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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真相

作者:茱迪.皮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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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一章

第一部

我必須是個基督徒孩童
為人溫馴、容忍、謙恭、溫和;
勢必誠實、簡樸、真誠
言行皆然……
我勢必謹記,天主看得見
我所有的思緒和行徑。
阿米緒學童韻文

第一章

過了一會,他轉身面對李維。「趕快過去舒予爾家借電話,」他說。「打電話報警。」
無人應門,但有人從莉琪的後面打聲招呼,溫婉的女性聲調聽來悅耳。一位穿著淡紫色連身裙外罩黑色圍裙的中年阿米緒婦女急急忙忙跑向莉琪。「我是莎拉.費雪,有什麼事嗎?」
他馬上跑過去緊緊抱住她,輕聲對她說不管警察打算做什麼,他都會帶她離開這裡。他感覺她靠著他慢慢放鬆,一時之間,賽謬爾感到得意洋洋——連著多天遭到拒絕之後,他終於有機會再度親近她。但是凱蒂身子一僵,掙脫他的懷抱,輕聲斥責,「我想現在不是時候。」她站起來、關掉壚火、雙臂抱在胸前。「賽謬爾,我想要你帶我去某個地方。」
女孩忽然從賽謬爾身邊跑開,衝到穀倉外面,莉琪跟著跑到屋子的前廊。
凱蒂靠在一根柱子上,掩面哭泣。「對不起,」她說。「看到那個嬰孩……讓我想到我妹妹。」
她原本就經常夢見小妹漂浮陳屍於寒冰之下,但今天晚上,她頭一次看見漢娜掙扎著想要爬出水面。她看得見漢娜雙眼大張,迷迷濛濛;她感覺得到漢娜的指甲刮過寒冰。而後,她忽然驚醒。今晚不是冬夜,而是七月天。她觸摸到的不是寒冰,而是自己床上糾結的床單。但她再度感覺有個人在另一端拚命掙扎脫困。
他猶豫了一下。「還沒解剖之前我不敢亂說,但我的直覺跟我說不是。」
凱蒂點點頭。「她七歲的時候溺斃。」
「費雪?」莉琪看著紙條上的姓氏和街名皺眉。「他們是阿米緒人?」
她專心盯著荷蘭乳牛的皮毛,直到牛皮上的黑色斑點閃動飄浮。她緊緊咬住睡袍的下襬,一股強大的壓力席捲而來,她整個人好像從裡到外被翻了個透;她想起以前她和漢娜鑽越小溪旁邊鐵絲網的小洞,兩人調整角度,小心推擠,嘟囔地匍匐前進,直到兩人奇蹟般地跌跌撞撞鑽過小洞。
「不在了?你是說她住在街尾、自己的家裡?」
莉琪在心中迅速盤算。既然小寶寶的出生和死亡時間相隔甚短,行兇的人很可能是小寶寶的母親。「你認為呢?小寶寶是被勒死的嗎?」
賽謬爾走過去,從她手裡接過麵粉碗,擺在流理台上,握住她的雙手。「妳看起來不太舒服。」
「我才不希罕呢,」莉琪說,但她上車、駛向費雪家的農場時,卻不禁露齒一笑。
他跟其他畜牧農場的農夫一樣,清晨四點開始工作。戶外依然一片漆黑,李維還沒看到賽謬爾的馬車駛向農場,但他隱約聽到鞍具叮噹作響。他緊握著寬邊草帽跑到戶外,然後跳上馬車,坐到賽謬爾旁邊。
他沒有吩咐他們該做什麼,因為到了這時,他們已經很清楚自己的職責。賽謬爾從筒倉下推來一輛獨輪手推車,動手攪拌飼料。李維清理每一隻牛的糞便,不時停下來看看賽謬爾,私下希望自己已經被擢升為資深幫手。
忽然之間,這個單純的醫護案件變得比莉琪所預期的複雜,而且嫌犯很可能就站在四呎之外。莉琪瞄了莎拉.費雪一眼,莎拉雙臂環抱住自己,不停顫抖。「小寶寶……死了?」
「這些工作……」莎拉輕聲說。「還是得做啊。」
「探長,我太太沒有懷孕,」亞隆說。
莎拉.費雪抬頭迎上莉琪的注視。「那不是我的m.hetubook.com.com小寶寶,」她說。「我不曉得這個嬰孩打哪來。」
她在乾草堆裡翻尋,終於找到一小段捆稻草的粗繩,她趕緊用繩子綁住臍帶,血流暫緩,然後停止,她鬆了一口氣,重重往後一躺,接著小寶寶開始放聲大哭。
「凱蒂,」賽謬爾進門,叫了一聲。
聽到這話,莉琪馬上抬起頭來。莎拉.費雪和救護人員都沒有提到農場上還有一個已達生育年齡的女人。「費雪先生,她可能懷孕嗎?」
莉琪站在擠奶室,看著亞隆.費雪把一小桶牛奶倒進較大的桶子裡,思索著這個狀況。亞隆,費雪高大黝黑,兩隻手臂因為務農而強壯結實,臉上的鬍鬚拂過襯衫上的第二顆鈕釦。倒完牛奶後,他放下桶子,轉身全心應付莉琪。
她掙扎站起,望向屋頂,滿心敬畏虔敬。「謝謝,」她輕聲說道,然後跑出穀倉,邁入黑暗中。
「這麼說來,嬰孩就這麼……死了?」
她知道小寶寶想要什麼、需要什麼,但她無法給予。她若給了,這一切就會變得真實。
「她十八歲。」
她一把抱起小寶寶,緊摟在懷裡搖了搖。她一腳踢踢乾草堆,試圖踢下一些新鮮的乾草掩蓋血跡。小寶寶的嘴巴靠著她的棉布睡袍張張合合,似乎在搜尋著什麼。
凱蒂瞇起眼睛。「我家是個農場。」
莉琪道謝後,慢慢離開正被警員封鎖的犯罪現場。忽然間,這不再只是個棄嬰案件,而可能是樁謀殺案。現場有足夠的合理證據,讓法官開出採集血液樣本的傳票,有了血液樣本,他們說不定能找出犯下這樁罪行的女人。
艾朗搖搖頭。「那裡有股味道,聞起來很像。」
女孩相當可愛,那副樸實、德國鄉村的模樣讓莉琪想到新鮮的奶油和春季。女孩一身典型的舊派阿米緒裝扮:長袖連身裙,外面罩上一件長度剛好蓋到膝蓋的圍裙。她光著雙腳,腳上結了老繭——莉琪看到這些阿米緒年輕人赤腳在碎石子地上跑來跑去時,總是深感訝異,但是他們就是這樣度過夏日。女孩非常緊張,莉琪幾乎聞得出她的懼意。「凱蒂,謝謝妳過來一趟,」莉琪溫和地說。「我一直在找妳,我想請問妳幾個問題。」
擠奶所需的燈光以及接在乳牛乳|頭上的真空泵,皆由一部發電機供電。亞隆.費雪跪在其中一頭乳牛旁邊,在乳|房上噴灑碘酒,然後拿起一頁從舊電話簿撕下的紙張擦乾乳|房。「賽謬爾、李維,」他打聲招呼。
法醫聳聳肩。「我猜這得由妳來判定。」
凱蒂慢慢搖頭,賽謬爾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應該告訴她真相,還是盡可能把她蒙在鼓裡。他伸手抓抓金色的頭髮,抓得髮根豎了起來。「唉,他們發現了一個小嬰孩,嬰孩死了。」
亞隆.費雪冰冷而坦率地瞪著探長。「對我們而言卻是一定如此。」
亞隆.費雪在色彩鮮豔的毯子下翻個身,瞪著床邊的時鐘。四下一片寂靜,沒什麼聲音把他吵醒,但他已經擠奶務農了四十五年,任何一點小事都能讓他從睡夢中醒來,比方說,玉米田裡的腳步聲、風向改變,或是母牛伸出舌頭沙沙地舔過新生的小牛。
不是牲畜出了問題;下一隻母m.hetubook.com.com牛的預產期還有整整一個月。也不是竊賊;外面沒有太多噪音。他感覺太太的一隻手臂環繞住他,把他拉向她懷裡。「沒事,」他喃喃說道。沒事。但他不曉得他正試圖說服的是莎拉,還是自己。
「嗯,事情似乎不太對勁,」法蘭克遞給她一張寫了地址的紙條。
最起碼現在她曉得自己為什麼被叫到現場了。一個身分未明的死嬰,一個棄它於不顧、不知名的母親,而且這一切發生在一處阿米緒農場上。
「新生兒,而且是剛出生。我們趕到時,小寶寶已經沒有呼吸心跳了,我們也救不活。一個在農場工作的工人發現小嬰孩被裹在那件綠色的襯衫裡,藏在一張鞍褥之下。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個死胎,但不管怎樣,某人確實試圖加以藏匿。擠奶槽附近有個你們警局的人,他說不定可以給妳更多資訊。」
「說不定是李維需要洗個澡,」賽謬爾一邊開玩笑、一邊把飼料倒在一隻牛面前。
似乎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擠完四十頭乳牛,而這跟第二批警察上門毫無關聯。把一批小母牛趕到牧草地上之後,賽謬爾關上草地的柵門,走向屋子。他應該過去幫忙李維最後再清掃一次穀倉,但今天早上他決定等等再說。
「等等,你的意思是說,有人生下這個小寶寶、然後試圖隱瞞此事?」
李維四下一瞄,卻沒有看見任何衣物。然後他住意到鞍褥之中有個鮮豔的東西。嗯,這也說得過去:如果莎拉幫他洗了衣服,他的衣服說不定和其他衣物混雜在一起。他搬開厚重的條紋鞍褥,看到自己那件備用長褲和寶綠色的襯衫被捲成一球。李維邁步向前,正打算抖開襯衫,卻赫然發現自己瞪著一張新生嬰孩毫無動靜的小臉。
「別開玩笑,」莉琪.孟洛對當差的警官說。「我才不想檢驗一個沒有反應的嬰孩,派部救護車過去。」
腹部陣痛漸漸加劇,她咬住了下唇。她不管時而席捲而來、時而慢慢消散的疼痛,躡手躡腳赤足走進黑暗中。
「他們快要擠完奶了。」
因此,她反倒只把小指頭給了寶寶。她讓那個有力氣的小下巴深深吸吮,在此同時,她則低頭祈禱:「天父,請讓這一切消失吧。」面臨龐大壓力時,她始終謹遵教導,祈求天父指引,而她也已經祈禱了好幾個月。
他懶得敲門,只是逕自推開大門,好像這裡已經是他家,而站在爐邊的女子也已屬於他。他暫時停步,看著陽光拂過她的側面,傾洩流過她一頭蜜黃的長髮。她正在準備早餐,一舉一動流暢而迅速。
「怎麼回事?」李維揶揄。「凱蒂昨天晚上沒跟你吻別嗎?」
「我知道。但是牲畜和女人不一樣。女人如果真的生了小寶寶,產後卻沒有得到適當照顧,說不定會讓自己陷入危險。」莉琪猶豫了一下。「凱蒂,妳有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費雪先生,不一定非得等到結了婚才會生小孩。」
她放下鍋鏟,慢慢轉身。「他們發現了什麼?」
莉琪忽然為她抱憾。生活從未因為死亡而停止;她應該比,一般人更了解這一點。她放輕語調,雙手搭在費雪太太的肩上,不太確定這個女人現在的心情如何。「我知道妳一定很難過,但我想跟妳談www.hetubook.com.com談妳的小寶寶,請問妳幾個問題。」
「死了。」
「這我也不敢說。」
亞隆的臉漲得好紅,莉琪幾乎替他擔心起來。「她還沒結婚。」
「你確定嗎?」
「莎拉沒辦法再生小孩了,生下我們最小的孩子讓她幾乎沒了命,醫生們動了手術,讓她不能再生小孩。」
亞隆一臉困惑地站起來。「沒有,我剛檢查了畜欄。」
就看到死嬰的反應而言,這種表現算是激烈。莉琪看著女孩試圖保持鎮定,不禁懷疑女孩的反應為何如此激烈。如果對方是個普通的青少年,莉琪說不定會把這種反應視為認罪——但凱蒂.費雪是阿米緒人,這表示她得多加考量。如果你是阿米緒人,你很可能在蘭卡斯特郡長大成人,卻從沒看過電視新聞和限制級電影,也沒聽過強|奸、家暴和謀殺案。倘若看到一個死嬰,你很可能百分之百、真真正正受到驚嚇。
她快速轉身,顯然嚇了一跳,麵粉碗裡的湯匙飛了起來。「噢,賽謬爾,我以為你等一下才會過來呢。」她朝著他的身後瞄了一眼,好像以為會看到一群人跟在他後面。「媽媽說我應該讓大家都有東西吃。」
莉琪的眉頭猛然上揚。「擠奶?」
「恐怕是的,費雪太太。」
「人不多,只有一些警察,」賽謬爾一臉關切地回答。「但是他們說不定想跟妳談一談,他們似乎想跟每個人談一談。」
「妳媽媽沒有告訴妳嗎?」
穀倉大門一開,亞隆的爸爸慢慢走了進來。艾朗.費雪住在主屋後面的小房子裡,雖然艾朗幫忙擠奶,但李維很清楚一些不成文的規矩:他必須確定老人家不提重物,也不能讓老人家太累;更重要的是,雖然亞隆不需要老人家的幫忙,但李維必須讓老人家覺得亞隆不能沒有他。「小夥子們,」艾朗大聲打招呼,停下腳步,長長白鬍子上面的鼻子一皺。「怎麼了?生了小牛嗎?」
「比較可能是死於窒息。明天之前應該可以提出初步的解剖報告。」
李維站在一堆疊得高高的鞍褥之前,鞍褥的最上方躺著一個裹在襯衫裡沉睡的小寶寶。「我……我想小寶寶已經沒氣了。」
亞隆臉色一沉,但莉琪一注意到他的臉色變化,他馬上恢復原樣。「我女兒在樓上睡覺,我另一個孩子……不在了。」
「哪裡都行,」他保證。
她從他懷中溜開,動手將鬆餅翻面。「你知道的,」她氣喘吁吁地說。「我在這些英美人周圍總是感到緊張。」
他把她拉近一點。「妳還好嗎?」
費雪家的前院擠滿了一部警車,一部救護車和一輛馬車,莉琪走向屋子,敲敲大門。
莉琪試圖評估女孩的反應,但有件事情令她分神。女孩瞪著莉琪後面的馬具房,法醫正在裡面督導警方移走嬰孩的屍體。
她很清楚自己應該剪掉纏繞住小寶寶肚子的紫色臍帶。她雙手顫抖,好不容易取下一把掛在柵門附近木釘上的舊剪刀。剪刀鏽跡斑斑,沾黏著簇簇乾草。她快剪兩下,臍帶隨之斷裂,然後開始冒出鮮血。她嚇得用手指按住尾端,一邊捏緊臍帶,一邊慌亂地看看四周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綁住它。
莎拉.費雪卻拒絕接受檢查。
「嗨,」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莎拉在他背後伸出一隻手肘撐起身子,他隨即感到床墊凹陷,她那長長的髮辮,有如水手的繩索似地繞過肩頭。「怎麼了?」
「這是血,」法醫跪在產犢欄的和_圖_書一小灘汙漬之前證實。「而且是胎盤,從大小來判斷,不是牛的胎盤,是某人剛生了小孩。」
「那個已經過世的小孩?」
「死胎嗎?」
賽謬爾眉頭一皺,輕輕打了李維一巴掌,打得他的草帽飛到馬車後面。「你不能閉嘴嗎?」他們在沉默中駕車前進,微風輕輕吹過參差不齊的玉米田邊,過了一會,賽謬爾把馬車停在亞隆家的前院,李維踏上柔軟的泥地,等著賽謬爾把馬趕到草地上,然後兩人一起走向穀倉。
「別鬧了,」亞隆輕聲斥責,但卻難掩嘴角的笑意。「賽謬爾,別逗他,李維,我想莎拉把你的備用衣物收在馬具房裡。」
莉琪蹲下來。「你是說有人故意謀殺了這個嬰孩?」
半小時後,莉琪站在一位犯罪現場的攝影人員旁邊,低下身子。「只照穀倉就好。阿米緒人不喜歡被拍照。」男人點點頭,繞著馬具間拍完一捲底片,其中幾張是嬰孩屍體的特寫。
「沒錯,大約三個小時前,」救護人員喃喃說道。
穀倉大門被推開,她隨之停下腳步,一個高大的金髮男子——農場的幫手之——帶著一個女孩走進昏黃的燈光中。他對莉琪點點頭。「這位是凱蒂.費雪。」
她走進穀倉,穀倉裡的貓咪輕輕叫了一聲。這時她已氣喘吁吁,雙腿有如柳枝般地顫抖。她在產犢欄最角落的乾草堆彎下身子,併起雙膝。漲滿了奶水的牛群朝著她眨眨圓滾滾的藍眼,然後很快把頭轉開,彷彿知道最好不要目睹這一切。
賽謬爾推著獨輪車走過去,李維追過去揮了一拳,一不注意滑了一跤,一屁股坐到承接牛糞的溝槽裡,跌到一堆牛糞上,賽謬爾放聲大笑,李維則緊咬牙根。
莎拉一臉嚴肅地點點頭,帶著莉琪走到穀倉的馬具間,裡面有兩位救護人員跪在一個小嬰孩旁邊,莉琪在其中一位救護人員的旁邊蹲了下來。「情況如何?」
一聽到這話,凱蒂馬上靠向身旁那個高大的年輕人。「凱蒂昨天晚上在睡覺,」他說。「直到我告訴她之前,她甚至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在樓上睡覺的女兒呢?」
「我想是吧。」
莉琪嘆了口氣,抓起她的警徽和黑色大皮包。「你知道這是浪費時間。」莉琪曾經處理過幾件阿米緒青少年的案件,這些青少年聚集在某人的穀倉裡喝酒,擾亂安寧,還有一、兩次,她受命為遭竊的阿米緒商家做筆錄,但一般而言,阿米緒社區跟警方沒什麼接觸,他們的社區不受一般社會干擾,好像一個不會被周圍清水穿透的小氣泡。
「我是莉琪.孟洛探長。」
「我要你帶我去看看那個小寶寶。」
莉琪擺出不以為然的表情。自從她當上東天堂鎮的探長以來,每一屆救護人員的年紀似乎愈來愈輕,也愈來愈笨。「法蘭克,那是個醫護案件。」
亞隆站近一點,他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這麼小的嬰孩,小寶寶柔軟的肌膚已經冰冷,他跪下來微微低頭,暗自希望能夠聽到小寶寶的呼吸聲。他伸出一隻手貼著小寶寶的胸前。
賽謬爾對他點點頭,但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
「費雪先生,你家的孩子們……小寶寶被人發現時,他們在哪裡?」
「做個筆錄就行了,我會補償妳的,」她走出辦公室時,法蘭克幫她開門。「我會找一件重大刑案讓妳忙。」
他看到她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大張,然後整個人頹然坐到廚房的一把椅子上。「喔,」她輕聲說,滿和圖書臉驚嚇。
李維.艾許跟其他十六歲的阿米緒男孩一樣,已經不再就學,他念完了八年級,算是個孩子,卻也大到可以受洗成為阿米緒教徒,正處於不上不下的尷尬年紀。在這段期間,他受雇於亞隆.費雪,亞隆再也沒有兒子幫忙料理自家的畜牧農場,李維的表哥賽謬爾已在農場上做了五年幫手,在他的推薦下,亞隆雇用了李維,大家都知道賽謬爾說不定即將迎娶亞隆的女兒、創設自己的農場,這也意味著李維很快就會獲得擢升。
莉琪望向田野,青綠的田野在微風中有如一波波綠色的海洋。遠處有匹馬嘶叫,另一匹馬輕聲回應。「妳知道生小孩是怎麼回事嗎?」莉琪悄悄問道。
一切赫然而止,正如先前赫然開始。在她雙腿間糾結成團、沾染了血跡的乾草堆上,躺著一個小寶寶。
但是話又說回來,近年來曾經發生一些案例:有些青少年媽媽隱瞞懷孕的事實,產下嬰孩之後,無法善後,便將新生兒棄置。有些青少年媽媽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而且她們可能來自不同的家庭、教育和宗教背景。
她扮個鬼臉。「多謝你的關心。」
莉琪正想問另一個問題,但是依稀傳來搬動機械的聲音,令她分神。「那是什麼聲音?」
李維滿臉通紅、跌跌撞撞地站起來,他走過亞隆,以及記錄著牛隻預產期的黑板,轉個彎進去一個小房間,房裡擺著騾馬的韁繩和鞍褥,也像穀倉其他地方一樣整整齊齊。皮索韁繩好像蜘蛛網似地旋繞在牆上,架上疊放著備用馬蹄鐵和一罐罐膏藥。
鐵鍊窸窣作響,吵醒了她。戶外依然一片漆黑,但是乳牛們的生理時鐘已讓牠們在各自的畜欄裡醒了過來,一對對乳|房青筋暴露,漲滿乳汁,宛如滿月一般懸掛在四腿之間。雖然感到痠痛疲倦,但她知道自己必須趁著男人們過來擠奶之前離開穀倉。她低頭看看,赫然發現果真發生了奇蹟:原本被鮮血浸濕的乾草,現在除了她自己臀部下方一小塊汙漬之外,其餘看來一片潔淨,先前睡著時握在手中的兩樣東西——剪刀和小寶寶——現在也已不見蹤影。
「救護人員已經到了,他們需要一位警探。」
她已經訊問一對住在附近的路德教派夫婦,他們發誓甚至從來沒聽過費雪一家扯著嗓門說話,更無法想像小嬰孩可能打哪來。他們家裡有兩個青少年女孩,其中一個穿了鼻環和肚環,但有人證明她昨晚不在現場。兩個女孩都同意接受婦科檢查,藉此排除涉案可能。
她迎上他的視線,她雙眼跟他只在旅遊雜誌封面看過一次的大海一樣湛藍——在他的想像中,她的雙眼也如同大海一樣深不可測。就因為這雙湛藍的雙眼,所以他才在教堂做禮拜的人群當中,深深受到凱蒂的吸引,即使已經過了這麼多年,這雙湛藍的雙眼依然讓他相信,為了這個女人,他甘願做出任何事情。
「我沒有生小孩,」凱蒂直視莉琪探長,做出答覆。「我沒有。」但是莉琪卻瞪著門廊地板,漆成白色的木板上有灘小小的深紅色血跡,而且一道鮮血正從凱蒂光裸的腳上緩緩流下。
「亞隆!」李維氣喘吁吁,打滑止步。「亞隆,你得過去看看。」他跑向馬具房,亞隆跟艾朗互看一眼,兩人跟著李維跑過去,賽謬爾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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