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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奇蹟

作者:史蒂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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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考菲的雙手 第五章

第三部 考菲的雙手

第五章

後來,到了第二天,威廉.華頓(他認為自己是野小子比利,是從不偷襲警察的野小子比利)從老嘟嘟那裡買了塊圓餡餅。這裡曾下過禁令,不許華頓買任何東西,但那天下午的執勤人員都是臨時工,因此買賣就做成了。我想,這情況我曾說起過。嘟嘟自己無疑是知道規矩的,可是對他來說,食品車總是要毫釐必賺的,我想和他理論,可就是沒時間。
「你覺得你很強悍,」我說,「也許沒錯,小傢伙,可在這裡強悍沒用。你的流竄生涯已經結束,如果你和我們好好配合,我們也會和善地對待你。如果你態度強硬,到頭來還是難逃一死,只不過在這之前我們也不會給你好日子過的。」
「這骯髒的狗娘養的傢伙偽裝了一天就為這個,」哈利事後這麼說道,依然覺得噁心和憤怒。
華頓往前一跳,布特立刻就給了他迅速而漂亮的一擊,那一下子保證會讓波西羨慕不已。棍子越過華頓的前額,正好落在眉心。或許華頓原先還以為見到他我們就會倒楣的,此刻已經跪倒在地上,眼睛茫然地圓睜著。這時,水管出水了,在水的衝力下,哈利踉蹌地後退一步,他隨即握穩管子,像拿槍似的把噴口牢牢地抓在手裡。水流恰好射在野小子比利.華頓胸口上,幾乎讓他旋轉起來,把他逼到了床底下。戴拉克洛在前面的牢房裡單腳|交叉地跳著,尖聲大笑,一邊咒罵約翰.考菲,逼著考菲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情,到底是誰贏了,還問他那個了不得的新來的小子是不是喜歡被冰涼的水衝著。約翰沒說話,他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穿著那條過短的褲子,趿著監獄的拖鞋。我只是很快地瞟了他一眼,不過這足以讓我看到他那固定不變的表情,一副憂傷安靜的樣子,彷彿他早就目睹過整個事情,而且見了不止一兩次,而是上千次了。
「嗨,怎麼都這個樣子?」野小子比利問。他像狂歡節上的孩子似地笑起來,笑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大滴大滴的淚水滾下臉頰。「來得真快啊,我猜你們是被逼無奈吧。我這會兒正要給你們熬點大糞呢,可軟可好了。明天我會送給你們的……」
那天晚上,在布特巡視的時候,華頓正站在牢房門口。他等著,一直等到布特看見他,就猛地將手掌砸向自己鼓起的臉頰,把一道黏糊糊、長度嚇人的巧克力濃汁噴到布特臉上。原來,他把整個餡餅都塞進嘴裡,等它融化,然後和_圖_書就把它當咀嚼菸草派用場。
「你們可以站著進來,不過出去時就得躺著了,野小子比利可醜話在先,」他這樣對我們說著,眼睛朝我這邊轉過來,「如果你要讓我把那件傻帽衣服穿上的話,老東西,你想好了再來。」
「起來,快點,野小子比利,」我說著,把華頓猛地拉了起來,「小乖乖。」
事實也確實如此。第二天晚上九點我們把他帶回牢房時,他又安靜又軟弱,看上去很乖的樣子。他低頭走著,脫去約束衣後,也沒有企圖去攻擊誰,只是無精打采地看著我,我那時正在對他說,如果下次再犯,就老樣子處罰他,說他最好是問問自己願意花多久時間,讓尿撒在褲子裡,一調羹一調羹地吃嬰兒食品。
布特和我很快地趕到華頓的牢房,他正站在那裡,還在咧嘴笑,那傢伙仍然垂在褲子外。我已經從禁閉室拿出了給犯人穿的約束衣,昨天夜裡回家前,我最後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它掛在我辦公室的架子上,覺得我們在對付這個問題少年時也許用得著它。現在,我一手拿著它,食指勾在其中的一條帆布帶子上。哈利走過來站在我們背後,拖著滅火水龍帶的噴口,那條水龍帶穿過我的辦公室,沿著儲藏室的樓梯,一直到迪恩和波西所站的鼓形水龍架那裡,他們正在盡快地把水龍帶放出來。
「別管報告了,想想聽證會吧,」哈利沮喪地說,「我們會丟了這該死的工作,會去密西西比河那裡摘豌豆,你們知道密西西比河是什麼意思,是吧?用印第安人的話來說,就是屁|眼。」
波西來了,他的襯衫濕了,因為竭力擺弄著水管,衣服都貼到了身體上,他滿臉的興奮。迪恩也跟著過來了,他脖子上有一圈瘀紫色,看上去已經不那麼哆嗦了。
次日,野小子比利.華頓第一次進禁閉室。整個上午和下午他都安靜溫順得像聖母馬利亞的小羔羊,我們很快就發現,他這種情形可不正常,說不定會有麻煩。那天晚上七點半,哈利覺得自己當天剛洗好的制服褲子翻邊的地方有熱的東西濺上來,原來是尿。威廉.華頓正站在自己的牢房裡,咧嘴笑著,露出了滿口的黑牙,朝著哈利.特威利格的褲子和皮鞋撒尿。
「把水關了!」布特回過頭大叫著,然後衝進了牢房。他把手放到不省人事的華頓的腋下,把他從床底下拖出來。華頓咳嗽著,不斷地發出咳咳的聲音,鮮血從他m.hetubook.com.com眉毛處流進暈眩的雙眼,之前布特那一棍子把那裡打出了一道血口。
哈利出現在牢房門口。走廊盡頭像個雜物拍賣攤,不過我們一旦開始做,會很快就把東西整理好的。我們從前也這麼做過,大家都知道該怎麼做,「一切就緒,」哈利說道。
總之,儲藏室裡有個很大的總水管,它安在遠離電伙計的那一邊,迪恩和波西把很長的一段帆布滅火水龍帶掛在上頭。緊急時刻,他們就會站到閥門開關旁邊的。
「迪恩!」我叫道,「開閘!聽到沒!」
華頓躺倒在床上,臉上還留著一條巧克力山羊鬍。他踢著腳,尖聲笑著,一邊指著布特。布特的山羊鬍可比他多多了。「小黑鬼雜種,是的長官,頭兒,是的長官,你好嗎?」華頓捧著肚子嚎笑著,「天哪,這不正是黑鸚鵡嘛!準是的!如果我能有幾隻該多好……」
我們把他像貨物似地扔進了禁閉室,看著他躺在地板上,身裹約束衣,在排水溝旁邊痙攣著,我們曾在那裡找過那隻老鼠,牠是以汽船威利的身分開始在E區生活的。
我打開門鎖,把門沿軌道推開。華頓退回到床邊,那東西還掛在褲外,他雙手朝我伸過來,手掌向上翻著,接著又用手指示意,「來呀,你這不要臉的醜八怪,」他說,「要教教我,好啊,瞧這老頭端得正經八百的要當老師了。」他轉開視線,咧嘴笑著,露著黑牙對著布特,「來呀,大塊頭,你先上。這次你可不能從背後偷襲我了。把槍放下,反正你不會開槍的,你不會,我們來一對一肉搏,看看誰厲害……」
「到了這裡,你可不是想來就來,想溜就溜的,」我對他說道,「這你該明白,不過我想,你太蠢了,非得讓我們教教你,否則就理解不了。」
於是,華頓再一次被捆進約束衣,又被我們塞進那個有填充牆的房間。這次我們關了他兩天。我們有時能聽到他在裡面咆哮,有時能聽見他向我們保證會聽話,會醒悟過來,會乖乖的,有時,我們還聽到他高聲喊著要醫生,說他要死了。不過,大部分時間,他是安靜的。我們再次將他帶出來時,他也很安靜,低頭走回自己的牢房。當哈利對他說「記住,看你的了」時,他眼神發呆。他老是一會兒好好的,然後又試圖惹事。他那些把戲都是老一套,呃,也許除了那個餡餅詭計,連布特都承認那點子頗有創意,但他的鍥而不捨實在令人害怕。我擔心遲早會有人受不了,會有大麻煩的。這情形會持續一陣子,因為他有個律師正在四處搜尋,在告訴人們,說把這乳臭未乾的傢伙斃了是件多麼錯誤的事……而且,他恰好和老傑夫.戴維斯的皮膚一般白。你怎麼抱怨都沒用,因為律師的職責就是要讓華頓不坐上那張椅子。我們的職責就是把他安全地關押起來。和-圖-書
布特走進牢房,但沒有朝著華頓走過去。他一進門就向左邊走,華頓看到滅火水龍對著自己,眯著的眼睛張開了。
華頓仔細地端量著布特,臉上的憤怒就慢慢消退了。「放我出去,」他的語氣緩和下來,那聲音清醒而理智得令人沒法相信。「誠實的印第安人,我會乖乖的。」
「老天啊,他痙攣發作了,」波西低聲說道。
「哦,這可真是一個大大的教訓啊!」布特邊喊邊將華頓推出牢房。「進這地方來的傢伙從來不知道會有怎樣的下場,只要表現乖點就行,不過這裡有這麼多像你一樣的好傢伙,可讓你有得好想想了,是吧?很快你也就成歷史了,野小子比利。你明白嗎?現在,你給我走過廳去,那裡有間屋子等你用呢。到那裡讓你冷靜冷靜。」
反正到頭來,電伙計準得把他抱在懷裡,管他有沒有律師。
「讓我出去,」華頓說著把視線從布特移到我這裡,臉上又開始泛紅了。「我會好好表現的,聽我說,我已經接受教訓了。我……我……唔唔唔唔嗯嗯嗯……」
我抬起頭,接觸到約翰.考菲的目光,我們對視了一秒鐘。他的雙眼布滿血絲,黝黑的臉頰濕漉漉的。他又哭了。我想起漢默史密斯那個用手做出來的噬咬動作,渾身顫抖了一下。然後,我又把注意力轉到華頓身上。
布特把華頓往後一推,我抓住他,又把他向哈利推,哈利就趕著他沿綠里走去,經過樂滋滋的戴拉克洛和表情漠然的考菲。華頓竭力不讓自己嘴啃泥地撲倒在地上,一路上罵罵咧咧的,髒話就像焊工的電焊似地火花四射。我們把他砰地推進右邊最後一間牢房,這時,迪恩、哈利和波西(他只有這一次沒抱怨工作過量待遇不公)就把所有的廢棄物從禁閉室裡拖出來。趁他們在忙的時候,我和華頓和圖書進行了一次簡短的談話。
「你們看我完蛋很過癮吧,」華頓用粗啞的聲音說道。即使知道掙扎無濟於事,他還是在約束衣裡拼命掙扎,臉紅得像個番茄。「除非我死了,我要讓你們過得很悲慘。」他像憤怒的狒狒一樣朝我齜牙咧嘴。
「該死的,大笨蛋,他們對你怎麼樣啊?」戴拉克洛高聲叫著。我聽到叮噹先生在吱吱地叫,好像他也想了解這事似的。
他突然崩潰了,身體半倒在牢房裡,半倒在磨得很破舊的綠里地氈上,兩條腿不停地踢著,身子扭動著。
「我會聽話的,頭兒,我接受教訓了,」他低聲下氣地說著。我們讓他進了自己的牢房。布特看著我,眨眨眼睛。
「沒錯,那我姐姐就是城裡的婊子了,」布特說,「週六晚戴上長長的白色面紗,為有頭有臉的人跳胡奇庫奇舞。」他俯下身子,一隻手勾在華頓腋下,我的一隻手則放在他另一個腋下。華頓像一條上鉤的魚一樣在我們之間顛擺著。我們抬著他痙攣的身體,聽著他這頭咕噥,那頭放屁,這滋味還真不好受。
布特抓住套著華頓右胳膊肘的帆布約束衣的突起,拉著他站起身。「快點,野小子比利,想開點吧,你至少有二十四個小時,足可以提醒自己別把背靠著門坐,打牌時也別捏一手A和八。」
他發現我正打開他牢房的門鎖,眼睛眯了起來。又看到布特一手正拿著左輪手槍,另一手拿著警棍,他的眼睛就眯得更細了。
「如果你只想這樣,只想讓我們日子難過的話,你這會兒就可以打住,因為你已經做到了,」布特說,「不過華頓,只要你在綠里上過日子,如果你整日整夜地在牢房裡對付那幾道牆,我們隨你。你還可以穿著那該死的傻帽衣服,直到胳膊因血液循環不足而壞死長蛆,最後斷掉。」他停頓了一下,「要知道,很少有人到這裡來,如果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糊弄你,那你就好好瞧著吧。總而言之,你反正早就是死了的犯人了。」
「別這麼喊我!」華頓尖聲高叫著,我想大家還是第hetubook.com.com一次看到他流露真性情,就算他再狡猾,這也不是能偽裝出來的情緒。「野小子比利可不是流浪漢!他從不和不帶刀的人鬥!那傢伙不過是一個警察暗探罷了!那狗娘養的笨蛋背靠門坐著,讓醉鬼殺了!」
華頓憤怒而含混地高聲叫著,儘管他被嚴嚴實實地扣在衣服裡,雙臂也反綁在背後,他還是用身體朝布特撞去。波西拿起警棍(這可是懷特莫解決所有難題的法寶),但迪恩一把壓住他的手腕。波西覺得疑惑不解,又有點憤憤不平,他看了看迪恩,好像在說,既然華頓揍過迪恩,迪恩是最不應該制止他的。
在給犯人穿緊身約束衣方面,布魯特斯.霍韋和我可是行家高手,我們曾像一對職業舞蹈家排練新的舞步似地練習過。這種練習讓我們時時受益。比如說此刻,布特就把華頓的身子支起來,把他的手拉到我的面前,像小孩子把玩偶娃娃的手伸出去一樣。看華頓的眼神,他正在慢慢地恢復知覺,快要明白如果不馬上反抗,就會為時已晚,不過他的大腦和肌肉還沒反應過來。沒等他恢復,我就已經把他的兩個胳膊硬塞進上衣的袖子裡,而布特正把他背後的扣子扣起來。在布特忙著的時候,我抓住袖口的帶子,把華頓的胳膊拽到兩側,穿過另一根帆布帶,把他的兩個手腕捆到一起。最後,他看上去就像是在緊緊地抱著自己。
「我可不管他會不會咬了自己的舌頭或是什麼的送了命,」迪恩說著,他聲音粗啞而刺耳,「不過這樣一來該怎麼寫書面報告啊,伙計們!可沒完了。」
「不,你可別,」他說,「哦,不,你可……」
「他死不了,也不會咬舌頭,」布特說,「等我們明天開了門,他就沒事了,聽我的。」
「你才是黑鸚鵡,」布特吼著,「你趕快打點行裝吧,你又得去那可愛的盥洗室了。」
咳,就是這樣,是該讓敢在E區惹事的威廉.華頓瞧瞧了。哈利找來布特和我,然後我又通知了迪恩和波西,他們也正當班。要記得,那時我們共有三個犯人,已經是我們所謂的滿員狀態了。我們這群人從晚上七點到凌晨三點當班,這段時候最容易出事,餘下時間由另外兩個人值勤。那兩人大多是臨時工,比爾.道奇經常是其中一員。總之,這樣的部署還不錯,而且我覺得,要是能把波西換成白日班,日子就更好過了。不過,我一直沒機會做成。有時候我都懷疑,如果真成了,事態也許真會有所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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