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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半

作者:史蒂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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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任人宰割的玩意 第二章 家破人亡

第一部 任人宰割的玩意

第二章 家破人亡

我不想看!
托羅納多車的車尾翹了起來,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房地產經紀人的車,倒像個三流強盜的車。史塔克由於某種原因帶他去看一幢房子,他們一起向房子走去時,賽德回頭看了看,卻只看到那輛車,他本以為他會看到史塔克,而恐懼就像冰柱刺進他的心臟一樣。但史塔克恰巧站在他的另一邊(雖然賽德不知道他怎麼會那麼迅速且無聲地換到那邊),於是他看到的就只有汽車,一輛鋼鐵打造的毒蜘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在高高翹起的保險槓上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高調的狗雜種」。字的兩邊畫著骷髏和兩個交叉的骨頭。
他凝視著黑暗,不想搞清楚夢的涵義,而只是等著它離去。經過一段漫長的時間後,隔壁的溫蒂醒了,開始哭叫著,那意味著該換尿布了。當然,威廉隨後也醒了過來,認為他也需要換尿布了(雖然賽德換下他的尿布時,尿布是乾的)。
他們走進廚房。
在賽德寫喬治.史塔克的第二部小說《深灰色軍服》之前,他為達爾文出版社寫了一篇作者介紹,他在裡頭說史塔克開著「一輛破舊不堪的一九六七GMC敞篷小貨車」。但是,在夢中,他們坐的是一輛黑色的托羅納多車,賽德知道那小貨車的說法錯了。這才是史塔克開的車。這種直達終點式的靈車。
賽德躺在濕漉漉的床單上,慢慢放開枕頭,用赤|裸的手臂擦著臉,等著惡夢與惶恐離開他。它們的確慢慢離他而去,但卻出人意外地緩慢。他努力嘗試不去驚醒麗茲。
麗茲那條褪色的長條地毯不在了,這使得熟悉的走廊變得陌生,甚至充滿敵意……在夢中,這似乎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但他後來卻常常想起它,也許因為它是一種真實的恐懼——一種夢境之外的恐懼。如果像走廊地毯這種小東西的缺失都會引起強烈的隔絕感、失落感、甚至悲哀和恐懼,那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生活中怎麼可能會有安全感存在呢?
這是我的房子,賽德回答說。
(早上它就會煙消雲散,夢都是如此的。)
這是那天晚上他入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但是,第二天早晨醒來時,他卻還記得夢中所有情節(雖然只有他在走廊上失落而孤單的腳步回音還令他難受),那夢並未隨著時間而消失,像是尋常夢境般。
他走了進去。
麗茲在這,雙腳呈八字形地坐在門旁的角落裡,其中只有一隻腳穿了鞋子,她穿著尼龍襪,賽德可以看出其中一隻脫絲了。她低著頭,淺黃色的頭髮遮住了臉。他不想看她的臉。就像不用看剃刀或史塔克的獰笑就知道他們的存在一樣。他不用看到麗茲的臉就知道她並非睡著或暈倒,而是死了。
你總是這麼笨手笨腳,你這蠢蛋。史塔克說。他說話的口氣彷彿賽德有許多兄弟姊妹,而他們每個人都舉止優雅。
他不想進去;他想站在門口與史塔克爭論。不僅如此!他要向他提出抗議,問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走進房子甚至比史塔克本人更可怕。但這是一個夢,一個惡夢,而惡夢的本質就是難以控制。這就像坐在雲霄飛車上,隨時都有可能從上頭被扔到磚牆上,死得像隻被蒼蠅拍打死的小蟲。
「對,所有的事……」她又說了幾句話,但他沒聽清楚,就像史塔克告訴賽德終結之地沒有火車經過後,他沒聽清楚他還說了什麼一樣。
現在就給我停止!賽德哭喊。我要醒過來!我痛恨打碎東西!
史塔克帶他看的是賽德自己的房子——不是魯德羅離大學不遠的房子,而是那棟位於城堡岩的夏季別墅。房子後面正對著城堡湖的北岸,賽德隱約可聽到波浪拍打的聲音。車道後面的一小塊草坪上有一塊牌子,上頭寫著:「出售」二字。
這很好玩嗎?他想問—m.hetubook•com•com—向史塔克表示他並不怕他,這點非常重要。因為他真嚇壞了。但他還沒開口,一隻巨大的手掌(上頭似乎沒有任何指紋與紋路)便從他肩膀後頭伸了過來,在他面前搖晃著一串鑰匙。
「……你等於擺脫了他媽的最好的東西。」他對枕頭說完了那句話,然後躺在那,膝蓋蜷到胸前,不停地發抖著。
他將其中一把鑰匙插入門鎖,門是橡木做的,上頭有把手和一個小鳥般的銅製門環,鑰匙轉動很順利,這很奇怪,因為它根本不是門的鑰匙,而是一把打字機的鑰匙。鑰匙圈上其餘的鑰匙都是萬能鑰匙,小偷專用的那種。

2

這是個非常罕見的夢,就像真實發生的事一樣留在他腦海裡。那打字機的鑰匙,那沒有紋路的手掌,喬治.史塔克那冷酷單調的聲音,而那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告訴他,他倆之間還沒結束,當你擺脫這個高調的狗雜種時,你是在擺脫最好的東西。
電煤油燈亮得異常,紡錘開始轉動,把固定作用的鐵鍊捲了起來,整個房子籠罩在瘋狂跳動的陰影中。兩個燈罩先後碎裂,玻璃撒了賽德一身。
對——但可惜你已經不小心了,史塔克不帶感情地說。他們接著走進了後廳。
答錯了。這幢房子的主人已經死了。他殺了他的妻兒,然後自殺。他扣動扳機。碰地一聲,一切都完了。這是他個性所致。你猜你不用費勁就能發現這點。你應該很清楚的。
如果他轉過身,喬治.史塔克一定會拿刀刺他的。
「很好,」他努力保持鎮定,「我……沒事。睡吧。」
「賽德?」麗茲在睡夢中含糊地說,「孩子們沒事吧?」
很漂亮的房子,對嗎?史塔克在他身後低語道。聲音沙啞而親切,像隻雄貓在舔舌頭。
不——不是搖晃。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會開口說話,甚至和_圖_書把鑰匙推到一旁,以表示他並不害怕這個老站在他身後的可怕男人。但那隻手是將鑰匙朝他臉上推來。而賽德只得抓住鑰匙,以免撞上鼻子。
賽德全身一震,醒了過來,他的臉全濕了,就連枕頭也是,他剛才一直抓著枕頭貼在臉上。這濕漉漉的也許是汗水,也許是淚水。
他不喜歡他的腳步落在硬木地板上的回音,不僅因為它們證實了他身後惡棍的話——房子沒人住,空盪的讓人害怕;也因為他自己的腳步聲聽起來極為迷惘和不幸。
在這我們叫它任人宰割的玩意。史塔克在他身後評論道。
賽德開始尖叫——謝天謝地,在夢中尖叫,而不是在現實中,否則會把麗茲嚇壞的。
賽德摸摸火爐,它伴隨著低沉的、像一個塞滿泥土的大鐘發出的鐘聲,也裂成了兩半。加熱線圈彈了起來,四處亂濺,一個可笑的螺絲帽在狂風中呼嘯而過。從火爐中間的黑洞中,吹出一種有毒的臭氣,他往裡面看去,看到了一隻腐爛而發出惡臭的火雞。黑色的液體中夾雜著不知名的肉塊,慢慢從火雞裡流出來。
我不是笨手笨腳,賽德急躁地說,聲音近乎哀鳴。我不是天生如此。不是非打碎東西不可。當我很小心時,一切都沒問題。
打開燈,你會看得更清楚,史塔克以一種和朋友聊天的口氣微笑著說。他的手出現在賽德肩上,指著賽德自己裝的燈。當然,它們是電燈,但看起來像真的媒油燈一樣:由牆上的可調光開關控制。
他還說了什麼,但賽德沒聽清楚。麗茲的錢包在地板上,賽德被絆了一下。連忙抓住廚房的桌子以免摔倒,同時桌子開始變成碎片,最後成為一堆粉末。一根發亮的釘子逆轉著鑽進牆角,帶著金屬的噪音。

1

我跟你之間還沒結束,你這王八。喬治.史塔克在他身後輕聲說。聲音中已沒了和-圖-書笑意,冰冷得如同十一月的城堡湖湖水。記住。你別想擺脫我,因為當你擺脫我的時候……
他想轉身離去,但他不行。因為史塔克就在他身後,他知道史塔克現在正拿著艾歷克.馬辛那把鑲珍珠的剃刀,在《馬辛的方式》結尾,他的情婦曾用它割開了這狗娘養的傢伙的臉。
那天晚上,賽德作了個惡夢。他醒來時淚水滿面,全身發抖,就像暴風雨中的一條狗。夢裡,他與喬治.史塔克在一起,只是喬治是個房地產經紀人而不是作家,而且他總是站在賽德身後,因為他不過是一個聲音和一個影子。
麗茲馬上醒了過來,夢遊似地走進嬰兒房。賽德和她一起進去,逐漸清醒了過來,這回他很感謝雙胞胎,就因為他們今天半夜得要換尿布。他幫威廉換,而麗茲幫溫蒂換,倆人都不怎麼沒說些什麼。他們回到床上,賽德高興地發現他又漸漸有了睡意。他本以為今晚大概睡不著了。當他剛驚醒時,麗茲身體炸開的景象仍歷歷在目,清晰可見,他還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睡著了。
房子也許空無一人,但除了地毯外(客廳裡橘紅色的地毯也不見了),所有的家具都在原位。在客廳的一端,一個花瓶立在松木桌上,從那裡你可以直接走進臥室,臥室的窗戶很大,面對著湖;你也可以向右轉進廚房。賽德摸了摸花瓶,它便立即炸成碎片和刺鼻的陶瓷粉末。水流了出來,瓶中盛開的六朵玫瑰也枯萎變成灰黑色,落到桌上的臭泥漿中。他摸摸桌子。木頭發出一聲乾裂聲,桌子一分為二,慢慢地倒在光禿禿的木頭地板上。
終結之地。史塔克冷靜的說。這裡是鐵路的終點站,賽德。
他轉動門把。就在同時,鐵門包著的木門開始收縮枯萎,發出像爆竹一樣連續不斷的爆炸聲。陽光穿過門上新的裂縫。一聲脆響,一塊門上的鐵製裝飾品掉了下來,重重地落在賽德腳邊的臺階上。塵土隨m.hetubook.com.com之揚起。
他不加思索地奔向前去,一把抓住坐著的妻子,想在因鐵鍊斷裂而落下的木紡錘砸在她身上前將她救出。這衝動是如此強烈,使他不顧一切,雖然他明知她已死了,但沒有關係,史塔克即使連根拔起帝國大廈扔在她身上,他還是會去。因為無論如何,這一切都與她沒關係。事實上,也再沒關係了。
他意圖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決而有自信,但沒用。連自己也聽得出聲音中的顫抖,這意味著他快要哭了。他說什麼似乎都無關緊要,因為他已無法控制地將手伸向牆上的開關。當他碰上到開關時,藍色的火花從他手指間噴了出來,這火花像果凍而不像光。開關象牙色的圓把變成黑色,炸離了牆壁,像個飛碟一樣地穿過房間。它撞碎了另一頭的窗戶,消失在陽光中,陽光呈現出一種怪異的綠色,像銅器上長了綠毛。
我什麼都沒做,史塔克說,賽德不用看就知道他在微笑,這從他的聲音中聽得出來。是你幹的,混蛋。
他雙手穿過她的腋下環抱著她,她的身子往前傾,頭朝後仰著,臉上皮膚佈滿裂紋,像個明朝花瓶的表面。她呆滯的眼睛突然爆炸,那些有毒的綠色汁液噴到他的臉上,熱呼呼的令人感到噁心。她的嘴大大的張著,牙齒如暴雨般的飛出,打在他的面頰和額頭上,他可以感覺到它們的光滑堅硬。半凝固的鮮血從她凹凸不平的牙齦間噴出。她的舌頭從口中滾落出來,像一條血淋淋的蛇一樣直直掉到她的裙邊。

3

你怎麼把我的房子搞成這樣?他朝身後喊……但沒有轉過身。他不需要轉身去證明剃刀的存在,諾妮.格麗菲絲曾用它劃過馬辛,把馬辛的面頰劃得鮮血淋漓,露出白骨,一隻眼睛在眼眶外搖晃,在此之前,馬辛自己曾用它割過他「對手們」的鼻子。
你是什麼意思?你說在這裡,這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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