統的第一外科繼任教授。」
「請問是哪一位?」
「菊川升……葛西博司……財前五郎……財前五郎。開票完畢。」

「佃,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你們為我做了那麼多,萬一我在選舉中落敗,你們的立場也會變得岌岌可危的。就算你們兩人到金澤去談判,會讓情勢變得對我有利,我也實在沒辦法再繼續給你們添麻煩了。」
鍋島非常自信地提出意見,又一緊接著開口:「那我該準備多少才行?」他是指賄選費的事。
財前派的眼科教授,屈著瘦小的身軀,以異常低沉的聲音說:「冒昧請教一下,我聽說菊川候選人的背後有東都大學的船尾教授暗中操縱,如果真的是這樣,委員會真是把最棘手的人物給留到最終票選了。眾所周知,東都大學的船尾教授,可是文部省科學研究經費審議會的老大啊!」
佃那張英氣煥發的臉轉向財前:「我們完全沒想到,事情竟然會到了必須舉行決選投票的地步。現在不只是我們醫局,連其他的研究員和實習醫生、護士,只要聚在一起,就是談論教授選舉的事。尤其是副教授級的醫生們,都覺得這是與自己的未來密切相關的問題,非常注意這次選舉的動向。而且大家都議論紛紛地說,如此波瀾萬丈的教授選舉,是醫學部創立以來前所未見的呢!」
聽到今津的回答,大河內不知有何用意,在便條紙上記下這些數字。
「真是稀客。你怎麼會突然來訪呢?來,請進。」
支持財前的葉山說:「你這說法有點兒奇怪。根據後來我所聽說的,問題出在菊川設計的人工心肺裝置上,所以這應該是菊川候選人的責任。說起來,這種器械裝置在應用到臨床實驗之前,應該以動物實驗確保其完美無缺才對,而他的態度竟如此輕率,實在讓人懷疑他身為學者的良心,而且……」
「不,這樣我很為難的……」野坂用力揮手,把信封袋推回去,岩田卻爬也似的伸手抓過野坂的公文包,打開金屬釦,把信封塞進去。
「沒想到您連假日都在讀書,不好意思,打擾了!」今津惶恐地說。
鵜飼貌似恭敬地回應道。
葛西派的血清學教授迫不及待地開口:「我想對財前候選人的成績提出質問。財前候選人對於食道.胃癌的手術方法,廣受嘉許,但是學會中認為,財前候選人的所謂『發明新術式』的提法是太誇張了一些,反倒具有強烈的宣傳意味。而且在消化器的手術當中,即使進行相同樣式的吻合,術後引起的癒合程度以及範圍,也未必完全符合財前候選人所提出的報告,甚至在實質上與他的評價往往並不一致。」
在選考委員會上無法以眾克寡的鵜飼,想要在教授會中靠著支持財前的多數派一決勝負。此時,大河內正色催促東發言:「在這之前,如果現任教授東教授有任何意見,都希望您能夠先說出來。」
被同校出身的老學長邀酒,野坂無法冷淡地拒絕,只好在岩田遞出的酒杯裡倒酒。岩田津津有味地喝乾之後,向野坂回敬。
彷彿呼應似的,支持財前的第二內科教授,同時也是附屬醫院院長的則內教授開口了:「我想對葛西候選人的成績提出質問。關於葛西候選人提案的『肋膜外充填術』,我聽說手術後,漿液會堆積在充填於肋膜腔內的『乒乓球』中,結核菌在當中繁殖,造成痿孔,使病情惡化的例子似乎不少。有關這一點,各位的意見如何?」
「這樣想就對了。話說回來,菊川的票預計應該要有十七票,為什麼結果只有十一票?今天幸好財前的票也出現意料之外的狀況,兩者之間才會僅有一票之差,而且皆未過半數,得以撐到決選投票。但是下次的決選投票,僅是一票之差就足以決定勝負了,若是不完全掌握好票源,情況會非常危險的。」東的話中,暗暗責備今津的預估太過天真樂觀。
「哦?代替東教授?你這話還真奇怪,代替在今天的選舉中棄權的東教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野坂露出不明白箇中深意的表情。
他所謂的「玩完了」,是指財前五郎在大學內將永遠無法出人頭地?或是財前五郎在財前家的地位將一蹶不振,永不得翻身?又一的話裡充滿了不祥的意味。
「咦?才十八票?太少了吧!三十一票當中只能拿到十八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一開始不是保證說,鵜飼先生是臨床組的實力派,所以臨床組的票都會到五郎這邊來嗎?」又一光禿禿的頭反射著燈光,臉上盡是無法信服的不滿。
R會館二樓最裡間的休息室,就像平常一樣人影稀疏。今津似乎尚未從教授會的興奮當中清醒過來,他喝了一口服務生送來的雞尾酒,湊近東身旁,激動地談起投票結果。
「有絕對把握會投給財前的票數,約十八票。」
「即使在動物實驗中進行充分的測試後認為沒有問題了,這種情況還是可能發生的。以麻醉裝置為例,就算採用世界一流的『海德布林克』或『佛萊加』優秀麻醉機,還是有可能造成病患死亡。除去手術者的技術不成熟或是指導者的水平高低、裝置的優劣等因素,手術中還是會發生這樣的偶發事故的。但是如果拘泥於每一件意外,就無法進行任何研究,醫學也將停滯不前。而且,菊川候選人設計的裝置,現在廣受醫界好評。葉山,拿初期實驗階段的事故來找麻煩,不是一個醫學家該有的行為。」
「的確是有這種傳聞。不過,我今天來告訴你的,是一個能夠左右整形外科學會人事的大人物與東教授商量好的結果,絕對不是空頭支票。」今津拍胸脯保證。
「請問是哪一位?」穿著和服、年約四十的夫人出來應門。
「是這樣的嗎?我不認為東教授會為葛西著想,但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我就當做是這樣好了。但話說回來,雖然葛西落敗,但是要我把投給葛西的票轉投給菊川,那是不可能的。因為葛西可是我認識了二十年的老朋友,所以我打算仿傚東教授,在決選投票棄權,或者即使投票,可能也是空白票。」
「看樣子,議論似乎進行得差不多了。現在就來進行投票,有任何異議嗎?」
「不愧是東教授,太了不起了……」大河內低聲呢喃道。其他教授也沉浸在方才的感嘆當中,靜靜地點頭。
「你還是一樣,說話一點兒都不留情面……不提這個,今天葛西的落選真是令人意外呢!不管是從成績、人品還是從長幼順序來看,葛西都比財前更應該留下才對。都是因為鵜飼醫學部長率領的財前派熱情地拉票,葛西才會落敗,實在是太令人感到不平了。」今津喝著送來的熱紅茶,憤慨地說。
夫人引領今津經由玄關進入屋內。不久後,穿著丹前的野坂走了出來。
東壓抑住驚愕的神色:「這個問題讓我來回答吧。的確,高壓手術室的設計以及氧氣中毒等問題依然尚未解決,但是近年來與此相關的研究,不只是我國,在海外也相當盛行。學會非常期待這些研究能夠帶來嶄新的見識,因此我不認為可以稱之為『輕率』。」
鵜飼環視眾人,確定各教授皆已出席後,大聲咳了一聲:「由於第一外科東教授即將退休,接下來將舉行選拔繼任教授的審議,同時進行選舉。在這之前,我們請選考委員長大河內教授,為我們說明評選經過。」
葉山如此強調自己的提案價值,但是野坂只是噤口不發一語。
聽到東教授的回答,大河內轉向生理學教授:「林田,身為生理學教授,你同意東教授的發言嗎?或者這篇論文的確就像助川說的,太過輕率了?」
這番話深深打動了眾人的心,整個會議室充滿了感人的氣氛。
「不從我這裡拿到保證,你就無法安心是嗎?你們真是小心謹慎呢!」野坂說完從酒櫃裡取出威士忌,愉快地說,「今津,就先讓我們乾一杯吧!」
野坂打開玄關旁的會和_圖_書客室房門。會客室似乎也當做客廳使用,房裡暖爐的火燒得正旺,煙灰缸裡塞滿了煙蒂。
「接下來是金澤大學的菊川候選人。如同履歷表上記載,他畢業於東都大學醫學部,在該校擔任講師之後,於昭和三十二年(西元一九五七年)成為金澤大學醫學部教授,直至今日。成績方面,菊川候選人一貫針對冠心病進行研究,總計提出了二十二篇論文,另外也在胸外科學會當中,於昭和三十三年(西元一九五八年)以《心肌梗塞的血行再生術》為題進行特別演講。昭和三十五年(西元一九六零年)發表《冠動脈內膜切除術》的研究報告,昭和三十六年(西元一九六一年)得到日本外科學會總會的學會賞。尤其在冠動脈內膜切除術方面,菊川候選人的技術無人能出其右。至於品德方面,金澤大學醫學部長的推薦函中,曾提到他是一個溫和內斂的學者型人物。」
「既然是必須留待今後解決的問題,現在對它吹毛求疵也無濟於事,我們繼續議程吧。」
孩子們乖乖地讓杏子帶到二樓去了。
大河內不容分說的語氣,讓能言善辯的葉山也不得不沉默下來。
「那麼,你們要把票投給菊川?總不會是菊川派的今津昨晚早了我們一步,先和你締結密約了吧?」
財前一臉苦澀地喝乾雞尾酒:「醫局怎麼能夠為了教授選舉而無心工作呢?如果因為這樣,在診療或是治療方面出了問題,那才會被人當成笑柄呢!」他擔心地說道。
生理學教授林田回答:「關於這個問題,須視今後的發展而定,不該妄下定論,因此我無法評斷。但是作為一篇試論,應該還是有它的價值的。」林田的回答相當模稜兩可。
葉山教授聽從鵜飼醫學部長的吩咐,接下遊說校內教授的工作,岩田重吉與鍋島貫治則利用浪速大學校友會幹部的身份,從校外煽動臨床組的教授們,提高支持財前的聲浪。
「這種日子還回來得這麼晚,你真是太沒常識了。」
「爸爸,你回來了!」長子一夫喚道,次子富士夫也天真無邪地開口說:「爸爸,教授選舉是什麼東西?」
「那麼,我立刻聯絡學務主任,現在開始進入第一外科繼任教授的投票程序。」
教授之間由於意圖及想法各異,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但學務主任送來選票後,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鵜飼緊接著這樣說,沒有任何人反對。
「預測結果怎麼樣?」又一迫不及待地詢問。
「是,外子已經回來了。請稍等一下。」
葉山鬆了一口氣:「別這樣嘛,我是代替鵜飼醫學部長來向你請求協助的,當然不會有失周到,空手而來。我會提出讓你滿意的條件,締結所謂的政治協議來換取你的協助。」
「財前有那麼難應付嗎?」
積極推薦葛西的整形外科野坂教授座位附近,傳來竊竊私語。
「既然這麼決定了,愈早行動自然是愈有效果!你們決定什麼時候出發?」慶子催促道。佃與安西對望了一眼:「我們兩個也不能獨斷獨行地就前往金澤,等明天去醫院上班後,我們會立刻召集五、六位志同道合的人秘商,然後再和安西出發前往金澤。若是搭特急列車的話,只要四個小時左右就能抵達。所以,明天黃昏左右到達金澤,展開談判。」
「但是,野坂那個人就是因為對我反感才支持葛西的。他那樣嫌惡我,我想就算突然要收買他,也……」
「對我而言,假日反而比較能夠專心於研究。大學有課的日子,不是指導研究員,就是有做不完的瑣碎雜務。在家的話,就不用擔心那些了。那麼,你今天來是有什麼要事嗎?」大河內似乎希望今津快點兒說完,好繼續研究。
鵜飼以嚴肅的口吻說:「那麼,現在進行單記、無記名投票。另外,雖然有一名教授因病缺席,一名棄權,但因病缺席的解剖學的畑中教授,已以郵寄方式進行事先投票。因此,本次教授會共有三十名投票數。」
「不,我只是說我會以嚴正中立的精神與會而已。」大河內冷淡地回答。今津面露失望之色,屋內的空氣都顯得異常凝重。
「請等一下!」鵜飼剛宣佈完畢,東忽然站了起來。他微微蒼白的一張臉,安靜地環視著眾教授,「我要棄權。」
杏子美麗的瞳眸露出慍色,冷淡地說完便自己一個人先折回屋內了。走廊傳來熱鬧的腳步聲,一臉開心的又一雙臂上掛著財前五郎上小學三年級的長子和一年級的次子。
「這話來得還真是突然。就算我們支持的葛西落選了,要我們隔天就像牆頭草似的轉頭支持財前,心情上實在是辦不到。而且我們的葛西票,說明白了就像是對財前的批判票啊!」野坂冷冷地說。
「關於這一點,我仔細思考過了。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把葛西派的七票全數弄到手才行。葛西派或許認為他們的七票實在太少,但是在我們看來,離開本校去了德島大學八年的葛西,竟然還能得到七票,已經非常了不得了。換句話說,這也等於證明了大家對財前的反感之深。決選投票的時候,我們應該可以得到那七票。今天晚上我立刻就去交涉。幸好,握有葛西票的是同樣在外科的整形外科野坂教授,要談起來也比較方便。」
大河內站起鶴一般細瘦的身軀,說:「我們接受教授會的委託,在選考委員會中進行了嚴正的選考。現在由我向各位報告評選的經過與結果。首先是評選方法。為了將視野擴及全國,廣徵人材,我們採取全國招募的形式,請全國各大學校長或醫學部長推薦,最後得到十名候選人。剔除當中年齡、成績或品格有所缺憾的五名之後,剩下的五名候選人皆是難分軒輊的傑出人材。經過我們就學歷、職歷、研究經歷、品格等各方面進行更加嚴格的評選之後,最後決定由金澤大學的菊川教授、德島大學的葛西教授,以及本校的財前副教授為最終候選人,接受教授會的表決。這三名候選人的學歷、職歷、研究經歷等,各位只要參考手邊的履歷表複本,應該就能知曉,因此我以選考委員長的身份,僅就三名候選人學問方面的成績作重點說明。」
「被慶子小姐這麼一說,我們真是無言以對……」佃瞇著眼睛仰望身穿豔綠色晚禮服的慶子,支支吾吾地說道。在藉口舉行作戰會議,頻繁光顧阿拉丁酒吧之際,佃和安西似乎看出慶子是財前五郎的情婦,與她的關係也變得親密起來。
「我想大概是財前八票、菊川五票、葛西三票。」
「野坂醫生,這有什麼好猶豫的呢?沒那麼誇張的!這在我們醫師公會的選舉裡,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啊!哈哈哈哈!」岩田細長的眼睛,在金邊眼鏡底下迸射出光芒。
「怎麼樣?野坂,你想不想成為學會的理事?整形外科的會長向來都是理事之間輪流當的,只要當上理事,總有一天就一定能夠成為會長。這麼一來,將來想要成為學術會議會員候選人的時候,這是非常有利的條件,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位置。」今津原本謙遜的態度一下子變得傲慢起來。
「話也不是這麼說。比起有害的財前,我認為支持無害的菊川對我比較有利。」
又一在一個月前,才委託葉山到自己的醫院進行手術,並以手術謝禮的名義支付了巨款。葉山這麼快就採取行動,讓又一很滿意。
今津出聲打招呼,原本在看書的大河內抬起頭來:「啊,今津。你突然過來,有什麼事嗎?」
「岩田是怎麼了?都已經過了八點了,怎麼還不見人影?不過是預估三十一票的流向,到底要耗多久?在我們這些經歷過市議會選舉的人看來,鵜飼和岩田的做法,真的是太外行了!」鍋島不耐煩地說完,瞄了一眼時鐘。此時走廊傳來慌亂的腳步聲。
選考委員長大河內回應道:「關於這一點,我們並非專家,如果各位希望,我們可以聯絡滝村名譽教授,請教他的意見。不過這裡正好有另外印製的候選人論文,請各位參考並研討如何?」
葉山強調「鵜飼醫學部長」這幾個字,但野坂只是默默地喝乾了酒:「那麼,我再考慮考慮好了。」
今津提高語調,催促對方回應。
葉山正要介紹野坂,卻被岩田打斷:「不必不必,野坂醫生的鼎鼎大名,我早就有所耳聞。沒想到竟然能夠在這種地方見到他本人,真是光榮之至!我是醫學部校友會的幹部之一,岩田重吉。」
今津若無其事的一句話,讓原本一臉泰然的野坂表情為之一變。
「厭惡……只為了這個理由?」葉山再次確認後,低聲說,「這個理由真是太幼稚了。你應該更成熟一點才是啊!比起好惡的感情問題,像財前這種大有利用價值的人,就該趁能夠賣他人情的時候多賣一些,然後善加利用才是。就像今津教授之於東教授一樣啊……」
面對黑板的學務主任,在菊川的名字底下寫下「正」字的第一畫。支持菊川的今津,興奮得臉紅了。
則內教授以結核專家的立場提出尖刻的質疑,而同樣支持財前的放射科教授也追問:「這我也曾經聽說過。我認為『乒乓球』的臨床應用似乎太過冒進了一些,現在學界甚至愈來愈傾向應盡快取出已充填的『乒乓球』了。」
「真不愧是統率醫局這個五十人的大家庭的佃先生!沒錯,就是該用這一招。大師級的東教授,也是在緊要關頭演了一場戲,所以我們只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地來回敬他就行了。這次輪到我們來演戲了。」慶子大力鼓吹著,財前的臉色卻暗了下來。
「財前五郎……」
東接著說:「鵜飼想得到下屆校長的寶座——而這個可能性也愈來愈大了。要臨床組的那些教授捨棄鵜飼支持的財前,投票給菊川,事到臨頭可能還是很難吧。並且,雖說是無記名投票,但是開票的人是鵜飼醫學部長本人,他們可能害怕自己的筆跡被認出來。」
財前派的參謀人物葉山立刻回應:「這真的很教人傷腦筋呢!竟然讓東都大學的一個教授左右文部省的研究經費,這才是學界之癌!本來研究經費就應該平均分配到全國,和-圖-書不該有這樣的情形。不過審議會現在的情況,也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的。再說,如果為了覬覦研究經費而影響選舉,那才真是浪速大學的恥辱!但是話說回來,菊川候選人背後如果確有東都大學的船尾在操縱的話,的確是相當棘手。」
醫局長佃剛說完,後面忽然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就算為情勢感到躁動或義憤填膺,或是醫局內部再怎樣團結,對挽回情勢也沒有任何助益。想要挽回情勢,就需要具體而實際的策略呀!」中途離席的慶子,不知何時回來,站在財前的背後。
鵜飼連珠炮似的說完後,大河內目光銳利地望向他:「用不著再次召開臨時教授會,現在繼續進行決選投票不就行了?」
又一聽著財前五郎訴說,仍舊一副無法相信的表情。財前五郎說著說著,忍不住激動起來:「沒想到那個被評為高潔無私的木頭人,竟然會耍出這種陰險的手段!看到清高的東不忍坐視兩名愛徒骨肉相殘,毅然決然地捨棄自己寶貴的一票而離席,大多數教授一定都輕易地被感動了吧!東一定是從一開始就計算到正面迎戰沒有勝算,才故意以這種方式離席的。就連演戲也充滿了他一貫表現出的學者的高潔模樣,真是陰險至極!岳父,今天的結果,不是鵜飼醫學部長或岩田、鍋島的力量不足,全都要怪罪東的那場戲。」
門扉緊閉的新館會議室裡,正舉行決定第一外科繼任教授的教授會。碩大的玻璃窗以及淡黃色牆壁構成的嶄新的會議室內,充滿了歷年教授會未曾有過的緊張氣氛。
大河內語畢坐下,鵜飼緊接著站起來:「方才選考委員長針對三名候選人,公平且嚴正地介紹了他們的成績。各位如果對於各候選人有任何疑問或意見,請盡情發言。尤其是選考委員之外的各位教授,請趁此機會,直言不諱地說出你們的意見。」
財前派的葉山等人雖然鬆了一口氣,卻都難以置信地望著黑板。支持菊川升的今津也露出複雜的表情,深深吐了一口氣。野坂則一臉蒼白,難以置信地盯著葛西博司那少得意外的票數。
「今津教授說的沒錯,此後禁止一切針對特定候選人的中傷發言。請繼續提出質問。」鵜飼敷衍地回應著。
「教授會結束後,我私下從葉山教授那裡聽到時,也完全不敢相信。」財前說道。接著他把從葉山那裡聽來的話,仔細轉述給又一聽。
「的確,說老實話,十八票這個數字,實在無法讓人完全放心。如果葛西學長的出現,分散了原本因反對外來教授而集中在我身上的票源,我很有可能遭到他與菊川的兩面夾擊。」財前五郎擔憂地說完,又一接口道:「這樣的話,就更需要從『奈良大佛』所在的基礎組張羅到十票以上才行啊!」
菊川升  十一票
岩田直呼鵜飼的名字,巧妙地強調了表面上低聲下氣的自己的立場。
「哦?鵜飼醫學部長的命令……這倒有趣了。你想找我談的,究竟是什麼事?」
「就算你這麼說,要我立刻回答是太強人所難了。而且,其他人的意見如何,我也無法作主啊!」野坂思量再三,吊人胃口地說。
穿過每走一步就發出傾軋聲的走廊,進入裡頭的房間,那兒便是書房。約莫十疊大的和室裡,放著巨大的書桌,牆邊緊密地擺滿了書架,書的重量把榻榻米壓出嚴重凹陷。
今津不經意地望去,大河內正在讀的是《人體腫瘤學》的德文書。原本猜想星期日下午拜訪應該不會打擾,沒想到大河內竟然埋首在書堆中鑽研原文書,這讓今津感到一股懾人的壓迫感。
鵜飼佯裝平靜道:「投票結果依照票數多寡,分別是財前候選人十二票、菊川候選人十一票、葛西候選人七票,但是沒有人獲得總投票數三十票半數以上的票。根據本校教授會的規定,無人得到總投票數過半數票的情形,將由得票數最多的兩位進行決選投票。我們將於一星期後的二月五日召開臨時教授會,進行決選投票。」
「那麼,如果換成慶子小姐會怎麼做?如果你有什麼好主意的話,希望你可以告訴我們!」
鵜飼臉上堆滿笑容:「今日的投票,像東教授那樣棄權的情形另當別論,但因病缺席的畑中教授是事前進行不在場投票的。決選投票的時候,還是必須請因故缺席者以委任狀進行投票,因此還是必須改天舉行才行。」
東與今津暗中對視了一眼。從大河內平淡的說明當中,感覺得到對菊川的親切善意。
鵜飼唱票的聲音逐漸變得激動,凝視著黑板的教授們,也都懷著期待與不安的心情盯著每一票。
室內的桌子排成U形,正中央坐著教授會主持人鵜飼醫學部長及選考委員會長大河內教授,臨床組與基礎組的教授們則依座位表順序入坐兩旁。除了一名教授因病缺席外,三十名教授都到齊了。不過由於各派事前的拉票活動,大半的教授應該都已決定要投給財前、菊川、葛西這三名候選人當中的某一位了。
「這樣啊,技術擊倒……」
「這還用問嗎?如果得到你的七票,我們自然應當付出相應的回報。我想明天財前派大概也會向你提出露骨的交換條件,但是他們所能出示的,不過是眼前的蠅頭小利罷了。野坂,得到船尾教授的推舉成為理事,才是對你將來大大有利的啊!」
整形外科野坂教授繃著臉,面對婦產科葉山教授而坐。料亭深處的包廂裡洋溢著舒適的暖氣,玻璃和式門的外頭,正細雪紛飛。
他按下門鈴。
今晚的聚會,他們將要估計這些活動的成果,並據此擬定最後對策。不過鵜飼醫學部長擔心直接與岩田、鍋島見面太惹人注意,因此只有岩田一個人和鵜飼商議之後,再前往鍋島貫治、財前又一及財前五郎本人等待的扇屋包廂。
岩田具體地說明之後,又一開口了:「原來如此!聽完你的話,我總算知道為什麼臨床組十六票裡只拿得到十票了。不過東派和野坂派都想要搶攻基礎組的這十五票,我們得穩紮穩打才行。再說,即使東派只能在臨床組拿到四票,但是如果他有辦法說動那個『奈良大佛』,一手囊括基礎組的票,那該怎麼辦?四票加十五票,總計十九票,也就是說,財前五郎還是有可能敗北。你說只能拿到十八票,這教我怎麼放得下心來?我特地請你們兩位赫赫有名的顯貴來幫忙,自問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能不能請兩位再想想辦法,好增加票數呢?」又一露骨地要求,然後轉向財前五郎,「你本人的意見怎麼樣?」
「哦?你所謂的政治協議是?」野坂的眼光銳利地閃爍著,夾起生魚片的筷子停了下來。
「是的。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聽著各位激烈的議論,但是我實在是不忍心眼見我一手培育的財前、葛西兩名弟子,在接下來的投票當中骨肉相殘。我自己本身無法取捨他們當中的任何一位,不過若從學問成績方面持平地來看,我又想支持菊川候選人,但教我如何捨棄自己的兩名愛徒,投票給其他人呢?因此,雖然萬分遺憾,我還是決定捨棄我的一票,就此告退。因為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財前派通過鍋島貫治來分化基礎組的目標人物——基礎組公共衛生學的助川教授發言了:「站在基礎組的立場,我想就菊川候選人的論文提出質問。菊川候選人的《試論高壓手術室在心臟外科手術的應用》這篇論文,我剛才和生理學的教授談了一下,關於在高壓下的病態生理,應該還有許多尚未解決的問題,因此覺得這篇論文略嫌輕率。各位覺得如何?」
「是這樣的嗎?我去和他們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還得到相當大的共鳴呢!尤其是神經科和泌尿科的教授,是非常激進的反鵜飼派呀!」今津露出無法信服的表情。
小孩一離開,又一立刻露出不悅的表情:「明明說好至少有十八票,結果竟然只拿到十二票,這莫名其妙的狀況是怎麼回事?鵜飼醫學部長的政治力、岩田和鍋島的金錢力,根本一點兒都不管用嘛!」
野坂試探性地望向今津:「今津,你可別亂開空頭支票啊!整形外科學會的理事缺額,我聽說將由比我年長許多的洛北大學伊藤教授接任,不是嗎?」
「直接把對方拉下台?」安西先是驚訝地反問,接著露出瞭然於心的表情,「我知道了,就是打電話威脅對方,或是散佈徹底中傷對方的傳單……對吧?去年第三內科舉行教授選舉的時候,就曾經有人打電話到敵對候選人家裡,威脅說『不乖乖退出就幹掉你!』我們也準備在事態危急的時候,用這個方法攪亂菊川一派和他本人。」
財前說完,又一轉了轉眼珠:「不管演不演戲,總之就是前功盡棄了。想要在下週的決選投票獲勝,就得從你剛才在電話裡提到的野坂那傢伙手中買下他的七票才行。」
「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想找你一起來互相安慰一下。這麼說雖然有些失禮,但昨天葛西拿到七票,對你們而言應該是出乎意料之外,而我們支持的財前與菊川竟然只有一票之差,必須進行決選投票決定教授寶座的歸屬,這也讓我們大感吃驚。葛西和財前這兩位本校出身的候選人,竟被校外的菊川這樣欺凌……所以我想重振精神,和你一起抒發一下情緒。」
「什麼經過精心策劃的發言,你這樣評價我就傷腦筋了。我只是率直地把我心裡想的話說出來,結果碰巧增加了菊川的同情票罷了。關於這一點,請你千萬別誤會了。」東以他一貫的風格粉飾道。
「話說回來,我聽說日本整形外科學會的理事,目前正有一個空缺。」
岩田明明比野坂年長十三歲,卻表現出一種近乎卑躬屈膝的謙遜態度,坐在野坂面前。對方低聲下氣的態度讓野坂錯失了起身的時機,岩田見狀,立刻拿起酒杯:「當做慶賀彼此的親近,先來一杯吧!」
從大馬路拐進巷子裡,今津看見木板圍牆彎曲、屋瓦剝落的大河內家——一所看起來樸素得一點兒都不像是得到學士院恩賜賞的著名學者的房子。今津按下門上和-圖-書的老舊門鈴。
大河內以他一貫的簡潔風格說完後,各教授便低頭看著每個人手中的候選人履歷表。
「葉山醫生,這真是巧啊!」
醫師會長岩田重吉簡直就像一直站在紙門外偷聽一樣,在絕妙的時機出現了。
「菊川升……」
財前五郎在門前哈一口滿是酒臭的氣,在夜晚寒冷的空氣中縮著肩膀按下門鈴。玄關那頭傳來腳步聲,不是女傭,而是妻子杏子出來開了門。
野坂開口說:「是這樣嗎?比起花朵,我更愛實用的糯米糰子。俳句這種風流的東西,我最不擅長了。話說回來,今晚到底是為了什麼特地招待我到料亭來?從剛才的電話裡,我實在理不出個頭緒。」
東與今津的表情驟變。他們不是為菊川的論文內容感到慌張,而是他們仰賴的基礎組教授竟然對菊川提出了批判。
葛西派與菊川派兩派,完全站在同一陣線了。
「那麼,關於財前候選人,各位有什麼疑問嗎?」鵜飼打圓場似的說道。
方才的老婦回到玄關:「先生正在看書,請到書房來。」
「用不著同情我。我從前就最討厭這種自憐自艾的事,而且這話從支持財前的葉山教授口中說出來,讓我覺得脊背發涼,感覺挺詭異的。」野坂啜飲著酒,並露骨地做出難喝的表情。
「你來拜訪,歡迎之至,至於要不要商量嘛,得視內容而定,也許會不太方便呢。」野坂似乎看穿了今津的來意。
「我一直就想見見少壯實力派教授野坂醫生,正巧聽說你今晚會在這裡與葉山醫生懇談,所以也沒事先知會,就擅自闖了進來,請原諒我的失禮。話說回來,關於這次第一外科的教授選舉,我們校友會是絕對反對東都系的外來教授進入的,我們熱切地希望由本校出身的財前副教授當選。今晚我們校友會的幹部們也聚集在一起,再次強調繼任教授必須是本校副教授這個基本方針。我們都希望務必能夠得到野坂醫生的協助,所以我作為校友會代表,特地前來拜訪。關於這件事,我和鵜飼商量過……啊,因為我們是同窗,所以不小心直呼他的姓名了……這件事是和鵜飼醫學部長商量過之後,才前來請求你的。」
「哦,葉山教授啊……真是太感激了。」
這時其他人紛紛竊竊私語,交換眼神。鵜飼探出福態的身軀,敲了敲桌子:「禁止剛才那種拉票式的發言。請針對候選人的履歷及成績,繼續提出質問。」
「那麼,你會支持菊川了?」今津鼓起勇氣問。
「東教授演了一場戲?哦……」又一一臉難以置信。
葉山望向岩田:「啊,岩田先生,你來得正好。這位是……」
在被看做路標的牙科醫院右轉後,經過五、六戶人家,便看到亮著門燈的野坂家。被籬笆包圍的約一百五十坪的土地中,聳立著一棟紅色屋瓦的洋式建築,與狹小老舊的大河內住家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臨床組的精明少壯派教授,與得到學士院恩賞卻甘守清貧的基礎組長老教授之間的對照,讓今津感到諷刺。
今津走出南海線的諏訪之森站檢票口,穿過燈火通明的站前商店街,踏在寒風吹拂的郊外小徑上,再一次回想等一會兒要和野坂談的內容。他前往大河內家為菊川尋求內援的時候,由於大河內為人正直,今津並沒有特別的策略,只希望能打動大河內的心而已。但是對於現在要去拜訪的野坂,今津直到剛才都還與東慎重地磋商,並得出一個具體的策略。
「別開玩笑了,我就是徹頭徹尾地厭惡他這個人……」野坂唾棄地說。
「不,也不是什麼特別的要事……實在是因為東教授為了這次的教授選舉而憂心煎熬,我看了實在覺得非常不忍……」
新的一年到來了。一星期後舉行的教授會,將進行決選繼任教授的投票。財前派為了鞏固票源,頻繁地召開聚會。
野坂對支持財前的教授們投以嘲諷的微笑,鵜飼的表情轉為惱怒:「野坂,請不要進行人身攻擊。根據我所知道的情形,你的話似乎誇張了一些。那點程度的風流韻事,你我也不是完全沒有經驗吧?呵呵呵呵……」鵜飼壓低喉嚨環視眾人笑道。臨床組一些行事較招搖的教授們,都露出了苦笑。
「其實我今晚突然來訪,不為別的,是代替東教授來和你商量一件事的。」
老婦立刻進屋傳話。
大河內吐了一口煙:「當然,你要這麼做也可以。但是我在意的是,不管是剛才對三名候選人的質疑應答也好,還是在開票時出現的那種異樣的興奮也好,恕我失禮,這種愚蠢的熱衷模樣,實在是以往的教授選舉前所未見的。我擔心時間一拖長,拉票活動會愈加橫行,更無法期待嚴正公平的選舉。」
慶子說完,要侍者送來一瓶「拿破崙」,毫不吝惜地扭開了瓶塞,注入酒杯,同時向財前送出只有彼此兩人才能夠意會的微妙眼神。
東靜靜地起身:「我並沒有特別想說的。這三名候選人都是選考委員會經過嚴正的討論選拔|出|來的優秀人物,因此我只期望可以通過更公平的投票方式,選出最能夠促進本校發展的傑出人材。」
阿拉丁酒吧的深處包廂裡,財前五郎坐在中間,醫局長佃與資深助教安西則坐在兩邊,默默地喝著酒。
葉山愈說愈起勁,卻被大河內的一聲「等一下」給制止了。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那麼,請你務必主持一個名副其實的公正選舉。」
但是這時財前五郎開口說:「基礎組一向被稱為『大河內基礎組』,內部非常團結,他們會因為公共衛生學的助川教授一個人的挑撥,就四分五裂嗎?」
「不過今天醫局總算是冷靜下來了,請不用擔心。要舉行決選投票的事雖然讓人吃驚,但是最令大家驚訝的,還是東教授竟然以棄權這種方式捨棄財前醫生。醫局員全體的躁動化為氣憤,大家對東教授的不信任感越來越強烈,另一方面,對財前醫生的支持情緒也是前所未有的強烈,所以關於醫局內部的團結請您不用擔心。」
「確實,那位金澤大學的菊川非常優秀,東教授會這麼想也不奇怪。」大河內若無其事地說道。
被野坂指責為孤陋寡聞,則內教授反駁道:「克服缺點?別開玩笑了,我看你才是不曉得我們結核專家對他的評價。再說,葛西候選人真的有擔任教授的器量嗎?我覺得他所謂的品格完美,根本就是八面玲瓏、見風駛舵,也就是太沒有自己的主張……」
「空白票?不會吧?」
「當然,如果能夠與其他人仔細商量,確實得到支持的話,那是再好不過了。我好歹也是代鵜飼醫學部長而來,就請你賣個面子,幫忙遊說一下吧!」
「不,我心意已決。若是不想擁護任何一方,投下空白票是最公平的。」
葛西博司 七票
財前責怪地望向杏子:「這種事小孩子不用知道。已經很晚了,和媽媽一起上二樓睡吧。」
「並不是只有我會為了決選投票而召開臨時教授會,歷任醫學部長,在必要時也會這麼做,這是有先例的。」鵜飼反駁道。
東的身影消失在門的另一側之後,室內眾人依舊沉浸在深深的感動之中。在場的教授臉上都浮現出感佩的神色,整個會議室安靜得讓人忘了他們方才還在為各自擁護支持的候選人進行激烈的論戰。
「大阪已經好幾年沒下過雪了呢!看到細雪紛飛的庭院景色,就讓人忍不住想吟首俳句。」葉山像要緩和氣氛似的說道。
「這樣啊……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我就聽從你們的話,交給你們去辦吧!」
「原來如此。既然是船尾教授所言,那應該沒問題吧!」
葛西派的野坂乘勝追擊似的開口了:「財前候選人在手術方面有著卓越的技術,同時在搞女人方面,似乎也有相當高超的手腕。傳聞他和酒吧女之間有婚外情,完全沒有一個國立大學教授應有的德行,有關這一點,我想各位應該都已經納入考慮了吧?」
財前派的葉山等人屏住呼吸。
鵜飼的聲音透出焦躁之感,唱票的速度也加快了。因為菊川與葛西的票紛紛出籠,財前卻沒有幾票。除了大河內之外的其他教授,都逐漸露出興奮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他們支持的是哪一個候選人。
「如果大河內教授這麼擔心,作為現任醫學部長的我一定會負起責任,保證公正的選舉進行下去。讓前任醫學部長為這種事煩心,我會覺得非常過意不去的。」
「這消息是從哪裡來的?」
教授們彷彿被鵜飼的聲音喚醒般回過神來,鵜飼以截然不同於教授們深受銘感表情的態勢拿起電話,聯絡學務主任。
則內說到一半,支持葛西的小兒科河合教授發言了:「擔任教授的器量,是一個人在當上教授之後,自然會慢慢具備的。所以,這一點不構成是否適任教授的問題,而且葛西候選人是屬於大器晚成型的,他最近的成績讓人耳目一新,在學術方面,可以說是東教授的直系繼承人!兼之他又是財前候選人的學長,同樣是本校出身,實力也相差不到哪裡去,依照先後順序來看,推舉在地方醫院飽嘗八年辛酸的葛西候選人才有道理啊!」
一得知今天教授選舉的結果,財前立刻打電話給岳父又一,通知他最終得票數以及即將舉行決選投票的事。
今津大力遊說,野坂思忖著,沉默了一會,接著慎重地問道:「今津,你所說的整形外科學會理事的事,不會只是船尾教授的口頭約定而已吧?」
「抱歉,突然來訪。」
「就是啊!我在外科學會也偶爾會見到船尾教授,他真的是個學術成績與影響力兼備的大人物。菊川候選人是船尾教授的門生,他不但得到東教授的支持,也受到船尾教授力挺。船尾教授明確地表示,如果你將你手中的七票投給菊川候選人的話,他一定會推舉你成為整形外科學會的理事!」
「那麼,為了預祝兩位成功,我來開一瓶『拿破崙』請大家。希望https://m•hetubook•com•com兩位就像凱旋將軍一樣,勝利歸來……」
「感激不盡。話說回來,財前理應前來向答應協助的你和其他人打聲招呼,不過現在這樣做,反而會造成麻煩,所以我會請人代替財前擇日登門道謝。」
東搖了搖頭:「我反倒覺得今天的十一票,都是憑藉大河內教授的力量而得到的基礎組的票。如果有人因為我的離席而受到感動,投給菊川一票,我覺得那應該也是基礎組的教授,反而是和我們說好的那五位臨床組教授不太可靠。」
「那麼,依照五十音的順序排序,首先介紹德島大學的葛西候選人。關於他的經歷,如履歷表上所記載,他是本校出身,於昭和三十年(西元一九五五年)由本校副教授轉任為德島大學醫學部教授直至今日。葛西候選人研究的是肺結核的肋膜外充填術以及肺癌的外科治療。昭和三十三年(西元一九五八年)在肺結核的外科研討會上,發表以《肺結核的肋膜外充填術》為題的演講;昭和三十七年(西元一九六二年),發表《肺切除術前後之心肺機能》的研究報告,可見他在肺外科領域有著傑出的成績。至於品格方面,也非常完美無缺。」
由於這裡是郊區,一旁的商店靜悄悄地佇立著,經過這些店家後,往來的行人變少了。
學務主任把封緘好的信封放在鵜飼面前,聽到有一名因病缺席以及東棄權之後,便將印有浪速大學校徽水印的選票分發給二十九名教授。
「不過,這就是選舉吧!應該留下來的人落選,不該留下來的人厚著臉皮當選……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野坂一副早已死心的樣子,讓今津忍不住吃驚地望著他。
「葛西博司……葛西博司……財前五郎……菊川升……菊川升……」
「你不是早就應該知道了嗎?」葉山說著放下酒杯,單刀直入地說,「你知道,在決選投票當中,葛西派選票的流向,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因此我們希望掌握葛西派選票的野坂教授務必協助我們。」
鵜飼唱完票,學務主任立刻統計票數。
「話說回來,各派在臨床組的預估票數,大概是怎麼樣?」大河內突然問道。
大河內說完,葛西派的皮膚科乾教授開口了:「據我所知,菊川候選人在學術上雖然頗有成就,但是手術技術卻不甚高明。聽說由於人工心肺機能不全,菊川候選人指導施行的手術,術後因引發血液凝固障礙而造成病患出血過多,甚至死亡的例子不在少數。如果這是事實,那麼菊川候選人實在不適合擔任本校的第一外科教授。」
今津有些焦急了:「不過,雖然這麼說,但是該如何為菊川聚集票源才好?如教授所知,東教授和我都缺乏政治力量,也不擅長交際,這個問題真是讓我們傷透了腦筋。這種時候,我卻聽到支持財前的鵜飼派正和校友會聯手,積極進行拉票活動。眼看大河內教授所期望的公正選舉就要無法實現,我真是感到憂心忡忡。」
一名年約七十的老婦出來應門,她應該是為獨身的大河內打理身邊雜務的傭人。
「不,我只是說我考慮考慮而已,你這樣做,我會覺得很困擾的。那麼,恕我先失禮了。」
慶子晃了晃柔軟捲翹的頭髮:「那種卑鄙低俗、任誰都想得到的方法已經太老套了,行不通的!應該想想更老練、能夠技術擊倒(拳擊用語)對方的方法才行。」
「我是第二外科的今津。請問野坂教授已經回來了嗎?」今津望向玄關問道,只見玄關旁的洋風建築亮著燈,裡頭傳來收音機的聲音。
財前五郎 十二票
「哦?東教授在煩惱些什麼?」
「東教授說得一點兒都沒錯。我們應該要以嚴格的態度,踴躍地對各候選人提出質疑才是。」鵜飼客氣地說道。
財前話才說一半就被又一打斷:「如果是感情因素,那反倒好辦——反而是有完全的利害衝突,或是有無法割捨的人情義理牽涉在裡面才更難處理呢!之前岩田說一票是五萬,不過這次是決選投票,一票十萬,七人總共七十萬就能解決了吧。這回咱們得像咬人的王八一樣,緊緊咬住握有七票的野坂不放才行!這次再失敗的話,那可就真的玩完了。」又一閃著光禿禿的頭說道。
「是東都大學的船尾教授。眾所周知,他是日本外科學會的大老。船尾教授的恩師與東教授是同門師兄弟,因此東教授與船尾教授之間的關係也非比尋常。這件事也是東教授與船尾教授商談好之後,才要我來轉告你的。」
岩田慌忙揮手:「你怎麼動不動就扯到這裡?這件事就交給我和鍋島市議員,需要的時候,再由我向你開口就是了。」
支持財前的一派,為了不讓因反對外來教授而集中在財前身上的票,分散到同校出身的葛西身上,想先擊潰葛西。
岩田一見野坂想起身,立刻出聲:「那麼,等會兒我再向葉山教授確認你的意見。原本我想趁這個機會,設席招待野坂醫生的朋友們,好彼此認識認識,但是因為現在時機敏感,若是直接見面,容易招來誤會,所以想麻煩醫生代替我向各位打聲招呼……」他挪近野坂身邊,把塞得厚厚的信封袋放到對方面前。
「東教授的確是棄權了,但是這當中有著非常深層的理由。其實一開始,在葛西與財前這兩個人之間,東教授就傾向於支持前任副教授——也就是在德島大學隱忍了八年的葛西。但是你也知道,東教授是個學者型的人物,對學問有著非常嚴格的要求,因此金澤大學的菊川候選人出現之後,他立刻就被學術成績格外優秀的菊川候選人吸引了。雖然如此,東教授又無法割捨辛苦了那麼多年的葛西去選擇菊川,所以今天他才會棄權。因此,無法棄愛徒葛西、財前兩人不顧,這只是在公開場合的發言,其實東教授真正顧慮到的是葛西,所以才棄權的。但是現在葛西落選了,東教授也沒有必要再繼續棄權。既然對手是財前,他決定要公然支持菊川。因此,東教授希望務必能得到你的協助。」今津以異於平常的善辯之姿,說出和東商量好的說辭。
「沒這回事!東教授聽到鵜飼派的許多傳聞後表示,如果菊川因為卑鄙的拉票活動而落選,浪速大學等於已經失去了嚴正公平的教授選舉,他將要捨棄一切,離開大學。聽到東教授這番話,像我這樣贊同東教授理念的人,怎麼還能夠靜得下心來?所以我才會這樣冒昧突然前來拜訪。」
「沒錯,重點就在這裡。我和鵜飼之所以談得那麼久,也是為了這件事。我們商談之後,最後想到了一個不錯的方法。」岩田說完,突然壓低了聲音,「表面上,基礎組的票掌握在大河內手中,但是我聽說,最近以公共衛生學的助川教授為中心,一些年輕的基礎教授們,對大河內那種狀似清高實則食古不化的做法感到不滿,所以葉山正著手從助川教授那兒開始瓦解他們。」
「葛西博司……財前五郎……菊川升。」
「你還真是會說話哪!不過,鵜飼醫學部長推舉的財前若是落選,鵜飼派的實力必會有所損傷,繼任校長選舉自然也會受到影響,我也不是不瞭解鵜飼醫學部長這麼拚命的用心啦……」野坂的說法十分曖昧。
「其實,就如同教授您也知道的,東教授認為只要是有資格繼承第一外科的一流學者,不管是哪裡出身的都不是問題。而在第二次選考委員會評選全國公募來的候選人時,東教授注意到了不管是學識或人品都出類拔萃的菊川教授,並熱切地希望他能夠成為自己的接班人。」
「哦?高超?連這種一文不值的東西也要啊?」私立醫專出身、一直都是開業醫師的又一揶揄地說道。
「東這個人初識會讓人覺得冷漠,其實是個很體貼、溫厚的人。但是,在這麼重大的時刻,是不能這樣優柔寡斷的。」
「但是,這就是讓東教授苦惱的原因。三位最終候選人裡,有東教授的門生財前以及曾在東教授自己門下、後來轉任到德島大學去的葛西。即使東教授公平客觀地想要選擇菊川,感情上還是有無法割捨的部分。總之,東教授看起來非常苦惱。」今津同情地說。
「今津,我絕對不是毫不考慮就捨棄自己寶貴的一票而離席的。剛才聽到你報告整個經過情形,我更確定,要是我當時沒有離席的話,菊川的票數會越發岌岌可危。」東說完後,放慢了語調,「菊川十一、財前十二、葛西七。這對三名候選人而言,都是極其意外的數字。我想,財前派與葛西派這一個月之間一定是四處奔走,自以為掌握了過半數的票源,我們也自認應該能夠得到十七票左右。也就是說,票源根本重疊在一起,彼此打的都是愚蠢可笑的如意算盤。但是,結果財前派只得到了十二票,這對他們而言,應該是不小的打擊吧。今津,巧妙就在這裡。或許我失去了自己貴重的一票,但是我的離席,在有心的教授之間喚起了某種情感。原本那些只是為了反對外來教授而不甚情願地支持財前的教授,就有不少人因為感動而把票投給了我們不是嗎?」
「聽你這麼說,我真是愈來愈為自己的天真感到汗顏。但是,這樣投票不就等於毫無保密原則可言了嗎?實在是太過份了……」
「今津,事到如今再為這種事生氣也沒用。更重要的是一週後的決選投票,要考慮怎麼樣才能讓我方的情勢化險為夷?」
大河內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口了:「今津,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的立場嚴正中立、公正無私,絕不會因為任何人的請託而有所改變。不管有沒有人拜託,我都會在教授會上,清楚地對我認為優秀的候選人表示支持。」
溫和的今津聞言立即怒氣沖沖地責難道:「醫學部長,剛才的發言才是惡質的拉票活動,請禁止那種發言!」
「東教授說要棄權的時候,我真是慌了手腳,完全不曉得事情究竟會變得如何。財前派的拉票動作那麼積極,在那種緊要關頭,失去東教授的一票,我們很有可能就此敗北,所以我真的是嚇得目瞪口呆了。您為什麼會突然棄權退席呢?」今津的語氣裡帶著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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