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總統命令

作者:湯姆.克蘭西
總統命令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序章 從此地開始

序章 從此地開始

「回白宮嗎?」
在另一個地方的另一個人正盯著辦公桌上電視機旁的電子鐘,做著簡單的算術。在美國,可怕的一天即將結束,而在他所坐的這個地方,新的一天才剛剛開始。透過桌後的窗戶,可以看見外面那片鋪著石頭地面的大廣場。廣場上有許多來來往往的自行車,儘管汽車的數量也不少——這幾年來汽車數量已增長了百分之十——但自行車依然是主要的交通工具。這是不合理的,不是嗎?
由於沒什麼新聞可報,電視又重播了杜林總統的演說。當時會議廳裡,C-SPAN的攝影機正在運作,操控人員運用各種鏡頭來介紹坐在前排的高級官員們。死亡名單再次列了出來,除了兩位內閣部長生還之外,死亡的有:參謀首長聯席會議成員、各獨立機構首長、聯邦儲備局局長、聯邦調查局局長蕭比爾、預算管理局局長、國家航空暨太空總署署長及最高法院的九位大法官。新聞主播依次唸出他們的名字和所擔任的職務。錄影帶一直播到密勤局幹員們跑進會議廳那一段為止。那時,杜林總統吃了一驚,並引發了一場短暫的混亂。大家東張西望,看看四周是否有危險,而當中反應較快的人恐怕已在納悶,旁聽席裡怎麼多了一名持槍人員;接著鏡頭出現了三個連續畫面:只見會議廳後面的那道牆轟地彷彿移了位,然後便是一片黑暗。主播和時事分析家重新出現在螢光幕上,他們先是盯著桌子上的監視器,然後交換了一下眼神。也許只有此時,這起事件才能對他們造成衝擊,就像它也震撼了新任總統一樣。
「還有,拜託務必小心,別碰到那些鬆動的石頭。」消防隊長保羅.馬吉爾下達了最後指示,然後轉過身來,揉了揉眼睛,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裡才有電話,總統先生。」
「在白宮,總統。」普萊斯答道。
「承蒙誇獎。」我以前可沒這麼僵硬,傑克森對自己說。他調整了一下坐姿,那像是灌了鉛的臀部又重又疼。所有感覺都沒了,怎麼還會痛呢?他苦笑著問自己。他腦中閃現的答案是:太老了。接著,他的腿也覺得不適了;該死的關節炎。這些使他不得不命令桑確斯派架戰鬥機給他。如果用艦載運輸機把他從美國海軍的斯滕尼斯號航艦那裡帶到珍珠港,實在是太遠了,而且他接到的命令非常具體:盡速返回。因此,他才借了這架雄貓式戰鬥機——這架飛機的射控系統壞了,無法執行正常任務;空軍則提供了空中加油機。經過七個小時的寂靜飛行,他越過了半個太平洋。毫無疑問地,這是最後一次了。傑克森把戰鬥機轉向停機坪時,又再度換了一下坐姿,結果又引來背部一陣抽痛。
「我們需要多一點的安全人員。」普萊斯解釋道,「所以我向軍營請求支援。」
「我以前到過這裡,小姐。」傑克森微笑說道,他這麼做其實是破壞了規定。但他是少將,戰鬥機飛行員兼少將還在乎什麼規定。
「我們去找他吧。」傑克開始向消防車群走去。穿著薄羊毛西裝的他,已經開始打起寒顫。消防隊長通常都戴白帽,對吧?而且這些人都坐轎車,不坐消防車,這是他小時候在巴爾的摩時就記得的。他看見三輛紅色轎車,於是便朝那個方向走去。
那架波音七四七的機尾仍相當完好,至少尾翼尚能辨認,就像是斜插在某隻死亡動物身上的箭飾。令雷恩驚奇的是,火勢仍然未停。國會大廈是一幢石造建築物,但內部則有著木質桌子和大量文件,以及只有天知道的其他可燃物質。在大廈上方的是軍用直升機,它們就像飛蛾一樣地盤旋著,其旋翼在地面橙色火焰的映照下閃著亮光。到處都是紅白相間的消防車,車上的警告燈也都閃著紅白亮光,為騰空而起的煙霧與蒸氣增添了一點顏色。消防隊員來回奔波,滿地的水管蜿蜒通向每一個看得見的消防栓,將水輸送到消防隊車的水泵裡。由於很多水管與消防栓並沒有完全接合,從裂縫處噴出的小水花在寒冷的夜幕中很快就結成了冰。
普萊斯搖了搖頭,「她沒有逃出來,總統先生,他們的孩子現在待在白宮。」
此時此刻,她桌上放著一份文件:要求盡速恢復艦隊的整體作戰能力。不,她搖了搖頭,這是不夠的。無論她或她的國家,現在都不可能獨自採取行動。這需要時間、朋友和計劃的配合。然而,她的國家有這方面的需求,而她的工作就是要使這些需求獲得滿足。
「妳升官了。」
我不想幹了!他在心裡大聲喊道,但隨後又不禁為這種自私自利的念頭而自責。他是以領導人的身分來到了這個恐怖之地,而且還在電視攝影機前表現出自有定見的樣子——但這全是在騙人。
「妳是說,現在我就代表整個政府了?」
年輕時,她的身體十分硬朗,有好幾個醫生都叫她「堅石修女」,但這些醫生們來來去去,而她卻是一直待在這裡,不曾離開。這樣一路下來,即使再堅硬的岩石也會被磨穿。勞累使她開始出錯。
「好吧。」雷恩點了點頭,轉身走下台階。他覺得防火衣並不是很暖和,於是又打了個哆嗦,他希望這只是因為太冷,而不是別的什麼原因。
「是呀,」查維斯嘟囔道,「而且這架撞毀國會大廈的飛機實際上還是一架迷失方向的飛機。啊,老天!」他說道。
「乘『膝蓋機』走。」普萊斯答道,她指的是「國家緊急空中指揮機」,這是停留在安德魯空軍基地的一架改良型波音七四七。傑克考慮了一下這個建議,然後皺起了眉頭。
雷恩發現的第一個消防隊長正拿著無線電對講機通話,試圖指揮消防隊員再向火苗靠得更近些;一個穿便服的人則站在旁邊把手裡拿的一大捆紙鋪在車子的引擎蓋上。傑克心想,這可能是國會大廈的建築設計圖。雷恩待在幾呎遠的地方等候著,而這兩個人則看著圖紙,一邊左右比劃著,那個消防隊長並斷斷續績透過對講機下達指示。
幹員安德麗.普萊斯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然後實現了長久以來美國密勤局所有幹員敢想而不敢做的事。「總統先生,您確實需要為您的工作理出頭緒,」——她不能說得太過頭——「有些事情您能做,而有些則不能。您有手下為您工作,先挑出那些帶頭的人,讓他們去做事。然後,也許您就可以開始完成自己的工作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
攝影機架得很慢,但已經架起來了。雷恩注意到所有攝影機都是日本製的,因此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它們突破了警察和消防隊長的防線。每架攝影機前都站著一個記者——他能看見的三個都是男的,他們手裡拿著麥克風,煞有介事地說著,希望讓自己聽起來像是最了解狀況的人。雷恩注意到,有幾盞燈光朝他打來。全美國和全世界的人都透過電視在看著他,期待他能有所作為。這些人怎麼會有這樣的錯覺,認為政府官員會比他們的家庭醫生、律師或會計師更聰明呢?他回想起自己在海軍陸戰隊當少尉的第一個星期,當時他所隸屬的部隊同樣認為他應該知道如何指揮及領導一個排。還有一個大他十歲的中士也來找他解決家庭問題,居然希望他這個當時既沒有太太也沒有孩子的少尉能告訴一個和妻子、小孩都處不好的男人該如何做。傑克想起來了,今天這種情形一般被稱作「對領導能力的挑戰」,意思就是說你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但既然有攝影機在拍攝,他就不得不有些動作。
「我願意傾聽任何意見。」雷恩終於說道。
「這就是我為什麼不得不做我分內應該做的事。」傑克向門口走去,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密勤局幹員連忙擺開了警戒的架勢。走廊上架著一些攝影機,雷恩徑直從它們旁邊走過,前面帶路的兩名幹員則把擠在走廊上的新聞記者支開,好清出通道來;那些記者們也是猝不及防,只顧著一個勁兒地攝影。沒有人提出任何問題。這還真稀奇,傑克想道,臉上沒有絲毫笑容。他根本沒去想自己臉上的表情是什麼樣子。已有一部電梯開門等候著;三十秒之後,他匆匆進入了寬敞的大廳。在大廳裡,除了密勤局幹員之外,還有其他人。幹員中有一半手持衝鋒槍,槍口指向天花板。他們一定是從其他地方調來的——這些人比他在二十分鐘之前所看到的還要多。接著,他看見外面站著的海軍陸戰隊隊員。他們大都未穿上整齊的全套制服,有的甚至只穿著紅色T恤和迷彩褲,凍得直發抖。
「我知道了。」雷恩點了點頭。沒有人會認為美國總統現在這樣被海軍陸戰隊圍著是件不體面的事。他們大部分都還是孩子,光滑青春的臉龐上沒有一點表情——對於手持武器的人來說,這是令人害怕的危險狀態——他們就像看門狗一樣專注地觀察著停車場,手裡緊握步槍。一名上尉正站在門外與一名幹員談話,當雷恩總統走出來時,這名陸戰隊軍官便就地立正,向他敬了個禮。那麼,他也認為這是真的了。雷恩點頭回了禮,並朝離他最近的悍馬車比了個手勢。
「我必須去看看。」雷恩說道,稍稍平靜了一點。他們雙目對視,交換了想法;馬吉爾仍然不喜歡這個主意。他再次看看那些持槍的人,誤以為他們也會支持這位新總統——如果他確實是總統的話。
「五——〇——〇,有一輛車在等你。」
只是他根本無從做起。他來現場原本是希望能發現可以刺|激他採取行動的因素,但結果卻只有更加無助的感覺;或許還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
那是海軍上將戴夫.西頓,他並沒有站直身子,而是斜靠車身,翻閱著相關文件。此時羅伯特已關閉了發動機,打開了飛機座艙罩。一名水兵準備了一種機械師用的階梯,好讓羅伯特下機容易些。另一名士兵——確切地說是女兵——則從機身底部儲物艙裡取出少將的行李。看來有人已經等得很急了。
「有人生還嗎?」
「總統先生,我們必須請您到……」
「謝謝。」羅伯特可以看見車子停在最遠端的機庫旁,有個水兵正揮舞著一般常見的那種發光指揮棒。
是的,對他們來說,能夠報告已經執行的命令是件好事。雷恩一邊想,一邊慢慢地點點頭。能知道自己的命令已被執行,對他而言也是好事。不管怎麼樣,他總算做了件該做的事情。這是個可以仰賴的開始嗎?
「總統先生,如果這是樁有組織的預謀事件呢?」
「天意。」馬莫德.哈吉.達葉蘭在六千哩之外低聲說道。他舉起遙控器,把聲音關掉,不想聽那些廢話。
傑克,雷恩搖了搖頭——似乎連這個動作也要費好大的勁才能做到——然後轉過身來,直視著屋裡的幹員。
「飛機在等著呢。你可以登機後再換衣服,這時儀容整潔已不重要了,羅伯特。」
在任何時候,世界都是被時間和空間所區隔畫分,尤其是時間——如果她有片刻時間可以去思考,她一定會這麼做,但她幾乎沒有時間了。她已經六十多歲,由於獻身工作多年,她那嬌小的身軀骨架已開始彎曲,而且狀況越來越差,因為幾乎沒有年輕人來幫她,讓她休息休息。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過去她總是替別人著想,幫他們代班,而過去的一代代人們也都做著同樣的事,但現在已今非昔比,總是沒人會為她做點什麼。她竭力不去想這些問題,因為這樣做不值得,不符合她在這個世界中的定位,同時也違反了她四十多年前對上帝的許諾。
其他病房在這樣的深夜均已安靜下來——不,應該說是清晨了。這個男孩目前最大的問題是高燒不退,因此她拉開被單,用海棉幫他擦了身子,這似乎使他那不舒服的年輕軀體平靜了下來。接著,她便花了點時間檢查一下其他症狀;她並沒有什麼發現,除了他左手上的舊繃帶。醫生怎麼會忽視了這個呢?珍.巴蒂斯特走回護士站,她的兩個助手此刻正在那裡打盹兒。她無意叫醒她們,逕自帶著乾淨的繃帶和消毒劑回到病人那裡。她小心而緩慢地解開繃帶,同時困倦地眨了眨眼。她看見一處被咬的傷口,像是被小狗……或是被猴子咬的。這下她的眼睛眨得更厲害了——這可能很危險。她本應返回護士站拿橡皮手套,但那裡離病房有四十公尺遠,她的腿又疲累不堪,再說病人也已安靜下來,手不會亂動。於是她打開消毒劑,然後慢慢地、輕輕地轉動他的手,以使傷口完全|裸|露出來。當她用另一隻手搖瓶子時,消毒劑從她的拇指邊漏出了一點,滴到病人的臉上。小男孩抬了一下頭,在睡夢中打了個噴嚏,殘沫噴入了空中。珍.巴蒂斯特嚇了一跳,但沒有停下來。她繼續把消毒劑倒在一塊棉球上,然後細心地擦拭傷口。接下來,她蓋上瓶子,把它放好,開始包紮新繃帶。這時,她才用手背擦了一下臉,但她並沒有注意到當病人打噴嚏時,他那隻被她握著的手曾經抖動了一下,且在她手上留下了從傷口處滲出的血。當她揉眼睛時,血還在她手上。如此一來,有沒有戴手套都無所謂了。和*圖*書
「我認識雷恩已經六年了。」一位資深時事分析家說道。其實他並不是真的認識雷恩,儘管他們在過去幾年裡,曾在各種宴會場合上打過照面。「他是一位行事低調的紳士,而且無疑地也是政府成員中最精明的人士之一。」這樣的評價不可能不引起爭論。主播湯姆將身體向前傾,半邊臉對著他的同事,另外半邊則對著攝影機。
她也在喝茶,而且是用一個精緻的瓷杯。按照英國人的習慣,她在茶裡加了一點糖和少許牛奶——這種習慣是受她的出身、地位以及所受教育的影響,而也就是這一切,再加上她的耐性,才使她得以入主這個辦公室。在世界各地觀看相同電視畫面的所有人當中,也許只有她才最明白這個機會是什麼;這個機會是多麼的龐大,多麼的吸引人。更妙的是,在她受命進入這間辦公室之後,很快就得到了這個機會;這一切都是一位現已死去的男人所賜。這個機會太好了,所以根本不能放過。
「難道你不知道他當了副總統嗎?」
一分鐘之前,他曾說過「我們開始工作吧」,這句話他倒還記得。但這只是一句習慣性脫口而出的話語,有什麼意味呢?
這就是命運女神,以歷史的更迭來戲弄人們。其實她並不是任何人的朋友或敵人——抑或她是呢?他哼了一聲。也許她只是有點幽默。
「好了,還剩下誰?」
傑克森搖了搖頭。「我今天早上離艦之前被一些事給纏住了,天啊!」說完,又搖了搖頭。
「不行。」馬吉爾立刻回答,「太危險了,總統先生。救火是我的事,我有自己的規矩,知道嗎?」
應該留在這裡,傑克對自己說。兩名醫務人員領著他走上東邊階梯處一條明亮的走廊,他身邊跟著一群海軍陸戰隊隊員和密勤局幹員,仍然持槍戒備著。這場景令人感到彆扭又滑稽,因為沒人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接著,他們遇上了由消防隊員和水管所組成的堅固「防線」。這群消防隊員正忙著噴水,有許多水又反濺回每個人的臉上,讓人直覺寒氣刺骨。大火已被水霧掩蓋;儘管水管仍在澆灑,但消防救援人員已經可以安全地爬進會議廳廢墟中了。不必專家判斷,一般人就能明白他們發現的會是什麼。沒人抬頭,沒人做手勢,沒人叫喊。男女救援人員——儘管在這種距離之下無法清楚地分辨他們的性別——謹慎地摸索前進,而且首重自身安全,因為他們顯然沒有理由為了死人而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雷恩總統的主要任務將是重建政府,如果他有能耐的話。」經過一段長時間的停頓之後,分析家約翰說。「天哪!這麼多善良的男女……就這樣死了……」他想起了幾年前,在他成為資深時事分析家之前,他也是和他那些專家朋友們一起坐在那間會議廳裡。對他來說,他同樣是在極度震驚過後才意識到事情真正發生了。他的手在桌面下開始顫抖起來;身為專業分析家的他,可以做到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但卻不可能完全控制住臉上的表情。他的臉流露出一種突如其來的極度悲傷,更因上了妝的關係,在電視螢幕上顯得一片灰白。
雷恩看到她臉上的表情,意識到自己應該做解釋。他曾經學過一招,也許這是此時唯一可用的辦法,這個辦法像高速公路上的路標一樣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這是一種領導技巧,是我在匡蒂科學到的。救援部隊都想看你幹活,他們都想知道你是為了他們才留在現場的。」而且我也必須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我確實已成了總統。
「那不是太平洋艦隊總司令嗎?」傑克森問道,他好像認出了藍色汽車旁身穿白衣的人。
他真的是總統嗎?
馬吉爾搖了搖頭。「這邊沒有,那邊有三個,都是被炸出來的。我們認為他們當時正在國會發言人休息室裡,或是在那附近,可能是爆炸直接把他們給炸出了窗外。是兩個侍從和一個密勤局幹員,都是燒傷或炸傷。我們正在進行搜尋——嗯,我們會盡全力,不過到目前為止,就算有人沒被燒死,也會因缺氧而窒息,照樣難有存活機會。」保羅.馬吉爾是個身材和雷恩一般高的黑人,胸膛結實。他的雙手有一塊塊的大白斑,顯示他在過去的職業生涯中,曾與烈火進行過激戰。他那飽經風霜的臉龐此時顯現的盡是悲痛神情,因為火並不是有人性的敵人,而是無情的東西,幸運者留下疤痕,其餘的則被吞噬。「總統先生,我們也許會有好運。有些人可能會待在小房間裡,關起門來。照設計圖來看,這地方有很多這種小房間,我們或許可以救出一些生還者。我曾經遇過這種事情,不過,大部分的人還是……」馬吉爾搖了搖頭,「火勢已經控制住,應該不會再蔓延了。」
此時正是夏威夷的黃昏,海軍少將羅伯特.傑克森駕駛的飛機正準備在巴伯斯角海軍航空站降落。他用餘光看著歐胡島南岸那些燈火明亮的旅館,突然想起此時若在其中的一間客房住下來,不知要花多少錢?打從二十歲出頭至今,他就再也不曾像當年那樣,跟兩、三個海軍飛行員合擠一間房子,好省下錢去逛酒吧,並施展他們那種浮誇俗套的交際手腕來取悅當地的女人。他的雄貓式戰鬥機——儘管經過了漫長飛行,途中並加了三次油——輕輕地著陸,因為羅伯特仍視自己為戰鬥機飛行員,也是位飛行藝術家,所以任何細節都不願輕忽。著陸後,他適當地逐漸減慢速度,然後向右轉入滑行道。
「平心而論,」分析家約翰說,「恐怕他這會兒可能都還不知道。」
「這是總統。」普萊斯告訴他。
「總統先生,現場會讓你不忍卒睹的。」
「商業部長和內政部長。」幹員普萊斯答道,這是她透過個人無線電得到的最新消息。「商業部長目前正在舊金山,內政部長在新墨西哥州。他們都已接到召喚,空軍很快就會接他們過來。我們失去了所有的其他內閣成員,包括蕭局長、最高法院的九位大法官以及參謀首長聯席會議的成員。我們還無法確定事件發生時有多少國會議員不在場。」
「這裡太冷了,總統先生,至少我們應該離這水柱遠一點。」普萊斯催促著他。
他打算改變這一點,而且是「迅速又果斷地」——這是歷史術語,因為他懂得向歷史學習,但他所精心制訂的計劃卻遭美國人破壞而胎死腹中。他不信上帝,但他相信命運,而這命運就是他在電視螢光幕上所見到的一切。當他伸手去端那個沒有把手,盛著綠茶的杯子時,他自言自語道:命運真是個善變的女人。幾天前她還賜給美國人幸運,而今天……那麼,命運女神的意圖是什麼呢,不過,他認為自己的需要以及意圖更重要。他伸手去拿電話和*圖*書,隨後又改變了主意。他啜了口茶,滾燙的茶水燙得他嘴疼。這也好,他必須振奮起來;疼痛能促使他進行深沉思考,而偉大的想法總是由沉思中誕生。
「對一個老傢伙來說,這趟飛得還不錯。」飛機後座的乘員一邊收起地圖以及一些目前用不著卻又很重要的文件,一邊說道。
馬吉爾驚愕地眨了眨眼睛。他迅速掃視一下周圍持槍的人員,然後又看看雷恩。「簡直是糟透了。」消防隊長首先說道。
「亞諾.范達姆呢?」他需要范達姆,非常需要。
「杜林夫人呢?」
「我沒做到什麼,對嗎?」傑克平靜而冷淡地說道,他已經完全受到了打擊。現場還有火光,不過升到空中的已是蒸氣而不再是黑煙了。現在進入國會大廈的,是人們最不願看到的東西——屍袋。那種橡膠袋的兩端各有環扣把手,中間還有拉鍊。大批的屍袋——有些已被運出來,由一對一對的消防隊員搬運著,慢慢走下這棟殘破的石造建築。這才剛剛開始,而且不會馬上結束。當他站在台階的最上頭時,並沒有看見任何一具屍體,但不知怎地,當他看到最初這幾個屍袋時,感覺反而更糟。
「那裡才是我該去的地方,安德麗。」
這一定是此刻的震驚所造成的。雷恩這樣想。他好像同時變成了兩個人。一個正從CNN華盛頓分處午餐室的窗戶向外望,看著從國會大廈廢墟中冒出的熊熊烈火——黃色的星火自一片橙色的亮光中迸發出來,就像是散發著陰鬱氣息的花朵,代表著一千多條在一個小時前被吞噬的生命。此刻,麻木的感覺已超越了痛苦,但他知道痛苦終將來臨,就好像疼痛往往是在被重重擊了一拳之後才會有感覺,而非立即就出現。死神再一次向他伸出了令人畏懼的魔掌;他看見死神逼進,停住腳步,最後又退了回去。令人欣慰的是,他的孩子們並不知道他們的年輕生命曾經距離死亡那麼近;對他們來說,這只不過是一個他們不了解的意外事件。此刻,他們正與母親在一起。當父親不在身邊時,有母親陪伴會讓他們感到安全。這是一種他和孩子們長期以來已經習慣的狀況,儘管他們並不喜歡這樣。約翰.派屈克.雷恩注視著死神席捲過後的慘象,這一個他已渾然麻木了。
另一個則注視著同一場景,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儘管他竭力要讓自己保持理智,但理性始終無法取勝,因為理性不能告訴他要做些什麼或從哪裡著手。
如此,這場遊戲就可以繼續下去了,對嗎?
不管是換成誰,誰都會感到氣憤。幾天前,她受到了侮辱,而且竟然是讓一位外國人——只不過是一個前任州長——來告訴她,她所統領的國家必須怎麼做。當然,她一直很謹慎,每件事都做得很老練。政府本身並沒有受到任何牽連,只不過是在公海上舉行了一場大規模的海軍演習。當然,這個海域是所有船隻都可自由航行的。沒有任何威脅性通牒文件的發布,沒有任何正式行動方針的提出,也沒有任何看法和立場的聲明。在他們看來,美國人沒幹什麼事,只不過是說了句傲慢的話:「據理力爭」,還有呼籲安理會召開會議。其實會議上也沒什麼可說,因為沒有達成正式結論,而她的國家也沒有發布任何通告。他們所做的只是演習,難道不是嗎?和平演習。當然,這些演習已經促成美國反日力量的分裂,然而她事先根本不可能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不是嗎?是的,她當然不知道。
「是有可能的。」幹員普萊斯指出。
「不過,約翰,他不是政治家,也沒有政治背景或經驗,他只是一位在國家安全根本不成問題時的國家安全問題專家。」他武斷地說道。
「雄貓五——〇——〇,繼續滑向末端……」
然而,現在有成百——不,上千個失去父母的孩子,不僅僅是兩個而已。傑克不得不暫時把杜林的孩子放到一邊。儘管這很讓人難受,但暫時放下這件事也是一種解脫。他再次看著幹員普萊斯。
離開CNN大樓,是因為他必須做些什麼,抑或只是他要自己這麼做?雷恩現在已不大確定了。或許,只是要換個環境?或是他也像國會大廈周圍的人一樣,只是被現場的景象給吸引了?那些人和他一樣,默默地站著,只是觀看,什麼也做不了;麻木的感覺還沒有消退。他到這裡來,是希望能有所發現和感受,然後著手去做些事情,但他卻只發現了一些令他想逃避的事。
車開得比他想像中要快許多。警察已封鎖了所有的主要街道,消防車也都趕到了現場,全力搶救。密勤局的一輛外型介於旅行車和小貨車之間的公務車閃著警告燈,鳴著警笛,在前面開路。執行安全任務的人員汗流浹背,很可能正在暗暗咒罵他們這個新老板(白宮內部對總統的稱呼)的愚蠢。
「有時是這樣。」查維斯打了個哈欠說,「該死!如果我們沒碰到這種事該多好!」
國會大廈的南端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台階還可以認得出來,但廊柱和屋頂則已面目全非;眾議院變成了一個大坑,裡面堆滿了長方形石塊,這些白色大理石都被塵灰給熏黑了。北面大廈的圓頂塌了下來,還有部分可以辨認,因為它是南北戰爭期間以鍛鐵鑄製而成,所以一些狀似派餅切片的殘餘部份仍多少保持著原狀;救火工作主要就集中在這裡,因為這裡是國會大廈的中央部位。無數的水管有的盤旋在地上,有的從雲梯頂端和升降機水塔徑直伸出。消防人員希望噴出來的水能阻止火勢進一步蔓延,但就雷恩所在的位置看過去,實在看不出有什麼成效。
我不知道該做什麼,他告訴自己。哪裡有這種救援工作的訓練手冊或課程呢?我該問誰呢?我該何去何從?
「總統先生。」這是幹員安德麗.普萊斯的聲音。
普萊斯點了點頭。「請跟我來,總統先生。」她很高興看到這位總統和其他人一樣,能夠學習服從命令。剛走了十呎,雷恩就踩到一塊冰塊而滑倒了。兩名幹員把他扶了起來;這件事使他顯得更加脆弱。一名沉著冷靜的攝影師捕捉到這個鏡頭,並把它交給《新聞周刊》,做為下一期的封面。
「在I街和第八街交界處的海軍陸戰隊營區,都遵照您的指示處理,總統先生。」
這個男孩只有八歲,面貌清秀,身材合宜,聰明伶俐,曾是附近天主教學校的榮譽學生和襄禮員。幾個小時之前,也就是午夜時分,他被父親開車送來醫院。負責診斷的醫生認為他患了腦膜炎,但例行的化驗結果卻未能證實此一診斷是否正確。劇烈的頭疼、嘔吐、四肢抽搐、昏眩、發高燒,這些都是腦膜炎的典型症狀。她希https://www•hetubook.com.com望它別傳染開來,雖然這種病是可以治癒的,但問題是要讓病人前來接受治療。
「那位看來像是雷恩總統,」一名新聞主播在他那溫暖又乾爽的攝影棚裡說道,「他似乎想要指揮救援行動,而我們都知道,雷恩並非是不習慣處理危機的人。」
「我想可能是消防隊中的某個人。」
分析家約翰強忍著要說出這句話太過武斷的衝動,但另外一個人可忍不住了。
有些事情必須速戰速決。他不知道這事情是對是錯——其實他知道這是不對的,但在某些重要階段裡,規則都會有些混亂,不是嗎?做為一個兩代都歷任公職的政治家族後裔,他自從離開法學院之後,就一直在政府部門任職。或許他在經濟方面鮮有實務經驗,除了當受益人之外——他家的理財人員嫻熟地操作處理著各種信託和證券資產,大概只有在繳稅的時候,他才要花點時間和他們見面;或許他從未做過律師這一行,儘管有數千條法律都是他經手處理的;或許他從未為自己的國家出征服役——但他自認是國防安全問題專家;或許做了太多反而落得一事無成。不過,他了解政府,因為這一直是他的專業領域,他的所有活動——不只是「工作」。在此時,美國需要一位真正熟悉政府的人。埃德.基爾惕認為,國家需要治療,而他正深諳此道。
此時,全世界都在聽著同樣的報導,看著同樣的畫面。人們都非常關切這次事件,因為歷史已經造成,目前最迫切的是了解事情的整個經過。
「丁老兄,我們還真是在為一個偉大的國家效勞呢!還有哪個國家會付給一群人五百萬美元的年薪,要他們去表現自己的愚蠢呢?」約翰.克拉克決定先把啤酒喝完,因為沒有必要在傅瑪麗打電話給他之前就開車返回華盛頓。他畢竟只是隻負責幹活的「工蜂」,而且這時候也只有中央情報局的高級官員才會忙著東奔西跑。他們可能成不了什麼事,只不過是讓自己顯得很焦慮又很重要罷了;而這對「工蜂」來說,根本毫無意義。
於是,他拿起電話。「克利夫。我是埃德……」
「該死!我不能逃走,我不能偷偷溜到大衛營去,妳不明白嗎?」與其說他感到憤怒,不如說是覺得洩氣。他舉起右手指向國會大廈廢墟,「那些人都死了,現在我就代表政府。願上帝保佑我,政府是不能臨陣脫逃的。」
悍馬車漸漸開近國會大廈的東南角,正好停在消防車圍成的圈子外。雷恩還沒下車,一整班的海軍陸戰隊隊員又再次將他圍了起來,其中的一名上尉走向前去為新總統打開車門。
「總統先生,穿上這個會暖和些。」幹員拉曼邊說,邊幫總統穿了起來。穿上這件衣服,使總統看上去像是周圍忙於奔波的數百名消防隊員之一。普萊斯表示稱許地向拉曼眨了眨眼睛,點了一下頭,這是自這架波音七四七墜毀在國會山莊之後,她第一次表現出這種近乎輕率的舉動。而更令她感到滿意的是,雷恩總統似乎沒有真正察覺到他們要他穿上這件沉重防火衣的原因。密勤局幹員將記住這一刻,並將其視為競賽的開端:一場密勤局幹員與美國總統之間的競賽,也就是一場總統的「自我意識」與幹員的哄騙手段之間的競賽。
西頓聳了聳肩。「理論上,應該不是。情報參謀說,情勢已經平靜下來,日本人也不搞戰爭了——」
傑克森接口說道:「但是,美國過去從未遭受過這樣的打擊。」
「告訴我為什麼,丁。」約翰.克拉克以命令的口氣說道。
「總統先生,」普萊斯猶豫了一下說道,「那可能不太安全,如果有……」
西頓點了點頭。埃德.基爾惕因性醜聞事件辭職,總統於是說服雷恩接任副總統,直到明年舉行大選為止,而國會也批准了。只是他還沒開始工作,竟然就出事了——飛機撞上了國會大廈。「參謀首長聯席會議成員全部死亡。副首長都已繼任。米高.摩爾——」陸軍上將米高.摩爾是參謀首長聯席會議的副主席。「已經打電話要所有總司令盡快趕到華盛頓。有一架KC─十運輸機正在希卡姆空軍基地等我們。」
「出事了。」羅伯特的雙腳剛落地,西頓就說道。
上帝呀!他默默地想著。他認識的一些人都在這裡,而且不單只是美國人。傑克可以看見,一整座旁聽席全都塌進了會議廳的那個大坑裡。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裡應該是「外交旁聽席」,上面坐著各界要人以及他們的家人——其中有許多都是他認識的——他們到國會山莊是為了看他宣誓就職。他們的死是他的錯嗎?
「會議廳那裡有沒有人逃出來?」幹員拉曼問。他真正想知道的是被炸出來的那個幹員的名字,但若直接這樣問並不符合他的專業作風。馬吉爾只是搖頭。
查維斯閉著眼說道:「我記得在和平時期內還從未發生過這種事情,約翰;目前的世界和上週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上週的狀況確實很複雜,我們算是打贏了涉入的這場小戰爭,然而世界並沒有因此而有太大的改變,我們也沒因此而比從前強大多少,對嗎?」
珍.巴蒂斯特修女是個經驗豐富,技巧嫻熟的護士。不管周遭環境發生如何劇烈的政治變化,也不管病人是非洲人或是歐洲人,她都始終以同樣的方式、同樣的技能執行著她的工作。
「我以為我們贏了。」傑克森說道,然後在發熱的水泥停機坪上停住腳步。在思緒恢復到正常運作狀態之前,他楞了幾分鐘,但是本能告訴他,某件不尋常的事情正在發生。
「不,我不能逃走,我覺得我應該回到那裡。」雷恩總統指著那團火光。是的,我應該在那裡,不是嗎?
「總統死了——我們有了個新總統。」西頓遞上一個文件夾,「他是你的朋友。我們要暫時進入三級戰備狀態。」
相反地,現場最顯眼的實景乃是那些三五成群的救護車,而隨車醫務人員只能痛苦地站在那裡,無所適從。擺放在他們面前的折疊式擔架,一個都沒用上。這些經驗豐富的醫務人員無事可做,只有注視著那畫有紅鶴圖樣的白色尾翼——雖然它被燒黑了,但仍可辨識,而且令人心生憎惡。「日本航空公司」——人人都以為與日本之間的戰爭已經結束,然而真是這樣嗎?這是最後的挑釁或報復嗎?或只是一樁駭人聽聞,且很諷刺的意外?傑克的感覺是,這樣的情景就像是發生了一場車禍,或許規模上大不相同,但至少就種類而言並無二致。而對那些訓練有素的救援人員來說,這次行動的結果就像許多次其他救援工作一樣:為時已晚。太晚了,所以他們無法及時撲滅大火;太晚了,所以他們無法挽救自己曾發和-圖-書誓要營救的生命;太晚了,所以他們根本挽回不了什麼。
「如你們所見,雷恩總統正要離開國會山莊。他坐的好像是一輛軍車,而不是密勤局的車。你認為他將會怎麼做?」主播問道。
「誰是總統衛隊的隊長?」
「是來自國外的威脅嗎?」傑克森問道。就永久性職務而言,他的固定工作是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作戰處副處長,也就是第二號作戰指揮官。
「我想過去看看。」傑克衝動地說。
以前他曾見過雷恩一次,覺得他盛氣凌人——典型的美國人模樣——但現在的他卻不一樣了。攝影機鏡頭不時地拉近,拍攝著一個抓著自己外套,頭左右晃動,嘴巴微微張開的男人,他不但傲氣全無,而且還一副吃驚的樣子。多有意思啊!
不管成功與否,他的計劃還算不賴。雖然這個計劃被他手下那些笨蛋執行得一塌糊塗,更因為命運女神對美國一時的慷慨饋贈而宣告中止,不過它確實是一個出色的計劃,他再次這樣告訴自己。如今他將再有其他機會來驗證這個計劃,這全是命運女神幫的忙。他的思路伸展到了未來,對於可預期的一切感到歡欣。他想著想著,偶爾微微一笑,露出神往的表情。他希望電話待一會兒再響,因為他還需要進一步思考,最好是不要有人打擾。他又想了一會兒,發現自己這個計劃的真正目的其實已經實現了,不是嗎?他曾希望整垮美國,而現在美國真的垮了。雖然不是依他選擇的方式,但終究還是被整垮了。這樣豈不更好嗎?他自問道。是的。
「到國會山莊。」約翰.派屈克.雷恩簡潔地命令道。
沒錯,就是這樣。
「我知道。」雷恩點點頭,向別處看去。
「沒有。」他望著漸弱的火光,然後說道:「那得動作極快才行。」又搖了搖頭。
密勤局認為是。他已完成宣誓,做了聲明,並祈求上帝保佑他的努力能有成果,但這一切都是如此短暫、如此迅速就完成了。在約翰.派屈克.雷恩的一生中,這幾乎是他第一次希望自己在閉上眼睛後,就能從這令人難以置信的惡夢中醒過來。然而,當他睜開雙眼時,橙紅色的火光,還有躍動的火苗仍在廢墟中閃現。他知道自己已經說過那些話——他甚至做了一次小小的演說,不是嗎?但是,現在他卻記不起其中任何一個字了。
「原本是安迪.沃克。」普萊斯不必說出沃克現在在哪裡。雷恩俯視著她,做出了當總統後的第一個決定。
面對這另一樁悲劇,傑克黯然地點了點頭,無言以對。他閉上眼睛,知道這又是一件他必須親自處理的事。對杜林夫婦的孩子們來講,這不是一個公共事件,而是一個發生在轉瞬間並充滿悲劇性的簡單結果:父母雙亡,他們現在成了孤兒。傑克曾經見過他們,跟他們說過話——就像對別人的孩子微笑以及招呼那樣,但他們確實是他認得臉孔、知道名字的活生生孩子——只不過他們現在所擁有的只是父母給他們的姓氏,而他們的臉也將由於這令人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痛苦事實而扭曲。他們將會和傑克一樣,竭力想閉上眼睛,忘掉這難以擺脫的夢魘。但是,這對他們來講會更困難,因為他們太年輕,也太脆弱了。「他們知道了嗎?」
「那麼,我們到那裡去吧!」雷恩命令道。
是的,我想她是對的。「那麼,按照程序該怎麼做呢?」
這個看法不到一秒鐘就傳遍了全球;包括朋友和敵手在內,都完全同意這種說法。
「到哪裡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那是哪裡?」傑克問道,然後又默默責備自己的問題太殘酷了,因為至少有二十名幹員也葬身於一哩遠的那片火海中,而他們都是這些現在與新總統一起站在午餐室裡的男女的朋友;他沒有權利把自己的煩躁不安轉嫁給他們。「我的家人呢?」片刻之後他問道。
「嗯?」雷恩答道,但沒從窗前回過頭來。透過玻璃反射的影像,他可以看到身後有另外六名密勤局幹員正持槍阻止他人靠近。CNN的一批工作人員站在門外,他們都是新聞記者,聚集在這裡的部分原因自然是出於工作上的需要,但主要原因還是出於人類純粹的好奇心,想當面目睹歷史上的這一刻。他們想體會身臨其境的感覺,但他們並不清楚一個事實——這種事情對每個人而言都是一樣的。無論是車禍還是突發的重病,人們那毫無準備的思緒都會停止運作,然後設法為這一片混亂找出合理的解釋——而考驗越嚴峻,理智的回復過程就越艱難。不過,至少受過危險處理訓練的人,知道如何按程序尋求幫助。
「不行,總統先生,那樣太危險了。」
「是的,總統先生。這就是為什麼我們……」
「該死,總統先生!」幹員普萊斯朝他尖叫了起來。其他幹員都一擁而上,陸戰隊隊員則不知道是該帶頭走,還是跟在後面;任何人的手冊上都沒有說明該如何處理這種狀況,而密勤局的規定也都被總統給破壞了。接著,其中的一名幹員突然打破尷尬,迅速登上靠他最近的一部消防車,帶回了一件橡膠防火衣。
「不是的,不可能是這樣的。安德麗,對吧?」雷恩總統問道。他對自己的嗓音聽來竟如此疲倦而感到驚訝,也因而想起震驚和壓力會比最費勁的體力活動更磨人。他甚至連搖搖頭、清清嗓音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這真是太恐怖了,克拉克先生。」多明戈.查維斯揉了一下眼睛,試圖整理自己的思緒。他已經醒了好幾個小時,但由於受到時空的影響,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醒了多久。他躺在客廳的長沙發上,光著腳翹在茶几上。屋裡的女人們都睡了,其中一個明天要工作,另一個則要面臨大學的考試;那個要考試的還不知道明天可能已經沒有什麼學可上了。
「是的,總統先生。」安德麗回答,「他們那時正在看電視,幹員們不得不把實情告訴他們。他們的祖父母仍然健在,而且還有其他親戚,我們也會把他們接來。」她沒有多提其實這一切早就準備好了,在白宮西邊幾個街區外的密勤局行動中心內,有一個保密檔案櫃內的密封紙袋裡就裝著各種緊急不測事件發生時的應急計劃,而如今採取的方案只是其中之一。
他已經開始用政治家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了,普萊斯這麼想,同時也因而感到沮喪。
「那麼,誰是這裡的負責人?」傑克向幹員普萊斯問道。此時他第一次察覺到,今夜是如此寒冷。
「不,總統先生。」幹員普萊斯說,她的臉色和他一樣難看,「這對您不太好。」
「見鬼了……」傑克森少將邊說,邊閱讀公文的第一頁,然後抬起頭來。「傑克就是那位新……?」
「那麼是世界厭惡平靜了?」約翰平靜地問。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