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
「要挑專門讓人騎的馬實在太難了，這個節骨眼有馬就好了。肥田先生！祭典一天就結束了，再加上排練笠懸儀式一天，總共只需二天的時間。我相信只要有你在旁邊，馬不會慌亂的。」
謙田笑著回答。
看他的臉色，如果拒絕的話，他將很為難。是啊！朽木一帶除了敷島就沒有其他的馬了。他想張羅到五、六匹馬，那可得繞湖岸一周到各地的農家去尋找。善六對戰後軍馬的下落瞭若指掌。
善六再次確認地問道。謙田看善六已經答應，興奮地說道：
「嗯！那麼流鏑馬儀式是不是需要很多馬呢？」
「那麼笠懸射靶儀式時，誰來騎這匹馬呢？」
關於流鏑馬、走馬等祭禮中的馬儀式，善六多多少少還有點常識，只是所知不多。小時候和當郵差時曾跟母親、朋友去看神社舉辦的祭禮。從琵琶湖北岸沿著江若鐵道到大津這段路，途中的城市有很多神社，他們供奉的神各式各樣，幾乎從正月開始到秋天末，一定有某個神社在舉辦祭禮活動，其中有很多馬的儀式。善六記得在三井寺下面的長等神社旁邊有一個馬神神社，裡面供奉一尊馬的守護神。有幾次運木材到京都的歸途，曾到那間神社替敷島求過平安符。記得那條路很小，自己是從立著蟬丸字碑的逢坂穿過長等才找到那間小神社。ｍ.hｅtuboｏk•coｍ•cｏｍ善六也看過幾次的馬神祭慶典。在過去以逢坂之關為中心的東西方住有很多馬夫，在告示牌的十字路口上有一間驛馬會所。
「我想至少需要四、五匹馬吧！但是……現在要找馬還真不容易。善六先生！就我所知，在朽木村裡只有你一個人有馬……拜託你！請你務必賞光！請把馬借我們用吧！」
「這匹馬在軍中時正逢戰爭末期，當初牠剛從越前送到軍中，輜重兵們未曾騎過牠。一般來講輜重馬分成二種，一種專門給人騎，一種是用來做馱馬、輓馬載貨用的，敷島屬於後者。」
善六問道。
「那當然沒問題啦！我們知道要跟人家借愛馬，當然得給紅包，我們有預算，你放心！慶典嘛！大家熱鬧。捐錢給神社求保平安的人很多，這你不必擔心……不會少給你的……」
「馬完全發育好大概在五歲左右，一直到十五、六歲都是牠的旺盛期，正是體力充沛的時候。就世界軍馬保存年齡圖表看來，法國是八年四個月，英國是十二年，義大利是十年，日本也是十年。肥田先生，你的馬才十一歲，牠還健壯得很，你不必太擔心啦！戰爭結束時，敦賀連隊有一匹名叫月毛的馬，現在已經十九歲，還在工作，我相信在伏見一定有很多馬能活到二十歲。二和*圖*書十歲左右的馬幾乎不出征，很少長途跋涉，應該壽命比較長才對。」獸醫邊摸著敷島那軟弱無力的脖子邊解釋給善六聽。五月的陽光清爽地照射在樹葉濃密的柿樹上，敷島的眼神顯得無精打彩。這副模樣更惹得善六愛憐，獸醫該不會只是安慰自己吧？但是，也只能姑且信之，期盼敷島健康地活下去。就在獸醫剛走之後，安曇川町日吉神社的管理員來善六家拜訪，要求讓敷島擔任傳統儀式的神馬。這個管理員名叫謙田藤次郎，年約六十，白髮蒼蒼，身穿黑色西裝。
「真溫馴的馬，雄偉健壯，沒問題的啦……」
善六搖頭問道。
善六一直在想到底一匹健康的馬能活多久呢？因為村人看到敷島鬃毛泛白，都會問他這匹馬是不是壽命將盡呢？到底馬能活幾歲呢？善六對他們這些問題聽了雖然刺耳，但是自己真的也不知道答案是什麼。直到有一天他碰到獸醫才解開了他平日的疑問。這個獸醫原本是敦賀連隊的獸醫軍官，他說最高可活到四十歲左右，不過這個最高壽命只是外國才有的例子。在日本最高齡是三十五歲，保持者是昭和五年過世的德麗汀，牠是小岩井農場的英國產哈克尼種牡馬。哈克尼種的馬到底長什麼樣，善六根本不知道。總之，馬是一種經濟上的動物，很少能安享天https://m.hetubook.com.com年。日本較長壽的馬是用來繁殖用的種馬，平均年齡為二十到三十歲。獸醫從口袋拿出一本小冊翻給善六看。
善六點頭答應。心中高興得不得了，敷島的工作機會又來了，這可是以前沒幹過的新鮮差事，太棒了！但是，敷島習慣人騎在牠的背上嗎？敷島從在軍中開始，就沒被人騎過，整整七年牠都是扛貨，沒人騎過牠，就是善六本身也沒騎過，這七年來只是拉著繮繩牽敷島走路而已。
「這次的祭禮將是戰後最盛大的活動，委員會所有的人全部出動幫忙，我們打算舉辦古禮的笠懸儀式。」
謙田說著。
「不過，我這匹馬很少讓人騎過，不知道牠能不能適應呢？」
「我自己也沒見過，詳細情況我不太了解，不過，當天京都下鴨會派人來指導。」
善六不好意思地開口要車馬費。
「人選尚未決定，不過，大概是從我們神社委員會裡選一個年輕有為的人加以訓練。」
謙田語焉不詳地回答。
「那麼，我只要站在旁邊拉著馬就好了，是不是？」
「對！對！你只要裝扮整齊，站在馬旁邊就可以了。」
善六問道。
「肥田先生！我們想借你的馬參加祭禮的笠懸儀式，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呢？」
謙田望著綁在柿樹下的敷島，似乎胸有成竹地說：
「就是流鏑馬的一種啦…和圖書…將斗笠懸掛在樹上，人騎在馬上射斗笠的儀式。」
昭和二十七年春天，肥田善六開始帶著敷島到近江一帶及附近各縣的神社參加祭典儀式，因為敷島受聘擔任神的座騎。善六一直很掛慮敷島的健康狀況。敷島到倉持已六個年頭，再加上伏見、熊野時代，牠已工作七個年頭。這七年的激烈勞動讓牠的身體每況愈下。屢患疝痛、蹄葉炎，或許這些是衰老的前兆。敷島已不像在京都初次見面時那麼年輕力壯，那個時候，牠的四肢肥碩有力，鬃毛飛揚短而直立，背脊堅挺，肌肉勻稱。但是，現在鬃毛上夾雜白色刺毛，眼睛變小而凹陷，下唇下垂，每次放馬鞍在馬背時，就覺得凹度愈來愈大。
善六最擔心的是敷島一直老化，無法做激烈的勞動，而且常常生病。自己對馬的飼養常識只是來自軍中三個月的學習，而當初一直練習馱馬、輓馬，根本無暇請教醫官，萬一馬生病該如何處理？愈想到敷島的健康情形就愈操心，敷島向來是一匹健康力壯的馬，在伏見、熊野時根本沒生過病。敷島任勞任怨，其實牠的工作相當吃重，但從未生過大病，充其量只是到倉持後得過小感冒、腸痙攣、鞍傷毒素入侵背部長滿疥癬而已。不過，再怎麼健康，歲月總是不饒人，敷島不再年輕，人也是如此。善六也已三十六歲，小小的臉蛋和-圖-書，長滿鬍鬚，又由於受到時子離家出走的打擊，整個人更顯蒼老，看起來似乎已經四十好幾的中年人，他那得自父親遺傳的濃密頭髮也開始禿了。
「借你是沒關係啦……但是，我這匹馬是要載貨的，借你的話，我想拿製材所一天給我的工資，這樣可以嗎？」
馬的守護神原本供奉在會所裡面，一些往返東海道的人一定會到裡面祈求旅途平安。善六當初聽到這些話時，馬上想替敷島祈求健康，那時神社賣他一條圍兜，聽說讓馬披上馬就會平安。那間神社的祭禮是讓馬披上紅白或是茶色的圍兜來做比賽，在圍兜上印有「某町上下幸」的字樣，是由神社負責賣的，聽說戴上圍兜，馬就不會跌倒。因為逢坂山相當陡峭，有幾個急坡很容易讓馬跌倒，馬一倒下，山上就有一種名叫「提婆」的鳥會飛到馬背上，為了驅趕鳥一定要準備圍兜。雖然這是迷信，但是為了避災求福，往返東海道的馬夫都會買一條便宜的平安圍兜。善六是在戰後才開始當馬夫，那時馬夫業早已沒落，坂本一帶早就沒人當馬夫，所以長等等地的神社逐漸沒落，很少再舉辦馬祭了。近幾年來，一些神社都改成供奉兒童守護神，才再度香火鼎盛。而兒童守護神對敷島是沒有用的，所以善六再也沒去那些神社參拜。謙田的話勾起善六的回憶。
「什麼是笠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