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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週就停課放假了。一想到鴻兒要嫁給某鎮長的兒子，我不禁悲痛欲絕。情急之下，腹中又是一陣絞痛。下課鈴一響，向老師行過禮，我就抱起裝滿衛生棉的書包，衝進了廁所。

片刻功夫，她又遞過來一張。她寫字時用力過猛，落筆之處，紙都被刺破了。

他是誰呢？他從哪兒來？有必要問這些問題嗎？他是那麼地熟悉，又是那麼地陌生。人生如夢，他只不過是一過路人。有了答案，我們的相識也許從此失去了意義。

他一拳砸在飯桌上：「總算熬到這一天了。快！咱們收拾行李，不再受城裏人的騙。」

「一張文憑能值幾個錢？我大字不識一個，照樣過得挺好！我在這個拖油和圖書瓶身上可沒少花錢。現在，到她報答我的時候了！小姐，妳還是管好妳自己吧！妳長得還算不醜，妳父母還不趕緊給妳找戶好人家，就人老珠黃了！」

「快點兒，快說話呀！」

我們這局進入了決戰階段。我在棋盤上找回了自己的精力和尊嚴。可天氣偏偏要與我作對。我的對手陷入了沉思，陽光刺得我幾欲昏倒。我閉上了眼睛。恍然間腳下是一片林中空地。我倒在草叢一頭睡著了。

我跳上了黃包車。我的對手坐在我旁邊。他肌肉發達，肩膀比敏輝還要寬。車座變得窄小了。

這座山是我初戀的墳墓。

「這就是妳最好的朋友？妳要敢再見她，我就把妳的眼珠子挖出來和_圖_書。別哭鼻子了，吃吧！吃完飯我帶妳買裙子去。等著瞧吧！妳的嫁妝一定是全鄉最豐厚的。」

我們沿途路而上。路的南頭，我曾坐在一塊雕成蓮花狀的大理石上，面對著敏輝，等待著我的初吻。

黃包車顛簸不停，我突然覺得自己是要出門遠遊，也許這次我不再回家。在恍惚中，我已不是自己。女友們說得對，我永遠是個異鄉人。

我的對手，如銅像一般僵直，早在千風廣場上等著我了。

我在黃包車上打著盹兒，車夫拉了好久，我才想起還有局圍棋要下。到家門口，我躲在車裏，讓車夫朝女僕要了棋盒。

我要在墳頭上睡了。

「今天早上，我爸爸來了。他說學期ｍ•hｅｔｕbｏoｋ•ｃom.com末就要把我帶走。我該怎麼辦！」

我撕下一張紙，答道：「！」

她父親中午接她吃飯，鴻兒苦苦求我和她同去，讓我替她談判。

她父親身上穿著短袍，胸前掛著金錶，一副鄉土紳的樣子。他領我們進了一家豪華的飯莊。剛坐下，他就念叨著學費貴，他辛苦賺來的錢都浪費了。

鴻兒追蹤過來，在門口等我。她顫抖得說不出話來。我好不容易把她拉到無人的地方，她一下子抽泣起來。我肚子疼得要命。鴻兒撲進了我的懷裏，我沒法彎下腰，只得擁緊了她。我的汗水和她的淚水融為一體。

我起身離席而去。聽見老頭在我身後大發雷霆。

我繞過一座殘破的畫亭，走入了https://m.hetubook.com.com一片松林，耳邊傳來一陣蟲鳴。風停滯不前了，樹林中的陽光飄曳不止。一片林中空地出現在眼前。

我站起身來，渾身發燒、腹中絞痛。我要遠離那些棋手，遠離圍棋，遠離我的城市。

我的小腹一陣陣痙攣，碗筷的響動和人們的嘈雜聲我聽來卻是震耳欲聾。筷子從我手中滑了下來，我彎腰去撿。鴻兒俯在我耳邊說：

我該說些什麼呢？從哪兒說起呢？我的朋友把她的全部幸福都寄託在我身上了。

我頭枕著書包，躺到地上。草兒被我壓倒身下，弄得我胳膊癢癢的。

他的滿嘴金牙看得我一陣噁心。鴻兒的臉色像紙一樣白，怯生生地不敢開口。

「能幫我個忙嗎？」我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話ｈｅｔubｏok•com•com就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從中午起，血漸漸流得少了。我只覺得渾身精疲力竭，真想好好睡上一覺。母親現在在家，要是回去，怎樣才能躲過她尖銳的目光？

課堂上，鴻兒從背後傳給我一張紙條：

一聲清脆的棋聲驚醒了我。我的對手剛剛走了一子。我倆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妳怎麼樣？」

我一口氣喝下三杯茶，強打精神跟這個老地主解釋，說他女兒得完成學業，獲取文憑。他的唾沫星子噴了我一臉：

黃包車停在山腳下，我朝山上走去。他默默地跟在我身後。微風吹來陣陣野花的幽香。我走出了一身汗，燒也好像退了。在我身後，他背著手慢慢地走，偶爾一抬頭，隨即又垂下了眼簾。

我在街上叫了輛黃包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