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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

「那是什麼地方？」我問。

「我啊，笨蛋！要不然，你以為我幹嘛找你當我的內線交易分公司總裁？因為你有腦袋，長得俊？我雇用你，就是為了防範這種事發生，好替我揹黑鍋。」

伊凡和麥克閒聊了一陣子之後，跟我談起正事。

「那可不——她把我攆出來。」

「老天爺，阿甘，」伊凡．波佐斯基說：「你在我這兒工作，賺的錢足夠他同時唸『喬特』、『安多佛』、『聖保羅』和『主教高中』等你賺飽了，他可以把襯衫送去巴黎乾洗！」

我們就這麼做了。我們逛了第五街上的名店，去港口參觀了自由女神像，還登上帝國大廈樓頂，小佛雷斯特說他想扔個東西看看多久才會掉到地上。不過我沒准他這麼做。我們又去了格藍墓園和百老匯，那兒有個男的在街上暴露自己；還去了中央公園，不過沒待多久，因為那兒有歹徒。我們搭地鐵來到廣場飯店，進去喝了杯可口可樂。帳單送來，這杯可樂要價二十五塊。

「也好。」他說。

「你怎麼知道的？」我問。

「內線交易！」她叫道：「他們指控他內線交易！」

總之，哈金小姐說我們得出去找些「適合波佐斯基先生的分公司總裁」的衣服。我們到了一家名叫「錢坑先生」的服裝店，錢坑先生親自在店門口迎接我們。他是個矮胖傢伙，蓄著一口希特勒鬍鬚，禿頭。

「願神寬恕他有罪的靈魂」伊凡．波佐斯基是這麼說的。

「波佐斯基先生，」我們的律師問：「你是否做了內線交易？」

「我要去哪兒找這些名人？」

「甘先生，這位是湯姆．漢克。」她說。

錢坑先生引介了幾十件西裝、外套、長褲和配件——領帶，甚至襪子和內褲。每次我看上一件，哈金小姐就說：「不，不——這件不成。」她就挑出另一件。最後，錢坑先生讓我站在一面鏡子前面，開始量我的長褲尺寸。

所以我們就去了伊蓮餐廳。

「哦，什麼本事？」

我坦承簽過所有文件，並且不時打電話給麥克．穆立根，不過我並未告訴他是內線交易，只說是個情報。最後，古格利安提先生說：「唔，甘先生，看來如今你只得認罪，承認這件案子是你一個人幹的，省得法院再費事去證明——是不是？」

「我是巨人。」我回答。

「聞一下就是了，」她說：「就這一回。要是你不喜歡，下回不要就是了。」

「可是你照舊還是跳進去了。你知道，佛雷斯特，我常說，你也許不是挺聰明，可並不像你有時候表現得那麼笨。我從小就認識你，問題關鍵在於，你就是不用腦子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對了，甘先生，您都穿哪一邊？」

「是啊，結果瞧瞧我的下場——坐牢。」

「嗯，」我說：「不過就算我們不能跟他們聊天，或許妳可以告訴我們，他們彼此都聊些什麼——讓小佛洛斯了解一下名人都談些什麼。」

「他們大概很意外。」我說。

「我不該知道啊，珍妮——這是波佐斯基先生說的。」

「他們不會發火嗎？」我問。

「公寓。波佐斯基先生已交代安排一間公寓給您住，因為您是公司總裁。」

「因為這玩意會讓你覺得舒服，覺得偉大。」

「今後，甘先生，」伊凡．波佐斯基說：「麥克會不時給你電話。他會告訴你某一家公司名字，這時候，我要你把這名字抄下來。他會一個一個字母仔細拼給你聽，你就不會抄錯了。抄下來之後，你把這家公司名字交給哈金小姐，她會知道怎麼處理。」

有一天，獄卒來牢房通知我有人探監。我走進探監室，果然，是小佛雷斯特。

讓小佛雷斯特在門口等著，我走過去自我介紹，說明來意。

這一點，小佛雷斯特大概說得對。我就這麼站在自由女神像火炬上，思索——這可不是我的特長，擔心——這倒是我的特長。最後我搖搖頭。

他名叫伊凡．波佐斯基。

一晃眼，我們已坐上一輛黑色大轎車。那輛轎車實在大，我還以為它轉不過街角，可是司機，他名叫艾迪，技術太好了，甚至可以駛上路邊，超越計程車，把麥迪遜大道上的人車全嚇得四散奔逃。就這樣，沒幾分鐘就到了我的新公寓。哈金小姐說我們這會兒在「上城」。

我們搭渡輪到那兒，午後陽光下，自由女神像閃閃生輝，漂亮極了。我們停下來看那段「人民渴望呼吸自由」銘文，然後登上火矩，眺望紐約市，高聳的建築物好像直穿透雲朵似的。

「那作家呢？」我問。

他一身西裝革履，還穿著吊褲帶，一口亮晶晶的牙齒，一雙亮晶晶的皮鞋，看上去就像個炒股票的。「阿甘，」他說：「我將是你的『慈悲天使』。」

「抗議！」我方律師大叫。

湯姆．漢克眼神有點兒怪怪地看著我。「我常說：『傻子是看起來傻。』」說完，他起身到另一桌去了。

「嗯，好吧，」他說：「不過，看來這回你真的慘了。」

「不，我是指真正的錢！後頭有六、七個零的那種錢。」

「你打算這輩子就一直幹下去？」

「是那位甘先生，」伊凡說：「我雇請他擔任內線交易分公司總裁，交代他結束一切內線交易作業，以改善敝公司的聲譽。結果呢？他逕自從事不法——」

外頭那塊招牌寫的沒錯，這大廈的確是宮殿。哈金小姐說：「我想你遲早會跟房東太太見面。她是波佐斯基先生的朋友，名叫蓮娜。」

上到十八樓，哈金小姐用把鑰匙打開門。那情景就好像走進華廈巨宅什麼的。房間裡吊著水晶燈，牆上掛著一面鑲金葉鏡子和圖畫。有好幾個壁爐，豪華家具，茶几上擱著畫刊。還有一間鑲木書房，鋪著美麗的地毯。角落有個吧台。

「那，有什麼我可以效勞之處麼？來杯可口可樂——還是威士忌檸檬汁？」

「嗯，為了那件事，我在學校被人指指點點，可要是你吐出他，我大概被損得更慘。」

「我找了份洗車的和_圖_書差事。」

「我還以為我要睡沙發吶，」我說：「我是說，這兒還有浴室什麼的。」

「這是怎麼辦到的？」

他們就這麼做了。

「什麼理由？」法官問。

我說過，有時候人必須做對的事。

第二天，艾迪開著轎車接我去辦公室。我剛到那兒，伊凡．波佐斯基就進來說：「待會兒咱們去吃午飯。有個人我要你見見。」

「誰逮捕了他？」我問。

聞言，我們的律師一躍而起。「抗議，庭上，檢方在困擾證人！」

「我等了好久了，阿甘，」她說：「我要你。」

我就這麼做了，可我還是不知道跟這伊凡．波佐斯基做事到底對不對。終歸說來，他這套屁話似乎有點兒耳熟。

「哪一邊。您都是擱左邊還是右邊？」

「誰？」

「什麼？」

不過，哈金小姐說，只要稍有名氣的人，通常三種報紙都看，因為他們想看看自個兒有沒有上報。

呃，老實說我有點兒傻了。我是說，我自個兒也賺過不少錢，可是憑我這種白癡，這可是筆大數目。所以我考慮了幾秒鐘，就點了頭。

「啊，甘先生，」她說：「歡迎來到波佐斯基企業內線交易分公司。」

總之，伊凡關在我隔壁牢房裡，出乎意料，他居然神情喜孜孜的。

「吶，阿甘，」伊凡說：「咱們這兒生意是這麼做的：咱們跟大公司主管交朋友，一旦得知他們打算公佈股息或營利，還是出售公司或成立分公司——反正會使股價上漲的事——嘿，咱們就趁消息還沒見報之前先買進股票，不讓華爾街上其他那些狗雜種有公平機會賺錢。」

「比起那些搭乘被我關閉的航空公司班機的乘客，那差遠啦！」伊凡嗤嗤笑。「我們已經用無線電通知那些機長，立刻在最近的機場降落，讓那些傢伙下機。嘿，想去巴黎的，說不定到了冰天雪地的格陵蘭。要去洛杉磯的，結果卻到了蒙大拿還是威斯康辛什麼的！」

我一五一十統統說了——我怎麼成了巨人和「聖地」的騷亂事件，還有波佐斯基先生設法使我不必再回去坐牢，又交代我只要簽字不必看文件，還有，不管怎麼說，我終究是個白癡，壓根兒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要不要看看你的臥房？」哈金小姐說。

伊凡．波佐斯基繼續這麼說了半天，把我抹得就像海狸屁股那麼黑。我要為所有交易「負完全的責任」，他說，事實上，這些交易我完全瞞著他，好中飽私囊。他的意思是他對任何不法作業一無所知。

「時候到了咱們自會想到要報告些什麼。好了，我帶你去參觀你的辦公室。」

「簡單吶。什麼哈佛或是耶魯俱樂部、還是網球俱樂部，凡是這些白癡辦事的地方，你只要去打混，請他們喝酒，裝傻——請他們吃飯，找姑娘伺候他們，吃他們的屁——不管怎麼做都行。有時候請他們去白樺市滑雪，還是棕櫚灘避暑什麼的。可這些你不必操心，阿甘，咱們的人自會打理這些——我只要你當總裁，而且你只跟我做報告——唔，大概每隔半年一次吧。」

所以我就告訴了他們。

「百聞不如一見。」哈金小姐這麼回答。

「簽文件。」

「我是在想這事——只是不知道怎麼辦。」

「對，」我說：「就是她。」我實在想不到他竟然長大了這麼多，起碼有五呎高了，而且一表人才，有珍妮的金髮藍眼睛。

總之，他們繼續問了許多有關我在內線交易作業中的角色。被告席上的伊凡．波佐斯基和麥克．穆立根咧著嘴，笑得開心極了。

「大概都是些老面孔吧。芭芭拉．史翠珊，伍迪．艾倫，寇特．馮內果，喬治．普林頓，洛琳．白考兒——說不準的，也許保羅．紐曼還是傑克．尼柯遜也在城裡。」

「算了，」他說：「總而言之，我終於見到了漢姆斯利太太，你說她應該是個和善的房東。」

「因為你正直啊。能跟國會撒謊，還替那傻瓜諾斯揹黑鍋，可得非常正直才行。阿甘，你正是我在找的人。」

伊凡．波佐斯基先帶我去他的公司辦公室。那地方在華爾街附近一座很高的摩天大樓裡，有幾百個人在那兒操作電腦，個個穿襯衫打領帶還掛著吊褲帶，大多數人都戴著牛角邊眼鏡，頭髮往後梳得油光光的。這幾百個人動作一致，都在打電話，都在抽雪茄，煙霧濃得一開始我還以為房間失火了。

「為什麼？」我問。

麥克．穆立根顯然是個證券經紀人，波佐斯基先生跟他有業務上的往來。他專門處理一種他管它叫垃圾債券的東西，不過我搞不懂誰會要一堆垃圾。不管怎麼說，我感覺麥克．穆立根是個大人物。

「你看了今天的報紙沒，阿甘？」波佐斯基問。

他搖搖頭，走到窗口。

他穿著粗布褲和T恤走進我的辦公室，四下看了一眼，就表示了他的意見。

「啊？」我說：「無所謂吧。反正把衣服穿上就行了，是吧？」

「哦。」我說。我可能早就知道事有蹊蹺了。

之後那幾個月，我這總裁的工作忙壞了。我拼命簽文件——合併案、購入案、買進單、賣出單等等。我在穿堂遇見伊凡．波佐斯基，他正在跟自個兒笑。

「沒有，我沒看。」

「我是聽人差遣，幫人做事啊。」我說。

「駁回，」法官說：「我要聽聽他有什麼話要說。」

「你打算吐出他們，還是怎麼辦？」小佛雷斯特問。

「請便。」

那傢伙起身跟我握手。

「還來得及，大人物。」這話來自一名長相醜陋的大塊頭便衣刑警。他站在門口，身後還有兩名制服警員。

「他們都來這兒？」

「妳知道待會兒會有哪些名人來嗎？」我問。

「說得沒錯。」哈金小姐附和。

那以後，巴克牧師全玩m•ｈｅｔuｂook.cｏｍ•cｏm完了。到最後，他自個兒進了監牢——這會兒他可以全天候對受刑人做「精神重整」，當然還包括他自個兒——這個假道學的傢伙。

「嗯，你困在這兒，是吧？其實你所描述的只是這城市的一面。也許還有另一面。其實人都差不多的，哪兒都一樣。」

「我寧願回養豬場。」

我並不很想去聞，可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大害處，你知道吧？充其量也不過是一點兒白粉。所以我就聞了。結果打了個大噴嚏。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報紙電視上全是這件新聞。人家說，這是打從『茶壺蓋』以來最大的醜聞。」

「警察啊，」她吼著：「還有誰會逮捕人！他們把他關起來了！」

「你怎麼跟那些人交朋友？」我問。

他的話愈說愈難聽，說我們是壞人、小偷、騙子，要不是在法庭上，我猜他還會罵我們是屁蛋混蛋。

「啊，甘先生，」伊凡．波佐斯基說：「見見我這位朋友。」

那以後，餐廳眨眼客滿了。布魯斯．威利、唐納．川普，還有雪兒。接著，喬治．普林頓跟他的朋友史賓尼利先生，還有作家威廉．史泰隆也進來了。伍迪．艾倫身邊簇擁這一大批人，作家寇特．馮內果，諾曼．梅勒和羅勃．路德倫也一樣。放眼望去淨是些俊男美女，穿著昂貴的衣裳和皮裘。我在報紙上看過一些有關他們的新聞，就盡可能向小佛雷斯特解說他們是何許人。

我從沒去過紐約市，不過我這麼說吧：實在歎為觀止！

終於輪到我作證了。

「吐出誰？」

「哦，這你就別操心了，阿甘。這生意可是前途無量，是你——也是你兒子——畢生難逢的機會。」伊凡攬著我的肩，衝我咧齒一笑。「還有什麼要問的？」

「哪兒呢？」我問：「這兒？妳要我把他帶到這垃圾地方住？我也許笨，可還不至於看不出這地方不適合養育孩子——這兒的人不是窮就是富，沒有中間地帶。沒有價值觀，珍妮。凡事都在於錢，還有讓名字見報。」

「謝了，不過我真的什麼都不要。」

「想不想去看看她？」

「自由女神像。」

小佛雷斯特想知道上了法庭我會怎麼說，老實說，我自個兒都不知道。我是說，我拿薪水就是為了揹黑鍋的，而且做該做的事才有面子。可話說回來，要我下半輩子去坐牢，好讓伊凡．波佐斯基和麥克．穆立根可以繼續過好日子，似乎並不公平。有天，小佛雷斯特提出了一個要求。

「告密不是好事，」他說：「你並沒有吐出諾斯上校——」

「如何，阿甘，你覺得怎麼樣？」

接著輪到麥克．穆立根。他作證說我打電話告訴他股市情報，但是他完全不知道我在搞內線交易等等。等他倆說完，我心想這鍋米可煮成了熟飯，無法挽救了。古格利安提先生從檢方席皺眉瞪著我。

「我說過，輪不到我來一天到晚照顧你，佛雷斯特。你得開始照顧自個兒——同時，多關心一下小佛雷斯特。媽媽年紀大了，她沒辦法面面兼顧。像他這樣的男孩需要有個爸爸在身邊。」

「啊，呃，」我說：「我以為咱們是工作關係，妳知道吧？」

「因為你最好想清楚，做個決定。」他說。

「甘先生，」法官說：「精神醫師的報告跟我的預期相符。報告上說，你是個『可確證的白癡』。抗議駁回，檢方，你可以繼續詢問。」

我照他的話做了，可是他的最後一句卻是屁話。

「那麼，或許你想參觀一下你的新公寓。」

「不是，是我要尿尿。」

「呃，這個嗎？你暫時先用另一個好了，」哈金小姐說：「沖洗座的用處以後再談。」

總之，伊凡丟下我在新辦公室裡，自個兒走了。辦公桌上有一塊銅質大名牌，寫著：佛雷斯特．甘，總裁。我剛坐到皮椅上，翹起腿，房門開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走進來。我心想這大概是哈金小姐了。

「知道的愈少對你愈有好處，阿甘，」伊凡說：「穆立根先生和我偶爾會互相幫幫忙。我們交換機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說著，他跟我瞄個眼睛。這碼事我覺得不太對勁，正想說出來，可這時伊凡透露了一個大消息。

我把他送回公寓，然後返回辦公室。哈金小姐又送來一堆文件簽字，我就順道問她該怎麼辦。

「呃，我在銀行還有點兒存款。我的那些東西裡有一本支票簿。你可以拿去租個房間，住到該回家的時候。或許還夠把我保出去。」

「沒問題，」伊蓮說：「不過你來早了點兒。客人多半還要四、五個小時才來。」

「談些什麼？」伊蓮說：「唔，電影明星嘛，我想都是談他們自個兒吧。」

對了，代表我們的是紐約市知名法律事務所「杜威．史古恩暨豪伊」。

「這些有什麼好？」他說：「景觀不錯，那又有什麼了不得？」

「有時候，」我說：「人必須做對的事。」

等我說完，法庭頓時大亂。所有律師都站起來大叫抗議。新聞記者衝出去打電話。伊凡．波佐斯基和麥克．穆立根暴跳如雷，扯著嗓門罵我是個齷齪、忘恩負義、出賣恩人的騙子。法官一個勁兒敲槌子命令大家守秩序，可是沒人守秩序。我望向小佛雷斯特，當即知道我做了正確的決定。同時我還決定，不管以後再發生什麼事，再也不替任何人揹黑鍋——決定了。

辦完了事，她抽了根菸，穿上衣服和_圖_書就走了，我一個人孤伶伶在那兒。她已經生起壁爐的柴火，橘紅色的火光幽幽閃動，我的心情應該很舒坦，可是不然，反倒有點兒寂寞又害怕，不知道自己在紐約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我就那麼躺著，盯著爐火，突然間，咦，珍妮的臉蛋出現在火焰中。

「唔，阿甘，我想現在是你表現本事的時候了。」他說。

「我的什麼？」

第二天早上，伊凡．波佐斯基的辦公室亂成一團。

「呃，我得掙錢供小佛雷斯特唸書，還要準備將來大學學費什麼的。」

他名叫麥克．穆立根。

付了保釋金，我暫且出了獄。但不能走遠。我和小佛雷斯特租了間樓梯公寓，那一帶淨是些罪犯、乞丐和流鶯。

「是不太清楚。」

「就給他兩邊都留份，」哈金小姐說：「像甘先生這樣這樣的男人，看來可以隨意左右晃。」

「天，不，甘先生。波佐斯基先生吩咐我，替您在第五街上找個合適的住處，可以招待客人的地方。」

「景色不錯個鳥！」伊凡說：「這地方每一平方呎租金要兩百塊！這兒可是黃金地段，老兄！吶，你的私人秘書是哈金小姐。她可真迷死人。我要你做的，就是坐在這辦公桌後頭，她拿文件要你簽字，你就簽。你不必費神去看那些文件——反正都是些狗屎細節。我一向認為主管不該太清楚自己這一行的事——你懂我的意思吧？」

「你要不要喝杯咖啡什麼的？」她問。

「那是沖洗座。」她說。

總之，開庭的日子終於到了。我們被帶進偌大的聯邦法庭，檢察官是一位古格利安提先生，他看起來倒像個市長什麼的，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把我們說得像殺人前科犯似的。

「為什麼？」

我壓根兒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

「什麼？他們先在別處吃了飯再過來？」我問。

「外頭那是什麼？」他問：「自由女神像？」

「小心，甘先生，這裡是法庭。別戲弄法律，甘先生，否則法律會回敬你——我保證。」

「吶，阿甘，我在想，你需要一份合理的薪水，得有充裕的錢供你兒子唸書，沒有後顧之憂。我在想，呃，這樣吧，年薪二十五萬。如何？」

「什麼哪一邊？」我問。

「呵，阿甘，」他說：「我就喜歡今天這種日子。咱們買進了五家航空公司。我改了兩家公司名，關閉了另外三家。那些乘客壓根兒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們坐上有一條街區那麼長的機艙裡，以時速六百哩衝上天空，等到下飛機，居然航空公司不是原來那一家了！」

話說，我明白珍妮說的話有一點是對的。我得花點時間跟小佛雷斯特相處，所以就安排他來紐約度假幾天。他是禮拜五到的，艾迪開著轎車去機場接他，我以為這排場一定會給他好印象。結果不然。

「看來今晚沒幾個落單的。」她說。

「那你的生活怎麼過的？」

這一點，小佛雷斯特似乎說對了。

「來，阿甘，我要你聞聞這個。」她用一隻手取出一隻小瓶子，倒了些白粉在她的拇指甲上。

「唔，呃，我們已經證明這人是個白癡。所以他如何能作證自己有什麼罪？」

「呃，那你或許會想看看。」說著，他給我一份《華爾街日報》。報上的標題是：

呃，我不知道該怎麼才好。我是說，常聽人說，跟同事有瓜葛是不智之舉——丹少尉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可是這會兒，我實在茫然無主。哈金小姐是個大美人，而我已經很久沒跟女人在一起了，不管是美還是醜的——再說，男人不應該拒絕小姐——所以，我在那兒有限的時間裡，編了所有想得到的藉口，之後我只知道，哈金小姐和我上了床。

「我想我還付得起。」我說，可是他一逕搖頭走出去，坐上轎車。我看得出他玩得並不太開心，可是我要怎麼辦？他不想看戲，名飾服裝店又沒興趣。我帶他去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他似乎對塔特國王陵墓很有興趣，可是沒一會兒就說那只是一堆老古董，所以我們又回到街上。

「呃，我也不知道，」我說：「你知道，我這輩子惹過不少麻煩，就因為做了些自己不懂的事。」

「哦，是嘛？她照顧你還好嗎？」

「甘先生，你是神經病不成？」

「廁所？你的廁所？就是那扇門。你是擔心有沒有私人用的廁所？」

終於，古格利安提先生把我們批鬥得體無完膚之後，結束發言，輪到我們辯護。首先站上證人席的是伊凡．波佐斯基。

「景色不錯。」

「如果不是你做的，那是誰？」律師問。

「你是什麼？」

「真是胡扯。」小佛雷斯特說。

接下來那幾天，我被上百名警察、律師和各種金融機構調查員反覆偵訊，可我什麼也沒說，始終緊閉嘴巴，惹得他們氣壞了，卻拿我沒轍。他們人數實在太多了，我壓根兒弄不清誰是代表我和波佐斯基先生和麥克．穆立根的律師，誰又是對我們不利的。這也無所謂，反正我像個蛤蜊似地緊閉嘴巴。

日子就這麼繼續著，我簽文件，伊凡和麥克．穆立根買進賣出。這段時間，我也嚐了嚐紐約上流生活的滋味。我去百老匯看戲，去私人俱樂部交際，去「綠苑酒店」參加慈善活動。紐約市好像沒有人在家燒飯，人人天天上館子，吃些長相神秘、價錢貴得可以買套新衣的食物。不過我想這也無所謂，反正我賺的錢多的很。我去這些地方都有哈金小姐「伴護」。她說伊凡．波佐斯基要我保持「高度曝光」，情況也的確如此。每個禮拜我的名字都出現在報紙花絮專欄裡，照片也經常見報。

伊凡．波佐斯基說，打從諾斯上校接受國會聽證會偵詢，他就一直在找我。

「唔，我是指望妳會幫我一點兒。」

「很簡單，」伊凡．波佐斯基說：「要狠和*圖*書要髒，要耍詐，從背後偷看別人的單子，背著別人搞暗盤，坑人家的錢嘛。這世界是個叢林，阿甘，眼前我正是大老虎。」

「那是什麼？」我指著它，問。

我過去親了一下她的面頰，可是她一把抓住我，拉到她身上。

「呃，我們買賣垃圾——紙做的垃圾。債券吶，股票啊，之類的——凡是垃圾就行。我們並不買賣真正的商品，可是只要聯絡聯絡電話，簽簽合約文件什麼的，就有一缸子鈔票落入口袋。」

大概就在這時候，店門開了，進來了一個男子，伊蓮招手要他過來坐下。

「哦，為什麼？你可知你天天簽的都是些什麼文件？」

「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嗯？只要寄點兒錢，打幾通電話就行了？」

「你知道，我想再去看看自由女神像，」他說：「我滿喜歡上次去的經驗。」

「甘先生，」古格利安提先生說：「你在擔任波佐斯基先生的內線交易分公司總裁之前，是幹哪一行的？」

「那你要我做什麼活兒？」

「沖洗什麼？沒有座墊吶！」

「嗯，那麼，你該工作了！」她喘著氣，動手扯下我的領帶，又用雙手抓我。

「哦，不會。老實說，我很後悔。我原先壓根兒不想跟哈金小姐上床。」我告訴她。

那棟大廈是白色大理石砌的，還有個遮蓬，門房打扮得就像老電影裡的人物。大樓外的招牌寫著「漢姆斯利宮」。我們進大門時，一個女的穿著皮裘外套，溜著一條小狗走出來。她非常狐疑地上下打量我，因為我仍穿著「聖地」的工作服。

「嗯，幾個禮拜之前我給過他電話，也寄了錢給他——」

「是什麼工作？」

「作家？」她說：「哈。他們談的都是老套——棒球、金錢，反正都是些屁事。」

「庭上，各位陪審女士先生，」古格利安提先生說：「這三個人是罪大惡極的罪犯！他們竊取了你們的錢——你們的——」

我坐在證人席上好半天，環視法庭。法官神情期待地等著；波佐斯基先生和穆立根先生雙臂抱胸斜靠椅背上，得意地笑著；我方的律師團個個點頭要我快快承認。旁聽席上，我看見小佛雷斯特表情有點兒痛苦地望著我。我猜想他知道我會怎麼做，知道我必須這麼做。

「我也不知道——幹嘛問這個？」

「不了，我不太喜歡巧克力——不過，還是謝了。」

「你的人生啊，大傻瓜？你待在這兒做什麼？你多久沒跟小佛雷斯特相處了？」

「我不是在開玩笑，」我說：「那是在『聖地』。」

「隨便，」哈金小姐說：「半個小時後動身，可以嗎？」

走進臥房，我這麼說吧：歎為觀止。超大的雙人床有帳頂，還有壁爐和一台嵌在牆壁裡的電視。哈金小姐說，可以收看上百個頻道。浴室更豪華，大理石地板、玻璃淋浴間、金質水龍頭，蓮蓬頭是輻射式噴水。裡頭還有兩套馬桶，不過其中一套模樣滑稽。

「我說的不是這個，佛雷斯特，」珍妮說：「我並不指望你一輩子不跟別的女人睡覺。你是凡人，有生理欲求。我說的不是這個。」

這麼說的結果就是，我吐露了波佐斯基和穆立根先生的罪行。

「去他們的，」伊凡揮著手說：「這玩意就這麼回事，阿甘！純粹的資本主義！一定要購併、炒魷魚、讓別人怕你，趁他們不注意，掏光他們的荷包。就這麼回事，小子！」

「好，」伊凡．波佐斯基說：「那這事就說定了。」

「不是的——可是，我要怎麼辦？我要去哪兒弄到錢？誰會給我工作？伊凡給我的可是高薪吶。」

「誰不缺錢？」我說。

我呢，看情況也要回監牢了，可結果不然。

就這樣，我又給關進牢裡。或許我知道這種好差事不會長久，可卻沒料到會有這麼大的麻煩。他們不僅逮捕了波佐斯基先生，還把麥克．穆立根和另外一些相關人士也關起來了。哈金小姐以「重要證人」名義被收押。他們允許我打一通電話，所以我就打到「漢姆斯利宮」，告訴小佛雷斯特我不回去吃晚飯了。我實在說不出他老爸又坐牢了。

「我見過你，」小佛雷斯特說：「在電視上。」

「說的是。」錢坑先生說。

聞言，伊凡向後跳了一小步。「呃，唔，這話倒真是直爽。只管去，甘先生——用你的私人廁所。」

「是什麼公司？」我問。

「嗯，老兄，我想你大概很自豪。」她說。

「把我攆出來，連行李一起扔到街上。說她不喜歡壞人住她的公寓旅館。」

「就是你替諾斯上校做的那些啊——說謊，遮掩，揹黑鍋。」

麥克．穆立根先生呢，他笑得好不開心。

「替誰揹黑鍋？」

於是我稍微跟他談了些我多采多姿的生涯。湯姆．漢克聽了一陣子，說：「唔，甘先生，你可真是個奇特的傢伙。聽起來該有人把你的人生搬上銀幕。」

「唔，呃，甘先生——」

「你乖乖跟我們走，就不會有麻煩。」

「不，傻瓜。他們都先去參加雞尾酒派對、看戲，還是什麼開幕典禮。這地方是吃消夜的。」

「不用了，謝謝。」我說。

「城裡只有一個地方，」她說：「伊蓮餐廳。」

「啊，甘先生，我一直在等您。」他說。

「他犯了什麼罪？」

「我也不知道。我是說，這工作待遇好啊。」

「咦？當然是坐您的轎車去吶。」

「我絕對、肯定、百分之百無辜。」波佐斯基先生說。

「哦？」我問：「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是演員？」我問。

「誰是小佛雷斯特——你兒子？」

「我要招待誰？」

沒多久，伊凡進來說該吃中飯了。一輛轎車送我們到一家名叫「四季」的餐廳，侍者領我們到一張檯子，那兒已經坐了一個穿西裝的瘦高個兒，他長了一張狼似的貪婪臉孔。

「親我一下吧。」她說。

「這是我掙錢餬口的地方。」我說。

哈金小姐果然長得標緻——足以讓人牙齒打哆嗦。她身材高挑、淺褐髮、藍眼眸，笑起來嫣然露齒，而且裙子短得我生怕她一彎腰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會穿幫。

我無話可答。這時候，突然珍妮的臉漸漸消失。

我就帶著小佛雷斯特這麼做了。我們吃了晚餐和點心，又吃了第二道點心，可是只有三三兩兩幾個客人進來。我看得出小佛雷斯特意興闌珊，可我心想這是讓他對紐約有好印象的最後一個機會。就在我看到他坐不住想離開之際，咦，當真進來了一個大明星，伊麗莎白．泰勒。

「難說，」湯姆．漢克說：「『人生就像盒巧克力』。對了，我這兒剛好有盒巧克力——想不想買幾顆？」

「哦，天！哦，天吶！」哈金小姐嚷叫：「他們逮捕了波佐斯基先生！」

一進公寓，哈金小姐就打開音響，到吧台調了杯酒。純威士忌。而後她踢掉鞋子，斜倚在沙發上。

於是我嘆了口氣，說：「嗯，我想你說的對——我是有罪。我簽了那些文件——但僅此而已。」

「無限高！阿甘，怎樣，你缺錢？」

「有時候——不過，這兒有個規矩，不能違反。不可以到名人坐的檯子去打擾他們。不可以拍照、錄音什麼的。吶，你去坐那張大圓桌。那是『家庭席』。要是有哪個名人進來而且沒有別的安排，我會請他坐到那兒，你可以跟他聊聊。」

全國性媒體接獲風聲，發覺「聖地」發生了暴動，結果不知怎的我的照片又上了報紙和電視。我正等著巴士送我回監牢，卻有個傢伙拿著文件出現，說我「獲釋」了。

「再見，大鱷魚。」說完，她不見了。我坐起身子，淚水湧入眼眶。沒人了解我的遭遇——連珍妮都不了解。我想蒙頭大睡，永遠不起床，可是過了半晌，我起床更衣走進辦公室。哈金小姐已經在我桌上留了一堆文件要簽字。

「那好，因為我已經安排了這幾天咱們到城裡觀光一下，看看所有名勝。」

「我？為什麼？」

真不知道這世上竟然有這麼多人！馬路上、人行道上、摩天大樓裡、商店裡，到處人擠人。他們製造的噪音簡直不像真的——汽車喇叭哇哇叫，打石機嗡嗡響、警笛吭吭嗚嗚，還有一大堆不知道是什麼的聲音。一進城我就覺得踏進了一座蟻丘，而且所有螞蟻都幾近瘋狂。

「嗯，」我說：「廁所在哪兒？」

有個晚上，我們參加一項盛大的慈善舞會，之後哈金小姐應該先送我回到「漢姆斯利宮」，再讓艾迪送他回去。不過這一回，她說想去我的房間「喝杯睡前酒」。我暗自納悶，可是拒絕小姐是不禮貌的，所以我們就一起上了樓。

那一早上我簽了好些哈金小姐送來的文件，起碼有二、三十份。儘管有幾份文件我瞄了一眼，可是一個字也看不懂。過了一、兩個鐘頭，我的肚子咕嚕叫，不禁想到媽媽做的胡椒茄汁蝦。好媽媽。

報上就這些狗屎。總之，伊凡．波佐斯基把報紙拿回去，而後對我說：

「呃，我們可不可以先坐下吃點兒東西？」

「我現在就可以動身，」我說：「咱們怎麼去？」

「巨人——你知道，聖經上那個巨人。」

「阿甘，我喜歡你的風格。因為早在這一切鳥事發生之前，你大可揭發諾斯上校和總統，可是你沒有。你替他們遮掩，自個兒揹黑鍋！吶，這才是我所謂的企業精神，我的公司用得上你這種人。」

「我要報告什麼？」

「我何必有這種感覺？」

我們是五點整到的，因為一般人多半在這時候用晚餐，可是伊蓮餐廳只有寥寥幾個客人。那地方跟我預期的不一樣，說它不豪華還嫌客氣了。餐廳裡有幾名侍者無所事事，吧台另一頭坐著一個面貌和善的婦人正在算帳。我猜想她就是伊蓮。

「呃，也許他想見識一些名人，你知道吧？」

伊凡帶我走過一個穿堂，來到一間在拐角的辦公室，裡頭有一張紅木大辦公桌，一套皮沙發！除了沙發，還鋪著波斯地毯。每一扇門窗都可以俯瞰城市和河流，河上船隻穿梭如織，還看到遠處自由女神像在傍晚夕陽下閃閃生輝。

「唔，」法官說：「他的話是有點兒神經兮兮——自稱是巨人什麼的。我看得命令給甘先生做個精神檢查。」

所以我們就去了。

哈金小姐說，紐約市有三種報紙——「聰明人報紙」、「傻瓜報紙」和「蠢人報紙」。

「可我是內線交易分公司總裁，」我說：「他們怎不逮捕我？」

「呵，呵，您的貨色可真出色！」他說。

「幸會。」我說，然後介紹小佛雷斯特。

「可不是，」湯姆．漢克說：「你呢？」

「嗯，」我說：「沒有人會對這些驢事感興趣。」

「薪水多少？」

「等等，」我說：「咱們才剛要把事情說清楚——別走啊，才聊了幾分鐘——」

伊凡把手搭在我肩上。「阿甘，我的企業要在紐約成立分公司，叫做『內線交易公司』，我要你擔任公司總裁。」

他們帶我去一家精神病院，醫生進來，拿小槌子敲我的膝蓋，當然，這經驗我很熟悉。接著他們拿了些謎語要我解答，又問了我許多問題，給我作了個測驗，最後又拿小槌子在敲敲我的膝蓋。之後，我又被帶回證人席上。

「哈。這麼看來，你大概得吃到苦頭才會明白。我看你大概也不知道自個兒蹚進了什麼渾水。」

「那麼，就不管事情對不對囉？」

「伊凡．波佐斯基和麥克．穆立根吶。」

可惜，他們統統另有安排，沒坐到我們這一桌。過了一陣子，伊蓮過來坐下，我猜是怕我們覺得太孤單。

「打從什麼來著？」

就這樣，我開始了我的企業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