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龍弄玉
八
翌日一早，施藥院全宗再度來到，並且告訴政宗一件令他極感震驚的事情。
直到此刻，湯目民部景康和中島伊勢宗求才終於鼓起勇氣，把當初向秀吉呈遞直訴狀的事情告訴政宗。
「由於局勢不穩的傳言不斷地在市中流傳，因此希望你們能打開家中的大門，澄清外界的疑慮。」
起請文如下：
這次拜訪政宗之行，宗矩還帶了一位名叫村田彌三的家臣前來。彌三乃柳生家的男子，其劍術係由素有「絕世名人」之譽的宗矩之父石舟齋親自傳授，是一個對石舟齋、宗矩、十兵衛三代忠心耿耿的老臣。
就在當天，重臣們交出共有十九人聯署的誓書。
（這和太閤的智慧似乎不太相同……？）
他不僅是要以兵五郎為人質，同時還想利用兵五郎擔任秀賴侍從的這段期間，瞞著伊達家的家臣們，達到操縱兵五郎的目的。
「嗯！」
但是，當他們打開城門迎入奉行等人時，前田玄以卻迫不及待地開口說道：
他們認為，政宗這次之所以能夠平安歸國，完全是由於前田玄以及施藥院的大力協助。
「哇！柳生家的人手掌真大！」
「嗯！」
「讓這麼小的孩子任官，而且又賜予秀吉殿下的秀字，是不是想要令其操縱家臣，藉此趕走政宗呢？如果我猜得沒錯，讓兵五郎任官一定是治部少輔的建議吧？」
（家康居然連這麼細微的小節都能注意到，而且瞭解我的想法，知道我心有不滿，他到底是個https://m.hetubook.com.com怎樣的人呢？）
在他們抱持著必死的決心之後，從來不曾想過事情會演變至此。
全宗咄咄逼人地質問政宗。
反觀一手策劃此事的家康，則不曾再進一步表示任何意見。
接著他又繼續道：
他告訴彌三。在這個瓶口直徑為七寸五分的瓶中，裝了許多小顆粒狀的二分金。
「這麼說來，德川大人完全瞭解我的不滿嘍？」
由此想來，他一定就是奉了宗矩之命到處豎立高牌的那個人。因此，政宗特地命人送來一個大錢瓶，然後說道：
然而，三成卻仍毫不氣餒地繼續編織下一個陷阱。而比三成更厲害的是：
政宗直言無諱。不過話一出口，他就察覺到自己的這番話，必然又會使對方心生警惕。
「你可以把手伸進去抓錢。」
當四名使者以喜悅的心情帶著誓書回去之後，政宗隨即下令打開官邸大門，剎那間府內上下充滿了熱絡的氣氛。
監督簽名者，是施藥院法眼、民部卿玄以法印、寺西筑後守及岩井丹後守等四人。
「甚麼？家康大人說我對殿下有不滿之處？」
「我非常不滿！」
「正是如此！治部大人對於你能洗脫嫌疑一事感到非常害怕，因此想要藉此向你示好。」
「是啊！太閤畢竟還是非常同情我們。」
「伊達大人，聽說你因這次的事情而對殿下有所不滿……有人這麼告訴我，但是我們自認為把事情處理得很好，因此當然不會這麼想。」
對於他的
和_圖_書驚人抓技，甚至連政宗都不禁瞠目結舌。「主人所遭遇的不幸，竟然必須由家臣出面道歉，藉以保持安泰……」
這麼一來，家臣們必定會無時不刻地監視、批評主人，以「我們家的大事」為藉口，造成以下克上的事實。
性情純良的全宗，認為世界上根本沒有惡人。
全宗的這一番話，終於使他頓悟自己無法豁然開朗的原因。
此言一出，在場者除了政宗以外，其餘重臣無不瞠目結舌、面面相覷……
「大人為了你們，可是費了不少的心力喔！」
政宗支吾道。
原來秀吉已經奏請天皇冊封政宗的長子兵五郎為從五位下的侍從，正式成為秀賴的侍衛。此外，並且為他舉行元服儀式，賜予秀吉之「秀」字，名之為秀宗。
三、吾等誓言世世代代不忘殿下之厚恩。
在前田玄以、施藥院全宗、寺西筑後及岩井丹後等四人說明來意之前，伊達家人以為最後時刻已經到來，因此每個人都換上武裝，來到門口迎接使者。
「家康大人真的這麼說嗎？」
「直訴果然有效！」
「遵命！」
右列各條如有違背，願意接受上天的懲罰，縱使五雷殛頂、永世不得超生，也絕無怨言。
「那麼，你對太閤對令郎任官的照顧有何感想？」
二、為表示對殿下之感謝，今後凡是殿下所降之旨，吾等必當戮力以赴，至死方休。此外，對兵五郎殿下也願本著效忠太閤之心，永速服膺其領導。www.hetubook.com.com
打從心底冒出的一股寒意，使得政宗渾身戰慄不已。
一、世間對政宗不利之傳聞，自前年迄今已曾數度發生，然殿下均能加以寬貸，實令政宗不勝感激。此次有關唆使秀次公謀叛之傳聞，殿下仍能一本毋枉毋縱之初衷，深入調查並且不予計較，致政宗得以全身而退，家臣們對此恩德永誌不忘。
「雖然嫌疑已經洗脫，但是由於傳言指稱貴府與關白謀叛之事有所關聯，以致家臣們心生不滿，因此太閤希望這些重臣們能夠交出連署的誓書，表明永世不忘殿下的恩德。」
不過，根據後來的考證，據說豎立這塊高牌的人，實際上是受家康之命去做的柳生但馬守宗矩。
「是江戶的大納言。」
年近三十的政宗想到自己的年齡，不禁又是一陣歎息。
（我必須再仔細想想，才能明白事實的真相。）
不過，真叫人感到驚訝的，則是以後所發生的事情——
待兩人告退之後不久，政宗的表情突然變得晦暗無比。
他所說的大人，當然就是指德川家康。不過，當時伊達家的重臣們並未察覺到這一點。
「真不愧是陸奧名曲，今日有幸聆聽，實乃本人之福也。」
（等一等！）
換言之，他仍然處心積慮地想要陷害政宗。想到這裏，政宗突然暗叫一聲：
太閤就是最好的例子。當他在仔細衡量奧羽之亂及征韓之役的利弊得失之後，便當機立www.hetubook.com.com斷地掙脫三成所精心設置的陷阱。
「是的！不過事實正如德川大人所言，這封誓書原該以政宗的名義遞呈太閤殿下，如有必要，再由家臣們副署才對！」
（真是這樣嗎？真的有效嗎？）
當然，事實並不是像全宗所說那樣，是由於自己好勝心強、不肯服輸所致。實際上，問題的癥結在於此次事件完全是由家臣為他承擔一切過錯，以致形成上下顛倒的情勢。如果這種有違家風的作法繼續存在伊達家的話，則必將引起家中的騷動……政宗本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他抬頭望向虛無的天空。
也許真是如此吧？不過，世間之事是沒有一定道理可以追循的。
（政宗啊！政宗！儘管你曾自詡為食人虎，但事實上卻只不過是個尚未成熟的傢伙罷了，你知道嗎？……）
「我為甚麼要騙你呢？大納言認為你不肯服輸，所以才靠家臣向外求助，因而他也頗感不滿。至於你嘛！是否真有不滿的表現呢？」
「等等！法眼大人，你說有人告訴你我對殿下有所不滿……是誰這麼說的？」
文祿四年九月二十四日
「政宗對殿下有不滿之處。」
「是的！對於這次事件上的處理，表面上你顯得極不信任，所幸由於家臣們的忠誠表現，才使你獲得太閤的寬恕。此外，在家臣所寫的誓書上並沒有你的簽名，因此家康大人認為你必然有所不滿。」
對政宗的想法瞭若指掌、對政宗的動向能夠完全掌握的wｗw•hetuｂｏok.cｏｍ.cｏｍ人，除了家康以外不作第二人想。
「恭喜、恭喜！伊達少將的嫌疑已經全部洗脫了。」
然而政宗卻不這麼想。事實上，他知道石田三成之所以要這麼做，並不是為了表示友善，而是希望爭取更多的時間重新武裝自己。
對貓夫人所生的兵五郎而言，這種安排的確非常理想。不過，他只是一個未滿五歲的孩子，怎麼可以被當成人質呢？雖說他在名義上是從五位下的侍從官……到底秀吉對他有何打算呢……？
後來當政宗在江戶家中舉行能樂表演，招待代替二代將軍秀忠前來的宗矩時，宗矩慨然表示：
「是的！既然已經證明你並沒有異心，當然必須免除一切的刑罰。」
當時宗矩正負責教導稱為又右衛門的秀忠兵法，是家康的親信大臣之一。由此不難想見，他的智略必然來自於家康。當然，也有人認為這純粹是宗矩個人的行為。
「這麼一來，你就可以完全安心了。秀宗待在秀賴的身邊，相信一定可以過得很好。」
彌三誠惶誠恐地把手伸進瓶中，等到手伸出來時，瓶內已經空無一物了。
「這麼說來，我不必隱居，也不會被削減封地嘍？……」
「啊？那麼你是真的有所不滿嘍？」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但是當天晚上政宗卻仍無法安然就寢。
在此誓書上聯署的重臣，包括石川中務義宗、伊達藤五郎成實、留守上野介政景及片倉小十郎景綱等十九人。
翌日（二十四日），來自伏見城的太閤使者很快地來到了伊達家。
原來像自己一樣足智多謀的人並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