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辛德勒的名單

作者:湯瑪斯.肯納利
辛德勒的名單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五章

第五章

「然而問題在於,」格鮑爾說,「他們並沒有一個能夠解救自己的穩固組織。他們所擁有的只是一些隨波逐流的機構。但他們現在面臨到前所未有的艱難處境:由黑衫隊所掀起的滔天巨浪。」格鮑爾隨即輕描淡寫地表示,他十分贊同黑衫隊那種一絲不苟的職業化徹底作風。
爵士酒吧的老闆端來了一大盤糟鯖魚。魚肉的滋味非常鮮美,佐餐的烈酒也十分香醇。在他們狼吞虎嚥地享用美食的時候,格鮑爾提到了那些在法蘭克行政長官的命令之下在每個社區中所成立的猶太議會。在華沙與克拉科夫這樣的大城市中,猶太會議是由二十四位成員所組成,他們必須負責執行政府的命令。克拉科夫猶太議會成立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月,由一位著名的民法專家馬瑞克.畢伯斯坦擔任議會主席。但格鮑爾特別強調,他聽說瓦威爾堡已經決定著手擬定一份猶太勞工名單。而猶太議會將會負責提供那些挖水溝、掃廁所與鏟雪等卑下工作的詳細名單。大家難道不覺得這個猶太議會實在是太合作了嗎?
格鮑爾先開始敬酒,他說他要祝福的對象並不是政府、軍隊或是國家元首;他邀請大家一起為他們的好朋友奧斯卡.辛德勒的琺瑯器工廠舉杯祝福。而他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是,奧斯卡的工廠越賺錢,他自己就能享受到更多愉快的宴會,奧斯卡風格的宴會,那可是全世界最好的宴會。
奧斯卡饒富興味地看著那兩個一言不發的軍情處官員。他們顯然懷疑托佛並不是真的喝醉,而是在佈下一個引他們上鉤的誘餌。
事實上,奧斯卡過去曾在克拉克維亞旅館的酒吧中,親眼看到格鮑爾將假文件交給一個猶太商人,讓他逃亡到匈牙利。或許格鮑爾曾向那個猶太人收取費用,但他那種強烈的道德感似乎不允許他進行這種販賣簽名與印章的齷齪交易。但我們可以確https://www.hetubook•com.com定,雖然他曾在托佛面前發表過真假莫辨的猶太議論,但他絕對不是個殘酷的猶太殺手。而晚宴中的其他賓客也是一樣。在一九三九年的聖誕宴會中,奧斯卡發現他們全都是浮誇虛矯的官場中的一股清流。而在日後,他們將會為他提供更具正面意義的利用價值。
並不盡然,軍方督察團的工程師斯坦豪瑟立刻提出反駁。猶太議會認為他們若是為政府提供勞工名單,就可以阻止那些經常發生的拉伕行動。拉伕行動將會使猶太人遭到無情的毒打,有時甚至會挨上一顆子彈。
格鮑爾與普拉斯兩人參加這場聚會還負有一個次要性的目的。奧斯卡至今仍是軍情處登記在案的情報人員,而當他搬到克拉科夫之後,他提供了許多關於軍情處最大對手黑衫隊的種種行為,而使得卡納里斯的弗洛茲拉夫總部十分滿意。格鮑爾與普拉斯必然認為奧斯卡邀請托佛警官與國安局的瑞德這兩個心懷不滿的官員參加聚會,是一種非常聰明的情報手腕,對他們來說,這是奧斯卡除了宴會與醇酒之外,招待他們的另一件禮物。
在一九三九年的聖誕節前,奧斯卡帶著一群朋友到這個爵士酒吧聚會。就像所有長袖善舞的天生商人一般,對奧斯卡來說,和討厭的人一同飲酒作樂並不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但那一晚的客人都是他所喜歡的真正朋友。當然,除此之外,他們也都具有一些利用價值,他們來自於各式各樣的政府機關,雖然並不是掌握大權的高級官員,但仍擁有不容忽視的影響力;而這些客人或多或少都有著一些流離失所的失落感——並不僅是因為離開了故鄉,同時也是因為不論是在家鄉或是異國,他們全都因各自不同的理由而對新政權心存不滿。
軍情處的兩位官員臉上帶著一絲微笑,靜靜地聽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托佛的抱怨之辭。黑衫隊的內敵或許是猶太人,但對卡納里斯的情報人員來說,內敵卻是可惡的黑衫隊。
托佛告訴他們,黑衫隊從十一月十五號開始管制整個鐵路系統。但軍隊完全不予理會,他在辦公室中處理過許多黑衫隊發給軍隊的憤怒公文,指責軍隊違反約定,在管制命令開始的兩個星期之後,仍然霸佔東向鐵路的使用權。看在老天的份上,托佛忿忿地質問,難道軍隊就可以長期霸佔鐵路運輸網的優先使用權嗎?那麼其他人該怎麼辦呢?托佛喝了一大口酒,難道要我們騎腳踏車嗎?
有人提出建議,既然辛德勒所經營的是琺瑯器工廠,或許他可以製造一些華麗的琺瑯器徽章,透過他的女朋友英格麗所管理的五金器具工廠,運送到各地的經銷商店零售。某個人指出,星型記號是猶太人的民族標記,是那個被羅馬帝國摧毀的古老國家所使用的標記,而現在這個精神象徵僅存在於那些猶太復國運動者的心中。所以猶太人或許會認為帶黃星記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赫曼.托佛警官與國安局人員瑞德也參加了這場聚會,另外還有一位軍方督察團的年輕官員——他也是一位勘測員——斯坦豪瑟。奧斯卡是在申請設立工廠執照的時候認識了這些朋友。他已經和他們喝過了幾次酒。他總是認為,除了賄賂之外,解決官僚政策難題的最佳方式就是和他們一起痛痛快快地飲酒作樂。
勘測員與軍方督察團官員開始向托佛探聽那些停在莫吉斯卡車站的古怪火車的情形。不久之後,人們就對這種運輸方式失去了興趣:用牛車運送人口已成為司空見慣的正常現象。但在奧斯卡當時的聖誕宴會之中,這仍然是個新鮮的話題。
在當晚的賓客中,有一位在政府機關工作的年輕德國勘測員。他曾為奧斯卡位於薩布拉西的琺瑯和-圖-書器工廠進行土地測量工作。在奧斯卡的德國琺瑯器工廠與後面兩家工廠——一家容器工廠與一家冷卻器工廠——之間有一大片空地。而奧斯卡欣喜地發現,這位勘測員將大部分的空地都劃入奧斯卡工廠的範圍之內。經濟擴展的美麗幻象在他腦海中歡騰飛舞。無庸置疑地,奧斯卡自然會邀請這位勘測員參加他的朋友聚會,因為奧斯卡認為他是個好傢伙,因為他是個令人愉快的談話夥伴,而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從他那裡獲得未來建築執照規定的第一手資料。
托佛表示,他最近聽到許多傳聞,我們的國家似乎正處於危險的戰事之中。而在這種戰亂頻仍的非常時期,合併領土的種族主義日漸高漲,無法再忍受領土之內的少數波蘭人與高達五十萬的猶太人口。「整個東向鐵路系統,」托佛說,「現在已變成了將這些被淘汰的人種送到我們這兒來的專用運輸網。」
克羅諾斯卡知道這樣的地方嗎?
波蘭祕書維多莉亞.克羅諾斯卡是奧斯卡辦公室中最出色的美女。奧斯卡隨即與她展開一段長期的戀情。他的德國情婦英格麗必然了解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但就像艾蜜莉.辛德勒知道英格麗的存在一般,這並不會對奧斯卡造成任何困擾。奧斯卡永遠都不會是一個祕密情人,他對於兩性關係抱著一種孩子般的坦率態度。他並不是在炫耀他的風流與魅力,他只是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去說謊,或是偷偷摸摸地從後門溜進旅館,或是在午夜時分輕輕敲響任何一個女孩的房門。由於奧斯卡從來不會故作正經地對女人撒謊,這些女人的權利也就相對性地減少;她們永遠無法像傳統式情人那樣地爭風吃醋。
奧斯卡要求大家換個話題。這不是他的宴會嗎?
另外還有兩位軍情處人員。一位是曾在一年前徵募奧斯卡為軍情處工作的埃貝哈德.格鮑爾中尉,另一位是在卡和圖書納里斯的弗洛拉夫總部工作的馬丁.普拉斯少尉。奧斯卡.辛德勒先生是因為他的朋友格鮑爾所賦予他的情報工作,才首次發現了克拉科夫這個充滿事業機會的希望之城。
托佛與瑞德一整天都在莫吉斯卡車站,監督那些由東向火車所運來的波蘭人與猶太人。這些人是來自於最近由入侵勢力征服的合併領土。托佛並未描述這些猶太人的慘狀,只是隱隱約約地提到天氣非常寒冷。雖然當時的牛車並未像日後那般地擁擠,但這種用牲畜貨車來運送人口的方式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個聳人聽聞的消息。而托佛本身所擔憂的是隱藏在這種方式背後的政治意圖。
馬丁.普拉斯同意這種說法。他們之所以會表現出合作的態度,是因為他們想要避免更糟的情況發生,他說,這就是他們的生存手段——你必須了解這一點。他們總是以合作的態度來討好政府機關,藉此獲得協商的空間。
雖然我們無法確定這些賓客在那晚的聚會中詳細的談話內容,但根據奧斯卡日後的說法,他們每一個人都對自己原先的觀念作了相當合理的修正。
她在中央廣場北邊的小巷中找到了一家位於地下室的爵士酒吧。這個地方一直是學生與年輕大學教員們最喜愛的聚會場所之一,但維多莉亞過去卻從未到過這裡。那個曾經在戰前追求過她的中年男子從來不肯和她在這種年輕人低級酒吧中約會。人們甚至可以在這個酒吧中租一間隱藏在厚重簾幕之後的小密室,在強烈的音樂節奏的掩蓋下進行祕密會談。在她找到這個地方之後,奧斯卡為她取了一個親暱的小名「哥倫布」。納粹黨員認為爵士樂不僅是藝術的墮落,同時也傳達出一種低等人種的卑劣動物本能。黑衫隊與黨政官員們偏愛優雅的維也納華爾滋,他們絕對不會自貶身價地出現在低級的爵士樂俱樂部。
格鮑爾似乎是故意以這個話題來誘導托佛與瑞德,hetubook.com.com因此對猶太事務表現出異乎尋常的熱情。「讓我告訴你們我所謂的合作手段,」他說,「法蘭克發布一道命令,要求波蘭佔領區中的所有猶太人口都必須帶上一個黃星記號。這道命令只發布了幾個星期,華沙地區的猶太商人就開始大量製造塑膠黃星,一個賣三塊波蘭幣。他們似乎完全搞不懂這道命令的意義。黃星對他們來說,好像只不過是個腳踏車俱樂部的徽章而已。」
「沒那麼嚴重,」普拉斯說,「他們最慘的命運也不過是被送到馬達加斯加島,那裡的天氣可比克拉科夫要好多了。」
維多莉亞.克羅諾斯卡有著一頭金黃色的秀髮,像狐狸般的美麗面孔上總是抹著亮麗顯眼的彩妝。她看起來就像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女孩,認為歷史轉捩點所帶來的動蕩局勢只不過是真實人生中的一段短暫插曲。在這個大多數人都穿著簡單輕便服裝的秋季,克羅諾斯卡仍然穿著她的精美夾克,花邊襯衫與美麗的窄裙。然而她並不只是個膚淺的美麗女孩,她擁有精明的頭腦,絕佳的工作能力與靈巧的交際手腕。同時她也是個帶著波蘭堅毅民族特性的愛國主義者。她日後將會勇敢地周旋於德國的高官顯要之間,把她的蘇德臺愛人救出陰森恐怖的黑衫隊監獄。但在這個秋季,奧斯卡所交給她的是一件並不危險的任務。
「他們將此種方式稱為,」托佛說,「集中管理。這就是記載於文件上的字眼。什麼集中管理。我說這根本就是個瘋狂的念頭。」
他想在克拉科夫找到一個可以和朋友們聚會的酒吧。並不是和那些軍方督察團的資深官員洽談公事。而是真正的朋友聚會。最好是找一個中年官員絕對不會去的年輕人場所。
但在大家喝完這杯酒之後,談話內容自然而然地轉到那個使所有官方人員感到困擾與迷惑的話題:猶太人。
「我想他們並沒有機會看到馬達加斯加島,」格鮑爾說。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