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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找安琪拉．黛許小姐。」

「我一直到很後來才知道他們幫我擋掉很多電話。」我說：「但那個時候我應該也不會想跟妳說話就是了，那時候我就是不想跟任何人說話，所以也不只是我爸媽的問題。」

「別再寫了。」我說：「不要再寫那些跟我們還有加文高中有關的事，讓我們好好過日子可以嗎？」

「我知道妳是誰。」她回了一句，聲音很飽滿，有點男性化的味道。她順著走廊快步往底部走去，我加快腳步緊跟在後面。然後她轉入一間陰暗狹小的辦公室，裡面幾乎沒有光線，僅靠著灰沉沉的電腦螢幕透著微光。我跟著她走進去。

「我得回頭忙一篇報導了。」她說：「如果妳想看些『內容真實』的文章，或許乾脆考慮一下自己寫本書吧。我也可以用妳的語氣代筆，如果妳感興趣的話。」

現在老媽的腦袋裡大概是警鈴大作，提高了警覺。也難怪啦，她今天加了班，好不容易下了班還得先去赫爾勒醫生那邊接我，又被我死纏爛打騙到這個什麼「太陽報」報社來，和*圖*書而我只簡短說明了一句：「我發誓待會兒就會什麼都告訴妳。」

「有拿到需要的資料嗎？」她一面問，一面用眼神檢視了我一下。「作業需要的東西都沒有問題了？」

「媽，沒事啦。」我勸她，一手放到車門把上。「相信我一下嘛。」

「嗯，沒錯。」我說：「我想沒有問題，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我是瓦納瑞．萊福特曼。」我開口。

看著她坐在書桌後面，霎時間我覺得這個人格外矮小窩囊——我一直把她想像成大權在握的巨人。

安琪拉．黛許跟我所設想的有點不一樣，但這倒是符合了她這種人的特質，反而讓我膽子大了起來。我打開皮包，拿出剛剛在醫院從吉妮那邊帶來的報紙，一把扔在她的桌上。

「我會考慮一下妳的建議。」她說話慢條斯理、語氣做作。「但也麻煩妳體諒一下了，我得先徵詢我們總編的意見，然後才能考慮妳的說法。」

「妳跟她有約嗎？」他繼續問。

我快步走出報社，老媽仍在人行道前面等著。

她望著和_圖_書我好一會兒，然後探手過來將我披肩的頭髮撥到後面。「我相信妳。」她說：「我真的相信妳。」

「我憑的是自己的經歷。」我說：「我每天都在那間學校來來去去的，看得一清二楚，很多人心結都沒有打開。我看到不只吉妮．貝克一個人，還有其他的學生，都活得很痛苦。我親眼看到安格森校長明明清楚知道這個狀況，但又做出一個假象，想讓外人以為什麼事都沒有了。妳根本沒有真正待在那間學校裡面過，一天也沒有，連我家都沒去過。更別說什麼我們的足球賽啦、田徑賽啦，或舞蹈表演之類的，妳根本沒有去醫院看過吉妮一眼。」

但或許還另有出路。

過了一會兒，一個矮胖黑髮的女士走了出來。她的窄裙看起來好緊，靴子也很俗氣，答答答朝我這邊走了過來，然後領著我，打開門讓我進到內層辦公室。

她站了起來。「妳又不曉得我去過哪裡。」她說。

「是處理公事嗎……？」他問。

我跨出車外，一路走去，推開太陽報報社的雙扇大門。守門和圖書警衛看到我，一言不發比了比一張簽名單。簽好名，他把單子轉過去看了看我的名字。

我指了指那份報紙。「妳寫的那些都不是事實，我們學校現在的情況跟妳文章裡寫的一點都不一樣。但妳卻讓大家以為我們都已經走出來了，繼續過日子，整個學校像個溫暖的大家庭，事實上根本不是這樣。」

「這裡？報社外面？」她問道：「妳想進去做什麼？」她從駕駛座前窗望了一望旁邊的磚造建築，這棟房子的正面牆上掛著大大的「太陽報」字樣。

她的目光從電腦螢幕上漫不經心往我這邊瞥了一下。「那妳今天來這裡是有何貴幹啊？終於打算開始說話了嗎？因為就算是這樣，我得跟妳說聲抱歉了，我們不太需要再對妳做什麼採訪了。這個『新聞』都已經變成『舊聞』了，大概只有不久前有人自殺還有點新聞價值，不然就是週年紀念的默哀，那還勉強可以，總之已經沒什麼好報導的了。我們得找新的題材，槍擊案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

她白了我一眼。「我可從沒說過什麼『溫ｈeｔubook•ｃｏm.ｃoｍ暖的大家庭』之類的話……」

她坐在辦公桌前面。「天哪，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想找妳採訪都沒有成功。」她說，注意力卻放在電腦螢幕上，手指頭拚命在滑鼠鍵上按來按去的。「妳爸媽還真是保護妳保護得非常周詳。」

「那我希望妳不要再寫這種東西了。」我說：「算我拜託妳。」

「妳害吉妮．貝克看起來像個鬧自殺的瘋子。她沒辦法像其他有些人那樣完全走出槍擊案的陰影，這已經夠糟了。」我說：「根本就是在騙人，妳根本沒採訪過吉妮．貝克吧？妳從來就沒有跟她談過。妳只會找安格森校長隨便問幾句話，然後妳就劈里啪啦編了一堆校長希望妳寫的東西出來。那個人只是不想丟掉自己的飯碗，所以拚了命想營造出加文高中已經恢復正常的樣子。」

她似乎滿懷疑竇，不太敢相信我會言行一致，但至少後面沒有警車追著我們跑，我也沒有被戴上手銬什麼的，這已經讓她鬆了口氣。

「慢慢來，把該做的事做好。」她說著，坐回駕駛座上。「我在這邊等妳。」

「是學ｈeｔｕｂoｏｋ•cｏm•cｏｍ校的一個功課。」我說：「關於紀念活動的。我得跟個在這邊工作的小姐調閱一些資料。」

她身子往前靠了靠，手肘倚在桌面上，露出不可一世的臭屁微笑。「騙人嗎？嗯？那妳說的這些話又是有憑有據的嗎？」她反問。

「妳可以在這邊等我一下嗎？」我向老媽這麼問。「要不了幾分鐘就可以了。」

我給她一個笑容。「我很快就回來。」

我突然覺得安格森校長希望這個世界知道的加文高中，其實完全就是這個記者筆下的樣子。安琪拉．黛許懶惰不做功課，這麼個差勁的記者，不管安格森校長說什麼屁話都會寫下來。關於加文高中的所謂真實樣貌，大概永遠不會被人家知道了，縱使我想力挽狂瀾也沒有辦法。

「沒有。」我跟他坦承。「但她常常報導關於我的事，所以我想她應該會有興趣跟我見個面。」他看起來一臉疑慮，但還是伸手拿起電話筒，嘀嘀咕咕說了些話。

她原本在滑鼠上按來按去的手指停了下來，然後摘下眼鏡，用裙腳擦拭一下鏡片，再重新戴上，眨了眨眼。「妳剛剛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