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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德勒的名單

作者:湯瑪斯.肯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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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六月三日,奧斯卡的辦公室經理亞伯拉罕.班基爾並未像往常一般地在一大早就來到利波瓦街上班。當辛德勒還在斯特拉佐基果街上的公寓中啜飲咖啡的時候,他突然接到了一位祕書的電話。這位祕書表示她親眼看到班基爾被黑衫隊押出了猶太聚居區,這次他們甚至未將犯人先送到歐普提瑪工廠的庭院中等待,而是直接送到普洛克辛火車站。在這支隊伍之中還有其他的依馬利亞工人,她看到了瑞西,列瑟……一共有十二個人。
一個年輕的黑衫隊軍官攔下了辛德勒,這位軍官是來自於盧布令的火車運送專家。他要求辛德勒出示通行證。奧斯卡可以看到這個年輕人的左手中握著一份厚厚的名單——上面有著密密麻麻的猶太人姓名。
這個方才緊蹙著眉頭的黑衫隊中尉現在顯得相當冷靜,他似乎已了解到隱藏在這種情況背後的原則。你以為你這十三個小鐵器工人很重要嗎?我們可以輕易地用另外十三個小鐵器工人來代替他們,而你那種大驚小怪的濫情主義就會受到嚴重的打擊。「這會對名單造成一些不方便的地方,但就只是這麼一回事而已,」這個軍官向奧斯卡解釋。
你不能把他們帶走,那個年輕人說。這份名單上有著他們的名字……這個黑衫隊低階軍官從過去的經驗中學習到,這份名單已經對登記在上面的所有名字宣判了同樣的命運。
辛德勒從口袋中掏出一包香菸,另外又找到了一張十元波蘭幣鈔票,然後將香菸和鈔票塞到珠寶匠手中,那個老人感激地https://m•hetubook•com•com連聲道謝。這次的行動非常匆忙,黑衫隊並未給予他們收拾東西的時間,就將他們直接送到車站。這些軍官表示,過些時候就會把行李轉交給他們。
年輕人指著一個黑衫隊官員,那是個大約三十出頭的男人,戴著厚重的眼鏡,緊蹙的雙眉給人一種不太好惹的印象。「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軍官先生?」奧斯卡問道,他裝模作樣地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本記事簿。
奧斯卡壓低聲音,擺出背景雄厚的明理人士的遊說態度,但他現在並不打算搬出那些大人物來作為後盾,現在還不是時候。軍官先生知道他得花多少時間才能再訓練出一批可以代替他們的專業工人嗎?在我的德國琺瑯器工廠中,我設立了一個軍火部,這個分部是受到與我同名的辛德勒將軍的特別保護。如果我們無法交貨,那麼不僅是軍官先生那些在俄羅斯前線打仗的同志們會受到軍火短缺的影響,甚至連軍方督察團都會要求我們解釋原因。
奧斯卡吩咐司機立刻將他的車子開出車庫。他駕車飛快地越過河流,駛向里沃夫斯卡街,朝普洛克辛的方向飛馳而去。到達車站之後,他對門口的警衛出示他的通行證,進入了車站之中。他看到車站中停滿了無數的牛車,而那些被政府視為沒多少利用價值的猶太聚居區居民在車站中排成整齊的隊伍,他們仍然相信——或許他們是對的——消極服從的態度必然會獲得和平理性的回應。這是奧斯卡第一次親眼看到牛車和*圖*書與人類並置在一起的驚人景象,而視覺的震撼遠比口傳耳聞的道聽塗說要強烈得多;這使得奧斯卡目瞪口呆地站在月臺上,完全無法動彈。等他稍稍平復過來之後,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他認識的珠寶匠。你有看到班基爾嗎?他問。「他已經被送進一輛牛車了,辛德勒先生,」珠寶匠說。「他們要把你們送到哪兒?」奧斯卡問那個老人。「我們會被送到一個勞工營,他們說。在盧布令附近。或許那兒的情況並不會比這裡糟……」珠寶匠朝遠方的克拉科夫揮揮手。
奧斯卡從最前面開始,經過了二十幾輛牛車,向那些從牛車上方空隙中探出頭來望著他的犯人呼喚班基爾的名字。亞伯拉罕應該感到慶幸的一點是,奧斯卡並未詢問自己為何他所呼喚的只是班基爾一個人的名字,他也並未停下來思索,事實上其他所有被關在牛車中的人都具有和班基爾同樣的生存價值。一個存在主義信徒或許會因普洛克辛車站的人潮而感到氣餒,會因所有的名字與聲音所發出的同樣懇求而感到茫然失措。但辛德勒對哲學觀念一無所知。他只知道那些他所認識的人。他知道班基爾的名字。「班基爾!班基爾!」他繼續呼喚。
那個長官同樣也發表了一場義正辭嚴的演說,對奧斯卡闡述這份名單不容侵犯的神聖性。對這個男人來說,這份名單是最安全合理的解釋,是支持此種運送政策唯一的辯護基礎。但辛德勒現在已經了解到對付這些官員的有效手段。他聽過這名單,他說。他只是想知和圖書道這位黑衫隊中尉先生的大名。他準備直接向謝爾納中校與軍方督察團的辛德勒將軍請求援助。
當辛德勒向軍官道過謝,準備轉身和他的工人們一同離去的時候,那個中尉突然抓住他肘上的衣服。「先生,」他說,「這對我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差別,你知道,我們隨時都可以用其他人來補足缺額,我們並不在乎這些人究竟是誰。」
「辛德勒?」這位中尉問道。聽到這個名字之後,他這才第一次用正眼打量奧斯卡。他暗暗在心中評估,這個男人穿得像個富甲一方的商業大亨,戴著正確的徽章,而且還有一個手握大權的將軍親戚。「我想我可以向你保證,中尉先生,」辛德勒以一種充滿恐嚇意味的和藹語氣說,「在一個禮拜之內,你就會被送到南俄羅斯前線。」
根據一些來自於不同管道的資訊——來自於托佛警官與黑衫隊紡織廠經理酒鬼伯西的情報,奧斯卡.辛德勒聽到了一些謠言,據說「猶太聚居區的程序」(先不論其所代表的意義)將會比以往更為緊湊與激烈。黑衫隊已開始將一支來自於盧布令的特殊部隊迎進克拉科夫城中,這支部隊已在盧布令完成了當地的種族淨化運動,展現出極為優異的成績。托佛向奧斯卡提出建議,除非奧斯卡願意暫時停止生產,要不然他就必須趕快為他的夜班工人設立員工宿舍,至少在六月的第一個安息日之前,他最好是讓工人們住在工廠之中。
矮胖的班基爾承認他們幾個太過大意,並未抽空到過去的波蘭銀行去申請藍卡。辛德勒www.hetubook.com•com脾氣突然變得十分暴躁,沒好氣地叫他們立刻去申請藍卡。但隱藏在他唐突無禮語氣後面的卻是一種憤怒震驚的心境,是他對於那些聚集在普洛克辛車站的悲慘犯人們的深沉同情,這些不幸的可憐人為了獲得一張藍色標籤,癡癡地排隊等待那個可以決定他們未來身分與命運的新象徵,但一長列為厚重引擎拖曳而過的牛車粉碎了他們所有的幻象,而現在,牛車無情地對他們宣告:你們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牲口。
在年輕軍官的帶領之下,辛德勒先生與黑衫隊中尉開始在載滿了囚犯的車廂中搜尋班基爾與其他工人的身影。火車頭已鳴響汽笛,冒出一道白色的蒸汽,司機從車廂中探出頭來望著身後的列車,準備向前方出發。黑衫隊中尉叫住月臺上的東向鐵路官員,請他們暫時不要開動火車。最後他們終於到達了最後面的牛車旁,班基爾與其他十二個工人坐在裡面,似乎正在一同等待著集體拯救的機會。軍官打開車門,他們隨即一個接一個地跳下車來——辦公室的班基爾與法蘭克,以及其他的工廠勞工。他們的態度相當拘謹,不願意讓任何人發現他們欣喜若狂的獲救心境。關在車廂中的犯人發出一陣喜悅的感嘆聲,似乎認為自己能因此而坐在較不擁擠的車中是一種相當難得的運氣。黑衫隊軍官以一種誇張的動作一個一個地將依馬利亞工人的名字從名單上刪除,並要求辛德勒在上面簽名。
那個年輕人搖搖頭——他只不過是個疲憊的臨時官員。「這種故事我已經聽過太多次了,hetubook.com•com先生。」他說。但他已經開始有點擔心了。奧斯卡意識到這個年輕人的膽怯,於是他立刻抓住這個機會趁勝追擊,他不懷好意地俯身向前,以一種帶有惡意的溫柔語氣說:「我實在不應該浪費時間在這兒跟你爭論,」奧斯卡說,「你的長官在哪兒?」
我的工人,辛德勒說。重要企業的工人。還有我的辦公室經理。這真是愚蠢至極。我有幾份軍方督察團的合約,而你現在竟然將我的工人抓走,你知不知道我需要他們來製造出合約規定的產品數量。
在去年年尾的時候,辛德勒曾在黑衫隊的預算與建築公報上看到了一個消息,官方公開招標,邀請企業家對一個位於盧布令東南方的勞工營中的焚化爐建造計劃進行投標。辛德勒思索著那個珠寶匠的悲慘處境。他已經有六十三、四歲了。身體似乎不太好,太過消瘦;或許在去年冬季曾感染過肺炎。穿著厚重的細條紋西裝,在這個溫暖的氣候中,他似乎穿得太多了一些。而在他那清澈慧黠的雙眼中帶著一種能夠忍受一切傷害的堅毅神情。但即使是在這個風聲鶴唳的一九四二年夏季,人們也無法將珠寶匠這樣的老人與那些巨大的焚化爐聯想在一起。難道他們準備在囚犯中散播傳染病菌嗎?那就是他們的策略嗎?
於是奧斯卡在辦公室與軍火部的樓上設立了小型的員工宿舍。有些夜班工人十分願意睡在工廠中,但其他人卻必須回到猶太聚居區內的妻子,兒女,或是父母身邊。不用擔心,他們已經拿到了藍卡,他們的識別卡上已經貼上了那個神聖的藍色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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