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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半

作者:史蒂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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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史塔克的襲擊 第十七章 溫蒂的跌倒

第二部 史塔克的襲擊

第十七章 溫蒂的跌倒

當然不想,不過還是多謝你的關心。
她尖叫一聲,一時之間,他覺得小孩因疼痛而發出的叫聲是世上最可怕的聲音,然後將她抱入懷中。
當天晚上七點,雙胞胎從睡夢醒過來時,溫蒂腿上的瘀傷已變成深紫色,形狀像是個奇怪的蘑菇。
(我知道你有個點子……關於那個婚禮和裝甲車的點子。)
賽德低頭看著威廉一會。「嗯,」他最後開口說,「很怪。」
溫蒂正試圖哭出來。她第一聲疼痛的尖叫擠出了她肺中的所有空氣,她正掙扎著吸氣準備做正式的哭喊,現在正是憋氣的瞬間。當正式的哭喊開始時,將會令人震耳欲聾。
「賽德?」
麗茲大笑起來。「賽德,你瘋了。」她說。
「沒事。」賽德說。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很鎮定。不是在眼前,而是在腦子裡,似乎有道白光一閃,就像閃光彈一樣,突然,他有些瞭解了關於鳥群的事——只有一點點——和下一步的計畫該如何是好。他低頭看著兒子,看著他腿上的瘀傷,那形狀、顏色和位置都和溫蒂腿上的一模一樣,當看到的時候,他就懂了。當威廉抓著麗茲的茶杯將它灑在自己身上時,他跌坐在地。就賽德所知,威廉當時沒撞到腿。但是就在那裡——在他右腿上頭,有個一模一樣的、蘑菇形狀的瘀傷。
「哭出來,快呀!」他朝她喊著。天啊,她發紫的臉!她突起的雙眼!「哭啊!」
他那時正在看新聞雜誌——只是快速地瀏覽著,偶爾才停下來看看照片。他翻完後,走到壁爐旁,準備將它放回籃子裡,再拿另一本來看。當時溫蒂正在爬著,圓嘟嘟的臉上還掛著淚痕,但像是早被她忘了。她邊爬邊發出啦啦啦的叫聲,賽德懷疑這叫聲是在模仿電視上的卡車引擎聲。他蹲了下來,將雜誌放在籃子上頭,開始翻找其他雜誌,最後挑了一本《哈潑》,但其實也不是真想看些什麼。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在牙醫診所等待拔牙的患者。
麗茲伸直手臂,將溫蒂舉到面前,看了看紅腫的印子,然後輕輕的吻著。溫蒂已經hetubook.com.com開始沒哭得那麼大聲了。
他記得這種失落也出現在當初戒酒後的幾周間,也就是麗茲流產和寫第一本史塔克小說那時。當時就像現在,有個難題橫阻在他面前,但他卻無法接近難題,就像海市蜃樓一樣。他越想解決難題,想用兩手擊退它,摧毀它,它就退得更快,直到他精疲力竭,而海市蜃樓仍在地平線上嘲笑他為止。
麗茲將他抱起看了看傷口,然後朝賽德翻翻白眼,抱他上樓去換衣服。「留意小公主。」她上樓時說。
「你真的沒事?」麗茲又問。
你想待在家裡錯過史黛莉的聚餐嗎?妹妹?
賽德笑了,然後看著溫蒂的腿。「她的腿好像也會腫起來,」他說,「事實上,好像已經腫了。」
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會很慘,賽德會很慘,他深深確信。會有一個看起來像跟他一樣的人住在這裡,但那張賽德.貝蒙特的臉孔之下是另一個靈魂,有著變態的、天才的心智。
麗茲奔下樓梯,威廉如同一小包米被她夾在腋下:「發生什麼事?賽德,她還好吧?」
這件事影響了賽德的創作能力。那兩天裡,他處在有點癡呆的狀態中,發現自己看不懂無聊的電視節目,無法閱讀,更別提寫作了。他總是在各個房間中走來走去,坐了一會後,又繼續漫無目的地閒晃。他總是礙著麗茲做家事,使她有點煩躁。她沒斥責他,雖然他猜她曾經不止一次想要好好臭罵他一頓。
他認為新的賽德.貝蒙特會不那麼笨手笨腳……但會更加危險。
「他們連瘀傷也分享。」他低頭看著威廉的腿說。
嗯,沒錯。喬治會興高采烈地為他抓癢。但肯定會出問題,因為現在跟過去不同了,不是嗎?究竟會發生什麼麻煩事呢?他不知道,也許永遠不會知道,但有個可怕的想法浮現在他的心中,來源是那個迷人的種族童話——「小黑人桑寶」。小黑人桑寶逃到樹上,老虎們抓不到他,牠們非常憤怒,以致於開始互咬尾巴,圍著樹越跑越快,最後變成了m•hetubook.com•com一堆奶油。最後桑寶則把奶油裝進瓦罐裡,帶回家給母親享用。
在樓上,麗茲驚慌地喊著:「賽德?」他聽到她從走廊跑下來的腳步聲。

他朝她微笑,這是個奇怪而冷漠的微笑。「沒錯,」他說,「像隻狐狸一樣瘋。」
這段日子他睡得很差,老是夢見喬治.史塔克帶他去自己空無一人的家,在那裡他碰到的任何東西都會爆炸,在最後的房間中,有著他妻子和佛德瑞克.克勞森的屍體。他一走進房間,所有的麻雀就開始飛了起來,從樹上、電線上和電線桿上飛了起來,幾千隻,幾百萬隻,多得連太陽都被遮住了。
「你沒看著她嗎?」麗茲的語氣中充滿責備意味。身子輕輕搖晃,努力安慰著溫蒂。
他不會的。
這倒是真的。賽德甚至想好了不錯的書名:《鐵漢馬辛》。還有一件事是真的:他很想寫這部小說。他一直有著創作的渴望,就像你背上有個地方很癢,卻又抓不到一樣。
賽德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喬治.史塔克的提議並未離開他的心中。然而就在超商接到那通電話的兩天後,溫蒂從樓梯上跌下的事件,才真正決定了事情該如何發展。
他也考慮過是不是該逃走,和麗茲與孩子們一起開車離開。但有用嗎?當狡猾的喬治通過蠢蛋賽德的雙眼看世界時,就算他們逃到地球最高峰也沒用。如果他們逃到那裡,四處張望著,只會看到喬治.史塔克坐著一輛愛斯基摩犬的雪橇跟在他們後頭,手裡還拿著剃刀。
他往前跳去,只差一點就能抓到她,但他是個笨拙的人,腳絆著椅子。椅子翻了,賽德摔倒在地。溫蒂尖叫一聲跌了下來,身體在半空中稍微轉動了一下。他跪著揮手向前去抓,希望能接住她,但差了兩呎。她的右腿撞在樓梯的第一層,頭則落在客廳鋪著地毯的地板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你怎麼想?」她平靜地問著,「這很怪嗎?」
溫蒂伸手摸了摸威廉的肩膀,他們看著對方,繼續咕咕嚕嚕地說著。
他抱著她,焦急地看著她扭曲的而充血的和_圖_書臉蛋,幾乎變成了深褐色,除了額頭上那塊像逗號的紅印子。(天啊,如果她暈了怎麼辦?如果她沒辦法呼吸,窒息而死怎麼辦?)
麗茲和孩子們呢?
「我……沒有。那時我去拿雜誌,等我回過頭時,她已經爬到樓梯上了,就像威廉剛才弄倒茶杯一樣。他們太……好動了。你認為她沒撞傷頭吧?雖然是撞到地毯上,但好像撞得很重。」
他轉過身時,溫蒂已經在樓梯上,爬到了第三層,正想抓著欄杆和地板間的柱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她發現他看著她,於是手臂使勁地揮了揮,張大嘴笑著。這個動作使他胖胖的身軀往前傾斜。
下午五點十五分左右,麗茲讓他們在地板上玩。在充滿信心地爬來爬去和搖搖晃晃站了十分鐘後,威廉扶著咖啡桌又站了起來。他朝四周看去,用右手做了幾個手勢,這些手勢讓賽德想起老舊的記錄片中,墨索里尼在陽臺上向他的人民演講的畫面。威廉抓著麗茲的茶杯,把杯裡的殘渣潑到自己身上,然後跌坐在地。幸好茶是涼的,但威廉抓著茶杯不放,撞到了他的嘴巴,下嘴唇流了點血,於是他哭了起來。溫蒂馬上也跟著哭了。
溫蒂的哭泣已慢慢停了下來。一會後,威廉也不哭了,他伸出胖胖的小手,拉拉他妹妹的白T恤。她轉過頭去,他朝她咕嚕嚕地叫著,不知在說些什麼。賽德覺得那咕嚕聲聽起來很怪:像是說得很快的外國語言,你連聽都聽不清楚,更不用說了解意思了。溫蒂朝她哥哥微笑,雖說仍流著淚,臉頰濕濕的。她也咕嚕咕嚕地回答著。那一刻,兩人彷彿在他們神祕的世界裡進行著交談——只屬於雙胞胎的世界裡。
「嗯。」賽德回答,但他即將發現,在小孩這個折磨人的黃金時期,這樣的承諾根本沒用。威廉就在麗茲面前搶走了杯子,而後來當賽德發現溫蒂要從樓梯的第三層摔下來時,已經太遲了。
噢,妹妹,你好髒噢!
麗茲對他微微一笑。「她沒事的,」她說,「而我猜這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賽德!」麗茲的聲音和_圖_書聽起來嚇壞了,但聲音像是相當遙遠。在溫蒂第一聲和正式哭叫之間的幾秒內,八天以來,喬治.史塔克首次被完全地趕出賽德心中。溫蒂抽動身體深深吸了口氣,開始哭了起來。賽德全身發抖,如釋重負,緊緊地抱著她,開始輕輕拍著她的背,嘴裡發出安慰似的低鳴。
如果他屈服了,史塔克會饒了他們嗎?
「我沒事,」他說,親了親她的臉,「讓我們幫心靈和肉體穿上衣服吧,好嗎?」
如果開始的話。
他有兩次差點就把史塔克的第二通電話告訴麗茲,在那次對話中,由於沒被竊聽,狡猾的喬治把心裡的真話全說了出來。但兩次他都忍住了,因為他知道這只會使她更心慌。
她用手拍著威廉的胸口,注意到賽德似乎不太對勁:「你怎麼了?」
「沒事了。她從樓梯的第三層跌了下來,現在沒事了,至少她哭了,剛開始時,她就像……就像被噎住了。」他驚魂未甫的笑了笑,把溫蒂交給麗茲,接過了威廉,威廉彷彿同情妹妹般地哭了起來。

沒事,我跌倒了,威廉哥哥,但沒受什麼傷。
「我想沒事吧。她的頭可能會腫起來,就這樣而已。謝天謝地我們鋪了地毯。我不想罵你,賽德,我知道他們很難纏,我只是……我覺得我真的累了,什麼事都撞在一起。」
沒錯,哥哥,我沒傷著,雖然我很擔心我在尿布上拉了屎。
賽德俯身過去,親了親溫蒂的鼻尖,一面想著這次的風暴出現得多麼迅速——三分鐘前他還擔心著她是否會窒息而死——停得也是多麼的快。「不是,」他同意著,「上帝作證,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有兩次,他驚訝的發現自己坐在書房裡,手中握著他說過再也不用的貝洛兒鉛筆,望著一疊全新、包裝漂亮的筆記本,史塔克就是這樣寫小說的。
「我的天啊!」他低聲說,當他站起來時,他看到她往前走了一步,手離開了柱子,「溫蒂,不要!」
你沒事吧,寶貝?
「賽德?」麗和-圖-書茲從換衣桌那裡喊著,「你來看看。」
在溫蒂從樓梯上跌下之前,他覺得自己像個廢物,等著兇手過來,把餐巾擺到領子下,拿賽德的叉子,開始把他吃了。
雙胞胎會爬已有一陣子了,在上個月時,他們已能藉由扶著東西而站起來,也許是椅腳、咖啡桌,甚至連空紙盒都足以幫助他們站起來。任何年齡的孩子都很折騰父母,而八個月時,能爬不能走,是最能折騰父母的黃金時期。
(煉金術士喬治,)賽德想著,他坐在書房,用全新的貝洛兒鉛筆敲著桌子;(稻草變黃金,老虎變奶油,書變暢銷書,賽德變成……什麼呢?)
賽德已將溫蒂的尿布換下,有點濕,但還好而已,他把尿布扔進貼著「她」紙條的桶中。他抱著赤|裸的女兒到兒子的換衣桌上,看麗茲到底叫他看些什麼。他低頭看著威廉,雙眼睜得老大。

2

他曾考慮打給亞倫.潘格彭,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亞倫告訴他們布理察醫師在哪,並說他準備等布理察夫婦露營回來時再問個清楚。賽德從亞倫的話裡頭,知道他會相信什麼……和絕對不會相信什麼。如果他告訴亞倫達維商店那通電話的內容,亞倫可能會認為這是編的。即使羅莎莉能證明他的確接到了某人打來的電話,亞倫仍不會相信,他和所有的警察都不會相信。
於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每天都如出一轍。除了第二天的下午,賽德在他日記中寫著:「我覺得自己處在心靈的無風地帶。」這是他這周內所寫的唯一一行,他懷疑自己是不是還能再寫一行。他的新作《金狗》已經停擺了,他認為原因很簡單。當你擔心有個壞人——非常邪惡的壞人——將要把你全家都宰了再來殺你時,你很難再編出任何故事了。
你真的這麼想嗎,小溫蒂?

1

(喬治能幫你止癢。)

3

他把溫蒂抱回她的換衣桌,開始幫她包上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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